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斌 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2019年春節(jié),“西安年·最中國”成為全國最火的節(jié)慶燈光文化IP,此后西安市通過實施亮化、美化城市工程,將景點運用光學設計重新包裝向外推介,“燈光秀”一躍成為西安文化事業(yè)和旅游事業(yè)的新增長極。
“燈光秀”,并沒有嚴格定義,在此我們界定為:以光線為主題,以燈光、投影、音響、電子設備等聯動變化為表現形式的光環(huán)境設計表演。隨著燈光科技和演藝事業(yè)迅速發(fā)展,夜幕中的“光”已經成為一種深刻形塑大眾文化環(huán)境的媒介?!盁艄庑恪弊鳛楣獾木酆闲哉故?,亦衍生出了一套自洽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它豐富了大眾的審美體驗、打造了城市文化符號,對城市人群和城市本身都產生潛移默化的改變。西安“燈光秀”作為具有代表性的光文化樣本,對其進行媒介文化透視有利于理解當下的城市新圖景。
西安將城市光景觀打造成了城市資源開發(fā)新路徑,“燈光秀”與大遺址、古建筑、地域歷史相結合,古城的歷史文化資源以光媒的形式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生發(fā),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延伸與拓展。
“大遺址,用于專指中國文化遺產中規(guī)模特大、文物價值突出的大型考古文化遺址和古墓葬?!盵1]西安作為歷史文化名城存在眾多大遺址,而燈光秀對歷史文化資源主要轉化方式也是對大遺址“文化空間”的美化及再推廣。大唐芙蓉園就是我國第一個全方位展示盛唐風貌的大型皇家園林式文化公園,它打造出帝王、年俗、陜派、非遺、童趣等百組中國傳統文化燈組,大量引用集聲、光、電、立體互動為一體的高科技燈組,多維度還原了唐代上元花燈節(jié)的盛世景象和盛唐不夜天的歷史圖景,將已有的歷史文化資源轉化為經濟和文化實力。
“古建筑”與燈光結合,可以形成“媒體建筑”。古建筑通過燈光進行再創(chuàng)造和再藝術化,形成一個“具有特殊意味的視覺形式”,這樣的“媒體建筑”積極行使著歷史育化和文化推廣的使命?!疤贫忌显灰钩恰背菈魰校菈艄庑憔图狭藗鹘y節(jié)慶元素、現代燈光元素和歷史人文元素,文化在建筑和人群之間流動,歷史認同在其間產生,這種根文化的情感共鳴就是歷史文化資源在個人心中的轉化。
燈光科技與“地域歷史”的耦合塑造著城市的文化個性。一些歷史事件經千百年傳承凝縮成為西安的特色地域文化,而燈光則成為其推廣者和助力器。西安華清宮燈會就包含眾多地域歷史:“梨園”展區(qū)以發(fā)跡于大明宮的“梨園文化”為主題,以唐代音樂文化、舞蹈、樂器燈組向游客展示北方戲曲藝術的魅力;“西安事變”展區(qū)以著名歷史橋段為核心開展燈光投影秀、光雕來緬懷先烈,向游客發(fā)揚革命先行者的犧牲精神和愛國情懷。燈光秀作為地域歷史資源與照明科技緊密結合的產物,無疑讓西安的歷史文化符號再一次煥發(fā)生機。
燈光與大遺址的融合產生了城市標志性文化空間,古建筑嵌入燈光元素成為傳遞歷史情愫的“媒體建筑”,地域歷史與燈光的耦合也造就了身份統一體的共同想象。最終,一座古城的歷史文化資源在燈光縈繞的魅夜之中實現了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升華。
作為城市“符號表征系統”,城市形象對內是居民價值認同的依照,對外是彰顯城市特色和吸引投資經商的無形資產。“光”已經深入參與到西安城市形象的構建中,曾經的“古城西安”形象逐漸重構為“燈彩西安”、“文化西安”和“年味西安”。
