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神經認知科學的視角,對語言音、形、義系統(tǒng)及其相互關系進行了描述,指出語言不是表征于大腦的符號信息,而是人腦由于外界刺激而逐漸構建發(fā)展起來的語言神經元網絡結構。語音和文字符號是特定群體規(guī)約的聽覺和視覺刺激形式,語義是由語音或文字符號激活的以人腦神經元的連接和生物化學物質形式存儲的人的經驗記憶,它們在人腦中有對應的神經元網絡激活發(fā)射表征。
關鍵詞:語音 文字符號 語義 神經認知視角
1.引言
傳統(tǒng)的“分析語言學”往往游離于人腦這一認知實體器官之外,其理論大都無視人腦神經科學的相關證據。相反,神經認知語言學則建立在神經科學的證據基礎之上,研究語言產出、理解的過程,或是使這些過程成為可能的人腦神經認知系統(tǒng)。人腦是所有認知,包括語言認知的物質基礎。
本文將從人腦神經認知科學的視角,簡要描述語言音、形、義得以實現的人腦語言神經元網絡各子系統(tǒng)及其相互關系,強調該系統(tǒng)是個體由于外界刺激而構建起的神經元網絡激活連通結構,語言歸根結底不是表征于大腦的符號信息,而是表征于人腦語言神經元網絡的一種生物電化學的激活連通操作過程。
2.人腦的語言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
2.1 語音系統(tǒng)
人類胎兒大腦在母體之內便已經開始接收來自外界的各種刺激,使其神經元產生激活連通和結構變化的過程。出生后的嬰兒,更是積極動用所有的感知器官,感知這個世界的一切。語言的聲音形式,必是嬰兒感知最直接的刺激之一。物理形式的語音聲波,通過聽覺運動感覺神經系統(tǒng)轉換成生物電信號,激活大腦分配負責語音的神經元,使這些神經元激活連通形成語音神經元網絡。這一過程,和大腦所有其他認知模塊的形成過程一樣,一般須通過短時記憶的學習機制和長時記憶的習得機制。從嬰幼兒到青少年時期,大腦神經元活動處于最活躍期,對外界各類刺激做出靈敏而迅速的反應,逐漸構建起功能各異的極其復雜的認知神經元網絡聯接系統(tǒng)。個體語言的語音系統(tǒng)作為語言神經認知系統(tǒng)的一部分,其形成受制于個體由所接觸到的語音刺激:嬰幼兒接觸越早越久的語音,其神經元聯接數量越多,強度越大,越能在大腦中形成優(yōu)勢語音神經元網絡。未接觸到的語音,如外語語音,自然無法建立對應的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隨著個體的生長發(fā)育,到達一定時點,比如青春期結束,神經元細胞聯接的靈活性和精確性已大不如從前,眾多神經元已被分配給其他認知模塊,這時再要構建更多的語音神經元網絡結構,如外語語音的,就遠不如青春期以前那么自如了。
2.2 語義系統(tǒng)
一般在語音神經元網絡開始構建之前,個體大腦龐大的意義感知神經元網絡——關于這個世界的經驗知識網絡就已經在開始構建。個體從出生到死亡的整個過程中,除了大量無意識接收的刺激外,可選擇接受某些刺激而忽略另外的刺激,經常接受的刺激使大腦中對應形成的神經元網絡結構得到增強和豐富,而不常接受的刺激其形成的神經元網絡聯接數量少,強度低,如長期不刺激,還有可能會逐漸消亡。個體對世界的一般常識和對某一事物的專業(yè)知識應該就表征為聯接復雜性和強度各不相同的大腦神經元網絡結構。這些網絡結構就是知識經驗的網絡結構,也就是感知意義的網絡結構。普通語言詞匯中的“意義”極為抽象,但從神經認知科學的視角,關于某事物的“意義”或“概念”,實際上就是某一事物刺激大腦所形成的一種對應的神經元網絡結構,只要這一結構受到激活連通,個體便感知到這一事物,感知到該事物的“意義”或“概念”。該神經元網絡激活的范圍越廣,其意義表征就越豐富;神經元網絡激活的強度越大、越活躍,意義或概念表征就越鮮明。不過,該事物的意義豐富或鮮明與否取決于之前大腦主動或被動接受該事物刺激時所建立的神經元網絡聯接的復雜度和強度。
個體從嬰幼兒時期開始感知周圍環(huán)境千千萬萬不同的事物,由此而形成大腦中千千萬萬極其復雜的神經元網絡結構。由于事物之間的相互聯系,個體有意識和無意識接收的感知刺激也會依據刺激種類和水平的不同而形成復雜性和強度各不相同的神經元網絡的相互聯接,逐漸在大腦中形成一個極其龐大、復雜而精密的經驗意義系統(tǒng)。這一系統(tǒng)包括了個體對客體和主體全部的經驗和知識,是以人腦神經元的連接和生物化學物質形式存儲的人的經驗記憶(克里克,(1994)1997;索爾索等,2005)。并且這個網絡在個體一生中是處于不斷擴展,調節(jié),或改變之中的。毫無疑問,這一意義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必然要和語音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聯接才能形成日常語言中稱之為語義的東西。而和語音神經元網絡聯接的意義神經元網絡,可以推斷,必定只是整個意義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的一部分,因為每一種所知語言中,規(guī)約的語音或語音組合是有限的;盡管一個語言群體可以不斷規(guī)約更多的語音組合以聯接更多的意義網絡,但相對于群體所感知到的整個世界的事物和現象及其相互關系來說,語音規(guī)約的數量和速度總是少于事物和現象認知的數量和速度。許多意義認知,用日常俗語說,就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且,個體之間由于語音系統(tǒng)和意義系統(tǒng)(包括下文提到的文字符號系統(tǒng))均存在著差異,其語音和意義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聯接的量和質也必定存在差異。所以,不同的個體其語義神經元網絡聯接系統(tǒng)是有差異的,這就導致了不同個體即使使用相同的語音,這個語音所激活的意義系統(tǒng)也有所差別,進而導致交流時對話語意義理解的誤差??傊?,語義,是語音神經元網絡和意義神經元網絡的連通激活,是人腦進化到語言階段的產物。非人類的其它動物必定也有層次高低不同的感知意義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但在進化的現階段,沒有哪種動物的聲音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及相應的肌肉運動神經系統(tǒng)達到了人類的高度,因而沒能進化出人類那樣有效的語音交流手段。
