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新寧下沙田方言的語音特點

摘 要：下沙田是湖南新寧縣稍北的丘陵山區(qū)，語音上屬老湘語婁邵片的邵武小片，保留古全濁聲母老湘語的特質(zhì)，也有湘方言“五里不同腔，十里不同音”的個體差異。本文從聲韻調(diào)以及文白異讀四個方面對下沙田方言的語音特點作了詳細(xì)考察，以揭示其在聲韻調(diào)方面演變的特點與規(guī)律。

關(guān)鍵詞：聲母特點 韻母特點 聲調(diào)特點 文白異讀

新寧縣是位于湖南省中南部丘陵山區(qū)的一個中小縣級單位，地處東經(jīng)110°28′53〞～111°18′34〞，北緯26°13′06〞～26°55′21〞。東連東安，西接城步，南鄰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的全州、資源縣，北靠武岡市、邵陽縣。新寧方言屬老湘語婁邵片的邵武小片。整個新寧縣境內(nèi)各方言單點出現(xiàn)“五里不同腔，十里不同音”的差異，尤其是南部上半縣和北部下半縣，語音的差別比較大。處于新寧下半縣的下沙田，深居新寧縣的北部丘陵山區(qū)，包括6個自然村。在語音上既不同于有一套完整舌葉音的近鄰上沙田，又不同于古全濁音清化較強(qiáng)的新寧縣城。它有明顯的能真實反映老湘語語音特質(zhì)、又極具個體差異的語音特點。

一、聲母特點

1.古全濁聲母在下沙田方言中保留較為完整，今逢塞音、塞擦音時，不論平仄多讀為同一發(fā)音部位的不送氣濁音（入聲字除外）。如：

平聲字：爬a 桃au 葵uei 旬dz 芹in

仄聲字：部u 惰o 逛 狀dz 舊

但是也有少數(shù)古全濁聲母字今讀為清聲母，主要有下列幾種類型：一類是因受書面語的影響，如：“達(dá)、誕、佩、掉、羨”等；一類是因該字用清聲母字作其聲符，如：“炮、捕、釜、叛”等；一類是該字有兩個音韻地位，濁聲母的字和清聲母的字同音，如：“肚、載、解、跳、單”等。

2.古全濁聲母從、邪、澄、崇、船、禪母和日母部分字今仍讀不送氣的濁音，但洪細(xì)有別，洪音前讀[]或[]，細(xì)音前讀[]。

3.古泥母來母今遇洪音時基本相混，都念[n]，如“男”和“藍(lán)”都念[nan]；泥（來）母跟娘母一般分得很清，泥（來）母一般跟洪音韻母相拼念[]，如“難”讀[nan]；娘母一般跟細(xì)音韻母相拼念[]，如“年、碾”讀；但在韻母[]前，來母的字念作[]，如：“梨離禮里鯉璃勵力”聲母都念[]；而泥母、疑母的字都念[]。如“膩泥疑義議藝”聲母都念[]。

4.今下沙田方言中，古精組字和古見組字的今讀情況比較簡單。

（1）古精組字在今洪音前讀[、、、]，在今細(xì)音前讀[、、、]。如：

早 彩 罪 珊

蕉 青in 晴in 肖

（2）古見組字在今洪音前讀[、、、]，在今細(xì)音前讀[、、、]。如：

街 哭u 柜 灰

姜 謙 球 許

顯然，下沙田方言的古精組字和古見組字在今細(xì)音前聲母讀音一致，都讀[、、、]。所以，下沙田方言是不分尖團(tuán)的。

5.曉、匣母在遇攝合口一等模韻前有混入非組字的情況。曉、匣母字本身一般不會混淆。曉母字在洪音前念[]，如：瞎[a]、花[ua]，細(xì)音前念[]，如：靴[]、香[]，但在遇攝合口一等模韻前卻混入非組讀清音[f]，如：呼[fu]、虎[ fu]。

6.少數(shù)[、、、]和[、、、]在韻母[]、[]前有區(qū)分，絕大多數(shù)聲母[、、、]和[、、、]混而不分；古精組和古知系字在洪音前相混.例如：

資（精）[ ]≠職（章） [ ] 雌（清）[]≠嗤（昌）[]

瓷（從）[]≠值（澄）[] 絲（心）[]≠濕（書）[]

資（精）=支（章） [] 操（清）=抄（初） [] 才（從）=柴（崇） []

