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般秋雨庵隨筆》作者梁紹壬生卒年小考

薛玉坤

梁紹壬，原名后壬，字應(yīng)來，號晉竹，浙江錢塘（今杭州）人。道光辛巳（1821）恩科舉人。三應(yīng)會試不售，循例補(bǔ)景山官學(xué)教習(xí)。博聞多識，所著《兩般秋雨庵隨筆》八卷，刊本眾多，流播廣泛，是清代較有影響的一部筆記。但因正史無傳，又無行狀或墓志傳世，相關(guān)記載亦多語焉不詳，其生卒年等問題尚有待厘清。

《清代人物生卒年表》《中國曲學(xué)大辭典》及上海古籍出版社《兩般秋雨庵隨筆》整理本前言等今人著作皆認(rèn)為梁紹壬生于1792年，即乾隆五十七年壬子。此說當(dāng)來源于汪遠(yuǎn)孫所輯《清尊集》卷首《清尊集目》的記載：“（梁紹壬）乾隆壬子年三月二十四日生?！卑?，《清尊集》是清道光年間汪遠(yuǎn)孫與同里耆彥所結(jié)東軒吟社的社集，內(nèi)收梁紹壬《題劍秋除夕祭硯圖》及《漢宮春》詩詞各一首。汪遠(yuǎn)孫是錢塘振綺堂后人，又是梁紹壬表弟，他關(guān)于梁氏生年的記載似乎不會有誤。但事實上，有關(guān)梁氏生年，尚有不為今人所熟悉的另一說。

丁丙《武林坊巷志·東西坊二·竹竿巷》引《道光辛巳恩科浙江鄉(xiāng)試同年齒錄》云：“梁紹壬，原名后壬，字應(yīng)來，號晉竹，行一。乾隆癸丑年三月二十四日生，杭州府錢塘縣學(xué)廩膳生。民籍，住杭城竹竿巷?！贝溯d稱梁紹壬生于乾隆癸丑（1793），較之《清尊集》所載，相距一年。又南京圖書館藏《恩科浙江鄉(xiāng)試題名錄》（道光元年辛巳科），稱梁紹壬中式是科第四十九名舉人，“年二十九歲，錢塘縣學(xué)生?！卑创耍拦庠晷了龋?821），梁紹壬年二十九，逆推其生年則為乾隆癸丑（1793），與《同年齒錄》同?！锻挲X錄》《題名錄》中的記載，應(yīng)當(dāng)來自于梁紹壬本人自述。雖然清人有官年虛報的情形，但梁氏是否虛報，須作考辨。

今檢《兩般秋雨庵隨筆》卷四《艮心居士》：“艮心居士，舅氏華荔生先生別號也。先生諱文椃，字繡之，號荔生，又號冬玉，行九，少余二歲?！撩?，以患發(fā)疽，卒于象山縣署，時年甫三十七?！眲t舅氏華荔生道光辛卯（1831）冬卒時，梁紹壬年三十九，逆推其生年亦為乾隆癸丑（1793），與前述《同年齒錄》《題名錄》所載合，證實梁紹壬鄉(xiāng)試時并無虛報年齡。

此外，梁紹壬《兩般秋雨庵詩選·佐鐃集》所收詩歌多為嘉慶癸酉（1813）間所作，中有《紹壬受業(yè)于何星橋夫子十年今將言別感舊書懷敬呈二首》。以受業(yè)十年計，梁紹壬從何星橋游當(dāng)在嘉慶甲子（1804）。又《京師旅館聞王次農(nóng)明府之訃》一詩“憶昔論交欣最早”句自注稱：“余與君并受業(yè)于何星橋夫子，其年君方十五，余十二。”則嘉慶甲子（1804）梁紹壬年十二，逆推其生年同樣為乾隆癸丑（1793）。此亦可佐證《同年齒錄》《題名錄》所載不虛。故梁紹壬生年當(dāng)為乾隆癸丑（1793），而非《清尊集》所稱的壬子（1792）。

