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軍 李 紅
(山東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我國老齡化態(tài)勢加劇,據聯(lián)合國最新的中死亡率預測表明,中國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上升速度較快;中國的老齡化程度(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重)將由2030年的16.9%上升至2050年的26.1%。老齡化可能會引發(fā)一系列社會問題,其中,老年群體失能數量的快速增加受到了國家和社會的密切關注。研究表明,中國失能老人的數量將由2014年的0.826億人增長至2020年的1.126億人(1)胡宏偉、李延宇、張瀾:《中國老年長期護理服務需求評估與預測》,《中國人口科學》2015年第3期。。失能老年人除了需要人員照顧以維持日常生活活動能力以外,還有一個特別突出的問題是其心理健康堪憂?;贑HARLS 2013年和2015年的數據發(fā)現(xiàn),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以及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均高于非失能老年人,約有53.8%的失能老年人有抑郁癥狀。老年人抑郁會帶來眾多危害:一是它會導致老年人的儲蓄減少同時增加他們的醫(yī)療成本(2)Unützer J et al., “Depressive symptoms and the cost of health services in HMO patients aged 65 years and older: a 4-year Prospective study”, in Jama, vol.277(1997), pp.1618-1623.;有研究表明,發(fā)生抑郁的老年人的醫(yī)療費用是普通老年人的1.5倍(3)Simon G et al., “Health care costs associated with depressive and anxiety disorders in primary care”, in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vol.152(1995), pp.352-357.,存在精神健康問題使得老年人持有退休賬戶的可能性下降24.7%(4)Bogan V L, Fertig A R, “Mental health and retirement savings: Confounding issues with compounding interest”, in Health Economics, vol.27(2018), pp.404-425.。二是它會加速老年人的失能過程;有研究表明,先前患有抑郁癥至少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老年人自理能力喪失進程加快。因此,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因素進行深入剖析至關重要。
CHARLS 2013和2015的統(tǒng)計數據表明,中國失能老年人中有60.8%接受家庭護理,只有0.7%的老年人依靠正式護理服務,還有38.5%的比例無人護理。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覆蓋范圍的進一步擴大會逐步改變失能老年人的護理結構,2020年5月6日,國家醫(yī)療保障局發(fā)布的《關于擴大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試點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中提出擴充北京市石景山區(qū)、天津市等14個城市作為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新試點地區(qū),試點期限為2年,由于政策的滯后效應,家庭護理作為失能老人的主要護理方式將在短期內保持不變。家庭護理能否改善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失能老年人由哪個家庭成員來照顧會更好,國家在設置長期護理保險政策時應如何傾斜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失能老年人的福利,這一系列問題的回答對于我國合理安排失能老人護理方式以及實現(xiàn)健康老齡化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國內學者對于家庭護理與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分析呈現(xiàn)出將兩者割裂的狀態(tài),要么僅僅關注家庭護理,要么只考慮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因素,很少有學者將二者關聯(lián)起來進行分析,因此,對于家庭護理與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影響的研究還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間。部分學者關注失能老年人的護理安排,僅僅從成本上分析家庭護理供給的好處(5)參見林莞娟、王輝、鄒振鵬:《中國老年護理的選擇:非正式護理抑或正式護理——基于CLHLS和CHARLS數據的實證分析》,《上海財經大學學報》2014年第3期;陽義南:《照護還是醫(yī)療:老年人健康支出的產出效率比較》,《統(tǒng)計研究》2016年第7期;黃楓、傅偉:《政府購買還是家庭照料?——基于家庭照料替代效應的實證分析》,《南開經濟研究》2017年第1期等。,但忽略了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問題。另外一部分學者主要從社會保險、戶口類別、社會支持和居住安排等方面對影響老年人健康的因素進行分析。相對于醫(yī)療保險,養(yǎng)老保險對于農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促進作用更大(6)周欽、蔣煒歌、郭昕:《社會保險對農村居民心理健康的影響——基于CHARLS數據的實證研究》,《中國經濟問題》2018年第5期。