斯（心）=施（書） [] 詞（邪）=遲（澄） [] 死（心）=始（書） []

7.疑母開口一二等字聲母一般讀為[]，三四等多讀為[]或[]。例如：

牙a 藕 鵝 硬

嚴(yán) 牛 原 月

影母開口一二等字聲母一般讀為[]，三四等多讀為[]。例如：

愛 鴨a 歐 庵

衣 憂 腰 掩

8.知莊章三組聲母字今合流為舌尖前音[、、、、]，知章二組（下沙田方言中莊組不與細(xì)音相拼）有極個別聲母字在細(xì)音前讀舌面音[、、]。例如：

知組，細(xì)音：椿（徹） 椽（澄） 傳（澄）

章組，細(xì)音：準(zhǔn)（章） 春（昌） 船（船）

9.日母字只有止開三等支、脂、之三韻中讀零聲母，其余都念[]。

10.下沙田方言的古全濁聲母入聲字中，除去少數(shù)幾個今仍讀為濁音的特殊字外，其他全濁聲母入聲字一律清化，部分今讀為不送氣清聲母，部分今讀為送氣清聲母?？梢?，下沙田方言的入聲韻雖已消失，但古入聲的全濁聲母字并未完全清化，出現(xiàn)中古全濁聲母入聲字今清濁并存的情況。例如：

濁聲母字：昨 賊 讀 白 雜

薄 雹 別 族 絕

不送氣清聲母字：竭 截 達(dá) 轍

奪 作 局 劇

送 氣清聲母字：洽 拔 擇 澤

杰 沓 特 秩

下沙田方言的古全濁聲母字已經(jīng)出現(xiàn)清化的趨勢，但總體上仍保留古濁音的強(qiáng)勢，尤其是舒聲調(diào)的聲母字。而古入聲全濁聲母字清音化的比例遠(yuǎn)高于舒聲調(diào)的聲母字。唐作藩做出推論：“湘方言全濁音聲母的清音化是從入聲字開始的?！边@是因為“入聲字本收塞音韻尾，調(diào)值可能較高，而全濁音念起來聲帶顫動發(fā)音困難，頻率較低，在具有短促、高頻的入聲字中容易清化?！盵11]

二、韻母特點[7]

1.果攝開口一等字和合口一等字合流，絕大多數(shù)字韻母讀[]。如：

開口一等：多 左 合口一等：波 朵

2.臻攝合口一三等中部分字的韻母今讀開口呼[]。如：

臻合一：墩 盾 臻合三：輪 遵

3.陽聲韻鼻尾韻穩(wěn)固，具體演變情況如下：

（1）咸攝開口一二等和山攝開口一二等字合流，讀[]韻。如：

咸開一二： 貪 蠶 南 咸 減

山開一二： 攤 殘 蘭 閑 簡

（2）山攝開口三等精組字在仙、狝、線韻中有部分字和山攝合口三四等字合流，讀[]韻。如：

山開三：鮮仙 淺狝 山合三四：宣 選

（3）深攝開口三等、臻攝開口三等、曾攝開口三等、梗攝開口三四等中的幫組、端系、見系字合流，讀[in]韻。如：

深開三：品in 林nin 臻開三：彬in 貧in

曾開三：冰in 憑in 梗開三四：兵in 平in

另外，這些韻攝跟知系聲母字相拼時合流為[]韻。如：

深開三：沉 森 臻開三：珍 趁

曾開三：蒸 稱 梗開三四：貞 鄭

（4）臻攝開口一等、臻攝合口一等（除與見系聲母相拼的字外）、曾攝開口一等、梗攝開口二等部分字合流讀[]韻。如：

臻開一：吞 跟 臻合一：本 門

曾開一：登 藤 梗開二：彭 冷

另外，梗攝開口二等的幫組字與通攝字合流讀[]韻。如：

梗開二：猛 棚 通 攝：冬 總

（5）山攝合口一等中的幫組字，宕攝開口一等中的幫組、端組、泥組、見系字，宕攝開口三等中的知組、章組、日母字，宕攝合口三等中的非組字以及江攝開口二等中的部分字合流，讀[]韻。如：

山合一：搬 潘 宕開一：幫 忙

宕開三：張 腸 宕合三：方 房

江開二：邦 龐

另外，山攝合口一二等中端系、見系字，宕攝開口一等中精組字，宕攝開口三等中的莊組字，宕攝合口一三等中的見系字，以及江攝開口二等中知系字合流，讀[]韻。如：

山合一：端 算 山合二：頑 關(guān)

