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月明
【摘 要】電影《霸王別姬》中塑造了三位各有千秋的女性人物形象,分別是妓女母親艷紅、妻子菊仙、真假虞姬程蝶衣,這三位都是深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影響的女性形象,其背后暗藏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涵值得深思。
【關鍵詞】霸王別姬;傳統(tǒng)文化;女性
中圖分類號:J905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5-0083-02
1993年,由陳凱歌導演的影片《霸王別姬》在中國內地以及香港上映,該片改編自李碧華的同名小說,是唯一一部同時榮獲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金棕櫚大獎和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華語電影。影片按照時間順序對應著四個時代,分別是北洋政府時期、抗日戰(zhàn)爭時期、解放戰(zhàn)爭時期和文革前后,圍繞兩位京劇藝術家半個世紀的人生跌宕沉浮,展現(xiàn)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人的生存狀態(tài)及人性的思考與領悟。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時代性與歷史性對《霸王別姬》有著深厚的影響,尤其是對于人物形象塑造方面,電影中的每個人物都具有各自不同的悲劇性,所以這部電影傳達出的社會悲劇,歸根結底是由形形色色的個人命運共同組成的,聚焦于近代動亂的中國社會。電影中的人物多是悲劇結局,是性格悲劇和社會悲劇碰撞的產(chǎn)物。因此,本文從影片中的三個女性形象入手,探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于電影《霸王別姬》中女性形象塑造的影響。
一、妓女母親艷紅——“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哭?!?/p>
小豆子(程蝶衣)的母親艷紅在整部影片僅出場7分鐘,剛一出場就奠定了她的身份基調:一個可以被隨意侮辱,沒有地位和尊嚴的妓女。一個嫖客認出了她,諂媚著上前搭訕,她卻一臉茫然,顯然是沒有認出來,等知道這人是自己的客人時,又開始職業(yè)性地挑眉賣弄風情,隨后不搭理這個無聊的男人,任由他在背后罵自己“臭婊子”。艷紅從出場就是黑白的影調,直到他帶著小豆子進入戲園,影調變?yōu)椴噬?,似乎戲園能給她黑白的生活帶來色彩。紅鞋、紅手帕、紅色的頭花帶著些許風塵氣息,她風情萬種,扭捏一跪:“您只要收下他,怎么著都成?!逼G紅即使眼里都是淚,心里都是苦,臉上卻還是帶著迎合、媚俗的笑。她是下九流,是封建社會的最底層,腰桿比誰都軟,眼神看什么人都是不自覺的諂媚,動作是不自覺的誘惑,卻又滿身凄楚。這個角色堪稱經(jīng)典。妓女和母親的角色,一個是低賤的,一個是圣潔的,充滿矛盾沖突與內心糾葛。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兒女的地位是不完全相同的,受父系社會宗教禮法的影響,男孩自古以來就被作為傳宗接代的主體,艷紅說:“實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母愛是偉大的,但是一個妓女母親又能怎么保全自己的兒子,她只有決絕地將小豆子送到戲園學唱戲,以為唱戲能給小豆子一條好的出路。艷紅不惜將小豆子的手指剁下,小豆子瘋狂哭嚎時,她也掩面痛泣,她以為砍下了手指可以給兒子一生的溫飽,卻沒想到,那一刀斬斷的是小豆子悲慘的一生。跟兒子永別時艷紅絕情地連頭也沒回,真是無情又令人同情。孔子說,苛政猛于虎也,很難想象究竟是怎樣黑暗逼仄的時代,才會把一個母親逼到這樣的絕路上。紅粉亂世,那樣動蕩的社會背景下,她自身難保,又怎么能做得了一個好母親呢?強顏歡笑,迎來送往,愛情、親情,其中的任何一種對她們來說都無比奢侈,可憐可嘆。
