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解性別二元對立模式

摘 要：《骨》是美國華裔女作家伍慧明的代表作之一，她通過描述生活在舊金山唐人街一家三代的悲情故事織就了一幅關(guān)于個人，家庭及民族的歷史與政治問題的民族寓言的圖景。作品中呈現(xiàn)的兩性關(guān)系鮮被以往學者關(guān)注，《骨》中的兩性關(guān)系有別于傳統(tǒng)主流文學中男性占主導地位的類型。本文認為作品所涉及的三對兩性關(guān)系：里昂和媽，里昂和萊拉及梅森和萊拉，逐步完成了對傳統(tǒng)性別二元對立模式的消解。

關(guān)鍵詞：性別二元對立模式；失??；逆轉(zhuǎn)；和諧

《骨》是美國華裔女作家伍慧明的開山之作，同時也使她借此享譽文壇。臺灣學者馮品佳認為：“在這部作品里，民族隱性的歷史在個人敘事之中不經(jīng)意地被凸顯了出來，并得到了修正”。陸薇在其文章中對美國學者菲利帕·卡夫卡對《骨》的二元對立模式閱讀提出質(zhì)疑，她認為作品主人公不僅是折衷于文化，身份的沖突，而是超越了既有范式并建立了新的話語方式。楚和崔以《骨》為切入點對美籍華人的身份認同進行了深入探討。傳統(tǒng)性別意識對男性積極肯定，而對女性消極否定。華裔女性一直處于壓抑和被沉默的狀態(tài)，她們的形象一直被主流社會所歪曲，故而美國華裔女作家致力于扭轉(zhuǎn)既定局勢，重新審視兩性關(guān)系，消解傳統(tǒng)性別二元對立模式。本文以《骨》為例，通過對三對兩性關(guān)系的分析來探討伍慧明對二元對立性別模式的全新解讀。

一、兩性關(guān)系的失?。豪锇汉蛬?/p>

里昂和媽的兩性關(guān)系是不和諧的，不負責任的。里昂和媽不是出于愛情而結(jié)婚，他們的結(jié)合是在困苦艱難的生活環(huán)境中為彼此尋找一個依靠最便利的解決方式。為了逃避戰(zhàn)爭和過上更好的生活，媽嫁給傅里滿并移居美國。在萊拉看來，“媽和我父親結(jié)婚圖的是刺激，和里昂結(jié)婚圖的是方便”（以下課文引用均出自本書，故只保留頁碼）。媽和里昂的生活一直是爭吵不斷的，他們的婚姻就像“兩個人一起服苦役”。 按照華人文化傳統(tǒng)，男性支撐統(tǒng)治著家庭，但《骨》中的媽不再是脆弱無能，受男性呵護的對象，在此女性成為了主體，成為了自己及他人關(guān)系的主宰者。里昂經(jīng)常出海，游離于家庭中心之外，媽成為了家庭的支柱，支撐著整個家庭。里昂是一個不稱職的丈夫：安娜出生時他沒有陪在媽的身邊；梁爺爺去世時他也不在，直到一切結(jié)束了他才回家。但出于對媽和湯米·洪曖昧關(guān)系的憤怒，他再次不顧及家人感受漂泊于海上。

價值觀念的差異也是里昂和媽兩性關(guān)系失敗的成因之一。里昂作為梁爺爺?shù)摹捌跫垉鹤印睉汛е鴫粝雭淼矫绹５珰埧岬纳鐣]有給予他“年輕時候聽說的那份好工作”和“興旺發(fā)達的生意”。受美國《排華法案》和種族歧視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里昂只能找到廉價，不穩(wěn)定的工作。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沒日沒夜拼命地干活，起初他以出海為生，“他值兩個班-一個夜班緊接著下一個班”。不再出海后，他做過“炒菜廚師，烤肉廚師，門衛(wèi)，跑堂，夜班搬運工，值過夜班”。甚至用全部積蓄和翁家合伙開洗衣店，但最終血本無歸。這種在汗水中度日的辛苦勞作換來的只是接二連三的失敗，原因是里昂沒有兒子，所以從中國文化看，他的家庭是“沒用的家庭”。此外，在申請工作時，他也屢遭歧視和排斥，從軍隊寄來的一封信：不合適。找工作收到的拒絕信：沒有技術(shù)。找房子收到的回信：沒空房”。這意味著不論在中國文化氛圍濃重的唐人街還是被主流文化主導的“外面的世界”，里昂都不被接受和認可，因此充滿挫敗感的里昂即使擁有美國綠卡也無法真正長棲于這片充滿敵意的國土，他的心里充滿了對中國的留戀和懷念。相比之下，媽扎根美國的決心更加堅定，這位勇敢的移民母親被菲利帕·卡夫卡認為是“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中的祖母親”。在某種程度上，媽是堅強的落地生根的代表，她努力地適應(yīng)宿主國的文化價值，如媽可以掙脫中國舊觀念的枷鎖外出工作掙錢養(yǎng)家。雖然她委托萊拉幫里昂往“回中國基金”存錢，但她自身并不想回中國，所以媽比里昂更加美國化。

