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開闔樞理論在《傷寒論》六經(jīng)氣化學說中的作用

周世雄，雒曉東

(1. 廣州中醫(yī)藥大學，廣州 510405； 2. 廣東醫(yī)科大學，廣東 東莞 523808； 3. 廣東省中醫(yī)院芳村分院，廣州 510400)

在《傷寒論》六經(jīng)氣化學說中，大多醫(yī)家運用開闔樞理論闡述疾病的病理及治法，但往往忽略人體經(jīng)氣運行在六經(jīng)開闔樞之間的廣泛聯(lián)系，局限了人們對開闔樞相關疾病的認識和分類。筆者導師雒曉東教授對氣化學說有比較深入的研究，并認為開闔樞理論闡述了人體經(jīng)氣的升降出入運轉，經(jīng)氣的開闔樞運轉，使六經(jīng)之間形成了廣泛的動態(tài)聯(lián)系。將這一理論運用于臨床分析，可對經(jīng)氣開闔樞相關疾病的病機和治法有較全面的認識，現(xiàn)總結其觀點與同道評判。

1 運用開闔樞理論闡述人體的生理

開闔樞理論首載于《黃帝內(nèi)經(jīng)》，它是借用門的開闔樞轉3種狀態(tài)闡述氣機的升降出入運轉。張志聰創(chuàng)立氣化學說后，便開始運用開闔樞理論闡述人體經(jīng)氣運轉的生理與病理。太陽、太陰為開，是經(jīng)氣向上向外的運動狀態(tài)，陽明、厥陰為闔是經(jīng)氣向下向內(nèi)的運動狀態(tài)，少陽、少陰為樞是經(jīng)氣在上下內(nèi)外樞轉過程中的運動狀態(tài)。

具體說來，六經(jīng)之中三陽是以三焦為通路運轉經(jīng)氣，三焦就是少陽樞機。通過少陽三焦這個氣液水火的通路，外可助太陽之開衛(wèi)氣達表，內(nèi)可助陽明之闔，助氣液、陽氣的潛藏。太陽為開，是在少陰心陽命火的蒸化下，腎中經(jīng)氣循三焦通路上升外達，再通過肺布散于全身膚表，成為護衛(wèi)體表的三陽之氣，主要功能是宣發(fā)陽氣于膚表，固護周身。陽明為闔，是將脾肺轉輸來的經(jīng)氣循三焦通路潛降于下焦。少陽為樞，則是經(jīng)氣在太陽、陽明開闔之間的運轉狀態(tài)。由此可見，三陽的開闔樞反映的是經(jīng)氣(氣液)在三焦中外出和內(nèi)入的運轉，所以太陽、陽明、少陽三者在生理和病理上可以互相影響。

三陰是以血脈為通路運轉經(jīng)氣，心所主的血脈就是少陰樞機。通過血脈(包括經(jīng)脈、血脈、絡脈、奇經(jīng)八脈等)通路，外可助太陰之開，使水谷經(jīng)氣上升外達，內(nèi)可助厥陰之闔，使陰血、陽氣潛藏。太陰為開主要指脾運化水谷精微，通過心主血脈的功能布散至全身。厥陰為闔，是陰血、陽氣循血脈通路向下焦?jié)摻凳諗康倪^程，少陰為樞則是經(jīng)氣在太陰、厥陰開闔之間的運行狀態(tài)。

需要指出，三陽的三焦通路和三陰的血脈通路不是隔絕的。首先，太陽和少陰、陽明和太陰、少陽和厥陰由于經(jīng)脈相連、經(jīng)氣相通，形成了表里關系，這種表里關系使得二者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響。其次，張志聰談到：“脈內(nèi)之血氣，從氣街而出于脈外。脈外之氣血，從井滎而溜于脈中，出于氣街。[1]”通過氣街和井滎輸經(jīng)合，溝通了少陽樞機和少陰樞機的聯(lián)系。少陰血脈中的經(jīng)氣可以通過氣街進入少陽三焦中，而少陽三焦中的經(jīng)氣也可以通過井滎輸經(jīng)合進入少陰血脈中，這樣少陽三焦和少陰血脈之間就形成了一個相互連通的經(jīng)氣運轉環(huán)路，使得二者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響。

