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玲
內容摘要:時逢當代歐美人類學已被后現(xiàn)代的抽象論述和反思敘事所替代的年代,劉紹華博士通過《我的涼山兄弟》中描寫涼山昭覺縣利姆鄉(xiāng)的毒品和艾滋問題,呈現(xiàn)出現(xiàn)代化轉型時期一個邊陲群體遭遇和改變,作者還通過某些個人的生活方式和理念的變化來揭示出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群體中個人的轉變。特別是隱藏于艾滋污名下的個體意識在時代潮流的推動下所發(fā)生的變遷,本文的任務是分析這種現(xiàn)象的成因以及所表現(xiàn)出來的形式,從而對社會改革中個體意識的變化進行反思。
關鍵詞:劉紹華 山彝族 艾滋污名 個體意識
藍佩嘉先生說“涼山兄弟的故事,是一個現(xiàn)代性的悲劇寓言。”這不僅是對涼山的少數(shù)民族來說是如此,對于生活在邊陲地區(qū)的其他少數(shù)民族來說也一樣?!段业臎錾叫值堋吠ㄟ^描寫涼山昭覺縣利姆鄉(xiāng)的毒品和艾滋問題,呈現(xiàn)出現(xiàn)代化轉型時期一個邊陲群體遭遇和改變,不僅如此作者還通過某些個人的生活方式和理念的變化來揭示出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群體中個人的轉變。
其實在劉紹華看來,涼山彝族人所遭遇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是體制的僵化所致。一方面,他們是被漢文化邊緣了的少數(shù)民族;另一方面,在經(jīng)濟改革過程中被邊緣化的落后山區(qū)人民。兩種邊緣化的疊加,以及民族原來本身所具有的特質,幾者之間監(jiān)護摩擦,造成了他們無奈的社會問題——毒品和艾滋的泛濫。毒品在涼山的四溢,艾滋在諾蘇人(彝族的族群方言)中的流行讓這個民族的未來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本文主要從艾滋污名和涼山彝族的個體意識變遷這兩個大的方面來對被邊緣化個體及進行描述,分析這種現(xiàn)象的成因以及所表現(xiàn)出來的形式進行論述,最后對社會改革中個體意識的變化進行反思。
一、艾滋污名
在中國市場改革之初,涼山彝族的向外流動變成當代年輕諾蘇男子的新興成年禮,他們以進入成都這樣的城市為榮。
(一)當?shù)厝藢Π痰目捶?這里所描寫的當?shù)厝藢Π痰目捶ǎ跁r間上很大程度上是艾滋泛濫的前期諾蘇人的態(tài)度。用當?shù)厝说脑拋碚f“得艾滋病死的人就跟生病死的人一樣,沒什么兩樣!” 這種情形的出現(xiàn),可能是因為在涼山彝族普遍是以家支組織存在的,“家支成員間有義務相互資助和保護,遇有人生活困難,家支內的其他成員則給予救濟?!奔抑еg的這種相互幫助和相互扶持在親屬基礎上就讓這些患有艾滋病的人不會受到區(qū)別對待。
不僅如此,在生活上有艾滋的病人依舊與大家同吃同住,不會存在任何不適,夫妻之間也不會有什么隔閡。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現(xiàn)代化的深入和政府的介入諾蘇人對艾滋的態(tài)度也開始發(fā)生變化。
(二)艾滋污名
“‘污名的英文Stigma源自希臘文,原指某種不同尋常的身體特征,代表個人在道德上的瑕疵。從定義上來看,污名這種社會建構的標簽,隨著時間的轉移,其指涉的意義可能會有所不同?!彼栽谖覀儗ξ勖M行分析的時候不能只對人進行受歧視的和正常人的劃分,更重要的是看到它背后的隱藏的觀點。
1.外人對涼山彝族艾滋的認知