二、妻子菊仙——“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千百年來,男性利用生理、經(jīng)濟、宗教、種族、法律、道德等手段,塑造了一個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體系,在這個社會體系里,男性是主體,而女性只是被男性話語界定、歸類、解釋的客體對象,男性是有關女性一切陳述的創(chuàng)造者,以此來規(guī)范女性的附屬地位。因此,在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下,傳統(tǒng)“理想主義”女性形象應該是溫順、沉默、順從的,理應謙卑恭讓地孝順公婆、侍奉丈夫、教導孩子。菊仙(鞏俐)與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形象背道而馳,她癡情率直,剛烈潑辣,將女權式微處境下勇敢的抗爭精神、珍貴的自醒意識以及對獲得公平的社會身份和地位的渴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菊仙(鞏俐)可以說是一個多面的角色,她敏而不狡,勇而不燥,哀而不矯,烈而不戾。她作為花滿樓的頭牌,如果貪圖榮華富貴的話,早就可以傍個富家公子做小妾,但是菊仙為了逃避一些紈绔子弟的下流要求,毅然從高樓跳下,被段小樓一把接住。她依偎在段小樓的懷里,沖著樓上的幾位金主破口大罵,作為那個時代的女性,這個出場可真是不怎么光彩,由此展現(xiàn)出菊仙最重要的性格特征——潑辣與果敢。從此可以看出菊仙是愛惜名節(jié)的,而且十分信任段小樓。她親自去找了老鴇,褪去身上的金銀,珠寶堆滿了整個桌子,最后把腳上那雙鞋也留了下來。從菊仙親自為自己贖身可以看出,身處那個環(huán)境,她早為自己做好了打算,具備為自己贖身的能力,只是沒有遇到值得托付的人。她也不確定段小樓真的會娶她,畢竟無論什么年代,妓女終歸是不好的,即使這樣,她仍然破釜沉舟,不為自己留活路,光著腳就出了妓院的大門,與過去做了告別。菊仙的形象再次豐滿立體,她待人接物潑辣智慧,面對困境有魄力有膽識。隨著劇情的深入,菊仙和程蝶衣談判、頂撞關老爺、威脅袁四爺,時刻提醒段小樓小心謹慎,聰敏、潑辣的外殼下包裹著縝密的心思和過人的氣魄。菊仙這個人物,性格的陰暗面也十分鮮明,她不是菩薩心腸,她小氣,也記仇,她也想看到曾經(jīng)欺負自己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菊仙的妓女身份被程蝶衣揭發(fā)了,段小樓在紅衛(wèi)兵的威脅下,被迫與菊仙劃清界限。段小樓身上具有人性共有的劣根性,他貪生怕死,貪戀美色,是影片中心態(tài)最接近正常人的角色。這樣的人,最能夠適應社會,最懂得享受人生,因此他是活得最幸福的。對妻子的愛遠沒有對生的渴望來得深沉,畢竟他只是一個凡人,而凡人的愛情,往往是經(jīng)不得考驗的,段小樓懦弱了,公開說和她劃清界限,菊仙想做良家婦女的愿望終成泡影。她只想做個平凡女人,無奈世道艱難、孩子小產(chǎn)、丈夫棄離背叛,現(xiàn)實逼得心灰意冷的她走向自殺,一襲喜袍,一雙紅鞋,一條白綾,命運將她由活著推向死亡,她以妓女的身份從良,又以妓女的身份自我了結,為她凄慘的命運再蒙上了一層黑暗的悲劇色彩。菊仙之死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女性在社會浮塵漂泊的現(xiàn)實縮影,在一個男權堅不可摧的文化語境中,女性是男性的依附者,她們因為篤信愛情而喪失了自我的獨立性,當男性世界轟然崩塌不復存在時,女性的心理世界及現(xiàn)實世界就失去了支柱,只能被迫走向絕路。在傳統(tǒng)文化的大環(huán)境下,類似菊仙這樣的女子雖然反抗過,卻仍無法擺脫男權社會強加給女性的精神枷鎖。這是女性的悲劇,更是時代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