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蘇童是靠回憶寫作的人,在他的小說里可以看到很多自身記憶的暗合?;貞泴μK童來說不僅是寫作的內在動力,更多的是一種無意識的表達。香椿樹街系列的成長小說、飛越楓楊樹系列為代表的返鄉(xiāng)和逃鄉(xiāng)小說,以及女性小說和都市小說蘇童從來沒有走出過記憶的迷霧。少年的視角、回憶的內核、荒誕的存在,人類本質的生命體驗——孤獨、死亡、命運包裹著幽暗詭異的南方小鎮(zhèn)和農村土地。
關鍵詞:蘇童 回憶 死亡 孤獨
一 香椿樹街的成長小說
蘇童半虛構了家鄉(xiāng)蘇州城北的一條老街“香椿樹街”,描寫了一群少年和街鄰巷坊的故事。那里有一張屬于少年蘇童20世紀70年代的記憶地圖,鐵匠弄、鐵路、店鋪、石橋、桑園、石灰場,南方情結蔓延在以水、魚、河岸、水草、楊樹、桂花樹、葵花等構建的意象世界里。蘇童以一位旁觀者的身份介入記憶深處,回憶的情感內核被包裹在荒誕血腥的故事和死氣沉沉的南方小城里。從20世紀80年代的《桑園留念》到近期的《黃雀記》,在三十幾年的創(chuàng)作中,蘇童試圖把全世界搬到這條街上,這并不是像有些人認為的生活和現實體驗的匱乏,少年的情感和記憶在肉身延續(xù)成長。
蘇童的童年并不幸福,家境清貧。因為早熟或不合群的性格使蘇童很少參與街頭孩子打玻璃彈子、拍煙殼等各種游戲中,等待他的是“晦暗難挨的黃昏,父母在家里高一聲低一聲地吵架”。蘇童怨恨著狹窄逼仄的街道和簡陋的村屋,在《環(huán)繞我們的房子》里“我”不斷想逃離家中的小閣樓和充斥著壞記憶、骯臟的老街。有一次母親為了省煤錢用了化工廠的熱水洗臉,使“我”臉上長了紅斑,“我”帶著這個特殊的標記怨恨地在城市街道游蕩了七天,當“我”叩響自家的木板門,“我”因“走了七天還是走不出環(huán)繞我家的房子”而哭泣?,F實里18歲的蘇童毅然踏上了北上求學的列車,成功逃離了香椿樹街。少年們告別了夏天下河游泳的年齡,而老街和老街的人依然不變,童年的記憶和悠久的歷史脆弱單薄又稍縱即逝,但卻在以后的漫長歲月里,傳達出永恒的力量,讓人感到單純、寧靜、悠遠、自然。成年后的蘇童唯心地相信雨聲就是童年房頂瓦片的聲音。
蘇童曾是個患過重病的小孩,“1972年患了很嚴重的腎炎,好像血液也有點問題,有段時間很危險”。病榻上的蘇童用病態(tài)殘缺的目光打量著生長生活的香椿樹街,沉溺在“少年血”中,只不過這種偏執(zhí)和留戀太深,成為了他整個人生的哲學命題。在《桑園留念》《傷心的舞蹈》《午后的故事》《乘滑輪車遠去》近十篇小說中,蘇童描寫了一群整天游蕩在香椿樹街上的少年英雄和他們的伙伴們,他們透露出純凈的憧憬和反叛迷茫,又因目睹著異化的成人世界,孤獨無助、心事重重。他們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用暴力和性無力地反抗著壓在他們頭頂的成人世界,等待他們的往往是死亡,英雄們往往死于非命,有時是在一場群架中喪命有時是被復仇者斜插過來的刀捅死。他們不知道成長的道路指向何方,骨子里透露出蒙昧與沖動,《回力牌球鞋》里的少年因一個丟失的球鞋而引發(fā)一場血禍。蘇童的童年是在“文革”時期,那一代人生活在理想破碎和動亂無序的世界里,面對種種變化和世界的殘酷手足無措。蘇童人生的第一個記憶是3歲時被母親在床上抱起轉移到另一個房間,看到工人斗爭的一顆子彈打在他家后門的門板上。蘇童真切地捕捉了那個時代的血腥。因此,少年的成長也是無序的,只能是一段迷途,甚至是通往死亡。
