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暉
劉佳
現為中華全國青年聯合會委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民族美術藝委會委員,中國·中國畫學會理事,蘇州大學藝術學院兼職教授,碩士生導師,國家一級美術師,蘇州市美術家協會副主席,蘇州國畫院院長。
你們是世上的鹽。鹽若失了味,怎能再叫它咸呢?
你們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隱藏的。— 題記
一
劉佳的早期人物畫,線條如松枝老干,多短筆,卻不局促,勁力十足,有點……霸道!拋棄不喜歡的東西,即使是傳統(tǒng)國畫最看重的蘊藉含蓄之美,把色彩運用得隨心所欲。
這是一個有力量的人,每次讀他的畫,我都這樣想。
我一直覺得劉佳是很特別的一個朋友,低調,穩(wěn)重,有些……含蓄,談藝術,即使有激烈的觀點要說出來,依舊從容,這風度更像是學者。
那會他在藝術學院當教授,往自己的煙斗慢慢裝煙絲,穩(wěn)當的感覺。
錦書清華里,是蘇州的一個地名,大致就在蘇州大學相門后莊。劉佳住在這里很多年,說起來,以“里”為居的命名法,在古代江南城市,乃是最尋常的做法?!袄锞印闭咔也徽f可以是皋橋“舉案齊眉”的高士梁鴻,“臘梅里”“丁香里”這樣的地名實在夠清貴,劉佳選擇在此,“以前是一所學校,住著踏實”。記得一次他邀請我去朋友家看藏畫,大家的收藏果然非凡,劉佳一邊看一邊評點,臉上還是風輕云淡。
這是內心有力量的人。
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我很驚訝。他畫的是西藏。
西藏是他二十年前游蕩過的故鄉(xiāng),那里土地山河,鮮艷的色彩,人民的笑容,淳樸燦爛,陽光下的金頂在正午時分閃閃奪目,法螺威武,僧人的長袍與藏民的笑容,都讓劉佳激動。他以濃郁的色彩捕捉高原上的光影,石頭的滄桑強悍,河流的奔涌決絕,最后落在人的臉上筆下,他的人物系列健康、自然,在日光下茂盛生長的一群人,即使襤褸,步入老年,依然是快樂,眼睛里有光!
西藏當然很難畫出“文人畫”。如版畫里黑白分明的強烈,那塊土地如此直接,它凌厲,蒼茫的、空闊的、雄峻的人生,濃烈如酒,紙窗清茶的絮談,真是萬里之遙的一個清夢了。
人的適應程度,其實不在身體,在心。所謂心境,轉境,心靈對環(huán)境的認可,適應乃至抗拒,大多由心。劉佳是斯文儒雅的,在大學課堂上傳業(yè)授道,幽默的態(tài)度讓學生們都喜歡親近。劉佳身上其實有一種內斂的彪悍,看過不同的風景,望見過許多迥異的山川河流,世界的顏色他知道,在世界屋脊仰望過雪山的巍峨神圣,呼吸過如茵草原上鮮花盛開的清芬,“江南”不止是楊柳岸,斷橋雪,虎丘千人石上名士們的歌詠,從江南走來的劉佳喜歡鐘鼓樓的悠揚,也愛廣袤的高原,帶著寫生簿,進到隨便哪一座廟子,濃郁的酥油味道,劉佳一定很快就適應了。他看到礦物顏料在壁畫上生動地站立千年,優(yōu)美的線條滿是菩薩的悲憫與莊嚴。喝杯奶茶,轉身進入迷宮般的集市,藍天下,市聲喧嘩掩不住誦經的虔誠,劉佳看見這么多滿是故事的面孔,生活的沉淀或磨礪,沉穩(wěn)與天真,是他們的一張張面孔直接走進了畫里。劉佳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保持敬畏。而他的筆,飽含深情。畫面上的這片土地,城市,鄉(xiāng)村,道路,驕陽似火,絢爛光華,在西藏,他看到了普通人臉龐背后那些安詳高貴的靈魂。
西藏題材的中國水墨人物畫,為劉佳贏得了許多聲譽。他開始反省:“那時候,我把中國畫色彩講究透明的東西也給拋棄了!”
