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四大法寶及其現(xiàn)代啟示

張良田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南長沙 410081)

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四大法寶及其現(xiàn)代啟示

張良田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南長沙 410081)

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屬于典型的書面語教育,雖然存在著明顯的弊端,但在書面語的讀寫教學方面也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其中,最值得總結和學習的是中國古代母語教育摸索出來了集中識字、練童子功、依序教學和讀寫結合等四大法寶。這不僅符合漢語語言規(guī)律與語言學習規(guī)律,而且具有很明顯的可操作性,并能夠確保古代母語教育取得實際成效。文章總結和分析了這四大法寶的產(chǎn)生及其蘊藏的原理,以及它們給現(xiàn)代母語教育帶來的有益啟示。

古代母語教育;集中識字;練童子功;依序教學;讀寫結合

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是典型的書面語教育,也是不折不扣的文言文教育,當然,更屬于以少數(shù)人為教育對象的貴族教育或者叫做精英教育。這種教育,有非常明顯的弊端。它既脫離了日常用語的實際,也遠離了教育的普世價值,更拋棄了口語交際的訓練,對普及全民教育、發(fā)展全能語言和提升全面素養(yǎng)都是不利的。但是,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是,古代的母語教育卻圍繞文言文的讀寫教學問題摸索出來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教學操作辦法,而且為各個朝代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母語水平十分高超的人物。應該說,拋開母語教育的外圍因素,單就書面語的讀寫教學本身來看,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又的的確確是成效顯著,值得借鑒的。

展開來看,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在書面語的讀寫教學方面能夠取得有目共睹的實效,不僅得益于歷朝歷代母語教育工作者的悉心探索,也得益于大家在母語教育方面經(jīng)年累月的經(jīng)驗積累與不斷完善,具體地說,得益于中國古代母語教育摸索出來的集中識字、練童子功、依序教學和讀寫結合等四大法寶。

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集中識字法寶及其現(xiàn)代啟示

漢語的書面符號是漢字。漢語的特點是不以語詞為書寫單位,而以語素—漢字——為書寫單位。單個的漢字可以獨立構成語詞來表意,也可以跟其它漢字結合起來組成語詞來表意。正是這種特性與功能,使得漢語只需要使用少量的漢字便可以完成交際了。因此,跟其它以語詞為書寫單位的拼音文字相比,漢語被稱為世界上最經(jīng)濟的語言。世界上,其它拼音文字的常用基本詞匯均以十萬計,而漢語的字符,即便以收字最齊全的《康熙字典》計,全部加起來也僅僅五萬余字,常用的漢字更是在五千以下。根據(jù)國家語言文字委員會的研究統(tǒng)計,一個中國人,掌握了最常用的2 500個漢字,便可勝任日常讀寫需要的90%,也可脫盲;再掌握次常用的1 000個漢字,便可勝任日常讀寫需要的95%;再掌握間常用的1 500個漢字,則可勝任日常讀寫需要的99%。這意味著,作為中國人,要學會和掌握自己的母語,最少僅僅需要認識和掌握2 500個字,最多只需要認識和掌握5 000個字就夠了。對此,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工作者雖然無法完成現(xiàn)代統(tǒng)計學的研究,卻將這一現(xiàn)象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漢字是象形文字,每個漢字都是音、形、義的結合體,每個漢字本身的信息較多,難以掌握。同時,從造字的角度看,漢字的筆畫較復雜,又包含有大量難以區(qū)分的形近字、同音字、同義字。對于初學者而言,漢字的學習和掌握就天然地存在著難讀、難寫、難認等三道難關。