六經(jīng)經(jīng)氣的開闔樞與五臟是相互聯(lián)系的。在五臟的推動下，通過三焦通路和血脈系統(tǒng)完成六經(jīng)經(jīng)氣的開闔樞運轉，所起的作用就是充養(yǎng)人體，協(xié)助臟腑和五體九竅完成人體的各種生命活動。

2 運用開闔樞理論闡述人體病理及治法

六經(jīng)病中，三陽病大多是經(jīng)氣的開闔樞運轉出現(xiàn)障礙，經(jīng)氣郁滯以實證為主，所以三陽病的治療以調(diào)暢經(jīng)氣的開闔樞為主。而三陰病則不同，三陰病主要的問題是五臟的虛損，本氣不足，治療的重點是解決五臟虛損的問題。

2.1 太陽失開

2.1.1 凡太陽病都惡寒 太陽失開可以分為開之不及和開之太過，多數(shù)屬于開之不及。太陽失開、經(jīng)氣不能發(fā)于膚表所以惡寒，治療就需要開太陽。不論是傷寒還是溫病，只要病在太陽膚表，惡寒是必見之證。俞根初談到：“總之有一分惡寒，即有一分表證”[2]，分析得非常到位。

2.1.2 根據(jù)太陽病病性選擇合適方藥 根據(jù)太陽病病性的不同，具體的治法還可以進一步細分。病性屬寒就用溫開的方藥，根據(jù)病情輕重選用蔥豉湯、桂枝湯、麻黃湯等；病性屬熱就用涼開的藥物，如桑菊飲、銀翹散等；挾濕的需要在開太陽的方藥中加一些芳香化濕藥物，挾有燥邪的就要加用潤燥的藥物?？傊?，不論屬何類邪氣，只要病在太陽都需向外疏散。病邪散去，經(jīng)氣就可到達太陽所主之膚表，則惡寒等證自解。

2.1.3 開太陽的路徑 從藥物作用于人體的氣機趨向來看，開太陽還可以細分為外開和上開。外開是指藥物使氣機向外來開太陽，大多數(shù)解表方劑都是如此；上開是指藥物使氣機向上以開太陽，如升降散通過僵蠶、蟬衣的升清作用來開太陽。蒲輔周談到：“瘟疫與四時溫病不同，是雜氣為病，楊栗山《傷寒瘟疫條辨》論述頗詳，臨床靈活運用楊栗山十五方(升降散加減方)治療雜氣瘟疫療效很好。[3]”所以，上開也是治療太陽病很有價值的思路。

2.1.4 開太陽的特殊治法 (1)以樞為開：如輕證感冒服用小柴胡湯后就解決了感冒的問題，這就是從少陽之樞以達太陽之氣，所以柴胡劑和開太陽方劑合方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如柴胡桂枝湯、柴胡銀翹散、柴胡桑菊飲、柴胡麻杏石甘湯等，都是以樞為開；(2)以闔為開：如升降散中的大黃就是為陽明腑氣不闔而設，大黃通腑助太陽之開。臨床還可見某些太陽病發(fā)熱兼不大便者，用開塞露通便后發(fā)熱即解，亦屬以闔為開；(3)以補為開：《傷寒論》中桂枝人參湯證、小建中湯證、新加湯證等均是以補為開。除此以外，人參敗毒散、補中益氣湯等亦是以補為開。經(jīng)氣不足、太陽開發(fā)無力直接開太陽無效，只有補足經(jīng)氣，再通過開太陽藥物的作用，才可以解決問題；(4)輔汗法：尤其是桂枝湯方后所述：“服已須臾，啜熱稀粥一升余，以助藥力，溫覆令一時許。[4]”輔以這些方法，更利于藥物發(fā)揮開太陽的作用；(5)太陽開之太過：太陽病大多是開之不及，但也有開之太過的問題。如“太陽病，發(fā)汗，遂漏不止”[4]，就是太陽開之太過，要用桂枝加附子湯斂汗。除此以外，還有玉屏風散、牡蠣散等都是用來解決太陽開之太過的問題。

