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伐林木1352.9783立方米判處緩刑是否適當關根選

摘 要 本文以該院辦理的一起濫伐林木案為例，通過對該案一審、二審判決、抗訴結果以及認定事實、依據的思考，分析了該案在判決過程中存在的法院量刑隨意性過大、二審裁定程序違法、自首情節(jié)認定不能成立等三方面的問題。并列舉了近年來本市、本省、外省辦理的多起同類案件判決情況，提出該案犯罪數額屬于巨大，且自首等從輕情節(jié)不能認定，因此對該案判處緩刑明顯不當，提出了三項對策建議希望予以采納。

關鍵詞 濫伐林木 數量巨大 緩刑

作者簡介：關根選，河南省靈寶市人民檢察院黨組副書記 、副檢察長；李超明，河南省靈寶市人民檢察院正科級檢察員。

中圖分類號：D92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5.037

2014年至2015年，我院辦理了一起濫伐林木案，被告人李某亮濫伐林木蓄積量1352.9783立方米，被法院判處緩刑，我院認為量刑畸輕，提出抗訴，被中院駁回，維持原判。我們就本案判決是否適當提出自己的看法，與大家商榷，以便使本案得到公正處理。

一、案件基本情況

2013年元月份，被告人李某亮購買了李某濤位于靈寶市豫靈鎮(zhèn)楊家村和北寨村黃河灘的一片楊樹林。在購買前，李某濤已委托賀某娥將該片楊樹林分割成四片向靈寶市林業(yè)局遞交了四份采伐申請，靈寶市林業(yè)調查規(guī)劃設計隊也按四份采伐申請進行了調查設計，但后來只向李某亮下發(fā)了兩份采伐許可證，另外兩份采伐許可證未發(fā)放。2013年5月至8月，李某亮明知在只辦理了兩份林木采伐許可證的情況下，雇傭他人對四份采伐證申請的范圍進行了采伐，超范圍采伐楊樹13741株，其中幼樹362株，成材楊樹13379株，蓄積量1352.9783立方米。

2014年9月29日，我院以李某亮濫伐林木數量巨大向靈寶市法院提起公訴。2014年11月25日，靈寶市法院以濫伐林木罪判處被告人李某亮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50000元。被告人李某亮不服，上訴，2015年2月12日三門峽市中級法院裁定撤銷原判，發(fā)還重審。2015年8月6日，靈寶市法院以被告人李某亮犯濫伐林木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并處罰金50000元。靈寶市檢察院認為量刑不當，提出抗訴，2015年12月7日，三門峽市中級法院裁定駁回抗訴，維持原判。

二、本案處理過程中存在的問題

依照《刑法》第345條第二款規(guī)定，濫伐林木數量巨大的，應當判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按照有關司法解釋，濫伐林木數量巨大的標準是50立方米或者幼樹2500株以上。

很顯然，李某亮濫伐林木1352.9783立方米，被判處緩刑，屬于量刑畸輕。審查全部案件材料，我們發(fā)現(xiàn)這其中存在著很大的問題，具體表現(xiàn)如下：

（一）靈寶法院量刑隨意性過大

靈寶法院第一次以濫伐林木罪數量巨大對李某亮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50000元，判處理由是“能夠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認罪態(tài)度較好”、“無前科”，“可以從輕處罰”。關于辯護人提出的被告人有自首、立功情節(jié)的辯護意見，法院認為“與查明事實不符，不予采納”。

被告人李某亮上訴后，靈寶法院第二次以濫伐林木罪對其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并處罰金50000元。認定事實、證據均沒有發(fā)生變化，判處理由仍然是“能夠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可以從輕處罰”；關于辯護人提出的被告人有自首、立功情節(jié)、建議減輕處罰并適用緩刑的辯護意見，法院認為“與查明事實不符，不予采納”。但判決結果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由實刑變?yōu)榫徯獭?/p>

同一個法院就同一個案件、同一個事實、同一些證據先后作出兩次大相徑庭的判決結論，對自由裁量權的適用過于隨意，嚴重地危害了法律的公正性和嚴肅性，影響法律在人民群眾中的尊貴形象，是不尊重法律、視法律如兒戲的行為，是對法律公正性的踐踏，是對法律嚴肅性的褻瀆。

（二）三門峽中院（2015）00172號刑事裁定書程序違法

依照《刑事訴訟法》第225條規(guī)定，第二審法院對不服第一審判決的上訴、抗訴案件，經過審理后，應當有以下四種處理形式：

1.原判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的，應當裁定駁回上訴或者抗訴，維持原判。

2.原判決認定事實沒有錯誤，但適用法律有錯誤，或者量刑不當的，應當改判。

3.原判決事實不清楚或者證據不足，可以在查清事實后改判；也可以裁定撤銷原判，發(fā)回原審人民法院重新審判。

4.原審人民法院對于依照上述第3項規(guī)定發(fā)回重新審判的案件作出判決后，被告人提出上訴或者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的，第二審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或者裁定，不得再發(fā)回原審人民法院重新審理。