一方面,需要掌握的漢字數(shù)量并不多,另一方面,要掌握這些數(shù)量有限的漢字卻很難。那么,有沒有辦法讓初學者在短時間內(nèi)就能夠突破識字難關并迅速掌握這些常用字呢?有!早在兩千多年前,秦朝的丞相李斯就率先發(fā)明了集中識字的辦法。他以韻文的形式,按照教書育人的原則,介紹日常知識與基本的行為規(guī)范,并使用常用的漢字編寫出一本小冊子《倉頡篇》,發(fā)給全國的學校,讓蒙童當成啟蒙讀物來學習,迅速而有效地產(chǎn)生了識字教學的效果,并且一發(fā)而不可收地被后世奉為了集中識字課本的編寫圭臬。據(jù)張志公于1962年在《傳統(tǒng)語文教育初探》一書中的統(tǒng)計,到辛亥革命為止,歷代仿效《倉頡篇》的模式編寫出來并且銷行甚廣的集中識字課本就有480多種,保留至今的還有244種。像《史籀篇》、《急就篇》、《女兒經(jīng)》、《教兒經(jīng)》、《弟子規(guī)》、《幼學瓊林》、《龍文鞭影》、《增廣賢文》、《二十四孝》、《朱柏廬治家格言》等,都是流傳甚廣的集中識字課本。而其中最有名的當屬“三百千千”,即《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其中,“人之初,性本善”;“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等等,更是成為了千古傳誦的名句。

這種集中識字之所以流行而且有效,以至于成為了古代母語教育的首要法寶,原因在于:

一、它以韻文的形式編寫,具有朗朗上口、易記能誦的特長,有利于激發(fā)漢字初學者的學習興趣;

二、它以傳授日常知識與做人規(guī)范為內(nèi)容,具有緊貼實際、關聯(lián)生活的優(yōu)勢,有利于強化漢字初學者的學習收獲;

三、它以讀、抄、背作為訓練形態(tài),具有音形結合、識記漢字的好處,有利于固化漢字初學者的學習感受;

四、它以一兩年的集中教學來實施,具有耗時簡短、見效快捷的特色,有利于提升漢字初學者的學習效率。

總之,集中識字法寶既尊重了漢字的規(guī)律,也尊重了漢字學習的規(guī)律,無論如何都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試想,學生剛?cè)胄ｉT便能在短時期內(nèi)迅速完成識字的任務,并且為開展閱讀和寫作做好了準備,該是何等高興的事情!

當然,古代并沒有解決集中識字中的“見形識音”與“見形辨義”等問題。現(xiàn)在,我們從拼音文字那里受到啟發(fā)發(fā)明了漢語拼音,可以較好地解決這個問題了。漢語拼音方案頒布之初,黑龍江省的黑山北關學校發(fā)明了“注音識字,提前讀寫”的當代集中識字辦法,收到實效,并在1950年被推廣。遺憾的是,我國長期推行統(tǒng)一教學,使用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寫的課本,采取分散識字的辦法,客觀上湮滅了集中識字的成效。近年來,深圳市南山實驗學校利用漢字輸入技術,讓小學一年級學生一入校便使用電腦的全拼打字法,直接從打字練習開始學習漢語拼音與識字,在短時間內(nèi)就能讓學生完成集中識字任務,并開始“寫話”訓練。這可以看成是對傳統(tǒng)集中識字辦法的創(chuàng)造性借鑒。如果采用集中識字辦法,編寫出當代的韻文性集中識字課本,讓學生在短時間內(nèi)天天朗讀與背誦,并利用全拼打字法進行抄寫性打字練習,當可以繼承中國古代集中識字的法寶,并能彌補它的不足。這,應該可以看成是集中識字法寶的現(xiàn)代啟示。

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練童子功法寶及其現(xiàn)代啟示

“童子功”一詞,通常被認為是武術行業(yè)的術語。其實,它很早就用于古代教育之中了。中國古代,人們把就學蒙童的朗讀功、寫字功與背誦功等三大功夫也稱為“童子功”。在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體系里,把練“童子功”看得很重,甚至使其成為了加強母語學習基本功訓練、強化母語教育效果的一大法寶。