體弱多病又聽話乖巧的蘇童沒有加入到街頭少年中,只能用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內心充滿著英雄情結。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有種自然的“街頭氣”,他們從小在街頭長大,以參與打群架為榮,那時沒有教科書式對價值觀的引導,街頭和他人就是他們學習生活的教科書,一個小混混心中的經典則是大混混。蘇童在小說中表達著自己希望成為街頭少年中的一員的愿望:“在風行滑輪車的年月里,十八歲的貓頭一直是街上少年所崇拜的英雄?!碑斬堫^駕著滑輪車讓汽車撞死,“我”卻夢見自己模仿著他的動作在空寂無人的大路上呼嘯遠去。然而,旁觀的“我”不可避免地與里面的英雄有著隔離感,《午后故事》里每當“我”想去提醒豁子卻被理發(fā)師的手緊緊箍住,“我”親眼目睹了心愛英雄的死亡。
蘇童塑造了一群永遠停留在青春期的熱血少年,也給予了小人物殘缺的世界天馬行空的關懷。少年時代因疾病被困在家中的蘇童被自卑和失落感籠罩著,因此蘇童小說中常見古怪緊張、皺眉斜眼、身懷缺陷的病態(tài)少年。例如,《騎兵》里的左林天生是個羅圈腿,因此常受人戲弄侮辱,但地頭蛇三霸和周圍人的一句“你以后可以當騎兵”的玩笑話卻深深打動了左林,因此他幻想可以像騎兵一樣在馬背上生活。蘇童最后讓左林在幻想中看到一批馬群來到自己身邊,他感到誰的手把自己扶上馬,像一只箭射向黑暗的夜空?!端怼防锏呐⒖偸钦驹跇蛏系却恚淮蠹页靶樯底?,最后人們看到哭泣的女孩手中捧著一朵水鬼送給她的蓮花。水鬼源于童年流傳老家一帶的傳說,蘇童相信水鬼潛伏在河流深處,有著綠色不屈的靈魂,他用一則傳說嘲弄了自以為是的成年人和現代人。
二 孤獨的不可擺脫和無望的救贖
體弱多病的蘇童有一個離群的童年,孤獨和憂郁成為其寫作的主要基調。蘇童認為,孤單是童年對他走上創(chuàng)作道路的決定性影響因素,“我靠胡思亂想來彌補遠離集體的缺憾……我一直認為一個人的世界,而且可以是個很大的世界,這是我創(chuàng)作自信的最大理由?!绷硪环矫妫鳛橐粋€在城市中讀書生活的作家,內心卻一直是個“鄉(xiāng)下人”,當工業(yè)化的腳步讓現實中的故鄉(xiāng)逐步淪陷,仿佛置身末世殘垣斷壁中的作家感到背叛和孤獨。無論是成長環(huán)境的無奈,還是變化發(fā)展的潮流,蘇童試圖在寫作中縫合自己與世界的距離,在記憶末端卻依然是黃粱一夢、擦身而過的失落和冷漠似水的歲月。
1 怪人和孩子
這群人總是執(zhí)著于渺小又無意義的人事,兜轉徒勞。年少時由于城里的金魚熱,蘇童發(fā)瘋地想養(yǎng)金魚,姐姐送了他四條品相優(yōu)美的五彩珍珠,結果養(yǎng)了五天就死去。在文字中蘇童寫下對金魚這種生物的癡戀?!督痿~之亂》講述了金魚曾一度帶給“我”孤獨冷漠的生命最初的感動,“我”賦予了它一個美好的名字:丹玉。丹玉曾是《桑園故事》里的美麗少女,她是自由的象征?!暗び瘛被畹煤芫?,最后自己從魚缸里跳下來死了。在這段養(yǎng)魚的傷心史里作者暗自流露出對世界的懷疑。