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艷 軍
(1.河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2.石家莊鐵道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43)
歐陽修“尚書六曹,超轉(zhuǎn)其五”探微
王 艷 軍1,2
(1.河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2.石家莊鐵道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43)
歐陽修在北宋治平、熙寧年間“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任職超常,這不僅反映出北宋元豐新官制變革之前歐陽修職務(wù)變遷的特點,也源于歐陽修的政治立場。歐陽修在嘉祐年間贊立英宗以及濮議之爭中堅定支持英宗,使其官職不斷升遷,但同時也使其遭受到巨大的政治和人身攻擊,被迫乞求外任以全身遠禍。英宗為避免出現(xiàn)臺諫官員與中書官員爭論不休、朝臣分化的局面,恩準歐陽修外任,卻給予了額外恩遇。因此,“尚書六曹,超轉(zhuǎn)其五”既是歐陽修政治榮寵的表現(xiàn),也暗含著無限的政治隱憂。
歐陽修;尚書六曹;濮議
北宋熙寧元年(1068年)九月,歐陽修在寫給朝廷的《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中說“蓋臣自去春以來,由尚書吏部侍郎轉(zhuǎn)左丞。未逾兩月,又超轉(zhuǎn)三資,除刑部尚書。今才逾歲,又超轉(zhuǎn)兩資。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無功之賞,公議豈容?”[1]1 401。這是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時對自己近年來任職情況的概述。人們對治平、熙寧年間歐陽修的事跡進行探究時,多關(guān)注其“濮議”之爭中的行為,而對此間歐陽修職務(wù)遷轉(zhuǎn)留意不多。職務(wù)遷轉(zhuǎn)的超常與乞求外任的結(jié)果,看似矛盾,卻深有緣故,細細探微,對了解此間歐陽修的政治處境大有裨益。
趙德義、汪興明主編的《中國歷代官稱詞典》把“尚書六曹”注釋為“東漢時代,尚書臺分六曹理事,為三公曹、吏部曹、民曹、南主客曹、北主客曹、二千石曹,各曹置尚書為其長,故合稱‘六曹尚書’。至隋唐時代,六部制確立,各部以尚書為長官,故有六部尚書、六曹尚書”[2]253,或者說“尚書六曹”是“尚書省六曹省稱”[3]191?!端问贰ぢ毠僦尽吩诮忉尅吧袝 睍r也說“受付六曹文書……曰吏部,曰戶部,曰禮部,曰兵部,曰刑部,曰工部,皆隸焉”[4]3 787。而歐陽修實際任職情況是:嘉祐五年(1060年)七月轉(zhuǎn)禮部侍郎,同年十一月任樞密副使,嘉祐六年(1061年)八月轉(zhuǎn)戶部侍郎、拜參知政事,治平元年(1064年)五月轉(zhuǎn)吏部侍郎,治平四年(1067年)二月轉(zhuǎn)尚書左丞,治平四年(1067年)三月轉(zhuǎn)刑部尚書,熙寧元年(1068年)八月轉(zhuǎn)兵部尚書,短短數(shù)年間歐陽修職務(wù)遷轉(zhuǎn)頻繁,尤其是治平四年到熙寧元年一年時間更是越級升遷,打破常規(guī),這體現(xiàn)在以下兩點:
其一,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過程非常。《宋史》在論述官員“敘遷之制”時記載:“工部侍郎轉(zhuǎn)刑部侍郎,禮部侍郎轉(zhuǎn)戶部侍郎,刑部侍郎轉(zhuǎn)兵部侍郎,戶部侍郎轉(zhuǎn)吏部侍郎,兵部侍郎轉(zhuǎn)尚書右丞,吏部侍郎轉(zhuǎn)左丞,左、右丞轉(zhuǎn)工部尚書,工部尚書轉(zhuǎn)禮部尚書,禮部尚書轉(zhuǎn)刑部尚書,刑部尚書轉(zhuǎn)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轉(zhuǎn)兵部尚書,兵部尚書轉(zhuǎn)吏部尚書,吏部尚書轉(zhuǎn)太子少?!盵4]4 027。按照此升遷慣例,歐陽修在治平四年(1067年)由左丞直接轉(zhuǎn)刑部尚書,超越工部尚書和禮部尚書,連升三級,就是其所說的“超轉(zhuǎn)三資”,熙寧元年(1068年)八月又由刑部尚書轉(zhuǎn)兵部尚書,又越過戶部尚書而“超轉(zhuǎn)兩資”。