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統(tǒng)制如何影響文化體制？
——評傅才武《近代中國國家文化體制起源、演進和定型》

周 鳳 李康化

文化體制是國家用來規(guī)范和引導人們進行文化認知、精神消費的產(chǎn)物。正是由于文化體制的特殊性，因此在討論相關問題時既不能簡單地按照國內(nèi)學者遵循歷史線索進行文獻整合的研究方法，也不能完全采納西方學者慣用的符號說、意識形態(tài)說等研究路徑。傅才武教授《近代中國國家文化體制起源、演進和定型》 （以下簡稱《近代文化體制》）一書遵循中國政治發(fā)展脈絡，討論了民國前后、十年內(nèi)戰(zhàn)、八年抗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及新中國成立等五個重大政治時期，中國文化體制的不同特征及具體文化政策的表現(xiàn)，從歷史文化學和文化社會學的角度綜合闡釋了近代中國國家文化體制起源、演變、定型等系列問題，指出公共文化領域的形成對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定型發(fā)揮了根源性作用。

一

文化體制并非一個全球性術語。囿于國家體制、意識形態(tài)、社會基礎等原因，西方學者很少直接使用“文化體制”這一研究術語，但這并不等于說西方?jīng)]有關注“文化體制”這一研究對象。在理論研究層面，安東尼奧·葛蘭西跳出西方文化研究之文化主義和結構主義范式，通過建構文化霸權理論，為研究大眾文化及其相關政治問題提供了可能性；米歇爾·?？聞t是將知識與權力的關系延伸至文化與政治的關系，進而提出自由主義政府理論；托尼·本尼特則在?？碌幕A上，采用文化研究的范式完成了“政治治理”向“文化治理性”的轉化，更進一步闡釋了文化與權力技術的相互作用，由此引發(fā)了文化研究學派對文化機構及文化政策的空前關注。在實證研究層面，弗雷德里克·馬歇爾的《論美國的文化：在本土與全球之間雙向運行的文化體制》以美國作為案例，探討了美國文化體制的基礎——基金，即在公民社會與市場之間雙軌運作的國家藝術委員會基金及社會慈善基金。此外，由于西方與中國歷史傳統(tǒng)、社會結構的巨大差異，西方對“文化體制”的關注通常表現(xiàn)在對國家文化政策的研究上。奧利弗·本尼特的《文化政策和管理在英國》、吉姆·麥圭根的《重新思考文化政策》及戴夫·奧布賴恩《文化政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中的管理、價值和現(xiàn)代性》等學術成果都綜合了政治學和社會學的視角，采用文化研究的方法從不同維度闡述了文化政策的重要問題。

就中國文化體制研究成果來看，傅才武的《近代文化體制》關于中國文化體制研究有兩點突出貢獻。

一是表現(xiàn)在研究方法上。縱觀幾十年來中國學界關于文化體制的學術成果，基本停留在資料整理層面，且大多是一種基于歷史線索的描述性分析。通常從經(jīng)典著作（文學作品）中汲取文化建設和文化體制改革的依據(jù)，理論建構成果較少，缺乏一種文化社會學視野下的文化政策產(chǎn)生的背景和歷史內(nèi)涵的整體觀照。《近代文化體制》的貢獻則在于從文化史的視角闡釋了文化在近代中國社會變遷中的重要作用，深入討論了近代中國社會變局、文化體制與社會文化動員、文化體制與意識形態(tài)領導之間的互動機制和演變軌跡，從文化發(fā)展與社會變遷的角度為當下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提供了思路。

二是表現(xiàn)在研究對象之時間維度上。中國關于文化體制的研究成果多集中在“文化體制改革”議題上，學者對文化體制改革的研究時間范疇大致以改革開放作為起始點，同時兼顧前期（新中國成立前后）文化體制的定型背景加以討論。相較之下，《近代文化體制》研究成果在某種程度上具有基礎性的工作性質(zhì)，為學界探討“文化體制改革”議題提供了歷時性參考，由此在時間維度上填補了學界對近代文化體制的研究空白。