在涼山以外的人民群眾或者媒體看來涼山是一個高危人群集聚區(qū),是一個“落后”又“可怕”的地方。有人甚至用“五朵金花”來形容涼山的五大傳染病——霍亂、麻風、肺結核、血吸蟲病和艾滋病,雖是戲稱,但可見涼山在大家看來是怎樣的形象。
2. 當?shù)厝酥邪涛勖某霈F(xiàn) 在利姆隨處可見的反艾滋標語對本地人的而言是一種對諾蘇文化一貫的漠視,是政府和外人對諾蘇人的文化不理解所衍生的一系列弊端。其實涼山當局對這些標語所持的意見是不一樣的,但是這其中卻不包含當?shù)厝说目捶?。從事實上來講,“當?shù)厝嗽揪筒黄缫暟?,自然沒有必要‘改善不存在的偏見;另一個更為明顯的原因則是,利姆當?shù)貪h字文盲人口眾多,這些標語都是以漢文書寫,就和當?shù)卦炯匆哑嵬康母魇秸慰谔栆话?,當?shù)厝丝床欢?,也沒什么興趣?!彼詫τ谶@些標語實際上達到了警示外人的作用,從而又對諾蘇人中的一部分懂漢字的人帶來了不好的影響。不僅沒有達到政府的最初目的,并且還背道而馳了。
二、個體意識的變遷
涼山彝族之間的親屬關系是非常明確的,因為在他們看來家支成員是同一祖先的后代,而他們是以家支為人與人之間相聯(lián)系的線條?!敖夥徘埃跊錾揭妥迳鐣?,許多素不相識的人,往往就是通過背誦自己的家支譜系而建立起的家門或親戚關系的?!钡絼⒔B華博士進行調查的時候,他們親屬關系的建立也是依舊以家支來建立的,但是在其中組成群體的個體意識發(fā)生了變遷。
(一)艾滋污名以前的個體意識狀況
改革開放二十多年后的利姆甚至昭覺,只剩下不堪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殘局,利姆鄉(xiāng)則是該縣的典型縮影,其中群體的經(jīng)濟發(fā)展問題以及集體的思想問題與個人的人格養(yǎng)都是堪憂的。但盡管如此,諾蘇人仍然是依靠著群體的農(nóng)村集體公社和家支體系的支持,以及鴉片的輸出等,經(jīng)濟發(fā)展相對對于周邊的其他山區(qū)還是快速很多。只是對比至當時四川的其他中心縣市較為落后,邊緣地區(qū)的處境的難堪在這個時候得到了體現(xiàn)。所以,在當?shù)氐陌糖闆r沒有被污名化以前,大家的個體意識“表現(xiàn)”大多是中規(guī)中矩的,沒有鮮明的個體意識,以群體為依靠的生活方式讓個體的與群體的利益沒有大多沖突,所以個人主義也沒有出現(xiàn)。
(二)個體意識的變遷
在1910年左右諾蘇人引進了鴉片煙,一些貴族以此謀取了暴利。接著而來的經(jīng)濟全球化導致海洛因的流入以及艾滋病的泛濫,顯示出了現(xiàn)代性在邊緣地區(qū)所造成的不幸縮影。這種個體意識的萌生和改變大多在于年輕的一代和部分中年人,“由于意識到自己的獨一無二、與眾不同,孤獨感便也接踵而來?!边@種心理現(xiàn)象導致諾蘇的年輕人在一定的程度上影響了個體意識的變遷。
1.個人利益追求
在諾蘇人看來艾滋并不是他們所認為的傳染病的一種,所以“資本主義和全球化帶來的經(jīng)濟理性在艾滋病全球化干預的過程中,賦予了外來的艾滋病概念以經(jīng)濟利益的積極符號,使諾蘇人希望獲得并利用艾滋病身份以謀求經(jīng)濟利益?!痹谏鐣F(xiàn)實的發(fā)展中個人利益開始抬頭,諾蘇人希望通過艾滋身份獲得經(jīng)濟方面的補助。這不僅展現(xiàn)出了利益驅使下人性的脆弱,也可以看出在當時的艾滋治理過程中對這種疾病的講解是不到位的,沒有充分的認識到疾病的全部,人們就只能失去對艾滋的關心從而向利益看齊了。
當然,這樣改變并不是針對所有利姆的諾蘇人的,只是一部分生活可能極度貧困的人中才存在的現(xiàn)象。
2.個人主義
有關于“自由”和“不確定”的個人主義,已經(jīng)成為當代諾蘇人的共同經(jīng)驗,尤其表現(xiàn)在消費主義、性欲和個人認同等方面。這些方面在過去以集體生活為主的時期都是受到壓抑的部分,所以在現(xiàn)代性給他們打開一個通道的條件下這些隱藏于他們心中的“追求”就被釋放出來了。
