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辯訴交易生存的土壤

作者簡介：張夢夢，西南政法大學民商法學院14級法律碩士（法學）。

一、辯訴交易制度的起源和發(fā)展

辯訴交易制度源自于英國，后在美國傳播開來并盛行至今。據(jù)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判詞， 辯訴談判至少在1804 年以來就以某種形式在美國存在了，然而當時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對辯訴交易持否定態(tài)度。直到上個世紀60年代，隨著美國社會犯罪率的增加，案件大量堆積，美國司法機關意識到：必須平衡追求司法效率與懲罰犯罪的關系，以期取得司法效率和司法公正的雙贏效果。在此背景下，辯訴交易開始暫露頭角。1971年的桑托拜洛訴紐約（ Santobe llo v. N ew York）案件中， 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批準了辯訴交易的做法，在之后聯(lián)邦法院進而完善了辯訴交易的各項規(guī)則。至此，辯訴交易制度得以在美國確立。

從此辯訴交易制度在美國的廣泛應用并取得了良好的司法效果。

二、辯訴交易的生存土壤

不少學者也主張我國應借鑒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以期更好的實現(xiàn)查明案件事實，提高訴訟效率，節(jié)約司法成本。其主張不無道理。但辯訴交易制度適用的前提是什么？在我國當今的司法環(huán)境下，能否適用辯訴交易？這一點，必須清楚。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探尋辯訴交易制度的生存土壤尤為重要。

1、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土壤之一：對抗制的訴訟模式

作為英美法系的代表，美國奉行當事人主義。訴訟中要求法官保持中立，給予控辯雙方平等的武裝，為控辯雙方“競技式”的辯論奠定了基礎。此種訴訟模式以解決糾紛為目的，即所謂“糾紛解決型”的訴訟模式。為此，法律賦予了被檢控者及其辯護律師充分的對抗檢控方的權利。這些權利無疑將辯護律師的權利充分擴展，真正的實現(xiàn)了雙軌制偵查，充分保障了被檢控者的權利，使得辯方擁有更多的權利，實現(xiàn)了控辯雙方的平等武裝。

而在我國，奉行大陸法系的職權主義訴訟模式。法官處于主導地位，主導者訴訟活動的進程，檢察機關作為國家公訴機關在訴訟活動中擁有絕對的優(yōu)勢，控辯雙方的實力懸殊之大顯而易見。所以在此情況下，追求控辯平等明顯不合時宜。辯方根本沒有足夠的實力與控方抗衡，很多時候即便無罪也會被認定為有罪，更不敢奢望檢控方會主動讓步。

2、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土壤之二：檢控方的當事人地位

對抗制的訴訟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就像民事訴訟一樣，被視為是“平等主體”之間的一種糾紛。在辯訴交易中，檢控方與辯護方作為平等的對抗主體，均為訴訟活動的當事人。檢控方作為控方當事人要嚴格依程序進行偵查、訴訟活動。同時，檢控方還要承擔敗訴的風險。這一點，明顯不同于我們國家，控方即便敗訴也沒有太嚴重的后果。在對抗制的訴訟模式中，案件的審理結果雙方當事人均無法預料，因為有太多的可能性。

我國刑事訴訟采取 “政策執(zhí)行型”的訴訟模式，以打擊犯罪宗旨。我國法律制度沒有把刑事訴訟看作平等主體之間的糾紛，而是把它看作控方查明犯罪事實、懲罰犯罪的“片面追究”過程。檢察機關作為國家公訴機關代表國家進行訴訟，追究被檢控方的責任。檢控方在訴訟活動中就被視為正義的象征，而不是一個和當事人對等的另一方當事人，這樣就很難保證訴訟中控辯雙方地位的平等。結果就是，案件的審理結果在法院裁判之前基本上可以確定，控方憑借強大的偵查權利和手段使得案件的結果毫無懸念，故控方幾乎不存在任何敗訴的風險。這也成為我國刑事訴訟的一大特色。

3、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土壤之三：對訴訟效率的極度追求

美國對辯訴交易的極度推崇與美國社會的犯罪率逐步上升，案件處理難度日漸加大密不可分。在美國檢控方看來，每一次刑事訴訟都是一次“高風險的投資”，美國有句諺語：半個面包總比沒有面包要好。所以，檢控方為了獲得較好的訴訟效益，對追究罪犯的責任采取了妥協(xié)的態(tài)度。再者，耗費資源，也是其采取妥協(xié)態(tài)度的另一重要原因。僅陪審制度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其資源耗費之大是我們通常無法想象的。當大量刑事犯罪發(fā)生時， 若完全用正當程序?qū)徖恚绹男淌滤痉ㄖ贫雀菊屑懿蛔　?/p>

