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麗—一朵掙扎在父權和社會傳統(tǒng)觀念下的玫瑰

程乾珊

（遵義師范學院，貴州 遵義 563000）

一

《獻給艾米麗的玫瑰花》是威廉·福克納最著名的短篇小說。故事發(fā)生在美國南方的一個小鎮(zhèn)上。艾米麗·格里爾生是小說的主人公。受到保守、傳統(tǒng)、固執(zhí)的父親的“保護”，艾米麗不可能嫁給任何一個她在鎮(zhèn)上的追求者。父親死后，她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然而，一個男人闖進了她的世界，她的感情生活出現(xiàn)了一縷陽光。她戀上了一個北方來的包工頭，荷默·伯隆。盡管鎮(zhèn)上的人們和她的親戚都看不起這個北方佬，但是艾米麗放棄了自己固守的繼承自父親的傳統(tǒng)的社會觀念，和這個北方佬戀愛了。不幸的是，艾米麗最終發(fā)現(xiàn)荷默根本無意和她結婚。絕望之下，她殺死了自己的愛人并將他的尸體保存在自己的房間里面。從此，艾米麗小姐又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這是一個美國南方女人的凄慘的愛情故事。人們都認為這是一個純粹的悲劇故事，艾米麗是受社會傳統(tǒng)觀念壓迫的受害者。然而，有一點我們卻忽略了。盡管艾米麗的故事以悲劇收場，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钥吹剿秊榱藬[脫父權和社會傳統(tǒng)的桎梏所做的抗爭。

二

艾米麗出生在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她是父權制的受害者。當她的父親在世的時候，她受到父親以及他那些固執(zhí)保守、傳統(tǒng)觀念的控制。正如鎮(zhèn)上的人們所描述的一樣：“我們把這家人看做一幅畫中的風景：身材苗條，穿著白衣的艾米麗小姐站在身后，她父親叉開雙腿的側影在器那面，背對著艾米麗，手持一根馬鞭，一扇向后開的前門恰好嵌住了他們倆的身影。”她的父親就像一個守護者一樣“保護”著艾米麗，使她遠離鎮(zhèn)上年輕人的視線，不會因為愛上比她地位低下人而違反了家族的傳統(tǒng)。父親趕走了所有的年輕人，同時也剝奪了艾米麗的享受她的青春、愛情和幸福的機會。她三十歲了還是一個人。在她父親死后她變得更加的孤單，而且除了父親留下來的房子以外沒有了經(jīng)濟來源。她對于父親的依賴在她父親死后都還持續(xù)著。這可以從她拒絕埋葬她父親的尸體可以看出來。艾米麗自己在她父親的影響下已經(jīng)變成了舊的社會傳統(tǒng)的代表。她拒絕埋葬父親是因為她不愿意承認她所信奉的貴族家庭的教條和傳統(tǒng)隨著她父親的死而消逝掉。一旦這種信仰消逝掉，她的精神世界就會變得空虛，因為她的父親已經(jīng)將她的愛情世界變得一片空白。牢牢的守住舊的社會傳統(tǒng)是她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舊的美國南方的社會傳統(tǒng)也對艾米麗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艾米麗生活的小鎮(zhèn)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資本主義因素，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對艾米麗小姐房子的描述可以看出來：艾米麗房子四周的簇擁著棉花車和汽油泵和她給小鎮(zhèn)人留下的印象-傳統(tǒng)的化身，顯得那面的格格不入。就像艾米麗的老房子一樣：房子雖已破敗，卻還是執(zhí)拗不遜，裝模作樣，真是丑中之丑。然而，艾米麗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盡管格里爾生家族沒落了，她在鎮(zhèn)上還是享有很高地位的。她的死被鎮(zhèn)上的人視作一座豐碑的倒下。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人們的觀察和監(jiān)督之下?？傊?，她是鎮(zhèn)上人關注的中心，無論好事還是壞事人們都樂于談論。

當他們看到她愛上一個比她地位低下的北方佬時，他們讓牧師去拜訪她。最終，牧師妻子寫信給艾米麗的親戚讓他們來干涉艾米麗的感情生活。為什么他們要干涉艾米麗的感情生活？因為艾米麗愛上地位低下的人違背了他們所持的傳統(tǒng)的社會觀念。然而，艾米麗在遭受父親的控制和傳統(tǒng)社會觀念的長期壓制之下表現(xiàn)出了要和這些陳規(guī)抗爭的意愿。