本案三門峽中院（2015）00172號刑事裁定書“駁回抗訴，維持原判”，是依照《刑事訴訟法》第225條第一款第（一）項“原判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的，應當裁定駁回上訴或者抗訴，維持原判”的規(guī)定作出的。但是，這份裁定書又認定了原審人民法院認為不是自首的自首情節(jié)，這說明他們認為原判認定事實不清楚，改變了原判事實。按照《刑事訴訟法》第225條第一款第（三）項規(guī)定“原判決事實不清楚或者證據不足，可以在查清事實后改判”，他們應該作出一個改判的刑事判決書而不是維持原判的裁定書。也就是說（2015）00172號文書是一份自相矛盾的違反刑事訴訟法有關規(guī)定的文書，其公正性不得不讓人懷疑。

（三）三門峽中院裁定維持靈寶法院第二次判決理由不能成立

三門峽中院裁定維持靈寶法院第二次緩刑判決的理由是：

1.李某亮接到公安機關電話后主動到案，如實供述，其行為構成自首。

我們認為這個觀點不能成立。

靈寶市森林公安局刑偵中隊出具的李某亮到案經過是：

2014年4月23日，靈寶市森林公安局刑偵中隊民警接群眾匿名舉報后，即對此案開展了調查。2014年5月4日，民警詢問了李某亮，李某亮承認楊樹是其伐的，但辦理有兩份林木采伐許可證，兩份林木采伐許可證的四至范圍就是其購買并采伐的楊樹范圍。詢問結束后，民警讓李某亮回家，隨時接受調查。經調查，證據證實李某亮明知應辦理四份林木采伐許可證采伐林木而只辦理了兩份采伐許可證。2014年5月21日8時10分民警王朝朋電話通知李某亮到案，對其刑事拘留。拘留當日，李某亮仍然供述所采伐的范圍就是兩份采伐證允許的范圍。

刑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自首的定義是“主動投案，如實供述”，上述公安機關出具的李某亮到案經過說明他沒有主動投案的情節(jié)。公安機關打電話叫他去是在進行了大量的偵查工作、掌握了他大量的犯罪證據后通知他去的，這種到案方式與公安人員到現(xiàn)場傳喚他到案性質是一樣的，都是被動的，沒有主動投案的積極性、主動性和自愿性。而且，李某亮在公安機關第一次詢問和拘留當日訊問時多次不如實供述犯罪事實，說他濫伐的林木是兩份采伐證的范圍而不是四份采伐證的范圍，表明他缺乏主動投案的覺悟和行為，不是自首。三門峽中院所謂的“接到公安機關電話后主動到案，如實供述，其行為構成自首”的論斷，是私自給主動投案附加了條件，擴大了解釋，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不能成立。靈寶市法院在兩次判決中都明確表明其行為構不成自首，與我們的觀點相一致。

2 .李某亮在采伐地點外采伐的林木，此前已提交申請，并經過林業(yè)部門調查、設計、公示等，因育林金未繳納，該采伐許可證未獲批準，主觀惡性和社會危害性相對較小于其它濫伐林木犯罪，上述情節(jié)，量刑時均應予考慮。綜合全案事實、情節(jié)、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害性，原判量刑并無不當。

我們認為三門峽中院的這個觀點也不能成立。

首先，李某亮不論因為什么原因沒有獲得采伐許可證就是沒有采伐證，沒有采伐證按照法律規(guī)定就不能采伐林木，采伐了就是濫伐，就是故意犯罪，從客體上說就是侵犯了國家對林木資源的管理制度，跟其他任何無證濫伐林木的人的主觀惡性是一樣大的。就本案來說，李某亮濫發(fā)林木的主觀惡性和社會危害性不僅表現(xiàn)在他明知自己沒有采伐證而采伐，而且表現(xiàn)在他濫伐林木數量特別巨大上，怎么能說其主管惡性和社會危害性相對較小于其它濫伐林木犯罪呢？

其次，三門峽中院說判決結合“全案的事實、情節(jié)、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害性”綜合考慮，但他們根本就沒有考慮本案數額“蓄積量為1352.9783立方米”這一重要的事實、情節(jié)。50立方米為數量巨大，本案的犯罪數量是50立方米的27倍，判了幾乎是最低刑，于情于理于法都難于讓人信服。