二、兩性關(guān)系的逆轉(zhuǎn)：里昂和萊拉

萊拉用自身母性的愛與溫柔悉心照料繼父里昂，在此萊拉充當了里昂的保護者，兩性關(guān)系發(fā)生了逆轉(zhuǎn)。里昂一生都背負著“契紙兒子”的身份，那是他進入美國社會的通行證。這種以切斷血緣關(guān)系為代價換取的美國身份使里昂必須在今后的生活中改名換姓，他的整個人生都建立在謊言的基礎(chǔ)之上，所以里昂在那個并不接受他的社會中迷失了自我。對里昂來說“身份證件比血還貴”，因此他熱衷于收集所有官方印制頒發(fā)的對他而言具有權(quán)威意義的東西，比如文件，信件，證件，報紙等。幸運的是，養(yǎng)女萊拉勇敢地肩負了照料里昂的責任。萊拉能深入地理解父親的失意，理解他因為沒有兒子在唐人街得不到尊重，也理解他在美國主流社會所遭受的歧視和排斥。但是，萊拉依然尊重愛戴里昂，她以成熟的心態(tài)看待家庭關(guān)系，深刻認識到“構(gòu)成家庭的不是血緣，是時間”。同時，萊拉承認：“我是個契紙兒子的女兒……我所擁有的就是這些記憶，所以我想把它們?nèi)急Ａ粝聛怼薄：屠锇合啾?，雖然萊拉也有源于夾縫般生活的痛苦，但萊拉能以更加穩(wěn)重的認識和處理方法對待兩難的處境。

萊拉能更勇敢地跨出唐人街這片封閉的空間，尋求兩種文化的折衷點。在經(jīng)歷了尼娜出走和安娜自殺的家庭悲劇之后，萊拉開始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反思，她切身地體會到了由于語言，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的不同所造成的兩代人之間的文化差異與鴻溝，所以她開始力所能及地減小差異，填補溝壑，架起兩種文化交流的橋梁。萊拉竭盡所能地利用自己的雙語，雙文化背景優(yōu)勢填補文化空缺。作品中萊拉的工作就是為移民家庭和當?shù)貙W?！按蜷_交流的渠道”。但她并非是一個忠實的譯者，在很多情況下她只是希望雙方能相互理解，從而使“生活更容易”，如當警察詢問安娜自殺的原因時，她不僅“能給他一個里昂的解釋”，還能“給他一個媽的解釋”。萊拉感到警察以西方的思維方式根本無法理解她的解釋，所以她勇敢地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話語使得兩種語言兩種文化間的正常交流與理解成為可能。相比于萊拉的大膽嘗試，里昂顯得脆弱封閉。里昂蹩腳的英語是從別人罵他的話中學會的，他把布魯克林街上的破舊樓房，巨大裂縫與布魯克林的英文拼寫聯(lián)系起來，得出了“布魯克林就是破破爛爛嘛”的結(jié)論，還將自由女神像稱為“自由自在的女神仙”。此外，作品對里昂的描述是他最后棲居于“三藩公寓”，他雖然逃離了家庭，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走出唐人街。同時，小說開頭是對萊拉到“三藩公寓”看望里昂時遇到的一位孤苦無依的迷路老人的描述，這是對早期華裔男性命運的暗示，他們何嘗不是一群迷路者？