在六部尚書中,宋代與唐一樣以吏部為首,如《宋史·職官志》記載“自厘正百司,吏部以金紫光祿大夫,戶、禮、兵、刑、工部以銀青光祿大夫換授”[4]3 834,吏部尚書明顯高于其他五部尚書。而與唐代不同的是,兵部地位大大提高,這由前面引述的宋代官員“工部尚書轉(zhuǎn)禮部尚書,禮部尚書轉(zhuǎn)刑部尚書,刑部尚書轉(zhuǎn)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轉(zhuǎn)兵部尚書,兵部尚書轉(zhuǎn)吏部尚書”[4]4 027的升遷序列可以看出兵部尚書僅次于吏部尚書,其上唯有吏部尚書。歐陽修由尚書左丞升轉(zhuǎn)兵部尚書是在一年左右的時間完成的,接連越級,正如他所說“恩典超優(yōu),遷轉(zhuǎn)頻數(shù)”[1]1 401。
其二,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起點非常。尚書左丞是歐陽修一年內(nèi)超常任職的起點,認清這個職位的變化過程可以更好的理解歐陽修此次升遷的與眾不同。歐陽修治平四年(1067年)二月由吏部侍郎轉(zhuǎn)尚書左丞,治平四年(1067年)三月由尚書左丞轉(zhuǎn)刑部尚書,可見尚書左丞職位在六部尚書之下。尚書左丞與六部尚書職位之高低在北宋元豐之前與元豐之后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原因就在于北宋元豐年間實行新官制。舊例,尚書左丞在六部尚書之下,如《中國歷代官稱詞典》注釋“尚書左丞”為“官名,東漢尚書臺置左、右丞各一人,秩四百石,掌錄文書期會。梁武帝時,于尚書省置‘令’、‘左、右仆射’、‘六尚書’,其下置左、右丞各一人”[2]329,《宋史·職官志》也解釋為“左丞、右丞舊班六曹尚書下”[4]3 799。而元豐五年(1082年)四月二十三日神宗下詔頒布施行《元豐官制格目》,也就是實行元豐新官制。在元豐新官制中尚書左丞與六部尚書品級都發(fā)生了變化。元豐官制前,六部尚書為正三品,尚書左丞“六部尚書下,正四品上”[3]181。元豐新官制后,六部尚書上升為從二品,而尚書左丞則“升任執(zhí)政(副相),為正二品”[3]181,“掌參議大政,通治省事,以貳令、仆射之職。仆射輪日當筆,遇假故,則以丞權(quán)當筆、知印”[4]3 789,也就是說元豐官制后尚書左丞則升為六部尚書之上,這是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升遷之中應(yīng)該注意的一個細節(jié)。
面對“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情況,歐陽修多次表示“圣恩優(yōu)異,命出非常,超轉(zhuǎn)官資,移委大部”[1]1 399,“方及一年,忽被優(yōu)渥,超轉(zhuǎn)官資,移委藩鎮(zhèn)”[1]1 400,這顯示出此期歐陽修所受的政治榮寵。對此,韓琦在《祭少師歐陽公永叔》一文中說“(歐陽修)服勞一心,定策二帝,中外以安,神人胥慰”[5]19。所謂“定策二帝”是指仁宗嘉祐年間歐陽修等人贊立英宗與英宗治平年間濮議之爭中堅定支持英宗兩件事,正是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原因。
其一,“定策二帝”中的歐陽修。仁宗后期,因其無子而影響政局穩(wěn)定,范鎮(zhèn)、司馬光、文彥博等人曾多次向仁宗皇帝諫言此事。嘉祐元年七月,時任翰林學(xué)士的歐陽修上疏說:“陛下臨御三十余年,而儲副未立,臣僚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圣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遂生嫌疑之心,此不思之甚也?!抖Y》曰‘一人元良,萬國以正’,蓋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以所以絕臣下邪謀。伏望擇宗室之賢,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既可徐察其賢否,亦可俟皇子之生”[6]654。嘉祐二年八月,歐陽修再奏:“陛下向未有皇嗣,尚有公主之愛,上慰圣顏。今既出降,漸疏左右,則陛下萬機之暇,處深宮之中,誰可與之語言,誰可承顏色!臣愚亦謂宜因此時,出自圣意,于宗室中選材賢可喜者錄以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問安視膳,以慰圣情”[6]657。范鎮(zhèn)、司馬光、文彥博等人提議仁宗冊立儲君,而歐陽修則進一步提出從宗室中擇取一二,假以為子,以觀察審核,這樣可以進退有據(jù),不失為良策。在歐陽修等人的反復(fù)勸諫之下,仁宗最終在嘉祐七年八月將濮安懿王的第十三子宗實賜名曙,立為皇子,仁宗晏駕后即皇帝位,是為英宗。所以韓琦在《故觀文殿學(xué)士太子少師致仕贈太子太師歐陽公墓志銘》中說“凡兩上疏,請選立皇子,以固根本,及在政府,與諸公參定大計”[5]25,王安石在《祭歐陽文忠公文》中也說“方仁宗皇帝臨朝之末年,顧念后事,謂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5]62。
