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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老行

      2020-07-28 09:00:44袁勝敏
      長江文藝 2020年6期
      關(guān)鍵詞:老邱稻浪老貓

      袁勝敏

      1

      桂英拐著腿小跑才趕上大升。她喘著粗氣說,還是不去算了,回老屋是我自己的主意。大升乜了她一眼說,到現(xiàn)在你還護著他們,我看落到這步田地都是你慣的,自找的!她囁嚅著,這不是讓他們?yōu)殡y么?大升說,姐你這樣心軟會害了你的,這樣,一會兒你要覺得為難你就盡量少說話。

      他倆走在通村水泥路上,兩邊波浪樣的油菜花,金黃一片,向路兩邊蕩漾開去。天色還早,路上行人很少,但可聽到水泥路盡頭村里的雞鳴狗叫聲。遠遠地看到有村人過來,桂枝早早地勾下頭。近了,村人跟她打招呼,她才抬起頭“誒誒”地回應(yīng)人家。等村人走遠了,她扯著大升的衣角說,我還是不去算了。大升皺眉說,你咋這樣?

      進入稻浪坪沒幾步路,就看到一排徽派建筑。這是村里的一個精準扶貧移民安置點,老大就住在第五戶。大門是開的,一條灰狗從屋里浪出來,看見大升就一蹦子跑過來狂吠。桂英連忙走到前面,用手指著灰狗,假裝厲聲說,畜生,不認得我兄弟還認不得我?那狗立即搖著尾巴踱過來,圍著桂英打轉(zhuǎn)轉(zhuǎn)。

      老大叼著一根煙出來,看見來人,扭頭對屋里大聲說,媽和舅舅來了!大升瞥了老大一眼,徑直走到堂屋,一屁股坐到一個挨墻的小木椅上。桂英進得屋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老大媳婦拿著鍋鏟從廚房里出來,本來黑著的臉擠出一絲笑意說,舅舅來了。大升嗯了一聲。老大媳婦說,我正在做早飯,你們來了,我就多下一點面,你們先坐。大升說,你也不用做飯了,還是先談事。老大媳婦臉一陰,頓了一下說,行。大家都不做聲,老大媳婦又對老大說,你把鍋鏟放到灶上,然后把灶洞里的柴禾熄了。老大接過鍋鏟,屁顛屁顛地鉆進廚房。

      等老大從廚房里出來,大升讓大家都坐下。桂英坐在那里東張西望,老大說,媽,你看啥?桂英說,強文呢?老大媳婦接過話茬說,一早不曉得野到哪兒去了。桂英嘴張了張,想說什么,結(jié)果什么也沒說。大升看著老大說,我今天為啥來,你們可能明白,你們就說說,你們?yōu)樯恫还苣銒屃耍坷洗笳0椭劬?,把目光轉(zhuǎn)向他媳婦。他媳婦的臉更難看了,她忿忿地說,不是不管,是強文他奶自個要走的,也不是誰個趕他走的,再說了,她還有一個兒子,咋不找他們?nèi)ィ?/p>

      桂英把頭一勾,像犯錯的兒子接受嚴父的教訓(xùn)。大升的臉一黑,他氣得不知從哪兒說起。過了半晌,他又對老大說,不管咋說,這安置房人均是補助了三萬塊的,你們敢說你們沒拿這三萬?老大勾著頭不吭氣,他媳婦說,是有這事,但這是我們與老二商量好的。我們是得了補助款,負責(zé)照看他奶。老二負責(zé)每月拿一百塊生活費,但是截至目前,我也沒見過老二家一分錢。

      大升手一揮說,說一千道一萬,你們不能不管你們老媽,何況你們白得一塊房子。老大媳婦搶白說,舅舅這話就偏心了,你不曉得這房子是國家的,我們只有居住權(quán)沒有所有權(quán)?

