李家勝
印度是南亞大國,并一直追求世界大國地位。自冷戰(zhàn)結束以來,印度經濟、軍事和科技實力迅速增長,國際地位也相應提升。一個國家的崛起不僅會對世界秩序產生沖擊,也會為國際關系的知識增長提供新的經驗與視角,但在國際關系研究方面,印度本土學者還缺乏重要的理論貢獻,國際關系學科在印度還處于發(fā)展不充分的階段。
印度首任總理尼赫魯曾在《印度的發(fā)現》里指出,“印度以它現在所處的地位,是不能在世界上扮演二等角色的,要么就做一個有聲有色的大國,要么就銷聲匿跡?!?1)[印] 賈瓦哈拉爾·尼赫魯:《印度的發(fā)現》,齊文譯,世界知識出版社,1956年,第57頁。他不僅親自設計印度經濟社會發(fā)展道路,而且深刻影響了印度的對外政策與國際關系研究。印度獨立前后,在他的直接推動下,一批國際關系與地區(qū)國別研究機構得以建立,這其中就包括1943年成立的世界事務委員會、1955年成立的德里大學印度國際關系學院與非洲研究系、1956年建立的賈達普爾大學國際關系系。1961年印度國際關系學院從德里大學獨立出去,1970年又被并入尼赫魯大學,成為尼赫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1963年,為推動高等學校教學與研究工作,印度聯邦政府還專門設立大學資助委員會(University Grants Commission, UGC),這促使國際關系教學與研究在本科、碩士和博士等各個層次上的發(fā)展。(2)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9, 46(1&2): 9-12.印度媒體曾評選出全印最著名的五所提供國際關系碩士學位的大學,分別是尼赫魯大學、賈達普爾大學、德里大學、基督大學和南亞大學,其中南亞大學的國際關系碩士學位同時得到南亞區(qū)域合作聯盟會員國的共同認可。(3)詳情參見《今日印度》雜志官網:“The Best Five Universities for MA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https://www.indiatoday.in/education-today/featurephilia/story/ma-in-international-relations-247024-2015-04-03.據統(tǒng)計,目前印度共有71所大學設有國際關系或地區(qū)國別研究專業(yè),其中40所公立大學、31所私立大學,提供本科學位的24所、碩士學位的46所、博士學位的26所,主要分布在加爾各答、金奈、浦那、諾伊達(新德里附近的一座衛(wèi)星城)、新德里、孟買、甘地納格爾等城市,其他城市多為1-2所。(4)詳情可參見印度國際研究專業(yè)列表:“List of Top International Studies Colleges in India Based on 2020 Ranking”, https://collegedunia.com/arts-colleges?sub_stream_id=665&sort=popularity_desc.
尼赫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是印度高校中最重要、最權威的國際問題與地區(qū)研究機構。該學院在促進國際關系作為一門獨立學科以及在跨學科視角下增進對國際事務的知識與理解方面做出了開創(chuàng)性貢獻,也由此獲得廣泛的國際聲譽。目前,該學院師資規(guī)模已達101人,其中教授50人、副教授26人、助教25人。截至2019年3月31日,學院已培養(yǎng)了1 597名博士和4 141名碩士;僅2018—2019學年度,就有來自世界各地的132人和211人分別在該學院取得博士學位和碩士學位。(5)Jawaharlal Nehru University: 49th Annual Report (1 April 2018 to 31 March 2019), New Delhi, pp.65-66.該學院教師的研究領域涵蓋世界主要國家和地區(qū),建有13個研究中心。此外,學院自1959年起就開始主編印度最權威的國際關系學術刊物《國際研究》(InternationalStudies),其稿件來源于全球各地的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者。(6)關于尼赫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的詳細情況,可參見其官方網站(https://www.jnu.ac.in/sis/)。需要指出的是,該網站的信息更新比較滯后,在其學院簡介部分尚未提供最新內容。學院設立的13個研究中心分別是:非洲研究中心、加拿大—美國與拉美研究中心、比較政治與政治理論研究中心、東亞研究中心、歐洲研究中心、印太研究中心、內亞研究中心、國際法研究中心、國際政策—組織與裁軍研究中心、國際貿易與發(fā)展研究中心、俄羅斯與中亞研究中心、南亞研究中心、西亞研究中心。
除高等學校外,智庫在印度國際關系與地區(qū)國別研究中也扮演著重要作用,而且比高校更為活躍。印度比較著名的國際研究類智庫有世界事務委員會、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國防分析與研究所、辨喜國際基金會(Vivekananda International Foundation,VIF)等,不一而足。這些智庫大多從事與現實問題相關的政策研究,智庫研究人員多與政府、軍隊、高校和媒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可以引領輿情動向,影響政策制定。
世界事務委員會是印度最早建立的致力于國際問題研究與外交實踐的綜合性智庫,至今仍然有著廣泛的全球影響力。該委員會每年出版年度報告,還主編一份名為《印度季刊》(IndiaQuarterly)的學術刊物,吸引了一大批從事印度研究的學者,在國內外印度研究界具有較強影響力。該委員會的宗旨包括:推動關于印度與國際事務的研究,形成對國際事務的獨到見解;通過學習、研究、討論、講座以及與印度國內外從事類似活動的其他組織交流思想和信息,改善印度與其他國家的關系;作為關于世界事務的信息和知識的交流平臺;推出國際關系方面的出版物;與該領域的類似組織建立聯系;組織印度外交政策領域的學術論壇與研討會;承擔其他能夠實現思想交流的活動。(7)詳情可參見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官網:https://www.icwa.in/.