在我國，訴訟絕對不是一次高風險的投資，至少對檢控方來說是這樣的。因為大部分的刑事案件檢控方通過運用強大的偵查手段、措施，都可以掌握充分的證據(jù)。他們不需要向被檢控者妥協(xié)就可以保證自己的訴訟效率，甚至在案件審理之前就已經(jīng)可以預料到審判的結果。同時，我國存在多種簡易程序并提倡案件的調(diào)解、和解， 故案件分流的渠道較多，所以辯訴交易在我國刑事審判活動中并沒有英美法中那么明顯的效率優(yōu)勢。故而，在我國并不會存在如美國般對訴訟效率的極度追求。

4、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土壤之四：高效的社會控制能力

在美國，再犯罪的可能性極低，這一點離不開美國的社會控制能力。通過高科技手段的運用結合法律手段的規(guī)制實現(xiàn)了對美國社會的高效控制。這種社會控制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也促使罪犯在犯罪后渴望從輕處罰， 以此為辯訴建議創(chuàng)造了生存的空間。

我國曾經(jīng)發(fā)生過很多罪犯在出獄后即可以輕松地改頭換面，甚至登上政治舞臺的事件。而在美國這種事情是很難發(fā)生的。犯罪的后果對犯罪人造成的威懾力不足以抵抗他們的犯罪意念，即犯罪成本低，使得很多蠢蠢欲動的人敢于鋌而走險，不怕入獄，是我國目前的現(xiàn)狀。

5、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土壤之五：完善的司法體制

美國法律職業(yè)的專業(yè)化和職業(yè)準入制度的嚴格化， 要求從事律師、檢察官和法官等法律職業(yè)者具有較高的專業(yè)水平和道德素養(yǎng)。同時職業(yè)的獨立性要求法官必須遵照自己的良心秉公審理，不受任何機關、個人的干涉。那么我們所擔心的腐敗問題是否會滋生呢？答案是否定的?；谄鋵β殬I(yè)的忠誠和高度的行業(yè)自律精神，辯訴交易得以美國流傳至今、經(jīng)久不衰。

中國作為人情社會的典型代表，有著其深厚的歷史積淀。人們辦事壓根兒不考慮走正當程序，第一反應就是托關系、找熟人，從古至今皆是如此。古語：“一人當官，雞犬升天”便是最好的例證。在中國人眼里，辦事兒離不開人，天大的事，只要背后有人罩著，就不怕擺平不了。于是乎，你幫我、我?guī)湍?，相互之間就沆瀣一氣，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不敢再得罪誰，誰也不免要幫襯著點誰。就國外研究出的六人理論，世界上互不相識的兩個人，只需要通過六個人便可以建立關系，更何況是中國界內(nèi)呢？所以，人情世故取代了依法治國，司法嚴明終究戰(zhàn)勝不了血脈親情。這是我國司法獨立難以推行的最大障礙。

三、總述

以孫長永先生為代表的學者們極力反對辯訴交易在我國的推行，認為其不符合中國的法律精神和司法實際， 也不是解決刑訊逼供、超期羈押等問題的適當手段， 如果引入會對偵查、起訴和審判制度形成強烈沖擊， 破壞正在逐步完善的程序法制， 甚至可能會加劇司法腐敗。這一理由有其合理性，個人很贊同。

在我國，法官、檢察官入職門檻低，年滿23周歲即有可能成為法官，執(zhí)業(yè)經(jīng)驗嚴重不足，職業(yè)能力備受懷疑，很難做到對執(zhí)業(yè)的忠誠。律師專業(yè)化程度不高，也不具備較高的執(zhí)業(yè)素養(yǎng)。同時，我國長期形成的訴訟模式和司法理念根深蒂固，難以動搖。故在我國辯訴交易的實施條件尚不具備。

因此，辯訴交易的實施需要具備完善的適用條件，有待于相關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我們不必一味歆羨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其也有一定的弊端。他們在訴訟活動中對程序的尊重以及對人權的保障和對律師權利的保護是我們應當借鑒的，事實上，我們也一直在借鑒的過程中。一項制度的建立非朝夕之力，探尋了本源之后，就要取長補短，為我所用，以期建立適合我們的制度規(guī)范。借鑒不是本意，適合才是硬道理。（作者單位：西南政法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