（四）本案量刑畸輕

本案應當判處三至七年有期徒刑，數量遠遠超出法律規(guī)定的巨大標準，應當酌定從重處罰。靈寶法院在被告人沒有法定從輕條件的情況下，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罰金50000元，三門峽中院錯誤認定被告人有自首情節(jié)，維持原判，明顯畸輕，顯屬不當。我們用以下案例佐證我們的觀點。

1.近年來靈寶市法院對濫伐林木案的判決情況。2013年至2016年，靈寶法院共判處濫伐林木案是8案10人，數量超過50立方米的有2案4人。數量最大的是72.4787立方米，被告人董某某、孫某某、王某某三人均為從犯，董某某、孫某某均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六個月，各并處罰金3000元；王某某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并處罰金3000元。

另有趙某某濫伐林木55.827立方米，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緩刑二年，并處罰金20000元。

判刑最重的是李某某，濫伐林木29.5224立方米，因為有拐賣人口的前科，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10000元。

2.近幾年來三門峽地區(qū)其它法院對濫伐林木案的判決情況。近年來，三門峽其它縣市區(qū)院辦理的濫伐林木案數量巨大的只有一起，是2014年澠池縣的馮某某濫伐林木51.3966立方米，因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并處罰金20000元。

3.河南省其它法院對濫伐林木案的判決情況。2012年至2016年，河南省其它法院對濫伐林木案的判決情況：

（1）2012年，滑縣碗某某濫伐林木蓄積84.4824立方米，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被滑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緩刑三年，并處罰金10000元。

（2）2013年倪某某濫伐林木蓄積88.5896立方米，因為認罪態(tài)度好，在判決前繳納罰金5000元，被信陽市平橋區(q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并處罰金5000元。

（3）2015年孫某某、高某某、雷某某濫伐林木蓄積55.1835立方米，三人均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均被新鄭市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各并處罰金5000元。

（4）2015年王某某濫伐林木蓄積41.5821立方米，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被魯山縣法院判處管制二年，并處罰金5000元。魯山縣檢察院認為其數量雖然沒有達到50立方米數量巨大的標準，但已接近數量巨大的標準，判決量刑畸輕，提請抗訴，平頂山市中院改判為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并處罰金10000元。

4.其它省對濫伐林木案的判決情況：

（1）2015年韋某某濫伐林木蓄積量65.023立方米，被貴州省雷山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罰金3000元。

（2）2015年陳某某濫伐林木蓄積量392.94立方米，被廣東省梅州市中級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罰金20000元。

（3）2015年陳某發(fā)濫伐林木蓄積量1247立方米，被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北流市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三個月，罰金50000元。

從以上情況可以看出，河南省滑縣倪某某濫發(fā)林木88.5896立方米，數量少得無法與李某亮相比，被判處的是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并處罰金5000元，二人主刑一樣量刑。河南魯山縣王某某濫伐林木蓄積41.5821立方米，有投案自首情節(jié)，被平頂山市中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并處罰金10000元。貴州65.023立方米，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罰金3000元。廣東392.94立方米，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罰金20000元。廣西1247立方米，比李某亮的數量還小，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三個月，罰金50000元。李某亮濫伐林木蓄積量1352.9783立方米，是我們目前查找到的河南省最高數量甚至是全國最高數量，遠遠超出法律規(guī)定的數量巨大50立方米的標準，沒有任何法定從輕條件，卻從輕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并處罰金50000元。退一步說，即使自首條件成立，濫發(fā)林木數量如此之大，判處緩刑不適當。

雖然，我們國家的法律不以判例法作為定罪量刑的依據，但是，同一類型的案件互相參照一下也并無不當，這也是保證法律公正實施的一個手段。

三、對本案的對策建議

綜上，我們就本案提出以下建議：

（一）修訂完善法律

本案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既有認識因素，也跟法律規(guī)定過于寬泛、法官自由裁量權過大有關。因此，應當修訂、完善濫伐林木罪的有關規(guī)定，增加數量特別巨大的數量標準和量刑標準；同時，應當進一步細化量刑規(guī)則，在基本型確定后，應當對濫伐林木罪的林木蓄積量每增加一定幅度、刑罰隨之增加進行規(guī)定，做到罪刑相適應。

（二）按照審判監(jiān)督程序提請抗訴

本案三門峽中院在量刑方面明顯存在錯誤認定自首和量刑畸輕的問題，也存在著程序違法的問題，符合抗訴條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243條第3款的規(guī)定，應當請求三門峽市人民檢察院按照審判監(jiān)督程序提請河南省人民檢察院向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抗訴，維護法律的嚴肅性和公正性。

（三）建議上級有關部門對此案過程中有可能存在的公職人員違紀違法行為進行查處

本案處理過程中出現(xiàn)眾多問題，建議上級有關部門對此案予以關注，促使本案得到公正處理，維護法律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