2.2 陽明不闔

2.2.1 根據(jù)陽明病的病性、病位及癥狀不同選擇合適的方藥 (1)陽明經(jīng)氣不闔：可用的方劑有白虎湯、竹葉石膏湯、吳茱萸湯、大小半夏湯、旋覆代赭湯、瀉心湯系列等，這些方劑都有闔陽明、潛降經(jīng)氣的作用；(2)陽明腑氣不闔：可用的方劑有調(diào)胃承氣湯、大小承氣湯、枳術丸、保和丸、麻子仁丸等，甚至蜜煎導、開塞露等也都屬于治療陽明腑氣不闔之藥。

2.2.2 闔陽明的特殊治法 (1)以樞為闔：《傷寒論》第230條：“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苔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4]”用小柴胡湯結果卻是“胃氣因和”，大便得通，這就是調(diào)樞機以闔陽明。除此以外，《溫病條辨》中的一加減正氣散，治療濕滯三焦引起的便秘，也是樞少陽以闔陽明的治法；(2)以開為闔：張錫純在白虎湯中加入連翹和蟬蛻：“引胃中化而欲散之熱，仍還太陽作汗而解。[5]”將陽明不闔之盛熱，通過開太陽的方式散出。另外，平素脾胃虛弱之人，一旦外感很容易出現(xiàn)便秘。隨著用藥解除太陽之邪，大便也得以通暢；(3)以補為闔：補中益氣湯、溫脾湯等均為以補為闔，通降大便。

2.3 少陽不樞

2.3.1 少陽不樞的常見病證 少陽三焦作為具有廣泛聯(lián)系的通路，可以起到運行氣液的作用。一旦運轉障礙、少陽不樞會出現(xiàn)很多兼夾證?！秱摗分?，少陽病的正治之方是小柴胡湯，它可以治療少陽病合太陽病的輕癥；柴胡桂枝湯治療的也是少陽病合太陽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治療的是少陽病兼痰火證，柴胡桂枝干姜湯治療的是少陽病兼水飲證，大柴胡湯和小柴胡加芒硝湯治療的是少陽病合陽明病。

2.3.2 四逆散亦屬樞少陽為主之方 另外，四逆散也基本屬于少陽之方。多數(shù)醫(yī)家視四逆散、逍遙散為疏肝解郁的厥陰病之方，但雒曉東認為四逆散實為樞少陽為主的方劑。三陰病為虛證或正虛邪實證，而四逆散證無虛證可言，只是因為少陽三焦經(jīng)氣郁滯，影響了肝氣的疏泄。趙獻可獨具慧眼，他談到：“凡外感者，俱作郁看，以逍遙散加減出入，無不獲效。如小柴胡湯、四逆散、羌活湯，大同小異。[6]”不管病在太陽、少陽還是陽明，都有共同的病機，即經(jīng)氣郁滯，都可以用四逆散等加減以治之，所以四逆散當為樞少陽為主的方劑。

2.3.3 以開為樞、以闔為樞 樞少陽對治療太陽病、陽明病都有幫助。反之，開太陽和闔陽明對樞少陽也有幫助。如逍遙散中用薄荷即是開太陽以樞少陽，四逆散中用枳實即是闔陽明以樞少陽，還有小柴胡湯中的半夏亦是以闔為樞之義。

2.3.4 以補為樞 比如小柴胡湯用參草即屬于以補為樞。再如《傷寒論》第100條：“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4]”由于經(jīng)氣不足，用小柴胡湯直接樞轉少陽難以取效。需先用小建中湯補其經(jīng)氣，再用小柴胡湯樞轉少陽，則諸證悉除。

2.4 太陰不開

2.4.1 太陰不開的病理特點 太陰為開，主要指脾肺運化水谷精微的功能，太陰主持人體的津液代謝。若太陰不開，人體津液代謝主持無權，一則生成的經(jīng)氣會減少，再則不能運化水谷精微會轉化成痰飲水濕等病理產(chǎn)物。太陰病的提綱證形象地反映了其病證特點：“太陰之為病，腹?jié)M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4]”脾虛不能為胃行津液，壅滯于胃，所以就“腹?jié)M而吐，食不下”。脾氣不升，寒濕下注，即“自利益甚”。寒濕中阻，致腹中筋脈收引，而“時腹自痛”。若肺不宣發(fā)津液，則生痰飲為患。

