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行政化的歷史反思

曾祥志 魏寶陽

［摘 要］我國大學的行政化問題是近年來成為教育界熱議的焦點。本文試著梳理我國大學的發(fā)展歷程,用比較的方法從歷史的角度反思大學行政化形成過程。

［關鍵詞］大學行政化；歷史；反思

［中圖分類號］G64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6432（2012）22-0137-02

從20世紀90年代探討建設現(xiàn)代大學制度以來,我國大學的行政化問題一直備受人們的關注。在大家熱議大學行政化的弊端、大學要不要取消行政級別、如何去行政化之時,本文試著梳理近代大學的發(fā)展歷程,從歷史的角度反思大學行政化形成過程。

1 1949年以前的大學

在傳統(tǒng)中國社會,朝廷有太學,社會有書院,家族有私塾,卻一直沒有形成類似西方“大學”的教育體制。直到清末,中國教育在外力撞擊和內力驅動下而走上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道路,引進西方教育制度,移植西方大學的辦學模式,才有了圣約翰大學、天津中西學堂、上海南洋公學和京師大學堂,這些學堂一般被認為是中國近代大學的雛形,它們盡管有西方、宗教或政府背景,但還是相對獨立于政治。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京師大學堂改名為北京大學,分為文科、格致科、經(jīng)科、法政科、商科、工科、農(nóng)科等,中國最早的正規(guī)本科教育誕生,正式拉開中國現(xiàn)代高等教育的序幕。當時,蔡元培作為教育總長借鑒德國高等教育經(jīng)驗,主持制定《大學令》,確定了大學“教授高深學術、養(yǎng)成碩學閎材、應國家需要”的宗旨,主張大學獨立、學術自由和教授治校,并將大學設評議會、教授會的條文列入了《大學令》。大學設立評議會和教授會,確立了教授治校、學術自由的法律基礎。這一法令吸取了西方大學的辦學精髓,雖然當時蔡元培很多主張并未實施,大學設評議會、教授會在當時的高等學校中也并未實行,但《大學令》從法律上確保了大學所享有的自治權利,為中國近代大學發(fā)展提供了一個相當自由的政治環(huán)境。

1917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之后,提出大學的性質在于研究高深學問；主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推行教授治校,民主管理；溝通文理,廢科設系,改年級制為選科制。他奠定了北京大學乃至中國大學兼容并蓄,思想自由,大學自治的精神,確立了大學之為大學的基本準則和文化精神,使中國形成了較完整的高等教育思想體系和教育制度。西方大學理念的核心——“大學自治、學術自由、教授治校”通過蔡元培的理論倡導和身體力行第一次較全面地被國人所認識和接受,隨后,國內其他大學紛紛效仿這種模式,現(xiàn)代大學制度在中國大地基本形成。

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當時政府實施的教育改革的主要內容是推行大學區(qū)制和建立大學院,大學院作為獨立機構,為全國最高教育行政和學術研究機關,不隸屬于國民政府,享有“經(jīng)費獨立,立法獨立,人事獨立”。雖然大學院改革的計劃實行不到兩年便告擱淺,“教育獨立”理念在知識界引起一定共鳴。蔡元培在《教育獨立議》中明確提出：“教育事業(yè)應當完全交與教育家,保有獨立的資格,毫不受各派政黨或各派教會的影響?！?929年7月,南京國民政府制定了新的《大學組織法》、《專科學校組織法》,其后教育部又陸陸續(xù)續(xù)公布《大學規(guī)程》、《?？茖W校規(guī)程》等法規(guī),除廢止董事會制外,基本上發(fā)展、完善了此前的《大學令》和《國立大學校條例》,從法律上進一步改進和完善了大學自治制度。1929年7月,國民政府制定的《大學組織法》明文規(guī)定,大學校長不得由官員兼任。杜絕大學校長擔任其他職務,就是防止非教育因素介入校園,破壞學術自由和大學自治。1931年,梅貽琦出任清華校長,提出了“通才教育”,并成功地建立了由教授會、評議會和校務會議組成的行政體制。教授治校本是蔡元培先生所提出的,但是在清華大學得以完善,標志著中國大學教育體制和理念的成熟。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高等教育發(fā)展模式在融合美國和歐洲各國特點的進程中,以美國模式為基本走向。雖然國立大學校長由政府任命,主要經(jīng)費來源于政府撥款,但大學校長不得擔任政府官員,政府也不得干預大學事務。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為保存中國高等教育,政府決議大學內遷,并以各種形式組合成聯(lián)合大學,其中最負盛名的莫過于由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南開大學組合成的西南聯(lián)合大學。雖然三校歷史不同學風各異,西南聯(lián)大卻將北京大學之“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清華大學之“大學獨立,教授治?！焙湍祥_之“允公允能”等理念結合,將中國傳統(tǒng)治學的精神融入西方大學的制度框架之中。大學自治權和學術自由在西南聯(lián)大都得到極大地張揚,以學術為主導的大學自治權的內在結構得以完善和發(fā)展。