朗讀功,指的是對書面讀物的有聲朗讀功夫。古代,為了促使蒙童熱愛學習,也為了訓練蒙童的書面語語感,還為了促進蒙童對書面讀物韻律感的體驗與感悟,同時也為了訓練蒙童的記憶力,特別注重朗讀訓練。這種朗讀,具體包括朗讀、朗誦與吟誦等三種形態(tài)。朗讀,即照著書本文字大聲讀書,通常用于對課本內(nèi)容的初學階段。當蒙童接觸新的課本內(nèi)容時,由于還不太熟悉,也還無法理解,于是,老師就先是帶領他們朗讀,示范性地教會他們?nèi)绾螖嗑渑c發(fā)音,接下來讓他們照樣子反復朗讀,直到對每個語句都能準確斷句與發(fā)音為止。因此,這種朗讀是感性的、接觸性的、前提性的,是為后面的朗誦與吟誦做準備的。朗誦,即在理解基礎上照著書本文字的有表情大聲讀書方式,通常用于老師對課本內(nèi)容的講解之后。蒙童在老師的講解之下,對書本內(nèi)容有了理解,對書本文字有了感受,為了記住課本內(nèi)容,便在老師的要求與組織之下,一遍又一遍地有表情大聲讀書,直到能夠?qū)⒄n本內(nèi)容背誦為止。這種朗誦是理性的、記憶性的、強化性的,是為背誦課本內(nèi)容服務的。吟誦,即唱讀,是在背誦基礎上按照特定的旋律以一唱三嘆的形式所進行的有表情大聲讀書方式,通常以凝神閉目、搖頭晃腦、陶醉其中的外表神態(tài)相輔,用于對課本內(nèi)容的回味與研讀環(huán)節(jié)。蒙童受到老師的影響與感染,學著老師的樣子,一邊吟誦,一邊回味,感受書本中的意蘊,體驗文字中的音律,盡情享受讀書的快樂,不知腹之已空,不知日之將暮,油然而生一種對于書中境界的神往,隱約生發(fā)一種對于讀書為學的膜拜。這種近乎信徒誦經(jīng)似的訓練,帶給蒙童們一種從未有過的虔誠感與敬畏感,使他們覺得讀書是快樂的,讀書也是崇高的。顯然,這種吟誦,是大聲讀書的最高形態(tài),是體驗性的、領悟性的、自覺性的,具有超脫功利、凈化心靈的功效,值得大力傳揚。

今天,傳統(tǒng)的朗讀與朗誦訓練形態(tài)仍然保留著,這是應該的。遺憾的是,吟誦這種最可寶貴的訓練形態(tài)失傳了。當下,課本里文言文依舊存留,學生中卻厭學情緒高漲,人們與其大力呼喚國學教育的回歸,與其作秀似的在電視里齊誦孔孟,不如讓吟誦訓練重回語文課堂。

寫字功,指的是用毛筆工整精美地書寫漢字的功夫。漢字,有字體、字型,有筆順、筆畫,有結構、造型;書寫漢字,講究運筆、筆鋒,講究布局、風格,講究搭配、協(xié)調(diào)。漢字難讀、難認,要寫好更不容易。古代,有機會讀書的人很少,自然滋生出一種讀書人高人一等的情結,加上中國人根深蒂固的“漢字崇拜文化”,因而把讀書人的寫字功夫看得很重。大家都認為,如果不能用毛筆把漢字寫得工整又美觀,不能算是真正的讀書人。為了讓蒙童寫好字,古代母語教育中摸索出來了一整套的寫字訓練辦法。蒙童練字,先練坐姿與握筆姿勢,次依“永字八法”練基本筆劃,再用“描紅寫字”辦法練漢字架構布局,后采“臨摹寫字”辦法練字體字型,最后才信手寫字練行書草書展個人風格。這個過程是非常嚴格的,只能依序進行,而且每一步都要經(jīng)過長時間、大規(guī)模的反復練習。這樣做,可以確保蒙童的寫字經(jīng)歷一個從規(guī)范到自主、從限制到自由、從模仿到自創(chuàng)的過程,可以確保蒙童寫出來的字既講究工整規(guī)范也講究藝術美觀,從而使學生人人都能夠?qū)懙贸鲆还P好字。

今天,毛筆之類的軟筆不再是主要的書寫工具,而是改用鉛筆、鋼筆、圓珠筆等硬筆了。尤其是隨著電腦打字技術的普及,學生們可以用敲擊鍵盤來取代握筆書寫。這,盡管提升了書寫速度,卻不利于書法的改善,尤其是很容易滋生出動筆即寫錯別字的不良習慣。為此,2001年頒布的《九年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規(guī)定,在小學低年級專門開設“寫字”課程,以加強練字。但是,近十年過去了,收效甚微。有人主張,要開書法課,讓中小學生學寫毛筆字,以拯救青少年的書法水平,當然也未必可行。其實,我們完全可以按照古代母語教育的寫字功訓練辦法,探索一整套適合訓練硬筆書寫功夫的寫字訓練程序出來。前面提到的深圳市南山實驗學校,就在讓學生用全拼打字法學會拼音與集中識字之后,集中精力專門訓練小學生的硬筆寫字功夫,做了有益探索。