觀察家研究基金會是印度最活躍、最著名的半官方智庫之一?;饡偛课挥谛碌吕铮诮鹉?、加爾各答和孟買建有研究中心,下設戰(zhàn)略研究、技術與媒體、能源、氣候變化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經濟與發(fā)展、政治經濟學等項目組,許多前政要在該智庫擔任高級研究員。自1990年成立以來,觀察家研究基金會一直致力于通過對國內外局勢的深入研究影響政府決策,其研究范圍涉及政治、經濟、外交和社會治理等各方面?;饡F有研究人員80余名,來自各行業(yè)各學科,他們不僅能夠獨立從事相關領域的研究,而且在各自領域還具有很強的影響力。最近幾年,該基金會聯合印度外交部舉辦的“瑞辛納對話”(Raisina Dialogue)成為國際關系與外交界的知名論壇,每次對話都會邀請全球知名政要、前政要和學者共同參加。該基金會在地區(qū)國別研究方面還特別重視對中國的研究,不僅有專門的研究小組、嫻熟中國內政及語言的研究人員,還定期發(fā)布《中國周刊》。(8)詳情可參見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官網:https://www.orfonline.org/.
國防分析與研究所建立于1965年,是全印最著名的戰(zhàn)略研究智庫,能夠直接向政府和軍方提供咨詢報告,具有強大的政策影響力。目前,該智庫由印度知名外交官齊湛(Sujan R Chinoy)掌舵,他曾任印度駐上??傤I事和駐日本大使,精通漢語、日語和法語,具有豐富的外交經驗。該智庫現有研究人員60余名,主要從事國防、外交及全球范圍內的地區(qū)國別研究,尤其重視對南亞和中國的研究。關于中國的研究非常細致,包括中國的外交關系(尤其是中美、中俄、中國與中亞、中國與亞太等)、中國內政、經濟、軍隊、西藏自治區(qū)以及中印關系,甚至還專門研究中國的臺灣與香港。研究所定期出版多種刊物,其中最著名的雙月刊《戰(zhàn)略分析》(StrategicAnalysis)已成為印度最權威的國際關系類刊物之一,此外還出版一份名為《國防研究》(JournalofDefenceStudies)的季刊。(9)樓春豪:《印度軍方第一戰(zhàn)略智庫》,《解放軍報》2012年3月12日;印度國防研究與分析所官網:http://idsa.in/.
印度還有專門從事中國研究的中國研究所。印度中國研究所是在印度外交部支持下成立的、專門從事中國研究的智庫,研究范圍涉及中國內政、國際關系、經濟、歷史、衛(wèi)生、教育、邊界、語言和文化等多方面,并進行中印比較研究。印度原駐華大使阿肖克·康特(Ashok Kantha)擔任該研究所主任。目前,該研究所有9名專職研究員和8名訪問研究員,定期出版《中國報告》(ChinaReport)季刊。(10)詳情參見印度中國研究所官網:https://www.icsin.org/mission-history.