人要有大氣,才懂得取舍。
劉佳在學院做教師的時候,特別喜歡帶學生去寫生。最近一次碰到他,是剛從新疆寫生回來。欣賞這次他帶回的寫生稿,維族百姓的面容,巴札上流淌的氣味音樂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劉佳的線條愈加自信,“落筆傳神”,我只有這樣說。
劉佳有一個寂寞的童年,時代的大潮里,只有奶奶的陪伴。而寫生的時候,他覺得快樂。寫生,其實是他與世界對話的一個角度。
世界安靜呈現在那里,多么美好!
對他的用功,我這樣理解。
二
最近我們相約,對話首先從吳門畫派中最獨特的一位談起:仇英。
劉佳說,中國畫的審美其實一直寬泛,吳門四家,仇英的出現大有深意。士大夫文人畫的傳統(tǒng)以往很難接受這樣“制作”形式的作品,工匠背景的社會資源更是仇英的短板,然而,蘇州的文化圈,乃至以后的中國畫史,都接受了這位天才。劉佳說,對新的或者不以為然的審美趣好,可以不附和,但不能一筆抹殺掉,時代不同,多元化的出現,對大家都是一種考驗。時間很重要。
“中國人物畫,筆墨與造型的關系,老生常談的命題,多年來一直在思考。一直也在尋找兩者間的契合,至少在我,造型在先,其次筆墨?!?/p>
我完全同意劉佳的觀點。筆墨,是中國畫最核心的“秘密”與“常識”,外人云山霧罩看不懂,正常,道統(tǒng)技法與情緒,都在筆墨,雅與俗,也看筆墨。它高深,卻樸素,玄妙,又如此具體,“好的筆墨”,“壞的筆墨”,“沒有筆墨”,“筆墨為零”,鑒賞家與創(chuàng)作者很難達成一致,收藏家與推手們各執(zhí)一詞,就是臨案埋頭畫畫的人,也各說各話,筆墨,是標準?是審美本體?是形而下的技法無關乎道心?王己千的《畫語錄》訪談中,“方筆”“圓筆”,“無筆跡”,可能是翻譯的關系,大量似是而非的書畫術語,是王老一生鑒賞古代書畫真?zhèn)窝潘字P竅所在,在外行人讀,還是米家云山,看不破究竟。
■ 吞力屯的老阿媽 中國畫 90cm x 180cm 2016年
■ 深秋時節(jié) 中國畫 90cm x 180cm 2015年
說“秘密”,是中國文化在繪畫上最核心的審美,最近讀到文徵明對陳淳的一段“贊許”“推崇”,“吾道復舉業(yè)師耳,渠書畫自有門徑,非吾徒也”。這真是很奇怪的一段話,表面客氣,隱約“革出山門”的味道。白陽很早學畫于文徵明門下,我前后查看兩人的交往資料,最后斷定,還是個人性情不同,藝術觀念的差異導致。白陽的后期花鳥的筆墨縱橫馳騁,風卷殘云,水墨淋漓,與文先生山水畫線條點染的含蓄,今天看仍富于裝飾意味的堂皇典雅,人的氣質不同,筆墨喜好大不一樣,沒有高低之分,但還是這樣明顯存在差異。
劉佳的筆墨非常強!他只是不愿意多談論。書畫同源,國畫線條里的東西,隱藏不住的,多年美術創(chuàng)作實踐,不論是寫實人物畫,還是眼下他嘗試的一些宗教人物、山水小品,他線條里強勁的東西愈發(fā)清晰,濃墨重彩,剛健,不敷衍,一筆下去,力量感,形與境都在了,這實在是很高明的境界了。
我其實也很期待看見他的“水墨”。這樣說的時候,心里有點不安,如今“水墨”的世界,江河湖海,古今中外,水開了,墨何止五彩,總之溫度滾燙。
當代藝術市場對“水墨”,呈現了前所未有的熱心:有曾經對傳統(tǒng)背棄后幡然歸來后的歉意,自覺“發(fā)現新大陸”的激動與依戀,有對筆墨現代性表達的實驗,心態(tài)南轅北轍,旗幟還是統(tǒng)一。有游戲,有臨習,有想象而如履薄冰,有懷舊卻神游萬里。水墨的無限可能性,伴隨對繪畫材料的深度挖掘與創(chuàng)造,技法摹古抑或自新,態(tài)度都認真,追隨時代的步履,創(chuàng)造當下的審美深度。筆墨留痕,也許,過去一些時間后,沉淀下來再回首,當代藝術家的種種努力與矜持,堅韌與掙扎,都會被后人滿懷理解之情地贊嘆,當然,也可能是達成某種同情之諒解。畢竟,中國畫,不談水、墨,還能談什么?