;相對于農村老年人,城鎮(zhèn)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較高(7)李建新、李春華:《城鄉(xiāng)老年人口健康差異研究》,《人口學刊》2014年第5期。。另外,部分學者發(fā)現(xiàn)與子女同住進而獲得的生活照料和情感支持能夠改善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8)參見陶裕春、申昱:《社會支持對農村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人口與經濟》2014年第3期;杜旻:《社會支持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研究》,《人口與社會》2017年第4期等。、提高老年人的身體健康水平(9)鄭志丹、鄭研輝:《社會支持對老年人身體健康和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基于代際經濟支持內生性視角的再檢驗》,《人口與經濟》2017年第4期。;還有學者以喪偶老年人為研究對象進行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與子孫同住不利于他們的心理健康(10)參見葉欣:《中國喪偶老年人居住安排對心理健康的影響研究——基于CHARLS 2015全國追蹤調查數據的分析》,《人口與發(fā)展》2018年第5期;陳光燕、司偉:《居住方式對中國農村老年人健康的影響——基于CHARLS追蹤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5期。。
國外學者的研究成果與國內部分研究成果具有一定的相通之處。由于居家護理具有低成本優(yōu)勢,很多學者探討政策傾斜對于居家護理使用數量的影響作用,致力于從政府資助角度引導失能老年人更多地使用居家護理服務,主要的研究成果可以分為以下兩個方面。
1.公共資助與老年人居住安排或者護理安排
Pezzin 等研究由政府提供補助的居家護理服務能否替代家庭護理服務,結果表明對于未婚者而言,政府對于居家護理提供資助能夠小幅度地減少家庭護理服務的使用(11)Pezzin L E et al., “Does Publicly Provided Home Care Substitute for Family Care? Experimental Evidence with Endogenous Living Arrangements” ,in The 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vol.31(1996),pp.650-676.。Pezzin 和 Schone將非正式照料者設定為女兒,探討代際共居、女兒勞動力供給與非正式護理之間的關系,研究表明代際共居對體弱的老年父母而言是一種重要的獲得照料的方式;另外,通過模擬計算發(fā)現(xiàn),政府對居家護理資助的增多會降低代際共居的可能性,同時增加父母獨立生活的可能性。(12)Pezzin L E, Schone B S, “Intergenerational Household Formation, Female Labor Supply and Informal Caregiving: A Bargaining Approach”, in The 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 vol.34(1999), pp.475-503.Rice 等在理論模型部分,將父母的身體健康作為正式護理、非正式護理以及老年人失能程度的函數,主要探究三種醫(yī)療補助政策對于老年人長期護理服務可得性以及使用數量的影響,研究表明,醫(yī)療補助用于社區(qū)護理這一政策的實施使得老人獲得護理服務的可能性、護理的總小時數以及獲得正式護理服務的比例均得到增加。(13)Rice J B et al.,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Medicaid long-term care policies and their effects on elderly dual enrollees”, in Health Economics, vol.18(2009), pp.275-290.以上研究表明,政府對于某種護理方式提供資助能夠增加這種護理服務的使用數量,但此部分的內容重點在于解讀政府資助政策帶來的導向效應和替代效應,并沒有涉及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福利領域研究。
2.公共資助、護理安排與老年健康
Stable等研究對居家護理進行公共資助后護理方式的變動對老年人自評健康的影響作用(14)Stabile M et al., “Household responses to public home care programs”, in 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 vol.25(2006), pp.674-701.,但自評健康這一指標并不能準確體現(xiàn)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變動情況。Byrne 等建立博弈論模型并基于美國數據對老年人護理結構的安排和選擇進行了研究,研究表明正式護理和非正式護理對老年人的健康質量具有較小的正向影響,由成年子女提供的非正式護理比正式護理的健康產出要高。(15)Byrne D et al., “formal home health care, informal care, and family decision making”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 Review,vol.50(2009),pp.1205-1242.對于健康質量,選取的指標是“老年人上周生活是否愉快”,由于這一變量比較單一,很難綜合衡量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
綜上所述,關于長期護理與老年人健康的研究成果仍較少,雖然部分文獻建立了護理與健康的理論模型,但都理所當然地認定護理與健康是正相關關系,而這一關系在實證領域也未得到較廣泛的證明和討論。鮮有學者對于長期護理與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選取的數據不夠廣泛,單一截面數據的使用沒有應用面板數據得到的結論具有說服力。因此,通過對于目前的研究成果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現(xiàn)有結論還難以判斷家庭護理對中國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