自獨立以來,印度國際關系研究呈現出以下幾個鮮明特點。一是國際關系研究產生于印度追求大國地位的直接戰(zhàn)略需求。印度獨立前后,為深入了解國際事務、科學服務對外決策,在尼赫魯的直接推動下,一批高校和智庫得以建立,國際關系研究在早期深受尼赫魯影響。二是智庫先于高校開展國際關系研究,也比高校更加活躍。這表現為世界事務委員會在印度獨立前就已經成立,許多印度智庫在世界智庫界非常著名;而在高校方面,知名的國際關系研究機構只有尼赫魯大學,德里大學和賈達普爾大學的實力和影響力比較弱。三是地區(qū)國別研究先于嚴格意義上的國際關系研究,且二者沒有明顯區(qū)分。印度學者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默認地區(qū)國別研究就是國際關系研究,事實上國際關系研究主要是對國際體系、世界秩序和大國戰(zhàn)略關系的研究,這與對某個地區(qū)或國家的研究顯然不同。四是對現實問題的關注多于對理論問題的思考、政策研究多于理論研究。印度學者大多關注現實問題,很少有學者直接討論理論問題并推動理論創(chuàng)新,或使用西方國際關系理論分析現實問題。
高興(Binod Singh Purushottam)曾在介紹印度國際關系的理論研究時梳理了四個流派,分別是甘地學派、尼赫魯學派、社會主義學派和民族主義學派。(11)[印]高興:《印度國際關系研究現狀:理論發(fā)展與特點》,《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年第3期。其實深究起來,他劃分的這四個學派并非屬于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的流派,而主要是一種思想淵源。甘地和尼赫魯的思想還對印度國際關系研究產生了影響,但社會主義或民族主義并不是國際關系理論的一種流派,也并非印度所特有。印度國際關系研究主要關注現實問題而缺乏理論創(chuàng)新,不存在理論流派之分。不過,古代印度并非沒有本土國際關系思想,在現代歷史上也曾有諸如甘地的非暴力主義、尼赫魯的不結盟主義等非常豐厚的思想淵源。
其一,印度許多古典著作中就已經有關于治國、戰(zhàn)爭與外交方面的論述,比如印度兩大史詩《羅摩衍那》《摩訶婆羅多》中就包含戰(zhàn)爭與結盟方面的論述,但專門就政治與外交進行系統(tǒng)論述的是孔雀王朝時期的政治家考底利耶(Kautilya)所著的《政事論》(Arthashastra)??嫉桌瞥缡浪渍斡^、非倫理政治觀、權力政治觀和全面戰(zhàn)爭觀,他提出了著名的“曼陀羅”(mandala)國際體系思想,認為國際政治的本質就是“中心國、盟國、敵國和中立國”這幾種類型不斷地分化組合。中心國的鄰國是天然的敵人,而敵國的鄰國又是天然的盟友。中心國通過不斷征服,從而改變盟友或敵人的身份。因此國際關系是一個動態(tài)等級體系,中心國與外圍國不斷互動從而推動國際體系演進。處于這種國際體系里的國家,要堅持現實主義外交戰(zhàn)略的六大法則,分別是和平、戰(zhàn)爭、中立、備戰(zhàn)、聯盟與離間。(12)Kautilya, Arthashastra, New Delhi: Penguin Books, 1992, pp.542-549.考底利耶的思想對印度后世對外戰(zhàn)略產生了重要影響,是印度對外戰(zhàn)略行為的思想淵源之一。研究者認為《政事論》已經融入印度政治、戰(zhàn)略和學術精英的思維,成為印度外交政策的基因。(13)周慧:《印度戰(zhàn)略文化的現實主義取向研究》,外交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7年,第56頁。不過,雖然最近幾年印度學界與戰(zhàn)略界對《政事論》的研究越來越多,但還鮮有系統(tǒng)研究考底利耶思想并由此提煉現代國際關系理論的學術著作,印度學者本身也對此頗有微詞,認為印度學界對《政事論》的研究還遠遠不足,中國學者對此關注也很少,但已經有專門研究《政事論》的著作出版。(14)曾祥裕、魏楚雄:《〈政事論〉國際政治思想研究》,時事出版社,2019年,第36頁。事實上,考底利耶的《政事論》的確具有豐富的思想內涵,可以將其視為印度現實主義國際關系思想的源頭,《政事論》既有對國際體系、國際秩序的論述,也提出了具體的治國方略和對外政策,不失為人類歷史上國際關系與戰(zhàn)略研究的杰作之一。甚至早在國際關系學科建立的1919年,就已經有學者稱《政事論》是國際關系的印式理論。(15)Benoy Kumar Sarkar, “Hindu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1919, 13(3): 400-414.
其二,如果說《政事論》代表了印度現實主義的源頭,那么印度教中的非暴力思想則有些許理想主義成分。印度教在南亞、東南亞和南非擁有廣大信徒,該教中的種姓制度依然在印度發(fā)揮著重要影響,種姓制度原本意在固化次大陸外來征服者與土著民之間的身份差別,并進一步規(guī)范國內社會階層的高低貴賤,但這種思想后來便造成了印度對國際體系的等級制認知。甘地主要吸收了印度教中的和平、仁愛、非暴力等思想,并將這種思想與印度擺脫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斗爭結合起來,形成了頗具特色的甘地主義。非暴力思想反映了印度文化中的道德主義,甘地認為真理是神,非暴力就是追求真理的手段,只要堅守人性中的善,就能戰(zhàn)勝或感化一切的惡。甘地思想雖然在印度國內外都產生了巨大影響,但在甘地之后并沒有得到有效傳承。即使甘地在世期間,其領導的國大黨高層也有許多反對的聲音,甘地也由此多次喪失黨內領導地位,甘地思想反而對其國內普通民眾“重精神、輕物質”的特征有較大影響。甘地思想看似令人費解,實則符合民族混雜、信仰多元、處于殖民統(tǒng)治時期的印度國情,并為印度贏得獨立地位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甘地本人也因此被譽為“圣雄”和“國父”。印度獲得獨立后,隨著美蘇兩極格局的形成、英國撤離南亞后印度面臨的現實問題以及國內進攻性民族主義的上升,甘地思想不再具有有效影響力。