宕開一：倉 桑 宕開三：裝 床

宕合一：光 荒 宕合三：筐 狂

江開二：樁 撞

（6）宕攝開口三等中端系、見系字韻母今讀[]韻。如：

良 象 香 羊 姜

4.入聲韻已無塞音韻尾，今讀開尾或元音韻尾。清聲母的入聲字今讀陰平或陽去，濁聲母的入聲字今讀陽去。如：

陰平（清聲母）：接 挖 出 割 國

陽去（清聲母）：疾 涉 杰 石

陽去（濁聲母）：賊 讀 肉 昨 麥 值

由于入聲韻的塞音韻尾脫落，所以，有的入聲字跟舒聲字讀音相同。如：

y

入聲字：捺 割 育 闊 縛 潑

舒聲字：那 哥 譽(yù) 課 富 坡

三、聲調(diào)特點

1.下沙田方言的聲調(diào)調(diào)類共有陰平、陽平、上聲（陰上）、陰去、陽去5個。這是因聲母“清濁的不同在中古以后使?jié)h語方言里原來屬于某一相同調(diào)類的同韻字的調(diào)值依聲母清濁的不同而出現(xiàn)了分化?！盵6]

2.中古平聲依照聲母的清濁條件，分為陰平和陽平：清聲母平聲字今讀陰平，濁聲母平聲字今讀陽平。另外，部分非全濁入聲字也讀陰平。如：

陰平（清平）：東 居 陽平（濁平）：桐 皮

陰平（入聲）：潑 捏

3.中古全濁聲母上聲字今讀陽去，其他上聲字不變。如：

陽去：跪 是 上聲：孔 五

4.中古濁聲母去聲的調(diào)類分化受聲母是全濁還是次濁的影響，古全濁去聲今讀陽去；大多數(shù)古次濁去聲今讀陰去，另外，還有兩種情況除外：一是古去聲日母字讀為陽去，二是古去聲微母字也讀為陽去。如：

古全濁去：共 撞 古次濁去：耐 妙

日母字：任 閏 微母字：問 萬

而古清聲母去聲字的調(diào)類今讀作陰去。如：

凳 站 漢 慣 欠 看 胖 又

5.下沙田方言的古入聲調(diào)隨入聲韻的消失而消失，一部分今讀陰平，一部分今讀陽去，歸納起來主要有下面兩種情形：

（1）古清聲母（含全清、次清）入聲字主要派入陰平，但也有部分字派入陽去的，沒有明顯的變化規(guī)律。派入陰平的既有全清入聲字，又有次清入聲字，與今聲母送氣與否無關(guān)。如：

不送氣：搭 八 送 氣：插 鐵

古清聲母入聲字有一部分派入陽去，這既有送氣清聲母入聲字，也有不送氣清聲母入聲字。如：

不送氣：潔 柵 送 氣：恰 撇

古清聲母入聲字歸陰平的主要是口語常用字，歸陽去的則多是用于書面的語詞。例如，同是山攝開口四等屑韻見母字的“結(jié)”和“潔”，前者是一個口語常用字，派入陰平，后者主要用于書面詞語，歸陽去；同是江攝開口二等覺韻溪母字的“殼”和“確”，前者為口語常用字，派入陰平，后者主要用于書面詞語，歸陽去。

（2）古濁聲母（包括全濁、次濁）入聲字今調(diào)類的變化規(guī)律很明顯。古濁聲母在今下沙田方言中無論是讀清音還是讀濁音，其聲調(diào)都派入陽去。如：

今清音：沓 炸 滑 今濁音：辣 雜 雹

另外，少數(shù)次濁入聲字像“拉臘蠟聶抹摸木綠”等派入陰平。還有極個別的濁聲母入聲字如“膜”讀作陽平。

古全濁聲母入聲字在今下沙田方言中，是保留古濁音還是變化為清音？沒有明顯的規(guī)律可尋。比如，今普通話讀音相同且同為古定母入聲字的“毒”和“讀”，前者為清音，而后者卻仍為濁音。

四、文白異讀

新寧下沙田方言具有明顯的文白異讀。下面從聲韻調(diào)三個方面分別討論下沙田方言的文白異讀情況。

1. 聲母的文白異讀

（1）部分開口二等見組字，聲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家假開二見母 家庭 自家

敲效開二溪母 推敲 敲門

間山開二見母 間隔 時間

講江開二見母 演講 講話

（2）部分曉匣母字，聲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下假開二匣母 下面 下頭

孝效開二曉母 孝子 戴孝

限山開二匣母 限期 無限

（3）咸開二見系部分入聲字，聲母文讀[、或]，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夾咸開二見母 夾擊 夾衣