      老大媳婦無厘頭地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把大升噎得不知說啥好。大家都不吭氣。桂英仍舊低著頭。大升兀自點了一根煙,抽得吧嗒吧嗒,濃煙滾滾。

      桂英忽然站起身說,我說不來你偏要來,我還是回我的老屋去。

      老大皺著眉頭看著他媳婦,她媳婦眼睛看著別處,站起身,屁股一扭,回廚房去了。老大瞅瞅廚房,閉了眼又忽然睜開,仿佛在生與死之間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然后抬腳跟著桂英和大升出了門。

      走到曬場邊,大升小聲對老大說,你們家每回殺豬的豬尿包是咋個處理的?老大說,這東西沒啥用,都扔了。大升正色說,扔了可惜了,你是男人就應(yīng)該把它捂在你臉上。老大臉一黑說,舅舅啥意思?大升厲聲說,你說啥意思?老大不作答,頭一扭,回屋里去了。

      桂英說,還是不到老二家去算了,去了結(jié)果也一樣。大升說,老二不是當家嗎?桂英咽了一口痰說,還是不去了。大升說,去,不去你咋曉得他們是真不孝還是假不孝?桂英不說話,不情愿地跟著大升走。

      2

      在村口的商店,桂英買了兩袋蛋黃派。桂英說一袋給老大的兒子強文,一袋給老二的女兒玲玲。大升說,你兒子都不管你了,你還管他們的兒子女兒?桂英說,世上只見瓜連子哪兒見子連瓜?你莫笑我,我們都一樣。大升說,就算是這樣,那你大孫子的蛋黃派咋能到他手?桂英說,剛才太早,店門沒開,現(xiàn)在只能送到老大家,你等我一下。說著,就轉(zhuǎn)身回去了。

      桂英從老大家回來,臉色不是很好看,大升就知道她又受了老大媳婦的氣,就不愿意再多說什么,徑直往老二家方向走去。

      老二家在村里的另外一個扶貧安置點,桂英和大升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就到了。門是開著的,他們進去的時候,老二一家三口正圍著桌子吃飯。老二呼哧一下站起身說,舅舅你來了。大升嘴角抽了一下說,你們的小日子過得倒舒服。老二說,舅舅和媽要是沒吃早飯,我們就再下一撮面條,將就下。大升喉嚨咕嚕了一下,看了看桂英。桂英吧唧了一下嘴巴說,我們吃了。老二也沒多說話,就讓他們先坐,讓他媳婦給大升裝煙,自己繼續(xù)吃飯。玲玲看見桂英手上的蛋黃派,起身一把就拽到自己懷里。桂英假裝生氣地說,本來就是給你買的,搶啥?

      老二呼啦呼啦幾口就把碗里的面條消滅得一干二凈,把碗往桌子上一推,點起一根煙。待老二媳婦把桌子收拾利索,大升說,老二,估計你也猜到了我今天來的目的,那你說說你媽該咋辦。

      老二忽然把手里的煙頭扔在地上,又用腳使勁擂了擂,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到老大家去了?是不是被那個母老虎趕出來了?我就曉得是這樣!大升用手做了一個往下按的動作說,你媽都不激動你還激動?老二眨巴下眼睛看看桂英,桂英低下了頭。老二又神情激憤地說,老大兩口子忒不像話,房子到手就把老媽趕出來了!

      大升說,也不能全怪老大,他媳婦說你每個月負責(zé)一百塊的生活費好像也沒給。老二噗嗤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說,她胡說八道,除了上個月有皮扯沒給,剩下哪個月的沒給他們?大升說,你們沒打條子,現(xiàn)在也不曉得哪個說的是真的——話又說回來,你們雙方都太計較了,一百塊錢能做啥,你一個月抽煙也不止一百吧?那你再說說,上個月有啥皮扯?