其三,與非暴力思想不同的是,尼赫魯所推崇的不結盟主義以及他領導的不結盟運動至今依然對印度的對外政策發(fā)揮著重要影響。不結盟政策是印度獨立后堅持的一項外交政策,它是指在美蘇兩個超級大國之間不選邊站,而是領導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尤其是亞非拉新獨立國家維護自身的獨立地位。不結盟政策并不是一種國際關系理論,而屬于對外政策的范疇,但不結盟政策卻暗含著接受國際體系等級制的理論前提。不結盟政策雖然意味著不倒向任何一個超級大國,但并不是不與超級大國往來。相反,印度正是依靠不結盟政策獲得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各類援助。不結盟的實質有兩點,一是接受國際體系的等級制,二是高度珍視戰(zhàn)略自主。不結盟的目的就是維護這種戰(zhàn)略自主,始終保持印度能夠獨立自主地促進國內發(fā)展并參與國際事務,這也是不結盟政策的出發(fā)點。(16)周慧:《印度戰(zhàn)略文化的現實主義取向研究》,外交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7年,第111-120頁。不結盟是尼赫魯最著名的對外政策,這與他對印度國際地位的定位密切相關,他認為印度應該成為一個“有聲有色”的世界大國,所以才反對印度在探索對外政策時,加入兩極格局的任何一方。尼赫魯的思想兼有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特征,他既為印度設計了宏大的理想主義目標,又在對外政策上維護并擴展印度的現實利益,在國內發(fā)展方面還曾仿照蘇聯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模式。他接受等級制,認為印度應該是國際體系等級里的世界大國,同時在對外政策上高度珍視戰(zhàn)略自主。這種思想對此后的政治家產生了深遠影響,以至于2012年2月,印度還發(fā)布了《不結盟2.0:21世紀印度的對外戰(zhàn)略》。(17)Sunil Khilnani, et al., Nonalignment 2.0: A Foreign and Strategic Policy for India in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 New Delhi, February 2012.
印度國際關系與地區(qū)國別研究的期刊較少,學術共同體缺乏對專業(yè)學術期刊的建設?!秶H研究》《印度季刊》《戰(zhàn)略分析》《南亞調查》(SouthAsianSurvey)和《賈達普爾國際關系》(JadavpurJournalofInternationalRelations)被認為是印度學界最重要的5本國際關系類期刊。(18)印度國際關系學術界認為這5本期刊是印度國際關系研究領域最具代表性的期刊,可參見:Rajesh M.Basrur, “Scholarship on India’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ome Disciplinary Shortcoming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9, 46(1&2): 99; Nabarun Roy, “Realism in the Study of International Relaitons in India”, ORF Issue Brief, September 2018,(253): 3.此外,印度洋研究集團下設的《印度洋地區(qū)雜志》(TheJournalofIndianOceanRegion)是研究印度及印度洋周邊國家非常重要的一本期刊,但該期刊并非由印度學術團體主編,而是由環(huán)印度洋地區(qū)的20余國學者共同參與;(19)可參見學術網站關于印度洋研究集團及《印度洋地區(qū)雜志》的簡介:https://www.tandfonline.com/action/journalInformation?show=societyInformation&journalCode=rior20.《印度評論》(IndiaReview)也是研究印度的權威期刊,但該期刊由英國出版,主要發(fā)表一些關于印度文化、宗教、經濟、政治、文學、經貿與國際關系等方面的文章。(20)可參見學術網站關于《印度評論》的簡介:https://www.indiareview.co.uk/about-us.印度本土并沒有專門的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的期刊,這些期刊上的論文也很少使用社會科學定量研究方法。為大致反映近年來印度國際關系學界的主要研究議題及熱點問題,下文將分析《國際研究》《印度季刊》《戰(zhàn)略分析》《南亞調查》和《賈達普爾國際關系》等5本學術期刊自2015年以來所發(fā)表的所有文章(Articles),共計415篇。(21)這些期刊上有書評、時事評論、研究型論文,這里主要統(tǒng)計研究型論文。自2015年以來,《國際研究》(季刊)上共有研究型論文72篇;《印度季刊》117篇;《戰(zhàn)略分析》(雙月刊)140篇;《南亞調查》(半年刊)42篇;《賈達普爾國際關系》(半年刊)44篇,共計415篇。當然,這些期刊上的論文大多由印度學者所寫,也有少部分文章的作者來自英美澳加等國,甚至還包括為數不多的中國學者。雖然如此,這些文章也能反映出印度學術界對不同議題的關注度。