本文使用的數據是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數據,該數據的英文全稱為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簡稱CHARLS。該數據調查廣泛,涉及全國28個省、市以及自治區(qū)的年齡在45歲以上的中老年人口。
本文選取最新的兩期數據對于長期護理和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在提取關鍵變量之后,得到2013年的所有樣本數據為10595人,2015年的所有樣本數據為12054人,2013年和2015年兩期面板數據原始樣本為22649人。本文的研究對象為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因此在樣本篩選階段,首先選取的是樣本中的失能人群,對于失能人群的定義為老年人至少存在一項日?;顒踊蛘吖ぞ咝匀粘;顒釉跓o人幫助的情況下無法獨立完成。對于這一條件進行篩選后,樣本大幅度減少,剩余樣本為4512人。由于研究對象為老年人,需要進一步對樣本進行選取。為了更大程度地保留樣本,本文選取60歲以上的老年人作為研究對象,最終剩余樣本為4097人。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有兩個: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以及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關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指標的計算,依據的是流調中心抑郁量表(the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y Depression Scale,簡稱CES-D),該量表在心理健康領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16)Gardner J, Oswald A J, “Money and mental wellbeing: A longitudinal study of medium-sized lottery wins”, in 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 vol.26(2007), pp.49-60;Lei X Y et al., “Depressive symptoms and SES among the mid-aged and elderly in China: Evidence from the 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 national baseline”, in Social Science & Medicine, vol.120(2014), pp.224-232;Qin X Z et al., “The prevalence of depression and depressive symptoms among adults in China: Estimation based on a National Household Survey”, in China Economic Review, vol.51(2018), pp.271-282.。
CHARLS針對老年人抑郁狀況的抑郁調查量表共涉及10個問題,主要針對老年人過去一周的精神表現(xiàn)。其中,有八個問題針對老年人的消極情緒,另外兩個針對老年人的積極情緒。每個問題都有四個選項,以老年人對應情緒累積的天數為分割依據,分別是:很少或者根本沒有(<1天)、不太多(1—2天)、有時或者說有一半的時間(3—4天)、大多數的時間(5—7天)。對于這四個選項分別賦值為0分、1分、2分和3分(積極情緒對應選項賦分方向相反)。為了得到老年人整體的精神抑郁程度,對于這10個問題的得分進行加總,就得到一個全面衡量老年人抑郁程度的指標,該指標的取值范圍為0—30分,分值越大表明老年人的抑郁程度越高、心理健康水平越差。
除了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需要得到關注之外,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也是重點分析的對象。抑郁癥狀的劃分依據基于Andresen 等提出的以CES-D=10分為劃分標準,得分10分以上表明老年人存在抑郁癥狀,10分以下表示老年人沒有發(fā)生抑郁的傾向(17)Andresen E M, Malmgren J A, Carter W B, et al., “Screening for Depression in Well Older Adults: Evaluation of a Short Form of the CES-D”, in American Journal of Preventive Medicine, vol.10(1994), pp.77-84.。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被賦值為1,沒有抑郁現(xiàn)象被賦值為0。
2.核心自變量
核心自變量指的是失能老年人的護理模式。遵循以往研究的表述,將失能老年人的護理模式分為非正式護理與正式護理。通過CHARLS數據不難發(fā)現(xiàn)失能老年人主要的護理模式仍以非正式護理為主,約占60.8%,正式護理的樣本占比0.7%,無人護理的樣本為38.5%。由于正式護理的樣本較少,針對正式護理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研究沒有意義,因此,關注點主要在于家庭成員提供的非正式護理。因此,針對非正式護理進行更精細的分類來研究老年人護理模式與心理健康的關系更具現(xiàn)實意義。
3.控制變量