劉佳說:我一直的理想,是做一個優(yōu)秀的肖像畫家。因為這個理由,當年題材的獨特性,“造型”優(yōu)先,自己“水墨淋漓中水的東西拋棄了一些”,現在或者可以嘗試“再把它拿回來運用”。
劉佳愿意誠實。
他拒絕過很多現實誘惑,只為創(chuàng)作的自由。他曾經直截了當說道,對于朋友圈子里的收藏愛好,玩點小古董,他其實興趣不大?!斑z老遺少的感覺”,這是他的修辭。我很遺憾,少了與他交流請教的小樂趣。轉念一想,他本來就不多說這方面的意見,而如此率真的態(tài)度,才真正可貴。
今天,劉佳說,“也許我會重新考慮,對水的充分運用”。我覺得他非常真誠,勇敢。
劉佳的父親,當代中國人物畫代表人物劉國輝先生,完美結合了西畫造型與中國水墨的趣味,開創(chuàng)性地拓展了中國人物畫的疆域。劉佳自小生長的環(huán)境、時代,決定了他必須更加努力、辛苦,尋找自己的繪畫語言與突破。
“我骨子里天生對柔美的東西有種抗拒”,柔美的江南,看慣的風景,太湖漁村,蘇州園林,杭州蘇堤,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意境,在劉佳都覺得不是“自己想要的”,我理解一個藝術家的內心,必定非常自我。傅山說,“寧拙勿巧,寧丑勿媚,寧支離勿輕滑,寧率真勿安排”。這樣的書法美學思想,劉佳一定早就體悟到了,我們看見,這么多年來他的頑強與矜持。
去年到浙江雁蕩山,車盤旋山里,看見很多山陽的大樹,姿態(tài)矯健如松,自由自在地長得茂盛,各自一個領地,每棵大樹都精神煥發(fā)呢,當時就想到,每個人的生長空間,時代,造就的姿態(tài),仿佛一棵樹,看它的姿態(tài),樹冠向天空的舒展,盤旋或挺拔的主干,那些葉子的枯榮常青,都是宇宙規(guī)律的安排,而樹,只管自己的生長!
20世紀90年代,劉佳在北京生活游學了一段時間,每天一早騎自行車,到處看展覽。那個時代的北京,大量中西方藝術展如雨后春筍,密集的刺激,海量的信息,看得多了,未免覺得有些迷惘,“感覺自己不會畫了”。當時住在經貿大學邊上,同室一位搖滾青年,劉佳拿起自己的筆,又放下。這個“習慣”保持了很多年。
如今,劉佳還常常會說:“我不會畫了?!蔽抑溃囊馑际?,一個畫家不可以畫得“太熟練”,對好的狀態(tài)的理解,每個人畫家都有自己的看法。
劉佳懂得敬畏。
畫得“生”,是對習氣的警惕。
三
■ 六庫阿普 中國畫 68cm x 136cm 2014年
“人物畫要有人文情懷,表達自己的藝術追求,喚起對美的驚嘆,題材很關鍵?!睂嬵伾奶幚恚瑒⒓呀鼇硪灿形⒚畹淖兓?,礦物植物傳統(tǒng)的赭石、藤黃、朱砂、石青、石綠、斑斕可愛,與他慣用的管料搭配起來,呈現的效果,劉佳自己也覺得很不錯?!皣嬵伭嫌凶约旱臉闼馗?,沉著感,古代繪畫的‘文氣’很大程度依賴繪畫材料,純粹水墨可以表現大氣勢,西畫材料作為補充與傳統(tǒng)顏料結合,掌握一個度,這是我追求的?!?/p>
劉佳最近創(chuàng)作的小品,我都很喜歡。觀音、彌勒、鐘馗、羅漢、劉海戲金蟾,這些神佛題材歷來是民間喜聞樂見的,劉佳畫起來得心應手,尺幅都不大,氣勢卻在那里。他的筆,一直如此剛健,不拘泥,不躊躇,果斷而沉著。
