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柏 王路
摘? 要:南宋時期官學風氣敗壞,選拔人才制度混亂,教育異化為追名逐利的工具。葉適從永嘉學派事功思想出發(fā),強調后天教育對人性塑造的作用,并且重視教育實踐的檢驗作用,他從教育的制度層面和具體方法層面提出了系統(tǒng)的改革措施,意在重振儒士“內圣外王”之精神內涵,為國培養(yǎng)可用之才。
關鍵詞:葉適;美育思想;永嘉學派;實踐
葉適,溫州永嘉人(今浙江溫州),字正則,人稱水心先生,是南宋時期集永嘉學派之大成、奠定事功學說的大儒??v觀其一生,自他十六歲進村塾執(zhí)教開始,到出仕任職于太學正、太學博士、國子司業(yè),退休后又重新從事教學工作多年,直至七十四歲死才終止,可以說他的一生都與教育有緣。也正是如此,他在長期教學實踐中形成的教育思想非常值得后世借鑒?!兑住は缔o》中指出:“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钡榔鞅揪秃蠟橐惑w,但是到了南宋時期逐漸出現(xiàn)了重道輕器之風。永嘉學派認為空談心性并不可取,于是為了仕途重新彌合道器分割的局面,提出了以“器”合“道”的觀點,重視“器”的實踐檢驗價值。而這種重器、重實踐的思想也對葉適的教育實踐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
一、葉適美育思想的提出
葉適的美育思想在《制科》中明確提出,“求天下豪杰特起之士,所以恢圣業(yè)而共治功”[1]801。他認為教育的目的不能止于傳授知識,更重要的是培養(yǎng)高尚的道德品質,且擁有化育天下的偉大胸懷。這一點與孟子追求的“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孟子·盡心下》)如出一轍,教育不僅要追求自身道德的充實,還需向外散發(fā),重視自身的社會作用,用自身充實而有光輝的品德化育天下。
葉適的美育思想基于永嘉事功學派的哲學思想,強調“道”“器”的合二為一,而這一美育思想的提出與南宋社會培養(yǎng)人才和選拔人才的弊端息息相關。當時選拔人才的制度主要有四個方面:其一科舉;其二制科;其三薦舉;其四、蔭補。其中,科舉是主要的方法,而制科、詞科和舉薦則作為補充,有效彌補了科舉選拔人才中的偶然性。蔭補則作為一種特權存在,是一種變相的官僚世襲制度。就其美育思想形成來說,與前三者相關性更大。
在科舉方面,社會選拔人才選用科舉制度無可厚非,但是南宋的科舉制度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中顯現(xiàn)出不一樣的味道。當時的科舉變成了一種出入仕途的工具,使得讀書的目的異化為獲取功利的手段和工具。葉適對此歸納總結出了當時科舉制度的四大危害:“一是士人只專門誦讀程文(科舉考試的模范文章),因此文藝不佳……二是過去‘為士則知義’,現(xiàn)在讀書目的只是為了做官……三是‘解額’各地有一定的名額。‘百人解一’即一百人中有一人參加州府解試或轉運司考試,及格稱之為‘發(fā)解’,再到京師禮部參加會試。因浙閩讀書人很多,‘解額’相對少;江淮一帶地廣人稀,讀書者少,‘解額’很寬,以至將僅能識字成文者充數(shù)。”[2]教育失去了對人的文藝、品德等培養(yǎng)的意義,變成了為獲取官位的赤裸裸的工具。為了區(qū)域公平,又將人才的標準再次下放,嚴重到選人才只需要識字的地步。
在制科方面,南宋制科沿襲了唐代選拔人才的制度,這一制度的延續(xù),主要是填補了科舉制度的一些先天性的缺陷,能夠起到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作用。當時制科的內容主要分為兩個部分:一是“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二是“博學宏詞科”。而實際上,“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在宋代并沒有發(fā)揮其真正該有的作用,據(jù)聶崇岐先生根據(jù)史料匯集得出的結論記載,“宋代制舉之詔雖數(shù)數(shù)下,而御試則僅二十二次,入等者不過四十一人?!盵3]可見,“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選取人才之數(shù)極少,影響甚微。而針對“博學宏詞科”對人才培養(yǎng)的影響,葉適卻認為是社會危害大于所得益處。他指出“自詞科之興,其最貴者四六之文,然其文最為陋而無用?!盵1]803儒家強調“藏禮于器”“道器合一”“文質彬彬”,即形式與內容、品德與外表、內在與外在的完美統(tǒng)一。但是詞科興起之后,過分強調矯揉造作的形式之美,忽視了仁義道德的內在品質培養(yǎng)。葉適將危害歸納為“其人未嘗知義也,其學未嘗知方也,其才未嘗中器也”[1]803。這一語道破了詞科對人才培養(yǎng)的危害。
在薦舉方面,如果說詞科將人才培養(yǎng)的品質拉到了“不知義、不知方、不中器”的層次,而薦舉制度則將人的品德再次拉低。所謂薦舉,即由高級官員推薦低級官員。如果說,薦舉得當,程序公正無私,倒亦可用。但是,實際上卻“成了官場上的一種交易”[2]221,造成了政治腐敗。而士人、小官為了得到大官的薦舉,“卑身屈體以求之,仆隸賤人之所恥者而不恥也?!彼]舉制度使得這些人將仁義廉恥拋之腦后,眾多士人、官員都已腐化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了。
