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被稱之為建在地獄上的天堂,正如這一稱號所暗示的那樣。大都會華麗喧囂的背后是帶有屈辱性的殖民入侵的事實。面對這樣的復雜背景,年輕的新感覺派作家們描繪都市生活,敘寫都市苦悶,將年輕心靈所感知到的大都市的冷漠、疏離之感都呈現(xiàn)在新感覺小說中。在刻畫人物形象上他力圖展現(xiàn)快樂面具背后的悲哀的臉,在小說主題上,他力圖展現(xiàn)生而為人普泛性的孤獨主題,此外,穆時英還力圖用尼采的酒神精神勸勉世人,在深諳人生孤獨的悲劇主題之后,依舊不失踽踽獨行的前進勇氣。
關鍵詞:新感覺派;穆時英;應戰(zhàn);孤獨
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曾在其著作《歷史研究》一書中提到,一種新文化的產生起源于對于外部環(huán)境挑戰(zhàn)的應戰(zhàn),外部環(huán)境的突變,極大刺激了舊有的文明,正如“時勢造英雄”這樣的預言所示,不安穩(wěn)的時勢因而孕育出了新的文明、新的文化現(xiàn)象。上世紀二十年代末,北洋政府橫跨在沒落了的封建王朝與新興的民主政權之間,新文化運動亦將新文學與舊文學表面的和平狀態(tài)打破,一面是幾千年的封建根基,一面是勢如破竹的新勢力,二者激烈的碰撞、斗爭。
新感覺派的小說家以都市生活的呈現(xiàn),完成對半殖民生存狀態(tài)的反駁,展現(xiàn)現(xiàn)代人在時代流轉的節(jié)點之中的生存困境。在眾多的呈現(xiàn)者中,穆時英憑借其耀眼的才華與長期的都市生活經歷可謂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一個。杜衡在三十年代初期就曾表示:“中國是有都市而沒有描寫都市的文學,或是描寫了都市而沒有采取適合這種描寫的手法。以穆時英的新感覺小說創(chuàng)作為例,一窺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整個新感覺小說流派,并以此為例,探究新感覺派憑借自身獨特風格生成對半殖民環(huán)境的應戰(zhàn)過程具有切實的可行性。其所代表的新感覺派的應戰(zhàn)套路主要呈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形式——荒涼而華麗的外在
以穆時英、劉吶鷗、施蟄存為代表的新感覺派,執(zhí)著于都市生活的描摹呈現(xiàn),在他們的小說中現(xiàn)代大都市的夜總會、電影院、咖啡廳、賽馬場、大酒店華麗依舊,搖曳在布滿霓虹的夜色之中,妖艷的舞女、闊氣的少爺、滿是書卷氣的紳士在夜幕降臨之時涌入大都市的燈紅酒綠之中。繁華、喧囂而精致的現(xiàn)代大都市是穆時英小說故事展開的場景,是其敘述的底色。然而在這份熱鬧背后,總有一個聲音在旁邊叫囂著孤獨、訴說這苦悶。因而,小說的外在像是爬滿了虱子的精致袍子,華麗中總是透著揮著不去的荒涼。
就小說本身的細節(jié)來看,穆時英在建構繁華的同時,亦將無盡的荒涼附著于這繁華之上,因而,在小說中出現(xiàn)的場景多以陰沉的灰色色調為主。在小說《黑牡丹》中,那個嫵媚的舞娘外表絢爛異常,“她鬢角上有一朵白的康乃馨,回過腦袋來,我看見一張高鼻子的長臉,大眼珠子,斜眉毛,眉尖躲在康乃馨底下,長睫毛,嘴唇軟得發(fā)膩,耳朵下掛著兩串寶塔形的耳墜子,直垂到肩上——西班牙風呢?!比绱死淦G異常,但穆時英卻不安于只寫空洞的繁華,于是下邊的細節(jié)描寫立即擊碎了上述外表的光鮮,舞女“托著下巴,靠在幾上的倦態(tài),和鬢角那兒的那朵憔悴的花”。