為了增強準確性與科學性,本文使用文本分析法,借助統(tǒng)計軟件將搜集到的415篇文章的題目進行詞頻統(tǒng)計,從而發(fā)現近五年來印度學界最關心的研究熱點及研究區(qū)域。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為這5本期刊在印度國際關系學界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另一方面是因為通過對文章題目的詞頻統(tǒng)計,可以直觀地反映印度學界近幾年的熱門選題。通過數據分析可以佐證印度學者的確大多熱衷于研究現實問題,理論研究少之又少。在現實問題研究方面,最關注的議題是安全,其后依次是經濟、能源、核、貿易等,關于能源與核問題的研究顯然也是一種安全研究;在全球層次,非常關注全球治理,最關注的全球治理機制是金磚國家峰會,其次是聯合國;在地區(qū)層次,最關注的是南亞及亞洲,其次是非洲;在國別層次,近幾年中國研究是非常明顯的熱點,其后依次是巴基斯坦、美國、俄羅斯、孟加拉國、尼泊爾和斯里蘭卡(見圖1)。這些研究議題與區(qū)域的集中度與當前印度的國際地位和對外政策非常吻合,除世界大國外,印度最關注南亞小國,也期望通過參與全球治理機制提高國際地位。
圖1 印度主要國際關系期刊近五年熱詞詞云圖(22)該圖使用集搜客(Gooseeker)網頁抓取軟件在線制作,首先搜集印度5本國際關系期刊上所有文章題目,形成415條數據,清除數據中的虛詞,再將選定的所有實詞進行詞頻統(tǒng)計,最后形成詞云圖。關鍵詞越居中、字體越大,則該詞出現的頻率越高。
在理論研究方面,印度學者主要關注國際關系理論與對外政策理論兩個層次。迪普蒂·塔芒(Dipti Tamang)曾簡要引介國際關系中的女性主義理論,從國際安全的角度介紹女性主義、性別視角下的國際安全概念以及性別研究對國際關系知識增長的貢獻,指出國際政治同樣受種族、性別、宗教等社會結構和實踐的影響。(23)Dipti Tamang, “Gendering International Security: Seeing Feminist Theories a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3, 50(3): 226-239.但作者總體上是介紹既有的理論知識,沒有嘗試推動理論創(chuàng)新。印度學者也注意到國際關系中的道德問題,思考國家究竟是否是一個有道德的行為體,評價國家的行為是看行為本身還是看行為產生的后果。帕萬·庫瑪(Pavan Kumar)從人性、國家、戰(zhàn)爭、軍隊、國際法、國際干涉等多角度回顧了馬基雅維利和康德關于道德的論述,指出馬基雅維利的道德只存在于國內政治,國際政治遵循叢林法則,而康德則相信人性中有理性的一面,可以通過機制、教育和實踐改進人性。(24)Pavan Kumar, “Bringing Machiavelli and Kant Back in on Morality and World Politic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9, 56(4): 1-16.
相比較于國際關系層次的理論問題,印度學者更關注對外政策層次的理論與現實問題,并在世界秩序轉型背景下研究印度的對外政策。在全球秩序層面,印度學者認為隨著印度經濟、政治影響力的提升,作為既有秩序的獲益者,印度一方面維護既存的世界秩序,另一方面也謀求改良世界秩序尤其是核不擴散體系。在未來的世界秩序變革中,印度應成為規(guī)范演變的一部分,甚至改變一些不合理的秩序。(25)Ummu Salma Bava, “India and the Global Order: Negotiating between the Old and New Order”,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7, 54(1-4): 22-41.還有學者從全球化的角度全面反思印度冷戰(zhàn)后的對外政策,逐一分析印度與美國、中國、南亞、東南亞等國的雙邊關系及金磚合作機制等,并指出在全球化時代印度面臨的挑戰(zhàn)主要是如何處理與鄰國的關系及維護能源安全。(26)Surjit Mansingh, “Assessing Reorientation of India’s Foreign Policy in a Globalized World”,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0, 47(2-4): 143-161.也有學者專門反思冷戰(zhàn)結束以來印度的經濟外交,指出自1991年新自由主義改革開始以來,印度經濟外交已經脫離了尼赫魯的政策,即利用不結盟運動和77國集團機制追求獨立自主的發(fā)展道路。如今,印度對自由主義國際經濟秩序給予不加批判的支持,這種轉變雖然使印度融入了全球經濟秩序,但也涉及對發(fā)達國家的政策妥協,導致其失去關鍵的政策空間。(27)B.S.Chimni, “Mapping Indian Foreign Economic Policy”,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0, 47(2-4): 163-185.在亞洲安全秩序層面,印度學者認為當前亞洲安全體系建立在多邊機制和美國對亞太的持續(xù)介入這兩個基礎之上,但如果美國在亞太進行戰(zhàn)略收縮,多邊機制失效以及中國崛起,則亞洲安全現狀有可能被打破。為了維持亞洲和平穩(wěn)定,印度應采取合作性制衡的策略,與日本建立緊密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以制衡中國。(28)Joshy M.Paul, “Co-operative Balancing: Emerging Security Order in Asia”,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2, 49(1&2): 113-131.在國際發(fā)展層面,印度學者認為在世界經濟的新形勢下,發(fā)展中國家不能僅做發(fā)達國家的接收者,一直依靠發(fā)達國家實現經濟發(fā)展,而應該在資源和能力建設方面增強互動,推動南南合作。(29)Sachin Chaturvedi, “The Development Compact: A Theoretical Construct for South-South Cooperation”,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6, 53(1): 15-43.