至于梁紹壬的卒年，因為文獻(xiàn)闕如，今人著作大多空缺不書，或據(jù)汪適孫道光十七年（1837）為刊行《兩般秋雨庵隨筆》所作的序，推測其卒在此之前。

此可從其師友文字中加以考索。鮑肖白（繩福）是梁紹壬少時素交，梁氏《名花十友譜》曾比之以梨花，稱其為“情友”。鮑肖白歿后，其弟鮑問梅（文湄）匯錄家藏梁紹壬詩歌20首為《晉竹詩錄》（抄本，今藏上海圖書館），并跋云：“先大兄歿，余才九齡，遂失往還。每檢晉竹詩稿，心頗愛之。嗣客廣陵，知其舉孝廉，后侍官嶺南。正欲通問，忽傳聞委化之信。感觸彌襟，為挽是詩，即題所錄君詩卷后?！卑衔彩鹉辍暗拦庖椅创喝隆保瑒t道光乙未（1835）春三月之前，梁氏已卒。較今人推測，更早兩年。

又，趙秋舲（慶熺）為梁紹壬一生至交，其《蘅香館雜著》（抄本，今藏南京圖書館）卷上有《哭晉竹文》，雖未署作年，但文中所述之事，為我們確認(rèn)梁紹壬的卒年，提供了有價值的線索，茲略引如下：

嗚呼晉竹，君而竟死耶！……雖然，余固知君之必死也。以君抱才不遇，其胸中抑塞，雖于知己前有不能罄吐者。加以迪遭家變，踉蹌越粵，奔喪數(shù)千里，羈于官事，又不得歸葬其親。憂憤積于中，瘴濕攻于外，雖欲不死，烏得而不死？而吾特不解天何以如是之厄君才，天之厄君才，何以如是之力倍也。君之赴粵，在去歲八月也。其歸自京師也，屢病頭眩，心竊憂之，未幾得粵中兇耗，悲慟不欲生，余因留共晨夕者三日?！孤┤?，兩人各道胸膈事，每涔涔淚下。豈料數(shù)夕之寢處，竟成千古;數(shù)夕之話言，亦竟成千古哉？……

按，梁紹壬之父梁祖恩道光八年戊子（1828）到任始興縣知縣（《始興縣志》），道光十一年辛卯（1831）改知開平縣（《開平縣志》）。時梁紹壬皆陪侍在側(cè)，《兩般秋雨庵詩選·度嶺集》小引有“家君作宰，命隨青蓋之車”之語。期間梁曾于道光十三年癸巳（1833）第三次赴京會試，遺憾再次不售。下第返杭后即聞父疾終之耗，遂星馳至粵?！秲砂闱镉赈蛛S筆》卷五《志哀》：“先君疾終開平官舍時，不孝甫會試下第旋里，驚聞兇耗?！贝艘嗉蹿w秋舲《哭晉竹文》中所云“踉蹌越粵，奔喪數(shù)千里”。趙秋舲祭文又云：“君之赴粵，在去歲八月也。其歸自京師也，屢病頭眩，心竊憂之，未幾得粵中兇耗?！奔确Q“去歲八月”，則祭文作于梁紹壬赴粵奔喪之次年，即道光十四年甲午（1834）可明。如此，梁紹壬之卒，當(dāng)不晚于道光甲午（1834）。又，《兩般秋雨庵隨筆》卷二《鴉片入策題》尚稱“今年甲午，廣東鄉(xiāng)試策題第四，民食一道，中一條云”，猶得見甲午廣東鄉(xiāng)試試題，可證梁紹壬之卒實在本年秋闈之后，年底之前。

綜上所述，梁紹壬當(dāng)生于乾隆五十八年癸丑（1793）三月二十四日，卒于道光十四年甲午（1834）秋冬間，年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