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在每一位教師的從教生涯中,都會收到莘莘學子的無數(shù)問候與祝福,最直接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書信和賀卡。而在我收到的書信賀卡中,有這樣的一封學生來信,一直珍藏至今。
仔細想想,我和這位學生相處的時間一共還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在高一進行了文理分類后,他成了我的學生。說句實話,剛開始,在幾十個學生中,除了他的清瘦,皮膚略白和一雙稍帶憂郁的眼睛外,其他沒有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他有一個比較好聽,容易使人記住的名字——文春陽,一個春天般陽光燦爛的名字。開始注意他,是從他的作文開始。這樣看似懵懂的男孩,字里行間卻體現(xiàn)著聰慧、敏感、細膩的一面,讀他的文章,可以明顯感覺到他是個很有思想、感情細膩的人。這在我教的理科班里,的確是個驚喜,因此他的作文時常被我當成范文來念。正因文章寫得不錯,語文成績也不差,所以文春陽同學也是我表揚鼓勵的對象之一。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發(fā)現(xiàn),這孩子上課不再像以前那么專注了,一是有點愛走神,二是愛講話了,而且作業(yè)完成的質(zhì)量大不如從前,甚至有幾次居然連像讀書筆記這樣的常規(guī)作業(yè)也不能按時完成。
于是我把他叫到辦公室,指出他近段時間的表現(xiàn),并嚴厲批評了他幾句,他一直低著頭,默默地站在我身邊,不說一句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無論我怎樣苦口婆心地教育,他還是保持原有的姿態(tài)——沉默。
此時此刻,看著他那雙有些哀怨的眼睛,沉默不語的表情,我思忖著:若雙方繼續(xù)僵持下去,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使師生關(guān)系緊張,帶來更多的問題。于是我停頓了一會兒,端來了椅子,換了種平和的語氣,輕聲地叫他坐下了,和他聊了起來。改變身份,作為一個姐姐、朋友,我向他說起了自己的高中學習生活,說到了曾經(jīng)的迷茫、失敗,也談到了自己通過努力帶來的改變,家人的欣慰……雖然整個談話我趨于主動,但通過我的坦誠相待,我發(fā)現(xiàn)他那緊閉的心門正在慢慢開啟,他的內(nèi)心一點點地被感動。
終于,他抬起了頭,開口說話了。但讓人意外的是,聽到的卻是他不想讀書的話。原因有二:一是家庭經(jīng)濟較困難;二是自己感覺讀書沒什么意思。沒想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居然有這樣的念頭,讓我頗感意外的同時又增加了幾許擔憂。當務(wù)之急就是讓他停止這種可怕的想法,將注意力重新回到學習上來,鼓勵他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戰(zhàn)勝自己。于是我結(jié)合他的實際,給他提了幾點建議,并將自己的幾本勵志書籍和經(jīng)典名著借給他閱讀。因為從他口中,我得知他的一大愛好就是讀書。這是個好習慣,應(yīng)該讓他繼續(xù)保持下去,讓他從書中獲取正能量。
打那以后,悄悄觀察他的表現(xiàn),確實比以前大有進步,看來這次談話是成功的,我暗暗感到高興和欣慰。
孰料好景不長,我看到了自己極不想看到的一幕:坐得滿滿的教室里,還是空出了一個座位,它是那么刺眼,那么不協(xié)調(diào)。因為家里的原因,他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選擇了悄然離開??粗帐幨幍恼n桌,憶起那哀怨的眼神,回想和他推心置腹一個小時的談話,我思緒萬千,無奈、遺憾、心痛、自責……多種思緒復(fù)雜地交織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轉(zhuǎn)眼緊張的高三下來到了。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準備迎接高考,對文春陽同學的關(guān)注也隨著緊張的高三復(fù)習漸漸淡忘了。自從他走后,幾乎沒人再提起他,雖然這名字時常出現(xiàn)在我記憶中。忽然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陌生的地址,有點陌生的筆跡讓我有些遲疑,慢慢撕開信封,親切的問候映入眼簾:“親愛的李艷老師,見信好!”難道是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帶著諸多疑惑,我在信尾終于搜索到了那個曾經(jīng)我很熟悉的名字,沒錯,真是他!他還沒有忘記我這個曾經(jīng)既表揚又批評過他的老師。一時間,我心潮澎湃,意外、驚喜、疑惑、欣慰等一起涌上心頭。
這雖然只是一封普通的學生來信,可在我心中是那么的特別,那么的有分量。這是一個中途輟學孩子的來信,在離開校園半年多后,還記得給我寫信,愿意談?wù)劕F(xiàn)在的他自己。
春陽現(xiàn)在好嗎?過得怎樣?是繼續(xù)在讀書還是已經(jīng)工作了呢?我讓自己靜了靜,細細讀起了這封與眾不同的來信。長長的五頁,包含了一個學生前前后后的變化,思想、心態(tài)和行動上的。在信中,我如此真切地感到一個獨立的個體對自己前途的信心,一個學生對老師的敬重,一個弟弟對姐姐的祝福:“還記得那晚你將我叫到辦公室交談的情形嗎?我是如此強烈地感覺到一個老師對待他走上‘歧路’的學生的那么強烈而真摯地期望他回頭的急切心情。面對如此關(guān)心自己的老師竟不知該感激還是該銘記?!€記得以前在學校自己總不愛做讀書筆記,認為太費時間太麻煩,可是現(xiàn)在想寫卻再也沒有這樣的環(huán)境寫下去了。偶爾打開以前的筆記和作文,心中有一種酸楚的感覺,有時還有些遺憾,自己怎么沒有多記筆記。那些以前厭惡的筆記現(xiàn)在竟成了如此寶貴的財富,翻開它就好像看見以往的自己,似乎還能想起寫筆記時的心情,真不知這一切的一切為何如此的清晰……”
看著這真切的文字,我的眼睛不禁濕潤了。在末尾,他用堅定的決心表明自己一定會朝新的目標努力奮斗,一定會用實際行動回報關(guān)心自己的老師們。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還有什么比這更讓自己感到欣慰的呢?任何教育,只有贏得學生的理解和信任,才是有效的;只有平等的愛,才會被學生真心接受。真誠地祝福你——可愛的同學,前程似錦!
這封意外的學生來信,讓我感慨頗多。文春陽同學沒有完成高中學業(yè),這是我最痛心最遺憾的事,但他能在離開校園后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努力方向,樹立明確的奮斗目標并不斷努力,進取,這也是成功的自我教育之所在。正如魏書生所言:“學生要進行自我教育,要做自己生命航船的主人,而教師則要用愛心去導(dǎo)航,用信心去護駕。一個好教師要永遠相信自己的學生,不管怎樣,他們腦子里其實都埋藏著無窮無盡的潛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