在馬克思主義的語境下，文化即是指歷史上和正在發(fā)生的人類物質(zhì)生活及精神世界的集合。文化自身具有歷史性和延續(xù)性，中國五千年的文明更是鞏固了民族文化的粘性，由此產(chǎn)生的文化體制便與民族發(fā)展具有一脈相承性。政策是有“路徑依賴”的，一旦走上那條路，就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某種強大力量干涉并使之從原有方向轉向。惟其如此，在文化體制改革進入深水區(qū)的今天，必須回顧這一體制早期建立時為什么作出這一選擇的初始目標。在這個意義上，《近代文化體制》一書在中國文化體制研究上具有追根溯源的獨特貢獻。

表1 清末至社會主義制度確立前中國文化體制特點①

二

文化體制作為國家現(xiàn)代化治理內(nèi)容之一，屬于國家體制的重要組成部分?！督幕w制》將文化體制定義為一定歷史時期內(nèi)社會主體和政府機構賴以規(guī)范文化組織在參與文化產(chǎn)品與服務生產(chǎn)供給、分配和消費過程中形成的各種關系的具體規(guī)則，并進而歸納出文化體制的兩點特性：管理主體通常是政府和社會主體；管理客體是文化產(chǎn)品及其產(chǎn)生的各種社會關系。作者以研究近代中國文化體制起源、演變及定型問題為線索，在歷史文化學、文化社會學等視域下，根據(jù)中國社會變遷即政治變遷路徑依次分析了近代中國各個時期文化體制的特征。

從表1可以看出近代中國文化體制演變的兩大特征：一是文化管理機構始終附屬于政府公權力之下，二是各個政治時期文化政策都十分嚴苛?！督幕w制》由此得出近代中國文化體制的起源、發(fā)展至定型都與政治形勢密切相關的結論，這一結論與洪明星在《當代中國文化體制改革邏輯研究》中提出的中國改革開放前的“國家主義文化體制”命題如出一轍；倪偉在討論1928—1948年南京政府的文藝政策及文學運動中，也提出了文學（文化）與民族國家建設之間互動、同構的觀點。三位學者不謀而合地指出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形成與政治變遷的耦合度，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本尼特提出的“文化治理性”觀點的回應，即政府通過文化政策運作審美知識、塑造公民主體的一種社會交往的技術性建構②。然而，文化與政治之間所具備的相關性是否就等同于研究文化體制要遵循政治變遷路徑呢？如果按照政治發(fā)展過程討論文化體制的演變，在多大程度上容許文化意識形態(tài)化、文化宣傳功能的合理性呢？由此便產(chǎn)生了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是否應當按照國家政治發(fā)展過程來討論民族文化體制演變歷程。

文化體制說到底是一整套制度，其核心功能在于規(guī)范、引導、鼓勵國家文化發(fā)展。解決研究文化體制是否應當遵循政治演變路徑這一問題出現(xiàn)兩種思路：一是基于文本研究維度，考慮到研究對象本身——文化體制的特殊性；二是基于共時性研究維度，考慮到與研究對象相關的政治、經(jīng)濟等外部環(huán)境——文化體制演變所處的特定歷史條件。如果按照文字構成來看，“文化”+“體制”便是文化體制，那么說到底文化體制的研究對象還是文化。文化與政治的關系也是備受學界爭論的話題之一。自由主義堅持文化發(fā)展應遵循其自身規(guī)律，不受政治干預的立場；比如梁實秋因反對國民黨文藝政策案就聲稱，“文藝的價值，不在做某項的工具，文藝本身就是目的……以任何文學批評上的主義來統(tǒng)一文藝尚且不可能，用政治上的一種主義來統(tǒng)一文藝就更不可能”③。干預主義則認為文化發(fā)展受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等因素影響，在政治層面尤其受“以黨治國”精英政治理念控制，正如列寧所言，“在無產(chǎn)階級政黨奪取政權以前，宣傳可以用來擴大無產(chǎn)階級政黨的政治影響；而在無產(chǎn)階級政權建立后，宣傳又能起到強化共產(chǎn)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作用”④。

