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善的哀歌（7首）

小海

圣誕夜

女兒床頭柜上

有個雪花玻璃球

里面住著戴紅帽子的圣誕老人

女兒把玻璃球倒過來

雪花全都飄落到另一端

把球重新翻轉(zhuǎn)回來

雪花們紛紛飛回圣誕老人身旁

老人孤單單地待在其中

等到圣誕夜外出派送禮物

圍觀者會散去，派送完禮物

他又會回到空蕩蕩的家里

窗簾外面下著雪

客廳、廚房、圣誕樹

正在耗盡這個美好世界

越發(fā)稀薄的氧氣

枇杷樹

鄰居的孩子十年前

將一顆枇杷核吐在

小區(qū)門口的草叢里

枇杷沒長成別的

鄰居一家卻已搬走

似乎一整天都避免讓人記住

可是那個開始吃枇杷的孩子

早已經(jīng)有了她自己的故事

我從枇杷樹上摘下樣品

想象她在枇杷間的一場比賽

或者什么也別說

只把它送給下一位得勝者

枇杷樹是否記得它

落下的花瓣和果實

那個孩子，還有

飛回來偷食的鳥

埋在樹下的影子和話語

云朵在我們的頭頂消逝

光有這些是不夠的

風(fēng)自行來去

一如寂寞的童年

帽子

我的帽子里

什么也沒有藏匿

雪消融，分享黑暗

它在街上的簽名

隨著自我轉(zhuǎn)身

而迷路

黑暗只是一頂帽子嗎

或者，只是帽子的一種顏色

那是站在懸崖上的白癡

有暴風(fēng)雨后的寧靜

暴風(fēng)雨前的黑暗

是移動的懸崖

哦，長頸鹿

為何犯賤

如果在故鄉(xiāng)

我們把靈魂：多余的油脂

視為累贅

那沉潛的黃海

會給我們啟示

哦，就說說鯨魚

在海上制造噴泉

取悅自身，然后又

濺落我們肩上

而不是為了建造

海龍王神廟的柱子

當(dāng)這水的雕塑坍塌時

只不過是它

又一口氣收回了成命

大海的管風(fēng)琴

卻在久久回響，共鳴

如果長久保留

這噴泉不厭倦

那么，它會是

孤獨的海上長頸鹿

愛與善的哀歌

給我恨吧，可以接受恨

可是不要愛，拿不動了

愛太沉了。愛重不重

你看見了嗎

這接受不了的愛

一天夜晚

三十個人通關(guān)入境

他們是偷渡的越南人

在廂式貨車?yán)鋬鍪依?/p>

零下二十多度

度過了二十多個小時

在入境英國時無一幸存

偽善的媒體們到頭來發(fā)現(xiàn)

他們所獲得的一切

不過是躲入道德的囚籠

自由是什么

是悲劇的原始素材

這方面的例子還少嗎

上帝不僅要從惡中引出愛

還會從取悅惡的不義中引出善

故友

在食堂里

剛剛坐下

發(fā)現(xiàn)一個老友

坐我對面

他盤子里

有兩葷一素

食堂這個點

人并不多

排隊時

卻沒看到他

一起吃飯時

他的一個微笑

讓我猛然想起

遇車禍的他

已過世多年

驚醒后

聽到巢中夜鳥

遭到毒蛇襲擊

發(fā)出恐懼的尖叫

我繼續(xù)諦聽

也許它跳開了

它的傷口致命嗎

再回到夢中的時候

他的笑容已收起

他的表情驕傲而僵硬

外套滑落在地上

如果別著急走太遠(yuǎn)

親愛的朋友

完好如你此刻

一切行止有方

民謠

我們當(dāng)初本該毀掉這個玩意兒

距離這些音樂錄制已經(jīng)二十六年了

似乎失去了指示路標(biāo)的紅綠燈

這些地下室黯沉的錄音

從實驗室里慢慢爬上來

仿佛是剛剛創(chuàng)作出來似的

這完全是一次胡鬧

我們玩音樂的時候

是完全隨意自由的

我們做這些的時候

沒想到會給別人聽

牧人在自己的天地里

嘴巴常常唱給自己的耳朵聽

樂評人馬庫斯本該這樣描述

地下的鮑勃·迪倫和老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