英宗即位后,對于建儲擁立之功的范鎮(zhèn)、司馬光、文彥博、韓琦、富弼等人自然不會忘記,如“嘉祐八年十一月,以左司郎中、知制誥張環(huán)為左諫議大夫。以環(huán)曾在先朝嘗建言密定儲副,特錄其功也”[6]673。治平元年,英宗對文彥博說“朕在此位,卿之力也”[6]412。雖然史料沒有明確記載英宗對歐陽修如何表示,但可以從英宗治平年間歐陽修的任職情況可見一斑:歐陽修治平元年(1064年)五月由戶部侍郎轉(zhuǎn)吏部侍郎,治平四年(1067年)二月轉(zhuǎn)尚書左丞,治平四年(1067年)三月轉(zhuǎn)刑部尚書,由尚書左丞越過工部尚書、禮部尚書,超轉(zhuǎn)三資而轉(zhuǎn)任刑部尚書,可見英宗皇帝對歐陽修的重視。
其二,“濮議”之爭中的歐陽修。英宗即位后隨即爆發(fā)了震動朝野的“濮議”之爭,此時的歐陽修堅定地站在了英宗皇帝一邊。英宗非仁宗親子,因仁宗無后而以旁支入繼大統(tǒng)。英宗即位后的治平元年五月末,宰相韓琦提出英宗生父濮安懿王尊號的問題,從而引發(fā)了朝廷巨大的爭論,史稱“濮議”之爭。在這場爭論中范鎮(zhèn)、呂誨等臺諫官員從英宗承繼仁宗大統(tǒng)的禮制、禮法角度認為應(yīng)尊濮王為皇伯,改封大國。如彭思永認為“濮王生陛下,而仁宗以陛下為嗣,是仁宗為皇考;而濮王于屬為伯,此天地大義,生人大倫。如乾坤定位,不可得而變也。陛下為仁宗子,曰考曰親,乃仁廟也;若更施予濮王,是有二親矣,使王與諸父夷等,無有殊別,則于大孝之心亦為難安。臣以為當尊濮國大王,祭告之辭,則曰‘侄嗣皇帝書名昭告于皇伯父’”[4]688。司馬光也認為:“謹按《儀禮》,為人后者為之子,不敢復(fù)顧私親。圣人制禮,尊無二上,若恭愛之心分施予彼,則不得專一于此故也。是以秦漢以來,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統(tǒng)者,或推尊父母以為帝、后,皆見非當時,貽譏后世。況前代之入繼者多于宮車晏駕之后,援立之策,或出母后,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齡未衰,深為宗廟之重,祗承天地之意,于宗室中簡拔圣明,授以大業(yè)。濮安懿王雖于陛下有天性之親,臣等竊謂今日所以寵奉濮安懿王典禮,宜準先朝對贈期親尊屬故事,高官大國,極其尊榮”[6]685。司馬光等人反對英宗尊生父濮安懿王為皇考。
而宰相韓琦、參知政事歐陽修等中書省官員認為應(yīng)尊稱皇考。歐陽修則駁斥了司馬光、呂誨等人的觀點,他在《論濮安懿王典禮札子》中引用《儀禮·喪服》之法認為“為人后者,為其父母報,將三年為期,而不沒于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之親改稱皇伯,歷考前世,皆無典據(jù)。進封大國,則禮無加爵之道”[6]689,認為從人情倫理的角度認為應(yīng)尊濮王為皇考。更關(guān)鍵的是,歐陽修在《奏慈壽宮札子》中說:“其王珪等議稱皇伯,即前代并無典故,須今奏乞下尚書省集官再議。只是令議合稱呼何親,所有合行尊崇典禮未曾議及。今來忽蒙皇太后降出指揮,臣等竊恐是間諜之人故要炫惑圣聽,離間兩宮,將前代已行典禮,隱而不言,但進呈皇伯無稽之說,欲撓公議。臣等各是先朝舊臣,若于仁宗承繼大統(tǒng)有礙事體,豈敢妄為自取眾人之罪? 況今來已奉皇帝手詔,令權(quán)罷集議。臣等若不具述前后理道,慮皇太后不知始末,兼外廷凡百公議。若皇太后卻欲親見兩府并百官理會,竊恐有虧圣德,兼臣等限以朝廷規(guī)制,亦必不敢對見,謹具奏聞”[1]1 864。
歐陽修在這段話中不僅駁斥了王珪等人,將他們視作惑亂皇太后的“間諜之人”,更是通過“今來忽蒙皇太后降出指揮,臣等竊恐是間諜之人故要?;笫ヂ?,離間兩宮”和“若皇太后卻欲親見兩府并百官理會,竊恐有虧圣德”等言論,借“離間兩宮”“有虧圣德”等言語向皇太后施壓,從而促使皇太后態(tài)度轉(zhuǎn)變進而支持英宗。治平三年正月二十二日,英宗正式尊濮王為皇考。在這場爭論中,英宗皇帝得到了歐陽修、韓琦等人的大力支持,最終如愿以償,所以后來王安石在《祭歐陽文忠公文》中說“發(fā)謀決策,從容指顧,立定大計,謂千載而一時”[5]62。