中國近代大學從清末開始,經(jīng)過幾代學人的艱苦努力,到20世紀40年代后期已達到相當?shù)乃疁?思想自由、百家爭鳴、大師倍出,開創(chuàng)了中國大學的黃金時代,“大學自治、學術自由、教授治?！痹诖髮W里已成為基本的理念。國立大學、私立大學、教會大學并駕齊驅蓬勃發(fā)展。一些著名大學,如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央大學等在國際上已有相當?shù)牡匚?人文社會學科已具備和國際學術界對話的資格。

2 1949年之后的大學

1949年新中國成立,新政府否定歐美式教育制度而移植蘇聯(lián)的教育模式,實行國家集中計劃、中央政府各部委和省級政府分別投資和管理的體制。在高等教育領域,接辦改造了私立大學,取締了教會大學。1952年秋季,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高等學校的院系調整工作,經(jīng)過調整后,許多高等學校被分拆,以前的那些著名高等大學,幾乎被瓦解成文理分家,理工分家,重工輕文的學院,完整意義上的大學基本消失。1953年高等教育部成立,政府集舉辦者、辦學者、管理者于一身,幾乎囊括了大學的一切領域,大學幾乎沒有任何辦學自主權。1958年“反右”運動之后,為了進一步加強黨對大學的“領導”,國務院在《關于教育工作的指示》中明確規(guī)定：“在一切高等學校中,應當實行學校黨委領導下的校務委員會負責制……”根據(jù)這一指示,黨委開始全面領導學校的工作。1961年9月,《教育部直屬高等學校暫行工作條例(草案)》規(guī)定：“高等學校的領導制度,是黨委領導下的以校長為首的校務委員會負責制?！敝袊杏税雮€世紀才形成的現(xiàn)代高等教育體制徹底瓦解,“大學獨立、學術自由”的精神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從20世紀50年代起,黨的干部開始任大學書記和校長,另外還設立黨務行政工作的專職干部,這些書記和干部不做教學科研,專做管理和黨務工作,擁有相應的干部級別,這就為大學行政化奠定了制度基礎。

1978年,“文革”結束后,教育部頒布了《全國重點高等學校暫行工作條例》規(guī)定：“高等學校的領導體制,是黨委領導下的校長分工負責制,這種領導體制,沒有明確校長在行政組織中的核心地位,也沒有改變長期以來形成的黨政不分、以黨代政的格局。”到了“文革”后,明文規(guī)定我國本科院校的黨委書記與校長為正廳局級,?？圃盒５臅?、校長則為副廳局級。1978年之后,我國大學校長和書記開始擁有明文規(guī)定的行政級別,大學行政化體制初步形成。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指出：“學校逐步實行校長負責制,”并明確提出要擴大高等學校的辦學自主權,改變政府對高等學校插手過多的管理體制,這一決定給予了我國高等學校新中國成立以來從未有過的自主權。1988年4月,國家教委發(fā)出了《關于高等學校逐步實行校長負責制的意見》提出：“高等學校必須按照黨政分開的原則,逐步實行校長負責制?！钡?989年,全國共有130多所高等學校試行校長負責制的領導體制。但是,1989年政治風波結束了以“黨政分開”為目標的改革進程,為了加強黨委對高校工作的“領導”,政府明確提出：“高等學校實行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996年4月,中共中央頒發(fā)《中國共產(chǎn)黨普通高等學?；鶎咏M織工作條例》規(guī)定：“高等學校實行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校黨委統(tǒng)一領導學校工作”,根據(jù)該條例的規(guī)定,全國所有的高校都實行了“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1998年8月,《高等教育法》頒布,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以法律的形式確定下來。在這種體制下,大學存在著黨政兩套班子、兩套人馬,大學中黨組織機構的設置與政府機關的黨組織機構設置相似,大學的各級領導也享受同樣的行政級別,大學行政化體制基本確立。隨著政府對大學投入有了大幅度增加,政府對大學的管理也隨之加強,大學的“官本位”色彩變濃、“行政化管理”傾向加劇?！斑M入21世紀之后,為加強對高校的管理,位列‘985高校的大學黨委書記和校長,成為中央直接管理的副部級干部,出現(xiàn)了所謂的‘副部級大學。這意味著,目前我國高校中,已經(jīng)有近百位副部級高官,上千名正廳級干部?！饼嫶蟮男姓藛T隊伍,導致行政開支巨大,更嚴重的是,行政力量主導高校內部的教育事務與學術事務,成為教育腐敗和學術腐敗的根本原因。

3 結 論

回顧我國大學百余年的發(fā)展歷史,在1949年以前,大學獨立于政府,由教授來治理,大學沒有行政級別；1949年之后,大學聽命于政府,由黨的干部來領導,大學有相應的行政級別。隨著黨的領導加強,大學行政化越來越嚴重。大學自治、學術自由和教授治校,是現(xiàn)代大學的基本原則。西方現(xiàn)代大學和民國時期的大學之所以能夠“無行政化”,法律確認的大學自治是最基本的前提,沒有大學自治,就沒有學術自由和教授治校,更談不上大學行政化。

參考文獻:

［1］蔡元培.教育獨立議［J］.新教育，1922,4(3).

［2］人民網(wǎng).大學“行政化”的背景和根源［EB/OL］.http://news.sohu.com/20100801/n273908116.shtml.

［3］熊丙奇.高校行政化之弊端［J］.學習月刊,20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