在個人認同方面,海洛因的流行成為了當?shù)厝艘环N表達自己生活得很好的方式,渴望在同一輩人中得到認同已經(jīng)成為年輕的追求之一。當然還有在艾滋污名的過程中,人們也開始逐漸的表達出自己的個人認同觀不論是覺得它可怕也好,還是平常普通也罷??傊?,隨著他們眼界的開闊,個人觀點的明確,渴望被認可和希望對別人進行評判的觀點都隨之萌生出來了,這是社會發(fā)展所帶來的新跡象,也是新弊端。
(三)透過艾滋污名看個體意識變遷的影響因素
臺灣人類學家李亦園先生在研究馬來亞西南端的華僑時的描述“在我們的分析中,很清楚地可以看出不同方言群之間在外來壓力增強或減弱時的不同關系、、、、、、這是不同方言群表現(xiàn)其文化著重點的時候,因此沖突的機會也就多了?!彪m然這些分析面對的是不同群體的問題,其實也可以用來解釋昭覺的當時的情況。只是問題的主體變成了諾蘇人、毒品、艾滋和政府在外力的作用所產(chǎn)生的化學反應,所以導致群體的行為方向發(fā)生改變,最后個體意識發(fā)生了改變。
其實通過艾滋在利姆鄉(xiāng)的污名化不難看出,影響利姆鄉(xiāng)個體意識(主要指年輕人的意識)的因素主要包括:經(jīng)濟全球化、政府的介入、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這三個方面從外部對利姆的年輕人進行“圍攻”導致他們的個體意識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蘇醒,然后強化,最后個體性越來越生動鮮明。
三、結語
劉紹華博士在書中如是說“一如伯曼的經(jīng)典書名所示:‘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闭诘胤街卫碇兄贫冉┗?,不了解少數(shù)民族文化進行冒然的改革,其結果呢?歷史洪流中的邊緣少數(shù)民族從不討好,弱勢群體被卷入現(xiàn)代性旋渦中的必然結局。當他們進入主流之時,也是他們更加邊緣化之際。在這個集體受到影響之時,其中的個人也逃脫不了,個人的儀式已經(jīng)向利益抬頭、個人主義萌生發(fā)展、個人對集體開始轉變?yōu)橐栏叫缘年P系,這是現(xiàn)代化造就的現(xiàn)象,也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趨勢。但是我們仍會疑問,在一個民族在身體疾病和精神疾病雙重折磨之時,國家又在這樣的情況下承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在劉博士筆下的利姆歷史文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過去,但是從中繼續(xù)走出來的是陰魂不散的艾滋、毒品,以及老老少少的諾蘇人。通過貫時性研究和和個人口述史的描述,在她富有同情心的筆下所刻畫出來的利姆社會不是一個民族的一種現(xiàn)象,而是邊緣地區(qū)多個民族殊途同歸的描述。歷史文化的長河總是會淹沒一些簡單卻有可貴的東西,然而我們相信劉博士對涼山諾蘇的一段歷程的記錄,至少會成為他們在現(xiàn)代性洪流中的一塊紀念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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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央民族大學名族學與社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