歐陽修在仁宗嘉祐年間贊立英宗、濮議之爭中支持英宗,顯現(xiàn)出歐陽修的剛正個性和政治立場,也迎來了歐陽修政治生涯的高峰,所以歐陽修在英宗治平年間獲得了皇帝的無限榮寵,這也正是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政治原因。
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恰恰此時歐陽修連乞外任,甚至熙寧間“連上累章,陳乞致仕”[1]1 389,升任遷轉(zhuǎn)與乞求外任同時出現(xiàn)在了歐陽修身上,這種矛盾也預(yù)示著歐陽修的政治隱憂和壓力。
“濮議”之爭中歐陽修雖然最終取得勝利,但“濮議”所帶來的長達18個月的爭論以及所引發(fā)的余波卻是歐陽修甚至是英宗始料未及的。在爭論中,王珪兩上章、范鎮(zhèn)三上章、呂誨七上章、呂大防十數(shù)章反對,另外還有司馬光等人,都反對尊濮王為皇考。爭論中他們將矛頭指向了歐陽修,“臺官挾憤不已,遂持此斥公(歐陽修)為主議,上章力詆”[5]23,指責(zé)歐陽修“賣弄之跡,欲蓋彌彰,期君負國”[4]10 385,“眩惑交結(jié),成就其謀,欲自托其惡,而杜塞言者之口”[1]10 389。呂誨、范純?nèi)?、呂大防?lián)名上書彈劾歐陽修“首開邪議,以枉道悅?cè)酥?,以近利負先帝,陷陛下于過舉之譏”[6]694。呂誨更是提出“歐陽修首啟邪議,言誤圣心……蓋欲歸罪至尊,自掩其惡,期君負國,乃至如此。首議之臣,安得不誅”[6]695,提出要朝廷斬殺歐陽修。在治平三年正月二十二日英宗正式尊濮王為皇考之后,反對派對歐陽修的攻擊并沒有停止,甚至進行了人身攻擊,“士大夫以濮議不正,咸疾歐陽修。有謗其私從子婦者”[5]36,“因公事以詆及私德,遂有誣歐陽修以帷薄隱匿之事”[7]25。具體事件是“修既以議濮王典禮為呂誨所詆,唯蔣之奇以修議為是。及誨等斥,而修諫之奇為御史。眾因目為奸邪,之奇患焉,思所以解。會修婦弟薛良孺有憾于修,誣修以帷薄不根之謗,達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修杜門請推治,帝使使詰所以來,皆辭窮,乃黜思永知黃州,之奇監(jiān)道州酒稅”[8]1 891,彭思永雖然以誣謗遭到貶黜,但他所說的“帷薄之私,非外人所知,但其首諫濮議,違典禮以犯眾怒,不宜更在政府”[1]10 412卻代表了大多數(shù)臺諫官員的意見。可見眾人從政治立場或是道德方面攻擊歐陽修,皆因為是歐陽修濮議中的主張,所以后來歐陽修也說“為三數(shù)任言職之臣,挾以他事,發(fā)于憤恨”[1]954,這樣的局面給歐陽修帶來了巨大的政治壓力。
另一方面,濮議之爭中英宗尊生父濮王為皇考,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英宗在歐陽修“若以臣等為有罪,即當留御史;若以臣等為無罪,則取圣旨”[6]696的抗議下堅決貶斥了濮議中的呂誨、范純?nèi)?、呂大防等反對派,但呂誨等人的外貶,遭到了韓維、司馬光、趙鼎、趙瞻、傅堯俞等眾多臺諫官員的反對,引發(fā)了他們更多的不滿。司馬光說“陛下徇政府一二人之情,違舉朝公議,尊崇濮王,過于禮制。天下之人已知陛下為仁宗后,志意不專,悵然失望,今又取言事之群輩逐之,臣恐累于圣德,所損不細,閭里之間,腹非嘆者多矣”[6]697。司馬光所說的“政府一二人”就是以歐陽修為代表的中書省官員。面對司馬光“違舉朝公議”的指責(zé)、“累于圣德”的憂慮以及朝廷上臺諫官員與中書省官員爭論不休、朝臣分化的局面,英宗對外貶的呂誨等人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不宜責(zé)之太重”[6]696。在“濮議”之爭停止后的治平四年三月,英宗就對樞密副使、禮部侍郎吳奎說“此為歐陽修所誤”[6]700,可見英宗皇帝對歐陽修的態(tài)度后來也發(fā)生了改變。所以英宗雖然恩準歐陽修外任,遠離朝廷,卻又給予了額外恩遇,這才有了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超常任職經(jīng)歷。
“濮議”之爭中歐陽修支持英宗尊濮王為皇考,歐陽修“過于強調(diào)人情的普遍性,忽視了《儀禮·喪服》所包含的天子尊服的宗法精神,以及英宗作為過繼者身份繼承帝統(tǒng)的特殊性”[9]117??陀^說,歐陽修并無私心,只是強調(diào)人情倫理順從了英宗,維護了英宗的情感、地位,但他卻忘了英宗以旁支承繼帝統(tǒng)的禮法,遭到了眾臣的反對,后來甚至遭到無端構(gòu)陷。此時歐陽修雖然職位不斷上升,但面對攻擊而產(chǎn)生的全身避禍的思想?yún)s不斷加強,所以不斷上書請求外任。這才有了歐陽修“尚書六曹,一歲之間超轉(zhuǎn)其五”(歐陽修《辭轉(zhuǎn)兵部尚書札子》)的超常任職經(jīng)歷。這樣超常的任職意味著歐陽修無上的榮寵但也暗含著歐陽修自己的無限隱憂,這都濃縮在了歐陽修的詩句之中:“寵榮已至而憂患隨之,心態(tài)索然而筋骸憊矣”[1]601。熙寧四年(1071年)65歲的歐陽修致仕,終于從矛盾復(fù)雜的政治官場全身而退。