特別是幾幀小品山水,濃墨焦墨,神完氣備,飛白的線里面,全是自由不羈,而遠處的山有了水的浸潤,稍稍溫柔了整個畫面??粗?,突然想起了“白石翁”,一前一后,吳門的那位前賢,水鄉(xiāng)相城一老農,湘潭的那位,京華老去一布衣,他們都是大家,他們的水鄉(xiāng)小景看起來都柔和,湖水滋潤著讀畫人的目光,那山還是親切,畢竟是江南。倪云林太冷淡了,八大的山水走進去了會感覺寂寞,我還是喜愛紅塵的。紅塵好在哪里?劉佳說不喜歡“溫柔”,我私下以為他討厭的是“文弱”,大丈夫在世上,溫情有時候就是自信。
筆墨實驗,劉佳開始讓“高士”的身影出現在宣紙上。這真是一個巨大的變化。我不知道他的思考,只是猜測,菊花盛開的庭院竹籬,陶淵明,其實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吧。撫琴,拜石,東坡的頭巾,日啖荔枝三百顆,這些古代先賢賦予畫面更多的,不是簡單的符號。
傳統(tǒng)人物畫,“高士圖”屬于常見的題材,晚明的陳老蓮、崔子忠,線描高古,染暈清奇,我一直以為是寫實的,其實充滿現代性,浪漫呢。莆田吳彬的造型實在詭異,神佛的姿態(tài)總覺得有拒人千里的高峻。倒是他畫的山、石,覺得盡可以高蹈,奇幻。西洋的技法似乎在東南沿海先有了影響力,晚明莆田還出了曾波臣,注重墨骨,層層烘染,他為蘇州東山名醫(yī)葛氏所作的畫像,美髯如縷,堪稱典范?!渡蛑苣曜V》中記載,蘇州明中葉也有畫像高手,專事畫影。而我留意到《清代學者像傳》,起先是注重繪畫中家具陳設的史料,而學者們風姿各異的神態(tài),往往有妙相迥異,畫師勾畫出他們的內心,書齋里的世界,一點不呆板,學問根底,都在微笑或嚴厲的目光中呈現。這么多清代讀書人的面相,看見他們的生活。
這就是現實主義的道路吧。
傳統(tǒng)繪畫題材,可以很現代。在劉佳的畫里,人物的精神氣質往往非常引人注目,我們生活在21世紀,題材可能是歷經傳世摩挲已久的一塊寶石,在今人手上,閃耀出不同以往的光澤。
劉佳告訴我,他曾經在工廠機修車間工作過一段時間,下班后,奶奶家里自己燒一大桌菜,肉是一大盆,啤酒喝完了拎著熱水瓶就去街上買,工友們吃得高興,他燒得開心。我聽他說著往事,看見這個中年人的溫情瞬間充滿在回憶里。是20世紀80年代的事了,在我看來,“酒肉朋友”從來就是人生的美好,聚餐,在花園或者自家的餐桌,不論貧窮、富貴,不論學問、門第,呼朋喚友只要志同道合,多么歡樂啊。假如青春,竟然沒有酒肉朋友,是世界錯了,不是你。
如此性情的人,讓我覺得親切。本質上,我們都在堅持著理想,世界改變了,而星空依舊給我們鼓舞。它們存在著。
四
人物畫線條第一。造型第一。張大千敦煌苦修,破壁而出,傳說當年老夫子葉恭綽私下勸他專攻人物畫,以為依照張的本事,足可留名畫史。大千笑笑,其中玄機,外人不好隨便猜測。
境中影像,紙上云煙。傳統(tǒng)中國人物畫,最喜美人、高士。博物館里每有劇跡,絹本的細膩,敷色勾描,真有勾魂奪魄的好。而厚厚的紙本長卷,人物坐立行吟,彈琴看花,把盞投壺,古人的風姿總拜托畫師的一管妙筆生花,留下種種驚鴻一瞥。可是,真的太少了。