蘇童還講述了一個愛魚如命、不愛與人說話的怪人阿福,阿福想方設法不讓人偷走魚,在院墻上拉上鐵絲網,把他家搞得跟集中營一樣,可惜最后魚還是被人偷走了,當剩下的魚也全都死光,漫長的冬天里他終日沉默地坐在魚缸底曬太陽。鐵路是蘇童童年生活的一個重要場所。年少的蘇童喜歡在京滬鐵路的路基下游蕩,一輛輛開往北方的列車準時出現,卻又絕情地將他拋下。鐵路承載了少年對遠方和自由之想象,滋生青春靈魂的躁動?!堆罔F路行走一公里》充滿了無聲的想象和無望的孤獨。少年劍執(zhí)著地在鐵路邊漫游和尋找死者遺物和人們丟下的物品,當人們面對死亡現場發(fā)表悲天憫人的議論時,他卻感到不屑?!叭巳褐械膭偸秋@得孤獨而不合時宜?!睋斓揭粡堒嚻睍r他會幻想關于車票主人樣貌、去處等無聊又可笑的問題。從沿鐵路行走一公里便是少年劍漫游的終點,扳道老人老嚴所在的孤單小木屋。老嚴有一只臘嘴鳥常年陪伴,鳥就是他的精神救贖,最后鳥讓火車給嚇死了,孤獨、醉酒、心神不定的老嚴也因扳錯道被警察抓走。劍通過行走擺脫孤獨,但依然陷入了成長的焦慮。
2 返鄉(xiāng)和逃鄉(xiāng)的異鄉(xiāng)者
蘇童的小說里有一個個孤獨流浪的異鄉(xiāng)者,最具代表的是楓楊樹村系列,一個既真又假的精神故鄉(xiāng)。蘇童曾說:“當我們談到故鄉(xiāng),我們其實是在說記憶和情感。我們其實是不希望它變的。但歷史潮流,不容它不變,它一變,對我們的情感造成了許多微妙的傷害,也是我們記憶當中永遠的不和諧音。”當蘇童抵達曾經心中最遠的火車站“三棵樹”,卻發(fā)現永遠少了一棵,城市建設的藍圖埋葬了許多人過去的居所,也埋葬了許多人的樹,那棵樹早就被童年舊居旁的河水帶走,成為蘇童心中永遠的隱痛。
在楓楊樹鄉(xiāng)村中,無論是留守在這片土地的人們,還是逃離出走的祖先們,他們都未能“尋找回失落的家園”,孤苦的靈魂只有在世界兩側往返徘徊?!短印防锩嬷v述了叔叔陳三麥無休止的逃亡生涯。陳三麥因不想擔負家庭責任而逃到了抗美援朝的戰(zhàn)場,又因怕死逃回家鄉(xiāng),后又怕逃兵身份被抓繼續(xù)逃,最終死在了寒冷的伊春?!讹w越我的楓楊樹故鄉(xiāng)》里的幺叔逃亡過程中溺水而死,靈牌卻神秘失蹤,鬼魂在村子飄蕩,“我”不斷飛越楓楊樹故鄉(xiāng)試圖將幺叔帶回故鄉(xiāng)。蘇童小說里還構建了一群背景模糊的外鄉(xiāng)人,他們或是因遠離家鄉(xiāng),或是因無法融入當下,找不到歸屬,或是執(zhí)著尋根,而在精神上充滿了孤獨?!禪形鐵》里紡織娘的鬼魂、《飛魚》里生活在獨立河灘的外鄉(xiāng)女人,對當地人來說他們神秘陌生,像一個永遠無法親近的傳說?!都赖旒t馬》里遠離故鄉(xiāng)的怒山人和紅馬是孤獨的。鎖每一次悲傷的啼哭都與懷鄉(xiāng)情結有關。第一次哭是因為“馬一離開怒山就活不長了”;第二次是在“我”的姑奶奶嫻遠嫁時;第三次是紅馬遠走時?!锻忄l(xiāng)人父子》里的童姓父子因“在哪里都孤單”只好回到老家,面對族人的質疑抵觸,他們到死也依然堅持自己是童姓后代,最終他們的尋根以失敗告終。老冬爺的墳頭只能“孤孤單單立在河的左岸,與童姓家族的祖墳隔河相望?!碧K童善于用河與岸的對立意象,探討著流動的鄉(xiāng)土和流浪的命運?!端裾Q生》講述了一個人冥冥之中孤獨的尋根之旅。一次戈壁迷路的經歷,一條環(huán)形復始的61號公路,草原鹽商馬桑來到了水神高佬的磨盤莊,他仿佛受到高佬神秘的感召,走上了高佬尋水的61號公路試圖接近高佬,最終他仿佛找回了丟失的記憶,發(fā)現自己是火災中逃出的高佬兒子赤虎,為了尋找水神父親,他焚火而死,接近并成為了新的水神。