2.3 文字符號系統(tǒng)及其與音、義系統(tǒng)之關系
人類交流與動物交流之間的最大區(qū)別,還在于人類大多數群體進化到現今,一般都創(chuàng)造出了一整套規(guī)約的文字符號。這些文字符號代代相傳,一般通過學校的正式語言文字教育,已經成為受教育群體大腦神經元網絡結構的一部分。受教育群體感知語言最直接的形式便是接觸語言的形,因而對文字符號感受深刻,往往將文字符號看作語言本身。傳統(tǒng)語言學研究語言大都鎖定文字符號,認為音和義是文字符號的屬性,其研究一般都脫離語言的本體——動態(tài)的大腦語言神經元網絡及其激活連通,因而對語言的描寫是靜態(tài)的,對很多語言現象往往不能做出圓滿的解釋。比如,為什么某個語詞或句子用于不同語境會有不同含義?傳統(tǒng)語用學,包括屬于“分析語言學”的那些認知語用學,對這類語言現象提出了紛繁復雜的理論,有的理論相當精致,其研究之深入,思維邏輯之縝密,令人嘆為觀止。但是可惜,只要這些理論仍停留于人文社會學科領域,其對自然現象的描述總是不太令人滿意。語言音、形、義三大要素出現的順序,一般是感知意義神經元網絡發(fā)展在先,其次是語音神經元網絡,最后才是文字符號神經元網絡。無論是從整個人類的語言進化發(fā)展來說,還是從個體大腦發(fā)育的情況來說,正常的順序是義、音、形。如果聲音在先,意義在后,聲音系統(tǒng)必定有一個搜尋連接意義的努力,單獨的聲音對大腦“無意義”。同樣,符號如果先于聲音和意義在大腦中構建起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它最終要尋求和聲音及意義網絡建立連接,否則,這一無聲音、無意義的符號就不能成其為為文字。語音、語義、文字這三個概念內在而邏輯地要求音、義、形三種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之間必須相互連通。
神經語言學的研究發(fā)現(Loritz 2002; Ahlsen 2006),語言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構建基本完備的大腦,其對聲音語言的理解操作順序一般是:語音聲波激活語音神經元網絡,語音神經元網絡再直接激活意義神經元網絡,中間一般不會激活文字符號神經元網絡(文盲就無此網絡);而對聲音語言的表達操作順序正相反,由意義到語音,中間亦無文字符號作為中介。而大腦對文字符號語言的理解操作順序一般是:文字符號光波激活文字符號神經元網絡,符號神經元網絡連通激活語音神經元網絡,語音神經元網絡再激活意義神經元網絡;對文字符號語言的表達操作(書寫)順序則是反過來,即意義神經元網絡激活語音神經元網絡,語音神經元網絡激活符號神經元網絡,符號神經元網絡再激活肌肉運動神經系統(tǒng)。也就是說,對正常人來說,讀寫文字符號語言的認知操作一般要經由一個語音神經元網絡激活的中間操作環(huán)節(jié),這說明正常人的文字和語音兩個網絡是緊密連接,不可分割的。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直覺感知,在讀寫文字時,總是要么默念該文字的語音,要么直接發(fā)出該文字的語音。即讀寫文字兩個操作方向均會激活其語音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
3.結語
語言的音、形、義均表征為人腦的神經元網絡結構及其生物電-化學過程的激活發(fā)射。語音和文字符號是特定群體規(guī)約的聽覺和視覺刺激形式,兩者都是物理性質的(聲波和光波,而對盲文來說,是觸摸的物質形狀),它們在人腦中有對應的神經元網絡激活發(fā)射表征?!耙饬x”則是以人腦神經元的連接和生物化學物質(如神經遞質)形式存儲的人的經驗記憶;“語義” 則是由語音或文字符號激活的意義。所以,可將人腦的語言系統(tǒng)看作是兩個部分的神經元網絡,其中一部分表征形式而剩下的一部分表征意義。由于形式激活意義,而意義也激活形式,所以形式和意義兩個神經元網絡表征之間必是雙向連接的。另外,語言的音和形可以物化到人腦外部的各種媒介,但物化后的靜態(tài)符號難以完整準確反映大腦中動態(tài)的語言神經元網絡系統(tǒng)的激活連通操作過程。習慣于將意義歸屬于靜態(tài)文字符號的人們總是竭力從字里行間去發(fā)掘意義,卻不知曉意義就存在于自己大腦的神經元網絡結構及其激活連通之中。
參考文獻
[1]克里克/[英]著 1994,汪云九、齊翔林、吳新年、曾曉東 等/譯校,《驚人的假說-靈魂的科學探索》,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 1997
[2]沈政 林庶芝 編著 《生理心理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7
[3]索爾索(Solso, R.)等 [美]著 《認知心理學》(第7版)英文影印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