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畫的繪畫語言與思考

代穩(wěn)強

摘 要：在遠古時期部落中的人類，他們不僅在森林或高原、聚居、狩獵、耕作，他們的生活中還出現(xiàn)了歌舞、祭典、儀式和巫術。而這些細碎的、片段化的原始人類活動，都被他們以圖形的方式記錄在了曾經(jīng)聚居的山崖和洞穴中，這便是巖畫。它既反映著原始先民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世界，又作為早期人類一種不自覺對美的藝術呈現(xiàn)出現(xiàn)在美學史中。它是先民將感知映象的自我表達和內(nèi)心世界的想象進行最初的融合，后來成為近現(xiàn)代考古學界和歷史學界不斷研究的史料，對于現(xiàn)當代藝術繪畫語言的發(fā)展更是有巨大的貢獻。

關鍵詞：史前;巖畫;繪畫語言;意識形態(tài)

一、巖畫的起源初探

回歸歷史，找尋記憶。當我們來到深山野嶺中 ，透過密林看到斷崖上石洞中模糊、粗糙、稚拙的圖像時，我們便能依稀感到一股攝人心魄的神秘力量滲透在沉默的崖石上，模糊地潦草地描繪著一種圖形，或者是一種場景，稀奇古怪的造型不由讓人沉醉、深思。這便是被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稱為民族史書的巖畫。

眾所周知，在歐洲大陸分布著相對集中的史前藝術巖洞，西班牙北部和法國南部地區(qū)是最重要的發(fā)源地，主要有法國拉斯科洞穴壁畫、法國尼歐洞穴壁畫、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穴壁畫和法國三兄弟洞穴壁畫。史前洞穴壁畫和巖畫最重要的時期以舊石器時代晚期為主，被世人美譽為史前藝術的“盧浮宮”的拉斯科洞穴壁畫就是在這個時期完成的。

在我們國家也相繼發(fā)現(xiàn)了陰山巖畫和云南巖畫。這些巖畫是沉默在崖壁上洞窟中史前人類意識的集中表達，承載著遠古群居部落的文化形態(tài)——傳說、神話、歌謠、巫術、祭典、儀式，記錄和反映著他們最初的生活狀態(tài)。巖畫作為史前藝術的代表，是在人類沒有文字或文字記載之前先民對世界、對生活、對意識的摹畫和反映，是一種“樸素的美”“不自覺的美”。先民在有限的客觀條件下自由地表達著心中所要達成的效果，以圖像符號、線條等不同的表現(xiàn)技法隨意自由地摹畫。而這種隨意的摹畫卻開啟了人類對審美意識的探索。

二、北方陰山巖畫特征及藝術風格

大約在先秦或者更早的時期，中國古代學者將中華大地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不同的地區(qū)，并且分別以青、白、紅、黑、黃作為五色，以木、金、火、水、土為五行。不同地域自然條件、地理環(huán)境、氣候水文等因素的差異導致原始先民的生活方式、圖騰紋樣和禮儀風尚各不相同。

中國北部內(nèi)蒙古陰山山脈橫貫東西綿延千里，自古以來便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聚居和棲息之所。在陰山的山崖洞窟中發(fā)現(xiàn)許多記錄游牧民狩獵、馴養(yǎng)、喪葬的巖畫。作為古代農(nóng)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分界線的陰山，在明清之前曾是一片森林草原，獸群出沒，草長鶯飛，適宜牧獵文明的發(fā)展。陰山山地大部分由古老變質(zhì)巖組成，所以至今發(fā)現(xiàn)的陰山巖畫大多鑿刻在堅硬、平整又粗糙的巖石上，而令人奇怪的是狩獵場面的巖畫多分布于山巔，祈神、舞蹈場面多分布于山谷。故可初步推斷山巔多為狩獵的區(qū)域，而山谷多為聚居區(qū)域。

陰山巖畫作為北方巖畫的代表，其主要題材是獵物與人物。遠古人類極為樸素自然地記錄、摹畫著他們狩獵的勝利。陰山巖畫主要運用簡陋的石器，在較為平整的巖面上鑿刻作畫。動物主要以鹿為主，夸張的鹿角，修長的鹿身，正側角度均有，粗獷而富有張力的線條表現(xiàn)出鹿的輪廓;人物則多刻畫弓箭和夸張的生殖器官，體現(xiàn)生存和發(fā)展的問題。弓箭是狩獵的主要武器，是生存的主要來源，而夸張的女性形體和強調(diào)母性的生育因素則蘊含著生命發(fā)展繁衍的寓意。構圖和諧，聚散有致，線條稚拙生趣，造型夸張生動。

內(nèi)蒙古烏拉特后旗大壩溝巖畫描繪出一場生動激烈的圍獵場面：體型巨大健碩的野牛、野鹿、野羊，被夸張的犄角體現(xiàn)出厚實雄壯的體積感和力量感，它們被原始先民訓化后的獵犬圍困在中央無法掙脫，垂死的野鹿充滿著凝神迎戰(zhàn)的悲壯氣勢。場面震撼真實，繪制者生動逼真的表現(xiàn)讓人感到對生命的敬畏。

陰山巖畫記錄游牧民族物質(zhì)文化與精神世界，夸張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和別具一格的構圖完美組合，稚拙粗獷的線條抽象化的符號表達，都會給現(xiàn)當代藝術源源不斷的啟示。