      老二說,上個月我到老大家有事,無意間碰到他們吃飯,我看到老大兩口子碗里的肉都快堆成山了,而我媽的碗里一塊肉也沒有。

      坐在一邊的桂英急了,她接過話茬說,我不喜歡吃肉。老二瞥了桂英一眼說,你不喜歡吃肉?有時候在我這兒吃飯,一頓能吃小半碗是咋吃的?桂英的臉瞬間紅了,她辯解說,那強文的碗里也沒有肉。老二說,還護著他們,強文小時候肉吃的太多,現(xiàn)在都不吃肉了。舅舅,你看媽多偏心,老大兩口子克扣她,她還替他們說話。

      大升說,這些過去的事都不要扯了,那你說,現(xiàn)在你媽該咋辦?老二說,我能咋辦?現(xiàn)在他們把媽趕到老屋,我理所當然不能拿生活費,不但不拿,老大得了房子,應(yīng)該包圓。老二的話乍一聽還真找不出破綻,卻把大升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大升說,少扯這些沒用的,你要覺得你有理,那我們現(xiàn)在都到老大家,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說說你媽的事。老二手一揮說,我不去,萬一吵起來打起來咋辦,好男不跟女斗!

      大升用手把頭發(fā)薅了一把,抬頭對老二說,你們都不管,你們就打算把你媽放在老屋里餓死?老二聳聳肩把雙手一攤說,那啥法?大升嘴角打著顫,用手指著老二,說不出話。

      忽然,嗚的一聲像潮水一樣憑空傳出。大家看到桂英渾身像打擺子一樣顫抖。桂英猛地覺得自己出丑了,連忙用手捂住嘴,但腦袋仍然一聳一聳的。

      大升拉起桂英的手說,哭啥,我們走。桂英站起來抹著鼻涕說,我說不來你偏要來。大升說,還護著他們,我就不該管你的事。

      大升拉著桂英要出門。老二媳婦從廚房里趕出來說,舅舅,你們吃了中午飯再走。老二說,吃個屁啊,大家都忙得很,我們還是各把各家的日子過好才是王道!他一邊說這話一邊給大升裝煙,大升鼻子里哼了一下,沒有接煙。老二順手把煙叼到自己嘴上,點燃,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過煙癮。老二媳婦看看老二,轉(zhuǎn)身回了廚房。玲玲坐在椅子上,抱著蛋黃派吃得正香。

      出得門來,大升向曬場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對桂英說,現(xiàn)在我們到村委會去,我不相信這事沒人管!桂英愣了一下,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大升說,你看看,他們這樣對你,你還護著他們,那你說咋辦?桂英說,不是回老屋么?大升說,要真常住老屋,要不了多長時間,你不是被餓死就是被駭死。桂英脫口而出,大不了一死。

      3

      山并不高,路卻不好走。早先的路是很寬的,隨著扶貧搬遷,這里的人戶大多都搬到鎮(zhèn)上的扶貧安置點上了,來往的人少,各種雜草就逐漸占領(lǐng)了路面。偶爾可見殘垣斷壁矗在路邊,也可見到完好無損的房屋。沒破損的房屋多數(shù)是有人照看,都是因為搬遷戶舍不得這里的山場和土地,把這里作為歇腳、打尖的地方。

      老屋正在半山腰,三間搭一偏廈,像一只被主人拋棄的老貓臥在叢林間。大升一聲不吭,勾著腰去拔門前曬場里的雜草。

      桂英打開門說,現(xiàn)在最當緊的是做飯吃,早飯午飯一起吃。大升說,我不餓。桂英苦笑著說,人是鐵飯是鋼,咋能不餓?