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除了受家庭護理的影響以外,還有一些需要重點考慮的變量(18)主要包括失能老年人的年齡、性別、女兒數量、子女的經濟支持、子女與父母的交流頻率、日?;顒幽芰p度受限個數、日?;顒幽芰χ囟仁芟迋€數、工具性日?;顒幽芰p度受限個數、工具性日?;顒幽芰χ囟仁芟迋€數、有無養(yǎng)老保險、是否與配偶同住以及城市戶口。。子女與父母的交流頻率選取和老人聯(lián)系最為密切的孩子與老人的聯(lián)系密切程度,聯(lián)系頻率的大小直接決定這個孩子對于老人的關切程度。定義三個層次:子女與父母的交流至多每六個月一次,取值為1;子女與父母的交流至少每三個月一次,取值為2;子女與父母的交流至少每周一次,取值為3。交流頻率取值越大說明子女與老年人的聯(lián)系越密切。
日?;顒幽芰p度受限的定義為:在問到失能老年人日?;顒幽芰r,如老年人穿衣服是否有困難?老年人的回答是:有困難,需要幫助。相應的日?;顒幽芰χ囟仁芟薅x為:在問到失能老年人日?;顒幽芰r,老年人的回答是:無法完成。工具性日?;顒幽芰p度受限定義為:在問到失能老年人工具性日?;顒幽芰r,老年人的回答是:有困難,需要幫助。相應的工具性日常活動能力重度受限定義為:在問到失能老年人工具性日?;顒幽芰r,老年人的回答是:無法完成。為了表達上的簡潔,我們將日?;顒幽芰p重度受限個數分別記為ADL輕度受限和ADL重度受限,將工具性日?;顒幽芰p重度受限個數分別記為IADL輕度受限和IADL重度受限。
4.其他變量
除了經常用到的上述控制變量以外,同時把老年人有沒有子女考上大學、子女中有沒有大齡未婚者(19)男28歲以上、女25歲以上沒有結婚或處于離婚喪偶狀態(tài)均視為大齡未婚子女。以及老年人在CHARLS問卷調查時由于自身失能原因有沒有尋求代理人來回答問題作為其他控制變量。對于大多數中國老年人而言,兒女順利成家立業(yè)能夠減輕老年人的精神負擔;相反,大齡未婚子女的存在會加重老年人的精神負擔。
在CHARLS問卷調查“身體功能障礙以及輔助者”這一部分內容時,部分老年人由于身體障礙或者精神障礙會選擇完全請人代填的方式。因此,代理人這個變量本身很有可能會影響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另外需要關注的一點是代理人在回答問題時可能會有失偏頗,代理人的存在可能會影響整個實證分析結果的有效性,但如果將代理人的樣本全部刪除會損失70%的樣本。因此,為了保險起見,在實證分析部分,首先會對所有樣本進行回歸,文中后半部分會去掉代理人的樣本進行穩(wěn)健性分析。
經過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可以看出失能老年人的一些個體特征:他們的平均抑郁得分為11.34,呈現(xiàn)出輕度抑郁的狀態(tài);3502個樣本中有53.8%的失能老年人有抑郁的癥狀;在護理模式選擇方面:老年人中使用正式護理的占比較少,只有0.7%的老年人依靠正式護理服務。大多數老年人會得到來自家庭的照料服務,有60.8%的老年人使用了非正式護理服務。所選樣本中女性的比例為61.1%,女性略大于男性,老年人的平均年齡為75歲,有33.2%老年人擁有養(yǎng)老保險,52.4%的失能老年人與配偶同住,大部分失能老年人選擇了代理人填寫問卷,比例達到了70%,約有17%的失能老年人為城市戶口。ADL輕、重度受限均值分別為0.347和0.274,總和為0.621,這說明失能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動受限的平均個數小于1,這意味著大部分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動能力較好。IADL輕、重度受限均值分別為0.51和1.4,總和為1.91,這說明失能老年人工具性日?;顒幽芰^差,六項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中接近兩項在完成方面有困難并且至少有一項是無法完成的。另外,從失能老年人的子女特征來看,子女與父母的平均交流情況為至少每三個月一次,這說明子女與老年人的聯(lián)系相對密切;約有14.7%的失能老年人有大齡未婚子女;約有8.2%的失能老年人有子女考上大學。
1.失能老年人的護理模式分布情況
從表1可以發(fā)現(xiàn),2013年至2015年,失能老年人的長期護理模式有一定的改變,但這種改變并不明顯。失能老年人主要依靠配偶和子女進行照料,無人照料失能老年人的比例有小幅度的減少,由配偶單獨照料的失能老年人的比例增加較明顯。由配偶以及其他親屬共同照料的失能老年人的比例有所增加,正式護理服務的使用有所增加,但增加并不明顯。另外,從整體來看,在所有護理來源中,子女是承擔失能老年人照料服務的主力軍;無人照料的失能老年人占比38.6%,也就是說100個失能老年人中有38個老年人無人照料,這個比例是比較大的,這也說明了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建立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2.按護理模式分類描述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狀況
相對于有人照顧的老年人,無人照顧的失能老年人的失能程度較低,但他們的精神抑郁水平以及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是最高的,這可以從側面說明通過護理能夠提高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還可以發(fā)現(xiàn),不同的護理模式對應著不同的抑郁水平和失能程度。配偶照料、其他親屬照料等非正式護理模式對應的抑郁水平以及失能程度差別不大,正式護理是一個例外,對應的老年人的失能程度最高,但抑郁水平以及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最低,也就是說一部分失能程度較高的老年人選擇了正式護理服務,這從側面可以說明對于重度失能老年人而言,正式護理服務可能是一個合理的選擇,家庭護理在提高重度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方面可能會略顯不足,后文的實證部分會對這一猜測進行驗證。
根據以上的數據分析可以推斷,護理能夠提高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但這種簡單比較存在一定的缺陷,一方面沒有將護理與心理健康的逆向因果關系考慮在內;另一方面,面板數據本身可能存在各期樣本之間的自相關問題。為了更準確地呈現(xiàn)家庭護理與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下面將對面板數據的估計方法進行深入探討。