三、云南地區(qū)巖畫特征及藝術風格

云南地區(qū)滄源巖畫是距今三千年的新石器時代的巖畫，較多反映古滇人嗜血的祭俗。圖形中人物和動物集中分布，人物衣著牛角頭飾，身披鳥羽，圍繞一圈，動作輕盈舒展、起伏挪動，或歌舞、或并行、或疊立、或俯身、或跪拜，裝飾奇特姿態(tài)各異，似翩翩起舞。這或許是古滇人祭祀時跳的一種原始儺舞，又或許是運用牛羊作為祭祀供品的祭典儀式。

佤族巖畫，有一些圖案則主要表現(xiàn)耕作、畜牧的場景。體型碩大健壯的野牛身上有一根或兩根長長的線牽引，在野牛的前面或后面均有人物或吆喝、或鞭策、或驅(qū)趕、或引導，野牛均呈側面形象，簡潔而真實，姿態(tài)生動寫實，或許是在表現(xiàn)原始部落人馴化野牛的場景。

我國南方大部分地區(qū)因土壤中富含鐵元素，土地呈現(xiàn)出璀璨的紅色，巖石中也富含鐵質(zhì)礦物（赤鐵礦）。農(nóng)耕勞作后新翻的泥土在亞熱帶高溫陽光的映射下，山巖和大地呈現(xiàn)出火紅的景象，加之原始先民漸漸會使用刀耕和火種，使得云南地區(qū)的原始人類對紅色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們會選取一個神秘的山洞，用從巖石中提取的赤鐵礦和著牛血進行畫畫，出于一種難以解釋的祭祀目的在崖壁上或山洞中畫上一些圖形，有的是人，有的是神，還有牛、豬、狗和其他動物。很多圖像至今已被學者證明并非是用來裝飾原始民族住所的，也并不是用來欣賞和愉悅審美的，而是巫術、宗教、祭祀活動的產(chǎn)物，是崇拜和祈拜的對象。

麻栗坡縣大王巖一號崖畫中繪有兩個高達數(shù)米的裸體人物巨像。他們頭戴疑似巫術的面具，橢圓的面部被繪以紅白兩部分，更加充滿神秘感和莊嚴感，黑色的頭發(fā)披散著，頭部和腳底有類似春秋時期青銅器上的云雷紋圖案。巨像雙手雙腳微微伸展，步履輕盈，姿態(tài)婀娜，有起伏運動的趨勢。在巨像下面有三頭牛和人以及其他動物，這些圖案在巨像的襯托下顯得非常渺小。整幅巖畫渲染了一種超自然的神秘感和控制感，觀之不由肅然起敬。當?shù)貕炎灏丫尴褚暈楣爬系氖刈o神，每年七月初一會舉行隆重的祭拜儀式。

另外，考古學家證實在云南滄源、耿馬、宜良等地巖畫中有明顯描繪太陽或星辰的符號。日月交輝，萬物生老病死，氣候交替，四季更迭，都會影響著原始人類狩獵和生存，所以這些星辰和太陽的符號很有可能是他們對自然的敬畏和膜拜。

四、巖畫對西方當代藝術的影響

1950年以后，經(jīng)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波洛克為代表的抽象表現(xiàn)主義在美國和歐洲占據(jù)主流地位，但作為傳統(tǒng)的延續(xù)，對人物形象的迷戀卻一直引領著回歸人物回歸自然的潮流。對這種造型方式起到?jīng)Q定作用的藝術家以法國的讓·杜布菲為代表。他的藝術被視為不定形藝術背后的驅(qū)策動力，在人物中尋求一種最初的野性的表達力，而這種表達力的原始素材就是沉默在崖壁洞穴中上千年的巖畫藝術。

巖畫中生動夸張的原始力量、野性力量、生命的力量給杜布菲強烈的感受力。杜布菲的藝術作品重視繪畫中的視覺作用，帶給觀者深深的震撼力。他試圖擺脫正常人觀察事物的角度和思維邏輯，以一種“不自覺的”精神病人藝術以及兒童藝術的繪畫語境來表達，這也契合了原始人類在人類進化的童年時代思維發(fā)展的某些特征。

杜布菲曾這樣說：“藝術就是激活我們的想象力，這才使得藝術價值珍貴而永恒?！本褪浅鲇谶@種對原始野性意味和自由稚拙藝術表現(xiàn)形式的狂熱，杜布菲在題材和工具以及技法中加入了很多直接取自自然界的物質(zhì)，運用礦物顏色和泥土、沙子以及固定劑等調(diào)和劑將它們攪拌后，做出一個厚厚的底子，然后再在上面用涂鴉的手法將其胡涂亂抹在表面上，使得整個底子厚重粗糙而又支離破碎。這種肌理非常接近巖石表面斑斑駁駁的紋理，而且這種方式恰恰與史前原始先民運用赤鐵礦與泥土和著牛血，在巖洞中作畫的技法，不謀而合。

杜布菲的作品中經(jīng)常有表現(xiàn)母牛的形象和成年裸女的形象，從中可以很直觀地看出有法國拉斯科洞窟中《野牛》和舊石器時期雕塑《維倫多夫的維納斯》的影子。巖畫藝術的魅力對杜布菲藝術作品的影響可見一斑。

五、結語

巖畫作為原始文化中，對美的不自覺的藝術活動，反映了人類童年時代思維發(fā)展的某些特征，以稚拙的線條、抽象的圖案、神秘的場景，將感知和想象進行最初的融合，創(chuàng)造出了人類早期的藝術形式。而這些藝術品所呈現(xiàn)的精致風貌和繪畫語言，對于東西方藝術的影響都是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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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西安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