      昨天晚上的開水還是熱的,桂英給大升倒了一杯,讓他坐下喝,自個在灶上忙乎起來。飯是白菜面條,大升吃了兩大碗。桂英笑著說,還說不餓,跟姐還客氣。大升淡淡地說,不是的……他又說,姐,都是我沒用,沒有辦好你的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命不好。桂英說,老大老實想盡孝,可當不了家;老二倒是能當家,但條件差……

      你到現(xiàn)在還護著他們,千方百計地給他們找忤逆不孝的理由。大升打斷桂英的話說,我的姐啊,你的命是真的苦,你認了,我也無話可說。

      桂英囁嚅道,只要他們過得好就行,我都是黃土沒到頸脖的人了……

      可不興這么想,下一輩子還不曉得是做牛還是做馬。大升站起身,嘆了口氣說,那好吧,你先住下,我過幾天再來看你。說著,就出了門。

      桂英跟出門來,要送大升下山,大升不讓。走了幾步,大升回過頭,從上衣兜里摸出一百塊錢說,我也老了,掙不了多少錢,這點錢你先拿著割幾斤肉吃。桂英擺手說不要,大升硬塞到她手里,轉(zhuǎn)身就走。

      桂英目送大升走到看不見人影了,才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往椅子上一坐,她就感到鼻涕一酸,淚水一下子涌出來了。她坐在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好半天。最后,她哭累了,就插上門閂,歪到了床上。

      桂英再醒來的時候,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她閉上眼睛,試著再次進入夢鄉(xiāng),可她越是這樣越是無法入眠。無名的蟲鳴在耳邊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她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響。老貓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像兩顆夜明珠,晶瑩剔透,忽閃忽閃。白天大升問她夜里怕不怕,她指指趴在地上的老貓說,有它做伴,不怕。每個晚上,她都抱著老貓睡。她是把它當成一個人了,當成小時候的老大或老二。老貓也乖,只要桂英一熄燈,它就跳上床,拱進被窩,鉆到她的懷里。老大和老二小時候,就常常這樣鉆到她的懷里,一覺睡到天亮。這樣的狀況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呢?桂英想不起來。反正大概就是一直維持到他們不好意思與她睡在一起為止。那時候,他們已是翩翩少年了。兒子大了,知道想女人了,這是多么美好的事。但令她沒想到的是,也許就從那個時候起,這些從她身上掉下的肉,已經(jīng)心向別處,對她不再依戀,越走越遠,直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為了給老大說媳婦,桂英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從牙縫里攢錢。攢了整整十年,總算給老大說了一門親。很快結(jié)了婚,很快懷上孕。等孩子一下地,桂英就發(fā)現(xiàn)這孩子在認親前就懷上了。桂英心里替老大叫苦啊,但她裝著不知道,對外宣稱老大和他媳婦在一年前就認識。結(jié)婚之前就懷孕早已不是丑聞了,在她們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帶子上朝”。老大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和桂英一樣,把強文當做自己的親兒孫養(yǎng)。強文知道奶奶是真心疼他,跟奶奶很親。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但事情并沒有就此打住,有好幾次,老大媳婦都因為瑣事發(fā)脾氣,提出離婚。桂英害怕了,一邊穩(wěn)住她,一邊悄悄地叮囑老大趕忙再生一個孩子。直到住進扶貧安置房,老大媳婦再也沒有提出離婚。但孕是再也沒有懷上。

      眾人都傻眼了,仿佛眼看著漫天的冰雹把自個責(zé)任地里的苞谷敲打個精光而束手無策。老二哆嗦著說,以前可沒聽主任說過呢?老大媳婦說,這又是啥道理?

      馮主任站起身說,跟你們沒道理講,我給你們?nèi)鞎r間,找不到你們老媽就準備騰房子。

      大升跟著馮主任起身,老二拉著大升的手說,舅爺說句話撒。大升目光環(huán)繞了眾人一圈說,你們要能拿出對你們兒女一半的真誠來對待你們媽,也不至于有這回事啊。

      在大門口,看見馮主任和老二兩口子走遠了,大升背著手對老大說,我聽說你媽把她最喜歡的貓留給了強文?老大囁嚅著說,嗯。

      這時候,強文從外面回來了,進門就對老大說,爸,要不把奶奶找回來,我長大了也不養(yǎng)活你們!老大媳婦一蹦子從廚房跑出來,拿起雞毛撣子就要打強文。老大一下子橫到她前面說,你打他有啥用?他媳婦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大升,屁股一扭回廚房去了。