神仙世界,釋道人物,在我總覺得遙遠。近年來留意地方文獻,明清兩朝江南文人題詠涉及的圖卷,往往凝聚文人雅集的事典,“圖詠”二字最妙,畫圖留真,文字留真,隨著海外“圖像學”的興起,考察建筑典章制度,器物家具服飾,很多學者把目光投向這類帶有紀實性質的畫卷。明代起,這類圖卷似乎已經開始流行,《杏園雅集圖》是繪制于明正統(tǒng)年間,《甲申十同年圖》是一幅中國明朝弘治年間的十位朝廷重臣的群像,我尤其看重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圖描繪明中期弘治末年禮部尚書吳寬等五位蘇州籍高官在北京的雅集活動。
其他諸如宮闈行樂圖、學者著書圖、齋室圖卷,乃至閨閣小集、時令庭院里的人物畫,二十年來屢屢出現在海內外重大拍賣,比諸純粹的山水景點、人物圖卷往往更富有敘述性與表現力。2013年秋天,常熟鐵琴銅劍樓幾代主人的畫像出現在某拍賣會的古籍專場。我開始有點詫異,其實也對,且不論繪畫對象自瞿鏞開始都是大藏書家,即便尋常文人畫像,也可以列入“文獻”范疇,作為古代文化重要留存,人們看重的也許更多在于其圖像價值的唯一性。
出版業(yè)紙媒的日落西山,反映襯出古籍的珍貴與優(yōu)雅,人物畫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契機,在影像泛濫中其實讓繪畫功能的怡情性愈發(fā)凸現。中國畫傳統(tǒng),對肖像“寫照”一直“另眼相看”,如馮夢楨曾在日記里記錄對寫真畫的看法,在他看來,業(yè)余的“文人畫”與職業(yè)畫家顯然大相徑庭,而高居翰認為,“寫真畫”出人意外地在17世紀躍升到嚴肅藝術的層次,開啟先河的曾鯨與謝彬雖勢單力孤,顯然居功至偉。元明以來,學宋還是學元,山水畫壇若隱若現的“浙”“吳”兩派的爭論,“行家”“戾家”的學術糾葛,業(yè)余與職業(yè),代表少數精英與大眾層面的審美之爭貫穿而下,20世紀的一百年,西方藝術自晚明以來的介入,不論在觀念與技法上,對傳統(tǒng)中國畫的深刻影響急劇增速。今天,圖像概念的泛濫,令人思考:
摒棄商業(yè)與觀念上的媚俗與矯飾,純粹的藝術創(chuàng)造,如何激發(fā)出大氣、優(yōu)雅、誠實的作品,抵達真正精神層面而非炒作、抄襲。
是的,眼下,“太吵太亂,到處全是正確答案”。
所以,劉佳絕不妥協。這是我敬重他的理由。
多年來,一直對鄉(xiāng)邦文獻情有獨鐘,埋首故紙堆里的我,曾感嘆說,蘇州雖小,但歷史上亦多大氣磅礴、偉岸熱血的男兒;這方土地雖溫軟,但四季分明,棱角都在。從泰伯萬里讓國的壯舉,到抗倭獻身的節(jié)烈,有柔情似水的紅顏在大江大海上慷慨激烈,陋巷斗室里青燈一盞,埋頭著述鉤沉的學者其實眼睛望見了屋外一輪故國明月。
他們曾刻在石頭上,黑白分明,忠烈節(jié)義!他們曾經真實生活過,血肉豐滿,萬人敬仰!
“五百名賢”外,生長在這里的人們,智慧,勤勞,美麗,堅強。他們是時代的主人,我們的兄弟姐妹,他們的愛、憂愁,他們的汗滴灑在土地上,他們的故事一樣可歌可泣。
最近幾年,劉佳遠赴新疆腹地,喬戈里峰下,巴扎鬧市上,記錄了許多快樂生活的人,舉重若輕,愈加果斷從容。而他深入礦區(qū),最新一批素描寫生讓人震撼。畫里畫外,我看到他的自信與謙卑!
理想,一直在那里。劉佳,始終正大、純粹。
■ 轉經 中國畫 90cm x 180cm 200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