二、葉適美育的實踐方法
當現(xiàn)行人才選拔制度使教育變成了一種荼毒人的形式,使得眾多人才變成了不知廉恥的偽君子,變成了貪圖蠅利的小人。用這樣的“人才”治國,其后果的嚴重性可想而知。因此在南宋這樣一個生死存亡之際,為了培養(yǎng)匡扶社稷的人才,教育改革勢在必行。對此,葉適主張將改革置于更為宏大的社會視界中,系統(tǒng)化、全方位的改革,包括教育體制和教學方法。在宏觀層面要解決教育體制與社會其他制度的相容性問題,發(fā)揮積極的作用。在微觀層面,即有效達成美育理念執(zhí)行的方法。
在制度層面,人才選拔制度的不合理對人才的培養(yǎng)產生了極其不利的影響。葉適認為:“然猶未至如今之世,既養(yǎng)而不取,雖取而不養(yǎng),而其養(yǎng)之也常于其所不取,其取之也常于其所不養(yǎng)。”[1]676即主要是不合理制度造成的“養(yǎng)而不取”和“取而不養(yǎng)”的弊端,因此必須在體制層面厘清兩者的關系,使它們形成良性的互動?!梆B(yǎng)而不取”是指南宋設立的官學非常之多,但是由于“無取士之法,無考察之意,學官與諸生泛泛焉不相知名,無教無勸,幸其歲滿,則掉臂而去,既去若素所不至者,蓋一官司耳”[1]677。沒有正確的從官學中選取人才的制度方法和意愿,以及在教學過程中教官與學生不夠親近,對學生起不到教育與勸導的作用,以至于官學成為廢棄人才的地方。至于“取而不養(yǎng)”,葉適指出,“天下多以其詞藝為不當?shù)谩⒓纫匀≈?,雖知其不可而亦不敢較,則取而不養(yǎng),此天下之所共知而莫能革者也”[1]676。天下以詞科選取人才的方式不得當,但是明知這樣選取的人才不堪用,卻還是只取而不培養(yǎng),缺少有效的改革措施。針對上述問題,葉適在體制層面的改革提出了兩點解決的措施:
(一)“ 法度不立,學為無用?!盵1]677法度,即規(guī)矩、制度。正是由于缺少取士的有效方法,缺少有效的關系制度,使得學官與諸生相互不了解,以至于影響教學的質量。葉適強調建立官學當中的嚴格規(guī)章制度,并且在教學中強調傳統(tǒng)禮文化的教育,這樣才能培養(yǎng)出堪用之才。
(二)“宜使考察,或進于太學,或遂官之。”[1]801用適宜的方式加強考察,選拔其中優(yōu)秀的人才,直接保送太學,或者推薦做官,這一步有效解決了人才培養(yǎng)和選拔的不可持續(xù)性。
在教育方法層面,葉適所要做的就是在教育中恢復儒家的“內圣外王”之道。馮友蘭先生對“內圣外王”解釋道:“圣人,專憑其是圣人,最宜于作王。如果圣人最宜于作王,而哲學所講的,就是內圣外王之道?!盵4]“內圣”強調道德品行的鍛煉,而“外王”則是向外推行王道,側重社會責任方面。葉適將“致知”作為成為圣賢基本的、首位的途徑,是大學的出發(fā)點。如何致知呢?“致知”源于《禮記?大學》“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是其后并無解釋。后世多有大儒為其注釋,如朱熹、陸九淵、葉適、王守仁、泰州學派王艮等。通過同時代朱熹和陸九淵“致知論”的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葉適的“致知論”在當時具有非常積極的意義。朱熹認為,“理”之外別無他物,但是又說性就是理,致知則成為一個向內心探索的過程。陸九淵提出“簡易功夫”,致知說一念之功,則很明顯受到了禪宗的影響。與上述二人向內追求不同的是,葉適“致知”的途徑是“內外交相成”。葉適在對待人性的看法上跳出了孟子“性善論”和荀子“性惡論”的對立,因此,在教育方法上既不采用類似于程、朱強調心性的做法,也不完全依賴于外界事物的介入,而是從永嘉學派事功思想出發(fā),重視實踐檢驗,他說:“會之以心,驗之以物?!?[1]694圣人之言,學習之后必須在實踐當中檢驗,實踐中如果出錯就需要不斷改變,這樣才能不斷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
三、結語
葉適美學思想是從永嘉事功學派的哲學觀點出發(fā),出于對現(xiàn)實生活世界的批判,他看到了當時人才選拔制度,包括科舉、制科和舉薦等對教育制度的異化作用,使教育成為一種出入仕途的工具,而圣人育人的理想,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早已蕩然無存。為了使教育從功利化的工具中走出,對當時人才選拔制度異化進行糾正,葉適提出了系統(tǒng)的改革方法,涉及教育制度和方法,意在重拾教育化育天下的偉大胸懷。但是他又同時強調理論須與實踐的結合,而非空談心性,并認為圣人的教誨不僅需要學習,還需將所學放到具體的生活當中檢驗,如此才能在實踐中不斷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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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馮友蘭.三松堂全集:第6卷[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437.
作者簡介: 李正柏,溫州商學院傳媒與設計藝術學院講師。
王路,《人民藝術家》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