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索菲亞要離家出走——《紫顏色》中索菲亞離家原因探析

黃慧麗

（黃山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黃山 245041）

一、引語

艾麗斯·沃克（Alice Walker，1944-）是當代美國文壇上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她不僅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獲得普利策文學(xué)獎的黑人女作家，還被認為是一位“完全代表了我們這個時代的作家”[1]她的第一部小說《格蘭奇·科普蘭的第三次生命》（1970），第二部小說《梅麗迪安》（1976）到 1982 年的《紫顏色》，都充分顯示了她對生活在美國社會最底層的黑人婦女的生活狀況的關(guān)注。沃克的小說以現(xiàn)實生活為基礎(chǔ)，深入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描寫了黑人，尤其是黑人婦女的愛與恨，歡樂與悲傷，幻想與失望，歌頌了他們頑強的生活能力和在逆境中奮斗的堅強意志。

小說自出版以來一直被譽為黑人女性文學(xué)的經(jīng)典之作，也引起了越來越多的國內(nèi)外專家的研究興趣。他們聚焦于沃克的婦女主義，分別從小說中的人物、結(jié)構(gòu)、象征和語言特征等方面對其進行了研究，《紫顏色》中西麗形象是很多評論者關(guān)注并分析的。而作品中另外一個富有反抗精神的黑人女性形象——索菲亞，卻鮮有評論者提及。索菲亞和哈波的婚姻是建立在愛的基礎(chǔ)之上的，他們歷經(jīng)了種種困難才走到了一起，那么索菲亞為什么還要離家出走呢？

二、原因之一：父權(quán)制下的受害者

父權(quán)制概念最初源于社會學(xué)，意為“一種社會結(jié)構(gòu)”。在這種社會結(jié)構(gòu)中，父親就是家長。[2]廣義的父權(quán)制表現(xiàn)在社會制度層面男性支配女性的狀況。[3]在美國眾多的民族中，黑人是美國歷史上唯一淪為奴隸的少數(shù)族裔，這使美國黑人蒙受了巨大的歷史創(chuàng)傷，從法律條文到社會認知，黑人都被視為毫無價值。但是受美國傳統(tǒng)觀念中的大男子主義思想的影響和熏陶，黑人男子總是千方百計地想做男人，實現(xiàn)自己作為男人的價值，但是白人的歧視又使他們對此望塵莫及，因此這就使黑人男子陷入了無法擺脫的矛盾和痛苦之中。為了避免這一矛盾給自己造成的心靈上的不平衡，這些男人就自欺欺人地把憤怒和絕望轉(zhuǎn)嫁到了婦女身上，把對婦女的凌辱和統(tǒng)治作為自己發(fā)泄的手段。由此,“性階級的存在被鞏固下來,并被利用起來對女性進行卓有成效的懲罰”?！蹲项伾分械哪衬诚壬褪瞧渲械牡湫痛怼Ｄ衬诚壬鷮ζ拮游鼷愲S意打罵，究其原因則是“因為她是我的老婆”。[4]在某某先生的思想里，女性低男性一等。作為一名婦女主義者，艾麗斯·沃克一針見血地指出，美國社會上白人的價值觀及其對黑人男性的消極影響，增加了黑人婦女的精神壓力，使她們蒙受“雙重”的壓迫，即社會上的種族歧視和家庭中的父權(quán)專制。[5]整個家庭和社會都把女性限定到了一個低于男性的地位。