在外交思想方面,有的學者注意到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和考底利耶的《政事論》。桑吉·拉伊(Sanchi Rai)簡要談及甘地的非暴力思想,進而從印度古典史詩《摩訶婆羅多》中的《薄伽梵歌》一詩中尋找非暴力思想的根源,但主要是討論一些形而上的精神層面的“非暴力、非殘暴、非損傷、同情”等概念,并沒有具體分析這種思想對印度外交政策產生的影響。(30)Sanchi Rai, “Alternative Conceptualization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Exploring the Concept of Non-cruelty”,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3, 50(3): 209-225.馬克·尤迪寧(Marko Juutinen)詳細介紹了考底利耶《政事論》的主要內容,并指出如果按照《政事論》里的思想,雖然在戰(zhàn)略上印度作為中美兩國的平衡者非常關鍵,但在經濟領域印度應該認同中國與南亞區(qū)域合作聯盟加強合作,且應該參與共建“一帶一路”,因為經濟合作有利于所有參與方。(31)Marko Juutinen, “Kautilyan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Sino-Indian Dynamics in South Asia and the Indian Ocean Region”, Journal of the Indian Ocean Region, 2018, 14(2):1-21.還有學者詳細比較了考底利耶的《政事論》和孫武的《孫子兵法》,認為隨著非西方國家經濟的增長,發(fā)展中國家在政治和知識領域也應有所貢獻,國際關系的對外政策理論也應有非西方視角。在這個前提下,作者分別介紹了考底利耶和孫武的思想,尤其是再次強調“考底利耶不是印度的馬基雅維利,馬基雅維利應該是歐洲的考底利耶”,從而突出了作者對考底利耶思想的推崇。作者通過論述考底利耶和孫武的古典著作,認為對這兩種古代學說的研究,為分析非西方外交傳統(tǒng)和實踐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32)Anusmita Dutta and Manish S.Dabhade, “Diplomatic Theory of Kautilya and Sun Tzu: Assessing Interpret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4, 51(1-4): 162-179.
在研究議題方面,近幾年關于中國及中印關系的研究已成為一個熱點。具體看印度關于中國的研究,不僅有關于中國內政外交的文章,還有專門研究中國的新疆、西藏和南海問題,可謂細致入微。杜特(V.P.Dutt)首先回顧了中印關系史,指出中印關系的三個難題是西藏問題、邊界爭端和巴基斯坦問題。但他認為印度應與中國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因為在當前世界,戰(zhàn)略伙伴是普遍存在的,這種關系只意味著國家之間在某些領域和議題上的緊密合作。中印兩國在以后很難成為朋友,但也沒有必要成為敵人,印度應與中國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同時保持警惕。妥善處理中印關系將考驗兩國領導人的政治智慧,兩國之間最大的問題是各自的民族主義。他在文章中還回顧了毛澤東、周恩來與尼赫魯的外交軼事,多次引用中國領導人和中國學者的觀點,甚至分析了中國的儒家學說、義和團運動、五四運動等思想或事件對中國外交的影響,體現了作者對中國歷史、中印關系、中國政策界和學術界都比較了解。(33)V.P.Dutt, “India and China: The Past and the Future”,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0, 47(2-4): 403-412.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研究員桑吉夫·庫瑪(Sanjeev Kumar)詳細分析了新時代以來中國周邊外交的變化。他指出中國對南亞在政治、安全和經濟上的重視程度都有所提升,并明顯鞏固了與印度之外的南亞國家之間的關系。為了抗衡中國在南亞的影響力,印度應實施印度版的互聯互通計劃。他認為2014年以來兩國領導人的互訪以及武漢非正式會晤,都沒有解決中印之間的實質性分歧。(34)Sanjeev Kumar, “China’s South Asia Policy in the New Era”, India Quarterly, 2019, 75(2): 149-151.
有的學者聚焦于中國與世界貿易組織的關系,認為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進程對任何國家而言都是一次艱巨的挑戰(zhàn),中國不得不面臨美國、歐洲和日本的壓力,按照世界貿易組織規(guī)則削減關稅并開放國內市場。(35)Anil Kumar Kanungo, “The Process of China’s Accession to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Obstacles and Implic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1, 48(3&4): 305-316.普利揚卡·潘迪特(Priyanka Pandit)以世界貿易組織為視角討論中國在世界經濟領域是否是一個修正主義者,作者指出雖然許多現實主義者認為中國是世界秩序的修正主義者,但從金融危機之后的情況看,中國并非如此。(36)Priyanka Pandit, “China and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Questioning the Revisionist Hypothesi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3, 50(3): 255-271.