3 女性和都市人
《櫻桃》的靈感源自蘇童聽來的“文革”時期的鬼故事:一個男人在路上攔住另一個男人,一定要對方送他一件東西,最后這個男人給他一塊手絹,兩人成為了朋友。送手帕的男人有一天按照接受手帕的男人的地址找到一家醫(yī)院,在太平間找到一頭無人認領的男人尸體,手里握著他送的那塊手絹。蘇童把它寫下來,想用驚懼喚醒成年人麻木的靈魂,主角變作水泥森林里的郵遞員尹樹和一個在醫(yī)院后門等信的女孩櫻桃,實質是借人鬼戀的愛情外殼講述生存的孤獨。尹樹對世界有著異常的冷漠,能不說話就絕不說話。尹樹有各種古怪的習慣,按信封的顏色和尺寸分類,把洗手用的硫磺皂鎖在柜子里單獨使用。尹樹清楚地知道“心里的那個怪物不是別的,只是報紙上常常探討的孤獨或者寂寞而已”。孤獨幽怨的女孩櫻桃是尹樹的同類人,她試圖與孤獨的命運抗爭,向尹樹求助,當尹樹以為終于找到一個能交談下去的對象,面對他的卻是一具孤獨的普通女孩的尸體,原來自己一直都在跟一個鬼魂交流,一切都化為虛無的幻覺和無力的救贖。
三 對死亡和宿命的迷戀
宿命的記憶鬼魅般在蘇童的小說中流竄,死亡成為華麗的誘惑,這種“慣性”寫作和死亡情結可以歸結為對生命無常的認知。9歲時,蘇童因一場腎病休學半年,整日躺在一張破舊的藤條躺椅上。他半年沒沾一粒鹽,好幾次他拿了筷子在鹽罐邊上猶豫徘徊,因為記得醫(yī)生的警告,因為怕死,終于作罷。蘇童曾談到:“我把我很小的時候對世界的一些異樣的看法表現出來了,比如生命的脆弱和不確定性,對死亡的恐懼性……10歲的時候我真正面臨過死亡的威脅,所以長大后在小說中經常寫到死亡。”
我們很難統(tǒng)計小說里死亡的次數。正如《傷心的舞蹈》里所說,“死人的事情經常發(fā)生。或重如泰山,或輕如鴻毛”。蘇童簡單地重復著死亡,死亡或成為一種意外的悲劇或是主人公的自殺,但都是命里注定的。人物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不是恐懼,而是自覺選擇。蘇童里的人物往往有種求死的欲望,例如,《雜貨店》里曾有過一段明媚青春的蕾在進入無聊苦難的成年后便什么都不在乎,她甚至覺得人就像瓜子一樣,磕完了就散架。最終蕾光明正大地與別人偷情恨不得丈夫早點回來殺自己,主人公臨死前是微笑著的,手中還抓著一把瓜子。死亡成為蘇童筆下經歷過一段絢爛榮史、心如死灰的成年人最自然的歸宿。
在蘇童小說中,河流成為連接世界兩側的通道,蘊藏了生死之謎。居住在蘇州城邊的蘇童,每天一推開窗便能看見河水和船。水對蘇通來說代表著堅強、自我封閉和所有神秘的可能性。在隨筆《河流的秘密》里蘇童曾迷信地認為人只有用死亡親近河流,交換河流的秘密。在《一無所獲》里,蘇童用意識流寫下了平靜如水的死亡。李蠻被自己對世界的頭一個記憶——澡堂水柱下哭泣的女人酮體感動,他不記得女人的樣貌,但女人手中那把黃色塑料梳子留在了他的腦海。李蠻做了奇怪的夢,身體在夢中越縮越小,變成一個嬰兒,最后水流飛瀉,他被水悶死了。在夢里李蠻看到自己跟一個女人在“跑馬”。