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曾辯證的考察日神與酒神精神的區(qū)別,“日神精神沉湎于外觀的幻覺,反對追究本體,酒神精神卻要破除外觀的幻覺,與本體溝通融合。前者用美的面紗掩蓋人生的悲劇面目,后者揭開面紗,直視人生的悲劇。前者教人不放棄人生的快樂,后者叫人不回避人生的痛苦?!焙翢o疑問,穆時英的新感覺小說中,看似續(xù)寫繁華,實則用細節(jié)處的荒蕪擊碎整個光鮮的外表,此種嘗試正是酒神精神的外現(xiàn)。在繁華、荒涼兼而有之的大都會中,在無力改變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外在環(huán)境中,穆時英撕破外觀表面化的繁華,直指底色最本質的荒涼。
2主題——個體孤獨狀態(tài)的普泛性呈現(xiàn)
在新感覺派作家筆下,外在形式與內在主題是一貫連續(xù)的,從外在的虛無荒涼之感到內在的孤獨惆悵之呈現(xiàn),穆時英作品中流淌著的依然是尼采飛揚著的酒神精神,力圖破除外在光鮮的幻覺,與人之本體進行最真實、最徹底的溝通,力圖看穿人生本是悲劇的事實,直面人生的痛苦與孤獨。
在穆時英筆下,雖相聚于都市的繁華之中,但各個人物的身份不盡相同,關注的問題不同,內心的困頓更是不同,然而卻擁有同樣的生存困境——困頓、迷茫而孤獨。通過各類型人物困境的呈現(xiàn)使得人之孤獨這一命題有了普泛性的意義,生而為人近乎就等同于孤獨了。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這些。生活的苦味越是嘗得多,感覺越是靈敏的人,那種寂寞就越加深深地鉆到骨髓里。”穆時英正是透過人普泛意義上無法消解的孤單寂寞來展現(xiàn)半殖民條件下大都市的生存狀態(tài),以此來沉默對抗入侵的殖民文化。
3積極應戰(zhàn),明日依舊
穆時英十七歲進入文壇,二十八歲英年早逝,短短十年的文壇行走,其描寫都市生活的卓越的行文天賦被稱為“普羅小說之白眉”,又有“新感覺派的圣手”之稱。因其創(chuàng)作生命永遠停留在年輕的二十歲階段,因而盡管在穆時英小說中常見人生永恒苦痛的表達,但這份對于人生底色的答卷,總難免少了歲月的積淀,多呈現(xiàn)出來青年人獨有的莽撞與憂郁特質。
在小說《PIERROT》中,穆時英將此種消極的人生觀念、應戰(zhàn)狀態(tài)推到了頂點?!罢镜侥莾喝ツ兀磕嵌际羌拍?!人在母親的胎里就是個孤獨的胎兒,生到陌生的社會上來,他會受崇拜,受責備,受放逐,可是始終是孤獨的,就是葬在棺材里邊的遺骨也是孤獨的;就是遺下來的思想,情緒,直到宇宙消滅的時候也還是孤獨的?。 ?人生下來、活著、死去皆是孤獨的生存悲劇被年青的心靈敏感的捕捉到,面對這殘酷的現(xiàn)實,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選擇了結束生命來逃避苦難。
小結
三十年代的上海,作為世界性的大都會,有“東方巴黎”之稱,然而它的輝煌燦爛卻是帶有一定屈辱性色彩的,這座建在地獄上的天堂,正是殖民文化入侵的產物。輝煌背后有陰霾,華麗之下是蒼涼的底色,喧囂騷動之下是一顆顆孤獨的心靈,這種隱藏在大都會光鮮外表之下的苦悶,正是新感覺派的青年人用那顆年輕的心靈所能感知到的全部。小說中流露出的主題——明知生而為人的孤獨卻依舊選擇在漫漫人生路上踽踽獨行的勇氣,正是其對殖民文化最有效的應戰(zhàn)模式。
注文:
1穆時英:《PIERROT——寄呈望舒》,嚴家炎?李金主編《穆時英全集》(第二卷),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第106頁?
作者簡介:孟寧(1993—),女,研究生在讀,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