還有學者討論中國新疆與西藏等地區(qū)問題,將新疆放置于中亞層面討論新疆對地區(qū)安全秩序的戰(zhàn)略重要性。這些研究體現了印度學者對中國研究的細致性,但許多觀點都難以令人信服甚至完全罔顧事實。(37)Mahesh Ranjan Debata, “Xinjiang in Central Asia’s Regional Security Structure”,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5, 52(1-4): 53-65; Mahesh Ranjan Debata, “India-Xinjiang Historico-cultural Linkage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7, 54(1-4): 218-230; Yeshi Choedon, “Challenges to Tibetan Diasporic Institutions in India: Imperative of Reforms and Way Ahead”,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7, 54(1-4): 196-217.還有學者討論印度對“一帶一路”的看法,分析了“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印度政府的歷次表態(tài),指出印度之所以拒絕“一帶一路”但卻參與“孟中印緬經濟走廊”建設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是因為印度在這兩個項目提出的最開始階段就參與了討論,而“一帶一路”是“中國的藍圖”。(38)Gulshan Sachdeva, “Indian Perceptions of the Chines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8, 55(4): 285-296.不過,也有學者不同意這種觀點,左拉瓦·多利特·辛格(Zorawar Daulet Singh)認為印度應該反思對“一帶一路”的態(tài)度,他比較了中國舉辦的兩次“一帶一路”峰會以及與南亞其他國家所實施的合作項目,指出印度應將關于“一帶一路”的政策辯論從關注中國的意識形態(tài)和安全需求轉變?yōu)橹袊诘鼐壗洕系膮⑴c和地區(qū)現代化的秩序建設。(39)Zorawar Daulet Singh, “Rethinking India’s Approach to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Economic & Political Weekly, 2019, 54(26-27): 10-12.
印度獨立前后就已經開展國際關系與地區(qū)國別研究,在國際關系教學與研究方面理應做出更多貢獻,但事實并非如此。正如印度學者所言,至20世紀80年代印度的國際關系研究都領先于亞洲。(40)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 7-35.這一方面是因為國際關系作為一門學科發(fā)源于歐美,逐漸被亞洲國家所引進;另一方面是因為印度脫胎于英國殖民地,繼承了英印帝國時期的一些物質與知識遺產。然而,當中國改革開放后開始建設國際關系學科,印度在亞洲國際關系研究的領先地位就逐漸被超越。印度學者也注意到這一點,指出“印度在許多方面都落后于中國,這是因為印度缺乏中國政治體制所創(chuàng)造的國內秩序。但在國際關系學科的發(fā)展方面,印度之所以落后的原因是很明確的,即印度學術精英不像中國學者那么目標堅定且不屈不撓”。(41)Sneh Mahaj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Some Comment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0, 47(1): 66.具體而言,印度學者認為其國際關系研究之所以落后,是由國際關系學科起源先天不足、國際關系研究與地區(qū)國別研究定位不清、對研究對象缺乏深入的田野調查、在理論化方面問題意識不強、國際學術交流不充分等多種原因造成的。
第一,學科起源不自主。世界事務委員會和尼赫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是現代印度國際關系與地區(qū)國別研究的發(fā)端,也是尼赫魯對印度國際關系研究的重要貢獻。然而,由于印度建國之初的內外政策深受尼赫魯影響,此后其國內的國際關系研究也被打上了尼式烙印。尼赫魯的國際視野有助于具體機構的建立,但作為不結盟政策的總設計師,他對外交政策的支配影響了國際關系研究,導致許多學者的研究缺乏學術自主性,都是在佐證不結盟政策。即便有些學者嘗試論述不結盟政策的內涵與原則,卻沒有提出實質性的理論貢獻。同樣,也很少有學者致力于挖掘后殖民時代的歷史與外交經驗,從而提出相關概念和理論體系,也沒有學者關注自由化、民主化,以及印度作為一個崛起國、印度長期和豐富的多元文化與民主遺產的重要性,古典時代和前殖民時代的研究就更加缺乏。(42)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 7-35.
第二,學科定位不清晰。國際關系研究主要關注國際體系、國際結構、國際秩序、大國戰(zhàn)略關系等宏觀層次的問題,且主要從理論研究的角度分析現實問題,進而推動理論創(chuàng)新;地區(qū)國別研究則注重對特定地區(qū)或國家的政治、外交、經濟、社會、宗教等全方位的調查與研究,其主要目的在于為科學決策提供佐證。印度國際關系研究與地區(qū)國別研究沒有明顯區(qū)分,地區(qū)國別研究又早于國際關系研究,因此,許多學者默認地區(qū)國別研究就是國際關系研究,而且地區(qū)國別研究究竟是一種學科內研究還是跨學科研究,印度學者對此也沒有定論。(43)Varun Sahni, “The Fallacies and Flaws of Area Studies in India”,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9,46(1&2): 49-68.
第三,研究內容不深入。印度研究機構并沒有按照大學資助委員會起初設想的那樣成為不同學科視野的聚集地,而且由于國際研究專業(yè)開設當初,外國語言并不是必修課,許多地區(qū)研究專家不懂研究對象的語言。只有極少數高?;蜓芯繖C構關注國際關系和國際法,關注全球治理的專家就更少。智庫更關注“槍炮與炸彈”的研究,高校很少有實質的安全研究或戰(zhàn)略研究項目。(44)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7-35.有學者指出,印度國際關系或地區(qū)國別研究有九大缺陷,分別是缺乏理論、缺乏跨學科視角、研究層次太宏觀、缺乏田野調查、缺乏語言訓練、缺少定量研究、事件引起的研究(而不是理論、方法或問題啟發(fā)的研究)、二手資源占據了研究、不充分的教學。(45)Varun Sahni, “The Fallacies and Flaws of Area Studies in India”,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9,46(1&2): 49-68.