      老大把大升拉到一邊小聲說,舅舅,其實媽還給強文留了五百塊錢。大升瞪大眼睛說,你看看,你媽對你們該多好?老大又嗯了一聲,舅舅,通過好多事,我想通了,是我們做的不對,我跟你一起去找媽。

      6

      從早晨到太陽即將落山,桂英一直行走在老屋所在的那座山上。說山其實是山脈,山脈是小山脈,小到?jīng)]有名字,繞著這個山脈走一遍,就等于把整個水田集鎮(zhèn)轉(zhuǎn)了個圈。就要離開了,桂英要好好看看這個她生活了七十年的地方。

      桂英昨晚一夜都沒有睡好。怎么能睡好呢?自從左鄰右舍都搬走后,這幾間老宅瞬間從旺宅淪落成鬼宅。最開始的時候,她怕啊,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后來呢?她想通了,反正自個也是要死的人了,怕啥呢?習(xí)慣了,就睡著了。很多時候,她躺在床上就靠想一些人和事打發(fā)漫長的黑夜。當然,想的最多的還是她的兩個兒子和孫子孫女。昨晚,她發(fā)誓不再想他們后,又想起了他的丈夫。她又不愿意想起這個男人,這個死鬼,心太狠了,早早拋棄了她,留下兩個兒子,到另外一個世界享清福去了。她是來替死鬼還前世的賬的?,F(xiàn)在好了,兩個兒子翅膀都硬了,賬也還清了,現(xiàn)在她已成他們的累贅了,是到了可以了結(jié)的時候了。想到死,桂英心里顫栗了一下,她想她心里深處是不想死的。她不是怕死,而是她覺得活著還有一丁點兒指望。老邱,一個佝僂的身影迅速浮現(xiàn)在她眼前。

      老邱是一個老光棍,住在稻浪坪東頭。早先,桂英和老邱沒多少往來。桂英男人得病死后,人們就發(fā)現(xiàn)老邱到山上去得頻繁了。以前,山上人請老邱挖地、薅草、收割,他是很少去的。老邱是那種懶散的人,何況鎮(zhèn)上掙錢路多,他不在乎山上那些短工錢。之后呢,只要桂英家及她的左鄰右舍請他去打短工,他都去。再后來呢,桂英看出了老邱的心思,她對老邱也滿意,但一想起要給兩個兒子找個后爹,心里就覺得對不起他們。再等等吧,等到兩個兒子都懂事了,我再接受你。每當老邱想親近桂英的時候,她總是這樣跟他說。其實,兒子們已經(jīng)對老邱充滿敵意了,很多時候,看見他來,就趕忙關(guān)門。老邱也說,娃子們“不懂事”,再等等吧。這一等就是好多年,等到兩個兒子都能掙錢養(yǎng)家了,老邱又催著桂英跟娃子們說說,但桂英怕兒子們反對,一直不好跟他們開口。兩個兒子呢,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對老邱一如既往地冷淡。后來,老邱到山上就越來越少了。老大老二都結(jié)婚后,兩人就徹底斷絕了來往。

      桂英覺得在這個世上她最虧欠的人就是老邱。很多夜晚,想著老邱,她心里反而有安全感,就睡著了。就在昨晚,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忽然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但到哪里去呢?她還沒想好。她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把自己攢的五百塊錢全部帶上。有用點的家具都讓兩個兒子瓜分了,屋子里都是些破銅爛鐵,桂英仍然舍不得它們,這里摸摸,那里擦擦。老貓好像知道主人要遠行,從床上跳下來,一邊喵喵地叫著,一邊用爪子撓著主人的褲管。桂英把老貓抱起,摟在懷里,又想起了老大老二小時候,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哭累了,桂英把一根麻繩拴在老貓的頸脖。天蒙蒙亮的時候,桂英鎖了大門,一只手提著包裹,一只手摟著老貓,向山下走去。