本研究運用了CHARLS 2013年和2015年兩期面板數據來估計家庭護理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被解釋變量有兩個:一個是精神抑郁得分,為連續(xù)性變量,可以運用最小二乘法進行估計;另外一個是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為虛擬變量,需要采用面板Logit模型進行估計。
第一個模型為線性模型,具體表達式如下:
Yit=β1*icit+Xitθ+ui+εit
(1)
其中,i表示樣本中的個體,t=2013年、2015年,表示個體參與問卷調查的年份,Yit表示樣本中的第i個體在第t年的精神抑郁得分,Yit的值越大代表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問題越嚴重。icit表示失能老年人能否獲得家庭護理服務。Xit是由其他的控制變量組成的一個向量集,包括失能老年人的年齡、性別、女兒數量、子女的經濟支持、子女與父母的交流頻率、ADL輕度受限個數、ADL重度受限個數、IADL輕度受限個數、IADL重度受限個數、有無養(yǎng)老保險、是否與配偶同住、城市戶口、老年人有沒有大齡未婚子女、有沒有子女考上大學以及有沒有使用代理人。在具體的實證分析過程中,重點關注的系數為β1,如果該系數顯著,說明家庭護理能夠顯著影響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而這一系數符號的正負直接決定了家庭護理是降低了還是提高了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ui代表個體異質性的截距項,εit為隨機干擾項。在運用Stata軟件進行實際操作時,對于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還是隨機效應模型進行估計,會依據統(tǒng)計檢驗方法進行選取。
第二個模型為面板Logit模型,為非線性模型,具體的表達式如下:
(2)
其中,yit表示樣本中的第i個體在第t年的精神狀態(tài)是否抑郁,發(fā)生抑郁,那么yit=1;沒有發(fā)生抑郁,那么yit=0。Λ為εit的累積分布函數,εit服從邏輯分布;Xit表示模型中所有解釋變量的向量集,與式(1)中的變量名稱一樣,不再重復介紹。ui表示個體效應;面板二值模型的主要估計方法同樣包括混合回歸、隨機效應模型和固定效應模型。模型的估計方法選擇取決于ui,由于闡述內容與上文表述的一致,在此不再敖述。由于logit模型回歸本身得到的系數為幾率比,解釋起來比較困難,為了便于分析和說明,文中涉及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回歸結果,最終依據的是面板logit模型估計后的各個解釋變量的平均邊際效應。
表2第1—2列分別報告了因變量為失能老年人精神抑郁程度以及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估計結果。由第1列隨機效應模型的回歸結果可以發(fā)現(xiàn),家庭護理與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得分是顯著負相關的,這說明家庭護理能夠降低失能老年人的抑郁程度。
表2 家庭護理對失能老年人精神抑郁程度以及發(fā)生抑郁可能性影響的回歸結果
另外,失能老年人的其他特征對心理健康的影響也表現(xiàn)出較大的個體差異。年齡越大,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越低;女性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更差,這與Byrne 等的研究結論一致,男性老年人的健康質量高于女性老年人;子女的經濟支持能夠減輕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但作用系數較小;無論是日?;顒幽芰κ芟捱€是社會性活動受限,且不論受限程度是輕度還是重度,失能都會導致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加深;有養(yǎng)老保險能夠降低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與配偶同住可以改善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有大齡未婚子女增加了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有子女考上大學能夠降低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使用代理人填寫問卷顯著增加了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這是因為使用代理人填寫問卷的老年人有身體障礙或者精神障礙,而這兩方面都是老年人心理不健康的原因。
表2第2列的回歸結果表明,家庭護理對于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影響是顯著負相關的,這說明家庭護理可以降低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失能老年人不同的個體特征對其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影響作用也表現(xiàn)出重大差異。年齡、性別、ADL輕度失能、IADL輕度失能、IADL重度失能、養(yǎng)老保險、有子女考上大學對于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影響顯著;通過觀察影響系數的符號,還可以發(fā)現(xiàn)年齡大、擁有養(yǎng)老保險以及有子女考上大學的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更小。另外,失能越嚴重的女性老年人,他們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更大。
1.不同家庭護理人員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影響的異質性分析