由于《近代文化體制》研究對象正是中國“以黨治國”政治理念快速膨脹時期的產(chǎn)物，因此在文化與政治的關系上更加認同第二種主張，在分析近代中國文化體制演變過程中，著重強調(diào)了政治政黨對文化宣傳作用的利用。此外，作者關注的是近代中國文化體制的系列問題，近代這一特殊歷史時期——既有國家內(nèi)部、政黨內(nèi)部斗爭，又有共同抗日的兩黨合作，民族國家理念在這一時期文化體制建設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梳理近代中國文化體制起源、演變及定型的過程中，傅才武將文化的特殊性與時代背景的現(xiàn)實性緊密結合，并定義文化的特殊性即是民族國家理念的前置性，借由文化動員機制將文化與政治二者相聯(lián)系。按照社會學家布迪厄的說法，限制和規(guī)范藝術（文化）生產(chǎn)的力量既包含文藝本身的規(guī)律性，也包括其之外的多種體制性因素，“作品科學不僅應考慮作品在物質(zhì)方面直接生產(chǎn)者，還要考慮一整套因素和制度，后者通過生產(chǎn)對一般意義上的藝術品價值和藝術品批次之間的差別價值的信仰，參加藝術品的生產(chǎn)”⑤。因此，在近代這一特殊歷史時期，遵循國家政治發(fā)展過程來研究民族文化體制演變歷程等相關問題具有歷史性的合目的性。

三

《近代文化體制》一書采用社會—歷史分析框架對近代中國文化體制、文化運動與公共文化領域之間的關系進行探討，并提出了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定型的根源——公共文化領域。傅才武認為公共文化領域?qū)ξ幕w制建構的作用有兩點：一是通過改變社會動員方式，奠定了文化體制定型的社會基礎；二是促進民族國家理念的形成，構成了文化體制定型的思想基礎。

傅才武認為，公共文化領域的形成更大的意義在于改變了近代中國的社會動員方式，由此打破了政府“以文養(yǎng)軍、以文宣政”渠道的單一性。公共文化領域的建構推動了媒體行業(yè)成長，使得文化動員的方式發(fā)生了根本性轉變，即由“自上而下”的強制性動員方式轉變?yōu)椤白韵露稀钡膮f(xié)商性動員方式。在這一過程中，個體的訴求和文化偏好在公共文化領域中日趨重要，因此政府實施文化動員時必須要考慮到大眾意愿。公共文化領域的形成迫使社會宣傳和文化動員渠道從傳統(tǒng)的“國家（政治精英集團）—家族（行會）—個體”向“國家—公共文化領域—個體”轉化。對此，吉姆·麥圭根也有相同的看法。針對文化話語權，麥圭根提出了國家、市場、市民三方場域，這三種話語——國家話語、市場話語、公民話語——都有許多變種，在其內(nèi)部也絕非是統(tǒng)一的。然而，他們在某種意義上能夠解釋文化的“真實世界”，在文化領域的話語空間里確定代理人和主體、生產(chǎn)者、消費者、公民和中介的位置⑥。公共文化領域的形成引入了公民力量，建構了社會場域，使得大眾從被動接受政府文化領導轉向通過參與、協(xié)商的方式解構和建構上層建筑。由此，近代中國社會宣傳路徑的轉變，直接動力源自公共文化領域的形成對政府公權力的解構；盡管力量較小，但其仍然使得更廣泛意義上的公民加入文化動員中，從而促使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的價值觀和愿景都能夠按照政治精英集團設定的目標進行改造和規(guī)范，由此奠定了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形成的社會基礎。

需要注意的是，中國國情與西方現(xiàn)實存在很大的差別。在強政治性的中國，西方學者提出的“國家—市場—市民”文化話語體系顯然不能完全解釋公共文化領域?qū)χ袊幕w制的作用。中國強調(diào)國家公共文化政策對全民的普惠性覆蓋，是國家維護文化公平正義的重要體征，公共文化領域引入的社會力量并不具有資本主義國家的特征。傅才武也關注到了中國公共文化領域無法實現(xiàn)建制化這一問題，但其也強調(diào)中國公共文化領域在民族國家的旗幟下始終體現(xiàn)了近代中國的“公共性”和“現(xiàn)代性”。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中國近代以來文化政策時松時緊的原因。國家嚴控文化時，市民力量則薄弱；國家放寬文化管制時，市民力量相對強大。公共文化領域由此發(fā)揮作用。