第四,問題意識不突出。印度國際關系研究不夠嚴謹,具體問題或主題經常被反復討論,但科學意義上的學術研究在印度幾乎不存在。國際關系學科的學生很少被要求基于困惑對研究問題進行調查與分析,很少有機構提供理論與方法課程,即使有研究方法的課程,也缺乏應有的設計或根本不是必修課。(46)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7-35.印度學者指出,如果不能基于困惑而提出有意義的研究問題,就不會形成知識聚焦;沒有知識聚焦,就不會有國際關系學科的知識積累;進而就缺乏學術興奮,學者與學生就不會被激勵做出好的研究。(47)Kanti Bajpai, “Obstacles to Good Work in India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9, 46(1&2): 109-128.
第五,國際交流不充分。有許多學者在印度接受了本科階段的教育,但他們在海外深造后很少再返回印度本土從事教學與研究工作。印度學者指出,幾乎沒有系統(tǒng)的研究機構或個人在國際關系研究方面與其他國家或地區(qū)對接,國際研究專業(yè)學術團體在國際學界的參與度很低,印度本土學者很少在高質量國際期刊發(fā)表論文,與印度的經濟學和歷史學、拉丁美洲學者在依附理論、東南亞學者關于安全與區(qū)域化的研究相比,印度國際關系學者還缺乏應有的理論貢獻。(48)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7-35.2000年后,中國、日本和韓國的國際關系學者更接近學術前沿,而印度的國際關系研究逐步落后,一個重要原因是印度國際關系團體沒有與歐美學術團體融合。(49)Kanti Bajpai, “Obstacles to Good Work in India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9, 46(1&2): 109-128.國際關系研究在印度還處于初級階段,從事國際關系研究是一種最不受重視的事業(yè),只有極少數印度學者的文章或專著受到國際關系或對外政策理論者的關注,而這也僅限于從事印巴沖突或核武器擴散與核威懾研究。印度國際關系學科之所以與印度在全球事務中的雄心和地位不相稱,一個主要原因是印度國際關系學界尤其是國際關系理論界與全球國際關系學界缺乏互動。(50)T.V.Paul, “India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tudies: The Need for Integration with Global Scholarship”, ORF Issue Brief, December 2017,(219): 1-2.
印度學者普遍認識到國際關系研究的重要性,認為到2025年,印度應該為國際關系研究做出理論貢獻。隨著國際恐怖主義、經濟金融危機擴散等各種威脅的出現,印度將被國際發(fā)展進程深刻影響,社會各個層面都應該更好地了解不斷變化的世界。為此,印度學界應重新設計國際關系研究、重新界定國際關系研究和地區(qū)國別研究的領域;重新設計國際關系學科的學位、學校與研究項目;提高國際關系理論的教學與研究技能;重建地區(qū)研究中心;等等。(51)Muthiah Alagappa,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India: Vision and Recommend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7-35.也有學者指出,好的國際關系學科應該對理論更加關注、有問題解決型的研究議程、更好的研究方法、經過改進的教學、有規(guī)劃的職業(yè)生涯等。這些因素將促進和鼓勵好的國際關系研究但并不等于好的國際關系研究,好的國際關系研究意味著優(yōu)秀的作品,主要是期刊論文、編著或專著,尤其是源自印度本土學者的作品。(52)Kanti Bajpai, “Obstacles to Good Work in India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ternational Studies,2009,46(1&2):112.
印度國際關系研究的主要機構包括高校和智庫,但智庫更為活躍。正因如此,印度國際關系研究更注重對現實問題的思考而缺乏理論建樹。印度本有非常優(yōu)渥的國際關系思想,比如考底利耶所著的《政事論》、印度教義中的非暴力及和平思想、尼赫魯的不結盟主義、甚至是南亞次大陸政權更迭的歷史經驗,但印度學者還缺乏對這些思想及歷史事件的深刻反思,或者說缺乏將古代經驗與當前現實相聯系的紐帶,以至于在國際關系的理論創(chuàng)新方面,本土學者鮮有知識貢獻。在研究議題方面,印度學者對全球治理尤其是金磚機制頗感興趣,在地區(qū)層次上最為關注的還是南亞或亞洲,在國別方面近年來最熱衷于中國研究,并且非常細致。印度學者已經認識到理論創(chuàng)新的不足,并呼吁反思國際關系研究,從而為國際關系的知識增長做出貢獻??傮w而言,印度國際關系研究處于一種發(fā)展不充分但正在逐步覺醒的狀態(tài)。倘若印度學者能重視對理論問題的思考、對歷史與發(fā)展經驗的總結、對科學研究方法的使用,印度在國際關系的知識增長方面將會有更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