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塞納河左岸的蒙帕納斯公墓里,一塊墓碑樸素得不多著一字,只留逝者的姓名和生卒年,卻引來世界各地情侶的牽手朝拜——里面合葬著讓·保羅·薩特和西蒙娜·德·波伏娃。
這是二十世紀兩個響當當的名字。男人是法國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家、文學家、政治評論家,女人是法國女權運動的創(chuàng)始人,為世界留下了那本著名的女權主義圣經——《第二性》。
一九八零年四月,薩特去世,留給世界的最后一句話是“我非常愛你,我的小海貍”(波伏娃昵稱),雖然漫長的一生中他從未停止過風流;六年后依然是四月,波伏娃追隨薩特而去,下葬時手上戴著美國情人送給她的戒指。即便在另一個世界,波伏娃也要踐行生前和薩特立下的契約——各自保持愛情的獨立和自由,各自擁有愛其他異性的權利。
這個契約產生于一九二九年,當時薩特二十四歲,波伏娃二十一歲。那年薩特拿了法國中學哲學教師資格考試的第一名,波伏娃考得第二名,他們很自然的成了情侶。某個午后,看完一場電影,薩特心血來潮的說:“我們簽一個協(xié)議吧,成為不必結婚的伴侶,真誠相愛的同時又保持各自的獨立……”波伏娃竟欣然同意了,兩年后,他們簽署了另外一個協(xié)議——雙方不應互相欺騙和隱瞞。
他們也沒料到吧,這兩個協(xié)議竟然執(zhí)行了一輩子。沒有婚姻這個法律的約束,接二連三互相刺激的風流韻事竟沒能把這對愛侶分開,他們在探索男女關系的新疆界。
就在薩特和波伏娃契約式婚姻誕生的第七十年,也就是一九九九年,法國政府通過了一項“亞婚姻”立法:男女只需正式簽訂契約合同而不必辦理結婚手續(xù),就可以成為契約式生活伴侶。今天法國的數以萬對亞婚姻生活伴侶,應該對薩特和波伏娃道一聲感謝,也許牽手去巴黎墓地朝拜的人群中就有他們的影子,雖然他們的關系不見得比那對愛侶經營得更好。
因為這樣的關系有賴于兩顆優(yōu)秀的頭腦和兩個特立獨行的人格。一個搞哲學的男人,一個女權主義者,注定無法締結世俗的婚約,他們都愛自由勝過一切。
薩特說“他人即地獄”,一個人與他人共在時不可避免的要產生沖突,不是你死我活的斗爭,是意識和情感上的困擾。人與人之間的若即若離、悲歡離合都源于此,愛情關系當然也無法例外。“愛情是沖突”,薩特如是說,這是他的終身愛侶波伏娃帶給他的啟示。在愛情關系里,男女雙方互為對象,如果一方樂于按照另一方的意愿來展現(xiàn)自我,樂于犧牲自己的自由而滿足對方的自由,愛情關系便可以和諧進行下去。
薩特的波伏娃正是這樣一個有著強烈自我意識的女人,渴求愛情但絕對不允許自己按照對方的意識去展現(xiàn)自我,否則也不會吸引薩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對她說出愛情箴言。19歲,還是少女的波伏娃就發(fā)表了一項個人獨立宣言:“我絕不讓我的生命屈從于他人的意志”。此后的一生她都在為這句話做注解,并引導全世界女性去關注那話里所表達的東西。她的著作《第二性》成了西方女人的“必讀之書”,向世界揭示了當代女性面臨的諸多問題:生命的自由、墜胎、賣淫和兩性平等……
透明的自由是薩特和波伏娃為人類愛情關系所做的一個實驗,是的,他們是一生的靈魂伴侶,他們死后葬在了一起,引得無數情侶的朝拜,卻沒人敢下一個定論說這個實驗是成功的。薩特和波伏娃的緋聞和他們的著作一樣等身:比薩特小三十歲的性感女作家薩岡在薩特生命的最后歲月陪他喝了很多杯咖啡;波伏娃在長達17年的時間里給美國作家艾格林寫了三百零四封情書,至死仍戴著他送給自己的戒指……
人性難以捉摸,這對兒哲學愛侶終于可以在墳墓里安心討論,他一直把她當成智力水準上最理想的對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