“夜晚模式”的城市中,燈光是人群對一個城市最直觀的視覺印象,大規(guī)模、多維度的燈光秀甚至能對城市視覺形象造成顛覆性影響。從城市色彩設計看,西安利用燈光對植被、公路、橋梁進行色彩設計,屋頂琉璃瓦與冷色射光、建筑墻壁與琥珀色光、基座與白色泛光的對應關系,展現出建筑本身所具有的文化感以及歷史感。“燈彩西安”實質上也已經成為內化于人們心中的城市視覺形象。
“文化西安”指城市文化形象上的革新。城市文化不僅體現在城市景觀、建筑、遺址,還內嵌于民俗、傳說、軼事乃至集體記憶之中。藍田迎春燈會以“燈光+民俗文化”為模式,將社火、鑼鼓、秦腔等民間藝術與燈會結合,突出了藍田地域文化的風俗人情。“燈光+民俗”讓西安的文化形象更迭出了新意,此些“煥發(fā)新枝”的傳統文化共同建構新西安的文化形象。
“年味西安”指西安在城市品牌形象上的延伸。西安春節(jié)燈光秀貫穿“西安年·最中國”主題,己亥年春節(jié)期間來西安的游客,可以在燈光節(jié)慶中找到闊別已久的年味,在新春燈光嘉年華活動中感受真正的中國年。從新春燈光展到民俗大展演,從樂舞迎賓禮到夢幻燈光,“西安年·最中國”將華人對新年的精神寄托與城市連接起來,打響世界性“西安中國年”的城市品牌形象。
西安的城市視覺形象、城市文化形象、城市品牌形象都被“光媒”深入肌理的改造,共同構成了一個有國際范、科技風、地方味的西安城市新形象。
學術界關于“城市公共空間”的成果幾乎都以日間環(huán)境作為默認條件,關于城市空間夜晚模式的研究還停在籠統的認知層面。中央美術學院的何巍認為“這歸結為學者的研究時期問題,當時夜間行為活動較薄弱,城市公共空間的使用集中在白天時段導致其夜間形態(tài)和場所特征也以再現日間狀態(tài)為主?!盵2]隨著城市照明的飛速發(fā)展,這才形成具有獨立特征的夜間公共空間模式,而城市燈光秀更強化了這種公共性。
城市燈光秀作為“媒介事件”引發(fā)了城市的公共聚集行為。一方面,西安燈光秀因為政府主導、主流媒體加持、自媒體曝光成為擁有廣泛社會影響力的媒介事件,這為之后的公共聚集行為打下堅實的受眾基礎;另一方面,由于時間的短暫性和地理的群聚性特征,城市燈光秀本身就是一種具有“事件性”特征的媒介活動,刺激大量的、出于各種目的公眾參與的同時,順其自然產生了城市公共領域。
城市燈光秀作為“信息媒介”促進了公共領域的產生。光作為一種媒介將信息在人與人、人與物理空間、人與電子媒介之間傳遞,為人和虛擬空間的溝通發(fā)揮了橋梁作用。燈光秀中的“鋼琴路”,人在鋼琴鍵上行走時會觸發(fā)相應鍵位燈光亮起。當人們實現從觀察者到參與者身份轉變時,不僅完成了人與燈光空間的關聯,也完成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燈光成為促成各方交流、討論、擴散、呈現的必要前提。人類社會圍繞燈光秀形成一種包含物理空間中人與物交流、虛擬空間中人與人交流的重疊公共領域。
城市燈光秀同時作為“民主媒介”引發(fā)公共領域。城市燈光秀是“公共藝術”的一種,而“公共藝術本質上不是服務于少數人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權力的炫耀,而是民意、民情和民主的文化體現。”[3]當民主性貫穿于城市燈光的設計、實踐和傳播的全過程時,常常引發(fā)各個社群線上、線下的“公共討論”,其中具有一致性的內容形成“公共意見”,最后形成或虛擬或存在的“公共領域”。
一種媒介形式的興盛一定伴隨著它對周圍環(huán)境的“入侵”,這種“入侵”常常表現為一種文化形態(tài)的興起,燈光對城市公共空間“入侵”也產生了“燈光文化”。隨著城市燈光秀的內容不斷豐富和形式不斷完善,“燈光”開始深刻形塑大眾文化環(huán)境,對城市生活、城市人群乃至城市自身都產生了潛移默化的文化影響和精神改變。這種情況下,從泛媒介視角進行燈光的媒介文化反思似乎更顯舉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