近代中國文化體制的形成與政黨政治密不可分，說到底還是由近代中國內(nèi)憂外患的大環(huán)境所決定的。傅才武認為近代中國與西方發(fā)達國家發(fā)展歷程的不同在于：民族國家觀念和民族救亡的緊迫性打亂了中國現(xiàn)代性的自然邏輯進程，實現(xiàn)了“文化現(xiàn)代性的前置”。他指出近代中國民族國家理念，包含政治性的愛國主義和文化性的民族主義兩種價值體系，具有政治法律共同體和民族文化共同體雙重性質(zhì)以及由此帶來的雙重歸屬感⑦。近代以來，在救亡圖存、民族獨立的歷史使命下，辛亥革命、五四運動、八年抗日等革命歷程一步步加深中國文化與政治同構的基調(diào)。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鄒讜認為，20世紀中國全面崩潰危機的形勢，使得中國幾乎不可避免地走上以“社會革命”來達成“國家制度重建”的道路，亦即以一個強有力的新型政治主導力量憑借一套強有力的現(xiàn)代意識形態(tài)來實現(xiàn)最大程度的社會動員⑧。在文化領域也依然具有這一特點，中國文化體制依靠國家力量而建立。西方的經(jīng)驗是先有與工業(yè)化相適應的市場化、城市化、全球化，再有人權、民主、法制、民族國家認同等文化現(xiàn)代性；而中國的特例則是在工業(yè)化剛剛起步之際，就把文化現(xiàn)代化提上議事議程，將文化現(xiàn)代化納入民族國家建設的歷史任務中。因此，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建設自產(chǎn)生之初就深深烙有政治特征，文化作為政治的補充而出場，為早日取得民族國家的勝利而前置。民族國家理念作為一面強有力的政治旗幟，在幾代知識分子的努力下，一步步將其引入公共文化領域，從而喚起民眾、動員民眾，由此構成了近代中國文化體制的思想基礎。

四

《近代文化體制》一書中，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對中國歷史文化的關注，包括多處提及的近代中國社會歷史條件的特殊性，只是尚未將其單獨作為影響國家文化體制形成的因子?？疾煲粋€國家的文化體制，除了結合具體社會基礎和實時形勢外，確實還需要從這個國家的歷史性的文化傳統(tǒng)入手。馬龍閃在研究蘇聯(lián)文化體制歷史過程中，就率先分析了蘇聯(lián)的文化傳統(tǒng)，指出“制度（體制）也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其本身也積淀著、包容著社會歷史的種種傳統(tǒng)和經(jīng)驗”，“人類社會、人類歷史的繼承性和惰性是非常之大的……而變革者對社會歷史發(fā)展的惰性和繼承性估計往往不足”⑨。歷時性研究方法下探討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定型原因的命題，需要檢視歷代積淀下來的文化傳統(tǒng)，方能以史為鑒，并為當代中國文化體制改革正本清源。