就這樣,李蠻在路過公共浴室時見到了夢中的女人和黃色梳子,走進了浴室,抓住了那個漂亮女人,受了侮辱的女人們覺得李蠻是精神失常了。李蠻的父親回家后憤怒地讓他“滾出去,去死”,他便吊兒郎當開著玩笑走出了家門,平靜地走進了河里?!拔摇弊罱K在竹板莊看到漂浮的李蠻尸體,然而無法過河,只能看到河那邊的李蠻像剛出世的嬰兒純潔無暇?!白鳛槔钚U的朋友,我從來不把死亡當作痛苦。”在《河岸》里蘇童最終賦予了無名的南方河流“金雀河”的名字,完成了他河流宿命的書寫,背負魚形胎記的少年在十三年自我封閉的水上生活后,最終縱身躍入河中,洗刷了恥辱和罪孽。
死亡并非一味陰郁冷酷,它亦可能是另一個明亮的天堂。它并不是痛苦,亦可認作重壓下離地三尺的飛翔?!逗谀樇伊帧防锏募伊钟幸粋€長相和能力出眾的親弟弟,但家林長得跟弟弟完全不同?!八男愿裣褚粔K水泥預制板又乏味又惱人,在我們家誰也瞧不上他家林。”這注定了他流離迷惘、獨來獨往的悲劇命運。家林心事重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做惡夢”,睡醒就坐在床上看月亮,寧靜而憂郁。他被隔離在家庭溫暖之外,給家里帶來不少災難,最終選擇了孤獨地從這個世界消失,“我哥哥黑臉家林輕捷地從陽臺上跳出欄桿,化為一只白鳥飛入空中的月亮”。這是典型的蘇童式了結,留下舉重若輕的轉身。蘇童在平靜、詩意、輕松的死亡描寫中平緩著童年時期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未知的擔憂。
四 結語
童年的陰影就像蘇童內心的猛虎,記憶的負擔讓蘇童在虛構的世界里奔跑,對生命的不確定性讓少年的熱血在黑暗的街道暗涌撞擊,講述熠熠發(fā)亮的孤獨和灰暗。蘇童記錄了與自身經驗直接相關的那些蒼白、衰敗、頹廢的少年的同時,也用旁觀者的視角記錄了熱血激情的街頭場景和混亂無序的年代。9歲的那場疾病讓蘇童被自卑孤獨和一種深刻的被拋棄感纏繞著。蘇童小說里的怪異少年因自身的缺陷或古怪迷戀有意無意與人群保持安全的距離。他們沉默不愛說話,借以掩飾內心的自卑或難以啟齒的秘密。家林、李蠻都是這樣的人,奇怪的夢境和諱莫如深的秘密使他們看起來像一個命運的悲劇大師。蘇童一直相信托爾斯泰的一句話,一個作家的寫作,最終要回到他的童年。蘇童在接受采訪時說自己總是沉湎于過去生活的枝枝節(jié)節(jié),對未來缺乏盤算。這是一種奇特的自戀,并非對身體和靈魂的迷戀,而是對自己遇到的單薄、脆弱的記憶的留念,過分地重視它,過分地相信這東西散發(fā)出來的美。因此,蘇童的寫作是虛無記憶的自我冒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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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蘇童:《河流的秘密》,《作家》(上半月),2009年第9期。
(陳佳慧,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2012級在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