某某先生不僅自己持有這種思想，而且還對他的兒子哈波言傳身教，灌輸這一思想。哈波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了男尊女卑的思想，認為干活是女人的事情，一次，某某先生的妹妹凱特讓哈波幫西麗打水時，哈波說:“女人才干活嘛，我是個男人”。雖然從小無人關(guān)心，但年輕的哈波渴望幸福生活。在對索菲亞的愛情中，他體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價值。哈波與索菲亞真心相愛而結(jié)婚?；楹蟮那叭?，兩人感情甚好，哈波還因為索菲亞的到來“哼著小調(diào)”，“吹起口哨”。[4]這時的哈波和索菲亞都是幸福的。但是父親的說教，對上幾代人生活的耳濡目染，再加上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男權(quán)思想使哈波想像父親一樣把索菲亞管的服服帖帖的，他認為“老婆就該聽話”。[4]他渴望一位唯命是從,俯首貼耳的臣民妻子。她必須是賢妻良母，在家里,守著孩子,守著丈夫。她的中心是家庭；她的天職是為男人付出一切。為了捍衛(wèi)自己所謂男子漢的尊嚴，要妻子對自己言聽計從，哈波采用了父親的建議，用拳頭來管教妻子。但是索菲亞不是西麗，她不會害怕丈夫，事事遵從于丈夫，這讓從小生活在父權(quán)制下的哈波無法接受。哈波經(jīng)常為妻子索菲亞不聽他指揮而困擾。哈波告訴父親，索菲亞并不聽他指揮“我叫她往東，她偏往西，從來不照我說的辦，還總要回嘴”。[4]不過說這一切時，哈波并不完全沮喪，“他對我說這一點時，還挺驕傲的呢”。[4]可以看出，哈波并不是在意索菲亞是不是對他俯首帖耳，他只是被周圍的環(huán)境所累。他一次次地揍索菲亞，為了打贏她而不顧一切地猛吃東西。哈波以某某先生和西麗的關(guān)系為模板希望索菲亞聽他的話，就像西麗聽他爸爸的話一樣。哈波實際上是受男權(quán)、夫權(quán)思想毒害的犧牲品。哈波通過打妻子而尋求他的男權(quán)地位并沒有奏效，他的行為傷透了索菲亞的心。索菲亞累了,厭倦了,她領(lǐng)著自己的孩子離開了家,離開了哈波。她擺脫了同族男權(quán)的桎梏,她不愿用忍受去維持這樣的家庭生活。

父權(quán)制對于黑人男性的毒害是顯而易見的，而很多的黑人女性在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和個人地位的卑下中也已接受并內(nèi)化了男權(quán)至上的思想，認為自己的悲慘命運是理所當然的。她們大都是一些無個人意識、無反抗觀念、麻木順從的女性。索菲亞的出現(xiàn)讓西麗深受震撼：“我喜歡索菲亞，她的一舉一動跟我完全不一樣。”[4]雖然西麗羨慕索菲亞身上的那種反抗精神，但深受男權(quán)至上思想影響的西麗，當看到索菲亞敢于同自己的丈夫和某某先生對峙時，竟然建議哈波去揍索菲亞?？梢姼笝?quán)制的影響根深蒂固。

三、原因之二:索菲亞斗士一樣的個性

沃克在《紫顏色》這部作品中著意刻畫了一位極富反抗精神的女性人物索菲亞。她不同于男權(quán)文化中所規(guī)定的被動、消極、柔弱的女性形象，而是具有男性一樣的主體性和主動性。索菲亞強健、堅定，從一出現(xiàn)就具有強烈的反抗精神和獨立意識，因為她從小就認識到“一個女孩子在一個滿是男人的家里是不安全的”，[4]她必須以反抗和斗爭保護自己以便能夠生存下去。為了和心上人哈波結(jié)婚，她沒有屈從于父親的阻撓而是以未婚先孕來迫使父親讓步。她同哈波結(jié)了婚，可是并沒有把自己隸屬于他。哈波想讓她像西麗“在乎”某某先生那樣“在乎自己”，可是徒勞無益，索菲亞在一個“白種男人控制國家，黑種男人控制家庭”的社會里，主動爭取自己的幸福與命運抗爭。雖然愛自己的丈夫哈波，但是她決不能忍受丈夫的毆打，她用胳膊捍衛(wèi)著自己在家里的尊嚴。她說：“我愛哈波，但是，在他打死我之前，我就先打死他”。[4]在她看來，獨立的人格不能為愛情作出犧牲。雖然她靠抗爭能戰(zhàn)勝家庭暴力，卻依然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在哈波的一次次挑釁下，她不甘忍受家庭的壓迫毅然出走。

在自己的種族和家庭內(nèi)部，索菲亞憑借自己的體力和勇氣勇敢地反抗家中的父權(quán)專制和性別歧視。她認為女性應(yīng)該反抗，不應(yīng)該被男性踩在腳底下。索菲亞不僅還擊丈夫的毒打，還教育逆來順受的西麗說：“應(yīng)該把某某先生的腦袋打開花……然后再想天堂的事。”[4]以傳統(tǒng)的女性觀念來看，此類黑人婦女有點咄咄逼人了。但這種不同于傳統(tǒng)女性標準的黑人婦女形象為人們理解“女性氣質(zhì)”提供了一道別樣的風(fēng)景。