新中國成立幾年后，共產(chǎn)黨通過在文化領域進行一系列公有制改造，奠定了由黨政領導的文化體制模式。美國沒有文化部，是一種無政府領導而政府又無處不在的文化體制模式。造成兩國文化體制如此大差異的因子有很多，最根本的還是在于各自歷史文化傳統(tǒng)。中國相較美國而言，是一個非常古老的政體。在五千年歷史長河中，政權雖頻繁更替，但歷代留下的文化基因卻未嘗改變，即農(nóng)耕文明、集權主義。到了近代，中國仍是一個生產(chǎn)力落后的農(nóng)業(yè)國家，農(nóng)民占據(jù)著社會的主要人口，生產(chǎn)力和思想意識的滯后性使其被束縛在土地上，并習慣于在政府管控下精耕細作，且惰于改變。費孝通曾言，“以農(nóng)為生的人，世代定居是常態(tài)，遷移是變態(tài)。大旱大水，連年兵亂，可以使一部分農(nóng)民拋井離鄉(xiāng)；即使像抗戰(zhàn)這樣大事件所引起基層人口的流動，我相信還是微乎其微的?！雹馔恋爻蔀榱藝说钠琳?，鄉(xiāng)土本色在國人血脈中流淌。再加上二千多年的專制集權統(tǒng)治，塑造了國人敬畏權力、惟命是從的保守主義，反抗精神即便有，力量也十分薄弱。因此，近代中國文化體制的發(fā)展沿著政治發(fā)展的軌跡而定型，形成了一種由執(zhí)政黨領導的計劃型管理模式。相較之下，美國既沒有經(jīng)歷過封建主義，也沒有中國那般濃厚的鄉(xiāng)土情結。亨廷頓指出，“美國人對美國的認同，主要在于政治理念和體制，而不在地方。美國人將自己視為特定政治信念的門徒。對于美國人來說，意識形式終于疆域。鄉(xiāng)土觀念不是美國人的特性”?。美國獨特的歷史傳統(tǒng)在于宗教——清教精神。亨廷頓認為美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宗教的原因而創(chuàng)建的，而這種政治上的宗教情結也一脈相承至文化體制上。馬爾特在為期四年的美國文化考察中總結道，“美國永遠不會讓政府去負責文化……經(jīng)過很長時間才建立的國家藝術基金會卻明確地肯定了在美國不存在文化部”。關于美國的無政府主義文化體制，馬爾特同樣給出了清教解釋，指出成立國家藝術基金會的人都是美國白人清教徒知識分子的權力結構象征的人物?。宗教一直是而且至今仍然是美國特性和國民身份的主要因素之一，也是最主要的因素。清教主義講究自由、勞作、自律、節(jié)制，因此美國的文化體制因清教傳統(tǒng)而定型。中美兩國一個是有著鄉(xiāng)土情結的集權主義文化傳統(tǒng)，一個是清教情結的自由主義文化傳統(tǒng)。這種歷史文化傳統(tǒng)的區(qū)隔對文化體制的建構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此外，無論是鄉(xiāng)土本色還是清教信仰都具有很強的惰性，一旦形成不會輕易改變。

結語

近代中國形成的由政黨政府全權管理的文化體制，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對于維護統(tǒng)治和建構統(tǒng)一文化身份發(fā)生過重要作用，但若長此以往，又將不利于文化發(fā)展。正如鄒讜所言，這種“社會革命”的道路，雖能有效達成“國家制度的重建”，但它同時又成為中國社會進一步發(fā)展的重大障礙，因為“社會革命”導致政治權力全面進入并主導一切社會領域，革命意識形態(tài)更要求個人和一切社會團體的無條件服從，從而極大地限制了個人自由和社會的自主發(fā)展?。傅才武教授的《近代文化體制》不僅梳理了近代中國文化體制起源、演變的過程，還著重討論了近代中國文化體制形成的根源，可以說為中國當下文化體制改革提供了歷史性、社會性的依據(jù)?；仡櫧袊幕w制的演進歷程和定型原因，可以在重新認識中國歷史文化傳統(tǒng)的基礎上，進一步討論當下“黨如何有的放矢管理媒體”、“如何提升文化管理和服務水平，優(yōu)化文化改革發(fā)展環(huán)境”、“如何引入社會場域，實現(xiàn)文化發(fā)展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相統(tǒng)一”等問題，為繼續(xù)業(yè)已進行了40年的中國文化體制改革作更深層次的理論準備。

注釋：

① 本表根據(jù)《近代中國國家文化體制的起源、演進與定型》第二至第六章內(nèi)容整理而成。

② ［英］托尼·本尼特：《文化、治理與社會：托尼·本尼特自選集》，王杰等譯，東方出版中心2016年版，第262—267頁。

③ 梁實秋：《論思想統(tǒng)一》，《新月》1929年第2卷第3期。

④ 《列寧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99頁。

⑤ ［法］皮埃爾·布迪厄：《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成和結構》，劉暉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第276—277頁。

⑥ ［英］吉姆·麥圭根：《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何道寬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46—47頁。

⑦ 傅才武：《近代中國國家文化體制的起源、演進與定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00頁。

⑧? 參見甘陽：《編者前言》，載鄒讜《中國革命再闡釋》，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⑨ 馬龍閃：《蘇聯(lián)文化體制沿革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版，《前言》第2—3頁。

⑩ 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頁。

? ［美］塞繆爾·亨廷頓：《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zhàn)》，程克雄譯，新華出版社2005年版，第45頁。

? ［法］弗雷德里克·馬爾特：《論美國的文化：在本土與全球之間雙向運行的文化體制》，周莽譯，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