背誦功,指的是將所有課本文字不加選擇地全部背誦的功夫。中國古代的教育價值觀認為,前人的知識、經(jīng)驗與智慧全都在課本里,作為后學者的蒙童只需要在理解的基礎上將課本里的全部內(nèi)容全都記住并能夠背誦出來就行了。于是,《三字經(jīng)》要背誦,《唐詩三百首》要背誦,《昭明文選》要背誦,四書五經(jīng)要背誦,甚至于朱熹的《四書五經(jīng)集注》也要背誦。蒙童來到學校里,基本的使命就是背書,天天讀,天天背,直到滾瓜爛熟、倒背如流為止。

冷靜地看,這樣的全部背誦會養(yǎng)成蒙童來者不拒、逆來順受的思維習慣,也會增加蒙童對讀書為學的恐懼感,不利于培養(yǎng)蒙童的自我判斷能力和獨立思考能力,是不值得推崇的。但是,光從語言文字的角度看,這種背誦功夫的訓練卻又是有利于發(fā)展蒙童的書面語感、積累蒙童的書面語匯、發(fā)展蒙童的語言記憶能力的。今天,我們不主張對母語課本內(nèi)容全部背誦,但學生們對于經(jīng)典課文、典范語段和精彩語句進行背誦還是必須的。

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依序教學法寶及其現(xiàn)代啟示

中國古代,人們用文字表情達意,最簡單的書面形態(tài)是“對聯(lián)”,只需要用兩個構成對仗關系的單句便可獨立完成交際任務;其次是“詩詞曲”,只需要用四至六句、或者八到十句、頂多一二十句便可獨立完成交際任務;再次是“文與賦”,相當于今天的文章,短則一二十句、多則百八十句,也可完成交際任務;最后是“專著”,主要是“四書五經(jīng)”中的九部專著,當然也能夠完成更為復雜的交際任務。其中,對聯(lián)、詩、詞、曲、賦等樣式,均講究平仄、對仗與押韻,屬于韻文。此外,古代的散文和四書五經(jīng),尤其是科舉考試盛行以后流行的八股文,在遣詞造句方面也是講究韻律和節(jié)奏的,人們習慣于使用四六駢偶句式表情,也擅長于使用對仗工整手法達意。因此,可以說,中國古代的書面文字,是以韻文作為主要表達體系的。

從這個韻文體系來看,人們只有先學會了對對聯(lián),才有可能學會吟詩、填詞、玩曲,進而才有可能學會擬賦、作文,并最終學會讀寫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整本專著。而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恰好是按照這樣的順序來安排教學序列的。蒙童從入學到最終畢業(yè),學習的母語課程依次為:

蒙學 (集中識字) →對課 (對對聯(lián)) →詩學(詩詞曲讀寫) →文選 (文賦讀寫) →經(jīng)學 (四書五經(jīng)等專著讀寫)

這個序列,恰好是按照古代韻文的篇幅長短順序、依相應韻文樣式的復雜程度來排列的。用今天的語言學原理來看,古代的母語教育序列,還與語言學原理非常一致。語言學里,把語言單位分成語素→語詞→語句→語段→語篇等五個層級。在漢語里,漢字與語素對應,對聯(lián)與語詞、語句對應,詩詞曲與語段對應,文賦與語篇對應,而專著實質(zhì)是規(guī)模更大的語篇而已。中國古代的母語教育序列剛好與這個語言單位層級序列相吻合:

集中識字 (語素的認、讀、寫訓練) →對對聯(lián) (語詞與語句的組詞造句訓練)→詩詞曲讀寫(語段的讀、寫訓練) →文賦讀寫 (語篇的讀、寫訓練) →專著讀寫 (規(guī)模更大的語篇讀、寫訓練)