三、兩性關(guān)系的和諧：梅森和萊拉

尹曉煌認為：“現(xiàn)實生活里，美國華裔男女之間的關(guān)系并非‘水火不相容。女性的獲得絕不意味著男性的失去。相反，美國華裔男女之間總是相互支持，而且經(jīng)常攜手并肩與白人種族主義作斗爭”。在此作品中，伍慧明意識到兩性間的差異其實也是各自的優(yōu)勢所在，梅森和萊拉是和諧的兩性關(guān)系的代表。萊拉是位堅強理性，善良體貼的女性。她深知媽生活艱辛，希望媽能輕松地生活，所以她不愿告訴媽自己結(jié)婚的喜訊，因為她擔心自己的幸福會給媽帶來挫敗感，使她難過。安娜去世后，“里昂成了一個老流浪漢，媽又是整天痛苦不堪的樣子”。身為長女的萊拉用自己的柔情維持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在賦予萊拉優(yōu)秀品質(zhì)的同時，伍慧明也表達了自己對華裔男性的關(guān)懷，“關(guān)懷男性的處境也同樣賦予少數(shù)民族女性力量”。作品中的梅森成熟穩(wěn)重，寬容大度。作者重復道：“他頭發(fā)里總有一股淡淡的金屬味道”，這顯示了梅森的男子氣概，陽剛氣質(zhì)。此外，“他很大度，有些事能讓它過去就讓它過去”。同時梅森能夠理性地對待中西文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他無法忍受表弟“說話一副白人腔調(diào)”，為自己是中國人而感到自豪；但在對待賭博這件事上，他說“那事太中國味兒了”，故而潔身自好，從不沾染。

在兩性關(guān)系中，伍慧明塑造的女性“并不是志在抵制或顛覆來自本民族的男性霸權(quán)，用女性的力量去與之抗衡或取而代之，她的態(tài)度也并不是在兩者之間做任何調(diào)和，她所追求的是超越性別之間的二元對立，坦誠地面對兩性共同面對的艱難處境，汲取兩性共同的力量，用積極的合力來破除二元對立中的霸權(quán)意識”。梅森和萊拉完全走出了里昂和媽失敗婚姻的陰影，他們的婚姻是愛情之樹的果實。“我想要的是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婚姻”。生活中的他們相互尊重，相互扶持，但又相互獨立。梅森和萊拉的兩性關(guān)系是平等的，因此他們有各自的生活空間。如萊拉不會強迫梅森按自己的主觀意念行事，“這話不該我說，畢竟那是他們的生意。我得給他們留些余地”。此外，梅森和萊拉是彼此的依靠，因此他們的兩性關(guān)系是交融的。梅森是萊拉的精神支柱，每當家庭的困境使她痛苦不堪時，梅森總能幫她解開心結(jié)，走出困境。而萊拉對梅森也是完全信任的，當媽認為梅森以后可能移情別戀時，萊拉非?？隙ǎ骸八皇悄菢拥娜恕薄９适陆Y(jié)尾，當萊拉離開鮭魚巷，同樣是梅森陪伴其左右，這意味著二人將共同開創(chuàng)美好的未來。

四、結(jié)語

“將事物發(fā)展要素置于不可交叉的兩端的視角顯然不利于正確地檢視和解決兩者的矛盾”。本文通過對《骨》中三對兩性關(guān)系的分析，充分挖掘了作者對傳統(tǒng)性別二元對立模式的消解過程。里昂和媽的婚姻一直處于爭吵之中，他們的兩性關(guān)系是失敗的；作品中的萊拉是中西文化交流的紐帶，她勇于擺脫唐人街的束縛尋求更廣闊的天地，而里昂則把自己死死封閉在了唐人街這片狹小的空間里，作為養(yǎng)女的萊拉卻像母親般地照顧著繼父，實現(xiàn)了兩性關(guān)系的逆轉(zhuǎn)；梅森和萊拉在經(jīng)歷了生活的考驗之后，終于鼓起勇氣共同走向明天，他們是平等和諧兩性關(guān)系的代表。因此，基于以上分析，《骨》逐步完成了對傳統(tǒng)性別二元對立模式的消解，為如何實現(xiàn)兩性和諧提供了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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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朱各各（1992～ ），女，河南許昌人，現(xiàn)就讀于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主修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