      7

      稻浪坪村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在老大房屋前,桂英站了一下,把老貓拴在窗戶上。走了幾部,又回過頭去,把懷里的五百塊錢放在一個小塑料袋里。桂英解開拴貓的麻繩,把塑料袋綁在麻繩的頂頭,然后重新麻繩綁在窗子上,將繩子頂頭扔到屋內(nèi)。在一大家子人中,只有強文跟桂英最親,但是在這孩子小時候,她最不待見的就是他。桂英心里有愧,大孫子平時最喜歡這只貓,現(xiàn)在要走了,把它留給大孫子做念想,這五百塊錢給他買些零食吃,她心里就感到舒服一些。

      做完這些,應(yīng)該出發(fā)了。不管到哪兒,都應(yīng)該跟長眠在山上的母親告別一下,這是她昨晚就想好了的。于是,她就順著路往村東頭走。將要出村子的時候,她忽然想起老邱就住在路邊。老邱和老大老二一樣,也是住的扶貧安置房。盡管這些房屋像孿生兄弟一樣難以分辨,但桂英仍然能迅速在它們之中找出老邱的那兩間。

      山上的水泥路在樹林里蜿蜒盤旋。山上人家不多,山與山之間的溝壑里,往往住著成片的人家。下了一道崗,又上一座山,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桂英在一個綠蔭下,找了塊石頭坐下。她從包裹里摸出一個火燒饃,就著冷開水,慢慢啃起來。吃飽后,繼續(xù)趕路。

      桂英母親的墳就在她娘屋兄弟大升家屋后的山頂上。有時候,桂英站在稻浪坪的村道上,就可以老遠看到那座山??吹侥亲?,桂英心里就難過。現(xiàn)在呢,母親的墳就在不遠處,她要好好在她老人家面前哭一場。要到那里,必須要經(jīng)過大升家門前。桂英不想連累大升,就想著怎樣避開他。這時,她想起小時候,屋后有一條小路連通山上山下。沒費多大功夫,她就找到了小路出口。

      小路很長時間沒人走了,兩邊張牙舞爪的雜草已經(jīng)把路遮住了。桂英只能彎著腰,在雜草的空隙中穿行。約莫到大升屋后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想看看娘屋的樣子。這一看不打緊,桂英居然在曬場上看到了一個老熟人。是老邱,他翹著二郎腿坐在曬場邊的石墩上。她頓時感到身上一股暖流上下涌動,如果有鏡子,她會看到自己羞紅的臉,這是很久沒有過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從屋里又出來兩個人,原來是老大和強文。看來,老大已收到那五百塊錢了。想到這里,她站起身,徑直向山上走去。

      母親的墳終于到了。母親是在73歲的時候去世的,十九年來,每年母親的忌日,桂英都會到山上去燒紙錢,陪母親說說話。父親死得早,在五八年餓肚子餓死的,當時,到處都是死人,都是草草掩埋,父親的墳連個記號都沒有,后來就再也找不到了。有時候,桂英就想,咋她們娘倆的命就這么像這么苦呢?想到這兒,桂英就一頭趴到墳上,嚶嚶啜泣。

      山上有些涼,剛才走得渾身大汗,桂英不覺得冷。現(xiàn)在,身上的汗氣干了,她才感覺確實有些冷。她勉強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整個水田鎮(zhèn)都盡收眼底,集鎮(zhèn)繁華,田野空曠,藍藍的天空上飛機劃過的白線,就像鍋底上殘留的積雪。在集鎮(zhèn)邊沿,她看到了稻浪坪成排的扶貧安置房。在稻浪坪背后的山上,掩藏著她的老屋。

      當桂英再次俯視山下的時候,她看到了幾個人在往山上來。因為離得有些遠,她只能看清是三個大人一個小孩兒。他們的身子就像稻浪一樣,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選自《堵河》2019年第5期

      責(zé)任編輯 ?張 ? 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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