這說明,古代的母語教育序列是有科學依據(jù)的,不僅階段性特征十分鮮明,每一學齡階段都有獨特的訓練內(nèi)容與訓練方式,也與當時的語用實際相符合,而且經(jīng)得起今天的語言學理論檢驗。蒙童在不同的學齡階段依次學習相應的課程,步步為營,層層過關,最終使自己的母語水平臻于完善。應該說,這是母語教育的最高境界,也是古代母語教育效率顯著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相對而言,今天的母語教育就還沒有找到這樣清晰的教學序列。我們的大中小學都開設有母語課程,但是,從小學到大學,課程也好,教材也好,都是以文章讀寫為主線的。學生的識字、組詞、造句、構段等語言單位的讀寫訓練,都是在文章讀寫訓練之中附帶性地、悄悄地完成的。小學生也好,中學生也好,大學生也好,在母語學習中,始終都在讀、寫整篇的文章。這些文章,雖然有體裁樣式的不同,也有篇幅長短的差異,但是,實質(zhì)都是語篇。學生們不讀則已,一讀就是一個完整的語篇;不寫則已,一寫就是一個完整的語篇。這顯然不符合語言學的原理,也不符合當代的語用實際。我們今天的母語教育效果之所以不佳,這可能是一個重要原因。我們完全應該受到古代母語教育依序教學的啟示,把適合今天母語語用實際的訓練序列找出來。

不僅如此,古代的母語考試也是值得我們今天借鑒的?？婆e考試中,學子們先參加筆試,主要考經(jīng)書研讀與文章寫作,看誰學得又博又深,入圍以后,再參加口試,主要考現(xiàn)場賦詩與對對聯(lián),看誰反應又好又快。而這樣的考試內(nèi)容與考試方式,又是與母語教育的訓練課程相對應的,也是符合母語教育的序列原理的。盡管經(jīng)書研讀、現(xiàn)場賦詩與對對聯(lián)等考試方式已經(jīng)不再是我們今天所倡導的了,但是,它的這種依序教學與次第考試相呼應、筆試與口試相結合、訓練序列與考試順序相關聯(lián)的特征,是值得我們好好借鑒的。

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讀寫結合法寶及其現(xiàn)代啟示

母語教育是中國古代學校教育的主體與核心。呂叔湘說過:“一部中國古代教育史,主要的是一部語文教育史。”在古代,學校里雖然開設了諸如詩、書、禮、樂、射、御、棋、數(shù)等多門課程,但主要的課時卻花在母語的讀書與作文之上。蒙童來到學校里,每天要學習琴棋書畫之類的才藝修養(yǎng)和禮樂射御之類的進退操守,但主要的任務還是讀書與作文。在寄宿制的學校里,蒙童日夜修習,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也用在讀書與作文之上。據(jù)古代的教學日程安排記載,蒙童每天都有讀書與作文的任務,并且有耗時長短與讀寫篇幅等數(shù)量上的規(guī)定。單從讀書方面看,為了保證預習、溫習和背誦課文的效果,各個學齡階段都規(guī)定每天必須讀書多少頁或者讀文多少篇。而在作文方面,為了保證仿寫、限寫和自寫作文的訓練效果,各個學齡階段也都規(guī)定每天必須寫作多少字或者作文多少篇。由于每個班級的人數(shù)并不多,老師有時間也有精力對每一個學生的每一篇作文都進行批閱,并且能夠確保當天發(fā)還作文本,給每一個學生反饋作文評價的信息,實現(xiàn)師傅帶徒弟似的手把手教學,從而能夠確保作文訓練效果的穩(wěn)步提升。這種每天都有閱讀與作文的訓練方式,用今天的術語說,叫做“多讀多寫”。這樣的多讀多寫訓練方式,符合能力訓練的規(guī)律,可以根據(jù)熟能生巧的原理強化讀寫訓練的效果。