掐咸開二溪母 掐滅 掐住

鴨咸開二影母 鴨梨 鴨子

（4）部分疑母影母字，文讀聲母是[]，白讀聲母是[]或[]。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眼山開二疑母 眼睛 眼珠

咬效開二疑母

牙假開二疑母

（5）此外，還有一些常用字的聲母文白異讀未歸入以上各條件中。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爬假開二並母 爬行 地上爬

鳥效開四端母 鳥雀 鳥者

鉛山合三以母 鉛球 鉛筆

像宕開三邪母 照像 很像

蜂通合三敷母 蜜蜂 蜂子

2.韻母的文白異讀

（1）假開二麻韻的見系字，咸開二和山開二的見系部分入聲字，韻母文讀是[]，白讀是[]。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家假開二見母 家庭 自家

下假開二匣母 下面 下頭

鴉假開二影母 烏鴉 老鴉

夾咸開二見母 夾擊 夾菜

（2）部分假開三麻韻的知系字和梗開二的入聲字，韻母文讀是[]，白讀是[]。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車假開三昌母 汽車 風(fēng)車

額梗開二疑母 額外 額頭

（3）蟹開二的見系部分字，韻母文讀是[]，白讀是[]。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階蟹開二見母 臺階 階級

戒蟹開二見母 警戒 戒煙

械蟹開二匣母 器械 機(jī)械

鞋蟹開二匣母

（4）假開三麻韻的精組、以母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借假開三精母 借貸 借錢

瀉假開三心母 腹瀉 瀉肚子

野假開三以母 田野 野豬

（5）止開三的幫組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備止開三並母 備用 備課

眉止開三明母 眉目 眉毛

（6）效開二的見系部分字，韻母文讀[i]，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膠效開二見母 膠水 膠布

咬效開二疑母

（7）咸開二和山開二的見系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監(jiān)咸開二見母 監(jiān)獄 監(jiān)督

間山開二見母 間隔 時間

閑山開二匣母 休閑 閑話

（8）山開三的精組、見組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賤山開三從母 卑賤 下賤

羨山開三邪母

件山開三群母 計件 一件衣服

（9）宕開一的精組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藏宕開一從母 藏青色 西藏

嗓宕開一心母 嗓門 嗓子

倉宕開一清母

（10）宕開三藥韻的精組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雀宕開三精母 雀斑 麻雀

鵲宕開三清母 鵲橋 喜鵲

（11）江開二的見系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講江開二見母 演講 講話

巷江開二匣母 大街小巷 巷子

（12）梗開三昔韻的章組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炙梗開三章母 膾炙人口 炙火

尺梗開三昌母 卷尺 一尺

石梗開三禪母

（13）蟹開四，梗開四的部分入聲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提蟹開四定母 提議 提水

劈梗開四滂母 劈頭蓋臉 劈柴

踢梗開四透母 踢足球 踢門

（14）梗合三的見系部分字，韻母文讀[]，白讀[]。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泳梗合三云母 蛙泳 游泳

榮梗合三云母

（15）另外，還有一些常用的文白異讀字未歸入以上各條件中。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大果開一定母 大學(xué) 大小

去遇合三溪母 來去 去年

熱山開三日母 熱水 熱天

角江開二見母 一角錢 角落

吃梗開四溪母 口吃 吃酒

3.聲調(diào)的文白異讀

新寧下沙田方言聲調(diào)的調(diào)類是五個：陰平、陽平、上聲、陰去和陽去。從調(diào)查的情況來看，字的讀音在聲調(diào)上變化不大，時間上具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一致性，所以聲調(diào)的文白異讀現(xiàn)象比較少，表現(xiàn)不明顯，但也有少數(shù)幾個字因文白音的聲母或韻母的差異而引起聲調(diào)的改變。例如：

例字 文讀 白讀

監(jiān)咸開二見母 監(jiān)獄 監(jiān)督

爺假開三以母 爺爺 爺爺

滴梗開四端母 點滴 一滴水

泳梗合三云母 蛙泳 游泳

虹江開二見母 虹膜 彩虹

松通合三邪母 松緊 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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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劍鋒 新疆喀什 喀什師范學(xué)院人文系 844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