[1]歐陽修.歐陽修全集(李逸安校點)[M].北京:中華書局,2001.
[2]趙德義,汪興明.中國歷代官稱詞典[M].北京:團結(jié)出版社,1990.
[3]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7.
[4]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5]洪本健.歐陽修資料匯編[M].北京:中華書局,1995.
[6]李銘漢.續(xù)通鑒紀事本末(張興武點校)[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5.
[7]梁啟超.王安石傳[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
[8]吳乘權(quán).綱鑒日知錄(施意周點校)[M].北京:中華書局,1960.
[9]丁功誼.人情與禮制的沖突——濮議中的歐陽修[J].寧夏社會科學(xué),2013(3):114-118.
Analysis on Ouyang Xiu “Six Ministers in Turn in One Year”
Wang Yanjun1,2
(1.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Languages,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2.College of Humanities, Shijiazhuang Tiedao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43, China)
During Zhiping and Xining periods in Earlier Song Dynasty, Ouyang Xiu changed to be “Six Ministers in Turn in One Year”, which reflected the features of official position changes before its reform in Yuanfeng period and it also embodied the changes in his political standpoints. Ouyang Xiu was in support of Yingzong before and in the later discussion of succession, hence been promoted again and again. His rapid promotion also brought a great number of political and personal attacks, so he begged to work outside the capital to avoid the potential risks, which was allowed by Yingzong. The so-called “Six Ministers in Turn in One Year” reflects the trust and privilege from the emperor and also implies the unlimited political concerns.
Ouyang Xiu; six ministers in turn; discussion of succession
2095-0365(2017)01-0040-05
2016-08-10
王艷軍(1972-),男,副教授,研究方向:唐宋文學(xué),中國古代文學(xué)。
I207
A
10.13319/j.cnki.sjztddxxbskb.2017.01.08
本文信息:王艷軍.歐陽修“尚書六曹,超轉(zhuǎn)其五”探微[J].石家莊鐵道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7,11(1):40-4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