三

小說中關于艾米麗與她父親關系的描寫讓我們看到了艾米麗受壓抑的一面。但是，我們就能認為她的一生都是父權下的犧牲品嗎？當她父親死后，她意識到除了父親她一無所有。父親控制了她的一切，剝奪了她享受愛情的權利。父親的管束使得她失去了很多。所以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微妙的改變，些許的抗爭意識已經(jīng)在她的心底萌芽了。盡管她沒有直接表現(xiàn)出反抗，但是我們可以從她父親死后她的行為看出她對父權做著默默的抗爭。在鎮(zhèn)上人面前，她拒絕承認她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事實上，她很清楚她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在和前來勸說的人對峙了三天之后，她跨下來了，讓人們埋葬了她的父親。那么為什么艾米麗要否認她父親死掉的這個事實呢？“我們相信她這樣做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們還記得她父親趕走了所有的青年男子，我們也知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只好象人們常常所做的一樣，死死拖住搶走了她一切的那個人?！睆逆?zhèn)上人們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艾米麗之所以拒絕承認父親的死僅僅是因為她想要從父親那兒奪回她被搶走的、被剝奪的一切。她意識到是父親操控了她的生活，現(xiàn)在她想要要回來。在發(fā)現(xiàn)父親死了，也就是說她所丟失的東西或者說被父親剝奪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所以，她一再的否認她的父親死了。因為，如果她承認父親的死亡，也就承認了自己逝去的青春，失去的快樂時光以及享受愛情的權利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于是，她跨了，崩潰了。

雖然父親已死，但是父權對她的影響并沒有完全消失。在埋葬父親以后，她病了很長時間。艾米麗小姐就這樣一直消沉下去了嗎？她并沒有一直這樣下去。她的行為表現(xiàn)出她對此所做的抗爭。

首先，她的這種抗爭的因素表現(xiàn)在她的發(fā)型上面。她剪短了自己的頭發(fā)使得自己看上去像個姑娘。一個年近三十的女人突然有這樣的舉動究竟是為了什么呢？艾米麗在紀念她逝去的青春還是已經(jīng)變得神志不輕，像人們所想像的那樣瘋了呢？這些都不是理由。她之所以把自己變得像個姑娘是因為她想要重新享受作為女孩的幸福，而這種幸福是在她父親在世時被剝奪了的。作為女孩的幸福實際上就是享受愛情?！斑^了不久，逢到禮拜天的下午我們就看到他和愛米麗小姐一齊駕著輕便馬車出游了。那輛黃輪車配上從馬房中挑出的栗色轅馬，十分相稱?！卑悙凵狭艘粋€北方佬。這在她父親活著的時候是不可能允許的。然而這也正是她想要從父親那兒奪回來的享受幸福享受愛的權利。因此，艾米麗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地位和收入?？墒牵?zhèn)上的人卻不這么看。他們對此非常的關心因為他們所持的傳統(tǒng)觀念認為：一個貴族出身的女性不應該愛上一個地位低下的人?！案窭餇柹业娜私^對不會真的看中一個北方佬，一個拿日工資的人。”他們都把艾米麗看作傳統(tǒng)觀念的象征。如果艾米麗自己違反了這個傳統(tǒng)，那他們所堅持的觀念就沒有了依托。于是他們就企圖干涉這段關系的發(fā)展。牧師以及她的堂姐妹的勸說都無濟于事，都改變不了艾米麗的想法。從父權和社會傳統(tǒng)觀念的壓制中覺醒了以后，艾米麗以一種勇敢的方式愛著荷默：她把頭抬得高高——甚至當我們深信她已經(jīng)墮落了的時候也是如此，仿佛她比歷來都更要求人們承認她作為格里爾生家族末代人物的尊嚴；仿佛她的尊嚴就需要同世俗的接觸來重新肯定她那不受任何影響的性格。連作者?？思{都在文中提到了艾米麗不受任何影響的性格。她不在意鎮(zhèn)上人對她的看法。她相信沒有人能夠再控制她的生活了。她成了自己的主人：她有權選擇自己愛的男人。

然而，在她滿懷喜悅荷默即將娶她的時候，她卻又一次遭到了打擊：荷默根本無意于成家。絕望之下，艾米麗殺死了她的愛人，一個讓她重拾希望，敢于面對、挑戰(zhàn)世俗的男人。這是從艾米麗身上所表現(xiàn)出的最富有抗爭色彩的因素。為了顯示自己不再受制于男人，她殺死了自己的愛人。甚至將他的尸體藏在臥室里并與他共枕而眠?；蛟S，人們會覺得她瘋了，很變態(tài)。但那是她的行為傳遞出的信息卻是：以前她受制于父親，之后又為荷默犧牲了很多，都是她在受制于人，現(xiàn)在她要反過來控制他們了。荷默死了就不會像他活著的時候那樣無意于成家，讓艾米麗處于隨時都會失去他的擔憂中。他死了，艾米麗就不用再擔心了。她寧愿和一個死尸待在一起，因為這給了她安全感，也滿足了她控制男人的愿望。她就是一朵掙扎在父權和社會傳統(tǒng)觀念下的玫瑰花。作者?？思{的玫瑰花就是獻給這樣一個敢于同父權和傳統(tǒng)觀念抗爭的勇敢的貴族女性的。

[1]Minter，David.William Faulkner:His Life and Work[M]，The JohnsHopkinsUniversity Press，Baltimore and London，1980.

[2]羅婷.性主義文學批評在西方與中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3]肖明翰.廉·?？思{:動的靈魂[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

[4]萬培德.美國二十世紀小說選讀[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