由于大多數失能老年人依靠家人或者其他親屬照料,而不同親屬的照料對于失能老年人精神健康或者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的影響可能會有不同。接下來的分析將家庭護理進行了更為精細的分類,共分為四類:配偶照料、子女照料、其他親屬照料以及配偶與其他親屬共同照料。數據顯示,子女照料以及由配偶與其他親屬共同照料能夠減輕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降低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對比影響系數可以發(fā)現(xiàn),相對于配偶與其他親屬共同照料,子女照料對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影響作用更大,這表明子女照料更有利于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
2.按性別以及失能程度分類的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影響因素分析
通過表2可以發(fā)現(xiàn)性別以及失能程度是影響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家庭護理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可能存在一定的性別差異,并且失能程度可能會影響家庭護理與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因此,對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以及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按性別以及失能程度進行了分樣本回歸(20)由于篇幅受限,文中并未列出對應的回歸結果,有需要的讀者可以向作者索取。。主要的結論為:相對于男性失能老年人,家庭護理能夠更大程度地降低女性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家庭護理對輕度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的影響是顯著負相關的,這說明家人通過對輕度失能老年人提供護理能夠減少他們的精神抑郁程度,提高他們的心理健康水平;家庭護理對于中重度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影響并不顯著,影響系數仍為負值,這說明隨著失能程度的增加,非正式護理對于提升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的作用在迅速減??;家庭護理對輕度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影響是顯著負相關的,這說明家人通過對輕度失能老年人提供護理能夠降低他們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提高他們的心理健康水平;家庭護理對于中重度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影響并不顯著,影響系數變?yōu)檎担@說明隨著失能程度的增加,家庭護理對于降低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可能性的作用在迅速減小。
為了驗證結論的穩(wěn)健性,本文分別用了兩種方法進行檢驗:第一是剔除代理人樣本的穩(wěn)健性檢驗,家庭護理的回歸系數為-2.531;第二種是運用傾向得分匹配法對已有回歸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最后的回歸系數為-2.448;兩種穩(wěn)健性檢驗方法的回歸系數的大小和方向均未發(fā)生明顯變化,這說明家庭護理能夠顯著改善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這一結論具有穩(wěn)健性。(21)由于篇幅受限,文中并未列出對應的回歸結果,有需要的讀者可以向作者索取。
本文利用CHARLS 2013和2015兩期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家庭護理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家庭護理能夠降低失能老年人的精神抑郁程度及其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這說明家人提供的非正式護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保持在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水平上,使得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具有一定的可控性。去掉代理人樣本后,家庭護理對于失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仍然顯著,這說明由家人提供的非正式護理能夠有效改善失能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通過異質性分析發(fā)現(xiàn),相對于配偶以及其他親屬提供的照料服務,由子女提供照料服務更能提高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相對于男性老年人,家庭護理能夠更大程度地降低女性失能老年人發(fā)生抑郁的可能性。與女性老年人相比,男性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更容易受其他因素的影響;擁有養(yǎng)老保險以及有子女考上大學均能顯著改善男性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家中有大齡未婚子女不利于男性老年人的心理健康;與男性老年人相比,與配偶同住的女性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更高;失能程度顯著影響家庭護理與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之間的關系,隨著老年人失能程度的加深,家庭護理對于改善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作用在迅速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