在西方文化傳統(tǒng)中，所謂有女性氣質(zhì)，就是要顯得軟弱、無用和溫順。[6]索菲亞是沃克在《紫顏色》中塑造的一位黑人婦女的新形象。由于黑人婦女具體的處境，她們得從事體力方面的勞動，她們得應(yīng)付生活中的困難，軟弱、無用便意味著死亡。新的黑人婦女形象包含了對黑人婦女頑強精神的肯定。

四、原因之三:精神壓抑的結(jié)果

除了要不斷地對抗來自于哈波的不斷挑釁之外，最令索菲亞無法忍受的是哈波把她當作滿足性欲的工具。“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她說。最糟糕的是他并沒有發(fā)覺我不感興趣。他趴在我身上照樣高高興興的。不管我在想什么。不管我情緒怎么樣。他就是只有他自己。他好像沒有放進什么感情。”[4]

“性”,女性主義認為這是社會的首導(dǎo),“愛”是世界呼喚的永恒主題,“性愛”的結(jié)合,仿佛鑲著金邊的夢,無疑給人一種完美的感覺。但是“性”如果與“愛”分離的話,這夢就開始變得暗淡,兩者之間分明就橫亙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無論哪一方都只是一種一廂情愿的縹緲想象。[7]在傳統(tǒng)父權(quán)制下就明顯地展露著這種“性”與“愛”的分離。女性通常被看做是滿足男性性欲和傳宗接代的工具。

索菲亞和哈波的婚姻是以愛為基礎(chǔ)的，索菲亞說：“從前他碰碰我，我就暈頭轉(zhuǎn)向。”“我從前真喜歡干這個”“我常常把他從地里趕到家里。看著他哄孩子們上床睡覺，我就渾身發(fā)熱?！盵4]但是因為哈波的男權(quán)思想，對于索菲亞來說，哈波的“動手動腳”讓她感覺“他就是愛干這個。”而不是因為愛，所以她“不喜歡和他同床作樂了，……老覺得累。沒興趣了，”[4]這樣的婚姻對于索菲亞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離家出走也就難以避免了。

五、結(jié)語

在黑人男性主宰的社會里，索菲亞作為一名女性、女兒和妻子，她是被邊緣化的。她和哈波的婚姻雖然有愛的基礎(chǔ)，但是受著父權(quán)制思想毒害的哈波一直想像他的父親對待西麗一樣，希望索菲亞對他言聽計從，控制她，奴役她，把她當做發(fā)泄性欲的工具，哈波試圖通過打索菲亞來證明他的男子氣概，由此看出，父權(quán)制下的黑人婦女的遭遇是難以想象的。但是索菲亞不同于西麗，她有著強壯的體魄和獨立的精神，對于她來說生活在那樣的家庭里讓她感到窒息，離家出走也許就是她最好的選擇了。索菲亞的選擇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新型的女性形象，她們具有獨立和反抗的精神，敢于反抗男性的暴虐行為。

但是索菲亞最終還是回到了家。沃克所倡導(dǎo)的婦女主義不同于白人女性主義，她并沒有將男性放在女性的對立面，她的婦女主義關(guān)心的是包括黑人男性在內(nèi)的全體黑人乃至全體人類的完整生存。索菲亞后來在西麗創(chuàng)辦的大眾褲業(yè)公司上班，而哈波則在家做家務(wù)，照顧孩子。這樣的勞動分工徹底顛覆了傳統(tǒng)的兩性角色，但是哈波和索菲亞都對此很滿意。索菲亞的精神影響著廣大的黑人婦女，使她們有勇氣反抗父權(quán)制的壓迫，爭取做一個獨立自主的完整的新時代女性。

[1]Bloom，Harold,ed. “Introduction” in Modern Critical Views:Alice Walker.New York: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89.1.

[2][德]E.M溫德爾.女性主義神學(xué)景觀[M].三聯(lián)書店，1995.30.

[3]方剛，羅蔚主編.社會性別與生態(tài)研究[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會，2009.8.

[4]艾麗斯·沃克.紫顏色[M].陶潔，譯.譯林出版社，2008.

[5]丁文.奏響生命的新樂章[J].國外文學(xué)，1977，（2）：55-56.

[6]波伏瓦.第二性[M].陶鐵柱，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263.

[7]管蕓.性別·性·愛——論《紫顏色》中的兩性關(guān)系[J].語文學(xué)刊，2009，（3）: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