2.4.2 開太陰的方藥 (1)開太陽：張仲景開太陰有兩大思路，一為理中丸，二為大小建中湯。對于其中的差別，李東垣在《內(nèi)外傷辨惑論·四時用藥加減法》中有精當?shù)恼撌觯骸叭绺怪型?，惡寒而脈弦者，是木來克土也，小建中湯主之。[7]”“如脈沉細，腹中痛，是水來侮土，以理中湯主之。[7]”一個重在用芍藥平肝木，一個重在用干姜化水飲。大建中湯證則寒凝腹痛的癥狀最為突出；(2)直接開太陰：如茯苓、白術等藥物，常與溫病分消走泄暢達三焦的藥物合用，上焦芳香化濕，如藿香、菖蒲、白芷等藥物；中焦苦溫燥濕，如蒼術、厚樸、陳皮、半夏等藥物；下焦淡滲利濕，如豬苓、車前子、薏仁等藥。直接開太陰和分消走泄之藥合用，對于祛濕健脾、暢達氣機有很好的療效；(3)以補為開：如黨參、人參、黃芪等。該類藥對于調(diào)補太陰臟器虛損有很好的療效，但若機體濕濁阻滯，通常應先化濕濁，再用補虛方為恰當；(4)以溫為開：如干姜、生姜、蜀椒等，可以溫化寒濕、緩解腹部痙攣拘痛；(5)向上開：李東垣擅用此法補氣升陽，在眾多補虛藥物中，酌加升麻、柴胡、荊芥、防風等藥物，循太陰為開之性，使補而不滯。

2.5 少陰不樞

2.5.1 少陰不樞的病理特點 少陰有心腎兩臟，少陰病理最重要的是心腎虛損，所以《傷寒論》少陰病篇大多在討論少陰虛損的病理及治療，較少涉及少陰樞機的問題。少陰樞機指的是血脈系統(tǒng)。若少陰樞機不利，血脈瘀阻，即可形成血瘀病證，所以臨床活血化瘀法應歸于樞少陰的治法。

2.5.2 樞少陰的治法 (1)直接樞少陰：如抵擋湯、抵當丸、桂枝茯苓丸等；(2)樞少陽以樞少陰：此法最為常用。因少陽和少陰兩樞機通過氣街和井滎輸經(jīng)合的通連，形成了一個經(jīng)氣運轉的環(huán)路，兩樞機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響。因此，也可通過樞轉少陽以達到樞轉少陰的目的。如四逆散，方中的柴胡樞少陽，芍藥(赤芍)即可樞少陰。血府逐瘀湯就是在四逆散的基礎上又合桃紅四物湯加牛膝、桔梗，加強了樞少陰活血化瘀的作用；(3)以補為樞：如黃芪桂枝五物湯，通過調(diào)補氣血，增強機體行血力量以活血。

2.6 厥陰不闔

2.6.1 厥陰失闔的病理特點 厥陰為闔是指肝和心包藏血及收斂陰血的功能。與肝主疏泄的功能相匹配，可使陰血的疏泄釋放張弛有度。厥陰失闔有兩個方面，一則疏泄太過、闔之不及，二則疏泄不及、闔之太過。

2.6.2 厥陰失闔的治法 (1)闔之不及：厥陰闔之不及、疏泄太過就會導致肝風內(nèi)動。氣血上沖可用羚角鉤藤湯、羚羊角散等闔之，陽氣欲上脫可用來復湯、破格救心湯闔之，寒熱交錯、虛實夾雜之證可用烏梅丸加減，真陰枯竭、陰虛風動可用大定風珠治之；(2)闔之太過：厥陰闔之太過，導致厥陰經(jīng)氣郁閉不出、郁而化熱，這時會出現(xiàn)心包的病證，如嗜睡昏迷、譫語、發(fā)熱等，治療要用溫病三寶，清熱、息風、化痰、通絡，使厥陰疏泄復常。

綜上所述，在《傷寒論》六經(jīng)氣化學說中，開闔樞反映的是人體經(jīng)氣運轉的規(guī)律。在此基礎上，將經(jīng)氣開闔樞相關疾病的病理病機加以分析和分類，有助于加深醫(yī)者對開闔樞相關疾病常規(guī)治法和特殊治法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