古代注重讀寫訓練,還有一種訓練方式,叫做“以讀帶寫”,即靠閱讀來引領與帶動相應的作文訓練。古代的對課、詩學與文選等母語課程,屬于閱讀課。但是,古代的學校教學日程安排里又有規(guī)定,習對課時要讓學生練屬對 (即對對聯(lián)),習詩學時要讓學生練作詩,習文選時要讓學生練作文。這種練筆活動,均有三個環(huán)節(jié):一是仿寫,二是限寫,三是自寫。仿寫,即習對課時仿聯(lián)擬對、習詩學時仿詩填詩、習文選時仿文作文,屬于直接性的以讀帶寫;限寫,即在仿寫的基礎上提出一些限制性的必要條件,讓學生根據(jù)這些條件的要求擬寫對聯(lián)、填寫詩詞、撰寫文章,屬于間接性的以讀帶寫;自寫,即在限寫基礎上撤除一切限制性要求,讓學生自由寫作、放膽作文,從實際需要與自身表達需要出發(fā)自擬對聯(lián)、自創(chuàng)詩詞、自主作文,屬于超越性的以讀帶寫。這種以讀帶寫的訓練方式,體現(xiàn)了對學習規(guī)律的尊重,也能確保學生作文水平的穩(wěn)步提升。

古代注重讀寫訓練,還有一種最有價值的訓練方式,叫做“以寫促讀”,即出于寫好作文的需要在作文時再去查閱與研讀相關的教科書或者其他文獻,并借以加深對課文內(nèi)容的理解與把握,拓寬閱讀的視野。學生作文,需要引用課文原話或者化用文中故事作例子時,會主動地去查閱已讀課文,并在重新理解與把握的基礎上考慮取舍的幅度與借用的分寸。這其中,就有一個對已讀課文進行再學習與創(chuàng)新性認知的過程,可以有效地帶動對已讀課文的深層次復讀,屬于真正的以寫促讀。學生作文時,還會主動地去查閱與利用教科書之外的其他相關文獻資料,用今天的術語說,叫做進行課外閱讀。這種課外閱讀,不僅可以有效地解決學生當時作文的問題,而且可以擴大學生的閱讀面,甚至可以提升學生的研究性閱讀能力,是一舉多得的。因此,古代的老師們在專心教好教科書之余還會給學生開列課外閱讀書目,并會為學生編列出“讀書分年日程”,讓學生依次展開課外閱讀。以寫促讀的訓練方式,剛好可以反過來促進這種課外閱讀。

“多讀多寫”、“以讀帶寫”和“以寫促讀”這三種訓練方式,綜合起來說,叫做“讀寫結合”。而這種讀寫結合,正是中國古代母語教育的第四大法寶。這一法寶,是建立在前述三大法寶的基礎之上的,也是最有價值的一大法寶。沒有集中識字、練童子功與依序教學這三大法寶作基礎,讀寫結合的法寶也難以促效。有了讀寫結合這一法寶,前述三大法寶的功效就得以強化,也使得整個古代母語教育的功效得以升華。

今天,我們?nèi)匀辉谔岢x寫結合,但是,不僅讀寫訓練的數(shù)量難以得到有效保證,閱讀訓練和作文訓練似乎也存在著兩張皮的傾向,有的學校甚至還把同一個班級的閱讀課與作文課交由不同的老師來教學,顯然就不如古代做得那么明智。相對于古代母語教育中的讀寫結合訓練而言,我們尤其需要在“以讀帶寫”和“以寫促讀”方面下功夫。

Abstract:In Ancient China,education of mother tongue belongs to the typical w ritten language education,w hich,fo r all the obvious draw backs,has accumulated some valuable experience fo r the education of w ritten languages.There are four magic weapons w hich wo rth summarizing fo r our future reference:concentration on word-learning,emphasis on school ages,p roper sequence of teaching,and combination of reading and w riting.These four weapons are not only in acco rdance w ith the characteristicsof Chinese language and rules of Chinese language learning,butmaneuverable in the p ractical operation,so it ensured the ancientmo ther tongue education’s efficiency.This paper analyzes and summaries the o rigin and p rincip lesof the fourmagic weapons and p robes into their enlightenment to our modern mother tongue education.

Key words:ancient mother tongue education;concentration on wo rd-learning;emphasis on school ages;p roper sequence of teaching;and combination of reading and w riting

Four Magic Weapons of Mother Tongue Education in Ancient China and its Enlightenments on Modern Times

ZHANG L iang-tian
(College of Literature,Hunan No rmal University,Changsha Hunan 410081,China)

H193

A

1673-0313(2011)01-0087-05

2010-10-15

張良田 (1964—),男,湖南華容人,教授,博士,從事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