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丁戊奇荒”;官賑;商賑;教賑;聯合救災;傳統荒政
摘要:清光緒初年華北地區(qū)爆發(fā)了“丁戊奇荒”,山西地區(qū)不僅旱災持續(xù)時間長而且夾雜著狼災、鼠災及各種瘟疫等,災情之烈無以復加,堪稱華北五省之最。突如其來的特大災荒給山西社會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性后果:餓殍遍野、人口銳減、經濟凋敝、社會秩序混亂不堪。“丁戊奇荒”中出現的官賑、商賑、教賑等聯合救災的模式。其成效雖不理想,但卻證明了中國傳統荒政的衰敗,促進了近代慈善理念的“西學東漸”和中國傳統救災模式的本土化、規(guī)模化、正規(guī)化,并成為近代中國社會整合方式調整的開端。
中圖分類號:K2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10)02-0117-06
清代光緒初年,包括山西在內的華北地區(qū)發(fā)生了特大旱災,而其中以1877年、1878年兩年最為嚴重。因這兩年分別為舊歷丁丑、戊寅年,故史稱“丁戊奇荒”。
開展對“丁戊奇荒”的研究,不僅有利于深化我們對于近代中國社會的理解,而且對當今社會的防災、救災工作也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本文擬在前人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丁戊奇荒”期間山西省的災荒與救濟史實進行初步的梳理。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丁戊奇荒”中山西各地的災情
山西地處氣候干燥的黃土高原,“‘十年九旱’是山西勞動人民對于旱情頻率的認識”。在生產力極不發(fā)達的封建社會,風雨稍有不調,動輒顆粒無收,災民遍地。據統計,“在清王朝統治的270年里,全省一次受災面積在10州縣以上的較大旱災共有16次,前期200年間8次,后期70年間8次”|2]。而當“丁戊奇荒”來襲,“泛種罌粟、連年戰(zhàn)亂,差役繁重及交通不便”的山西更是首當其沖。山西無論是在災害的持續(xù)時間還是受災地域范圍上均較其他省份為重,堪稱“二百三十余年未見之慘狀”。其他省份大規(guī)模的旱災多集中于光緒二年至五年,但早在同治十一年(1872),山西的部分地區(qū)就已經呈現旱象,從晉南的運城、臨汾到晉中的廣大區(qū)域,相繼出現不同程度的旱情。1872年,絳州“三月旱”,平陸“春末遇旱”,文水“夏旱”,吉州“九月旱”,永濟“秋后旱”。1873年,干旱繼續(xù)蔓延,不僅地處山西中部的陽城“秋無雨”,沁水“秋旱”,就連地處晉北的岢嵐也遇“冬旱”。1874年,受災面積不減反增。虞鄉(xiāng)“春夏旱”,文水“夏旱”、岢嵐“冬無雪”。
1875年(光緒元年),正當晉省民眾期待新帝即位大赦天下或許可以掃除舊災之時,已在部允地區(qū)持續(xù)3年之久的干旱,幾乎蔓延整個三晉大地,其中包括臨汾、夏縣在內的十六州縣旱情記載較詳。如汾西“光緒元年旱”、岢嵐“夏無雨”凹、臨汾“光緒元年旱”、吉州“夏秋旱”、黎城“冬無雪”、夏縣“秋旱”、蒲縣“冬雪稀少”。各種記載不一而足,旱情之烈躍然紙上,至今還令人睹字而津干。1876年至1879年,晉省連續(xù)全省大旱,“成災州縣八十余邑”。直到1880年,“當其他省份旱情已解時,晉省部分地區(qū)仍有余旱”。
連年的旱災使得糧食奇缺,民不聊生。山西幾乎全省都是“十室九空,束手無措。斗麥價高五、六兩,無銀難糴升合之糧;沃壤錢值百余文,數畝略充一餐之飽。飼牲畜之戶,賣牛羊、宰雞犬、聊裹饑腸;缺供養(yǎng)之家,剝樹皮、拔草根,茍延生命。首飾重金玉,貨變時輕若泥沙;器物縱精良,售賣者只作柴草??蓱z季女斯饑求嫁,不惜千金之體;竟以丈夫溺愛逃生,忍拋三歲兒。以故人多相食,至親弗顧”。據統計,“丁戊奇荒”前后晉省人口從16433000人減少到10658000人,總計減少近600萬人之多。其中臨汾地區(qū)受災最重,人口從174558人減少到73716人,災荒前后相較減少58%。災荒過后,幾乎整個三晉大地極目所望,到處都是“黃沙白草,一望彌漫”。
屋漏偏逢連陰雨,正當旱災肆虐晉省南北時,“狼劫、鼠患又接踵而來”?!肮饩w三年,山西有1~2個州縣就已出現了狼災和鼠患,光緒四年,逐漸擴展到4~10個州縣,到光緒五年,出現了大面積、大范圍的狼鼠災害,其中狼災29州縣,鼠患28州縣,光緒六年,縮減到4~7個州縣,直到光緒七年。盂縣、臨縣仍有狼災。1877~1880年被狼災的州縣共有34個,被鼠災的州縣共有30個”。旱災夾雜著狼災、鼠患,使得“丁戊奇荒”成為晉省乃至全國歷史上都罕見的大災,難怪時任左都御史的翁同和稱其“實為數百年罕見之奇災”。
大災之年又往往伴有瘟疫。生活的貧困、環(huán)境衛(wèi)生的惡劣、醫(yī)療條件的極端落后必然會造成疾病的流行。如“丁戊奇荒”期間,夏縣“疫癘多成一村一鎮(zhèn)傳染”;臨汾“赤地千里,餓殍盈野,瘟疫盛行”;徐溝縣“連歲大旱,有多疫病傳染,闔村有全家病死無人問者”;遼州“瘟疫大興,民更不聊生,死者甚眾”。在此由于資料的局限,暫無法對“丁戊奇荒”期間晉省的瘟疫損失進行確切的數字說明,但通過散見于各州縣的零星資料,我們大致可以確定,“丁戊奇荒”期間晉省的瘟疫在其他災害流行時往往助紂為虐,大大加重了晉省百姓的苦難。
總之,“丁戊奇荒”期間,旱、狼、鼠災及各種瘟疫夾雜在一起,給山西社會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性后果。連續(xù)多年的災荒導致自然環(huán)境嚴重惡化,社會生產力也遭到了巨大破壞,農業(yè)生產長期得不到恢復。而與災荒造成的經濟凋敝、人口銳減相比,更令統治者擔憂的是“饑民鬧災”所引起的“社會治安的混亂”。在嚴重的饑荒面前,求食無路的災民蜂擁踐踏、嘯聚爬搶,屢見不鮮。在“被災尤酷”的晉南地區(qū),“強梁者白晝劫奪,聚散無?!眥lOJ。虞鄉(xiāng)縣“饑民乘夜肆掠”;臨縣“糠秕樹皮爭食不足,饑民四起劫掠”;解州“先是成災時人心洶洶,肆行劫掠,州境騷然”。幾乎整個“丁戊奇荒”中,山西各地“饑民不安分者,結黨成群,晝夜刁搶,雖稟官究治,命斃于桎梏下者不少,此風究未能熄”。由于省內民變嚴重,時任山西巡撫的湘軍名將曾國荃特奏請調專人募勇五千人來晉助剿??梢?,“丁戊奇荒”期間,天災之外又加人禍,通過何種措施盡量減少損失,保護社會生產力,穩(wěn)定社會秩序,不僅是清統治者關心的問題,也是所有以天下為己任的中外有識之士所共同致力的事業(yè)。
二、“丁戊奇荒”中山西的救災工作
(一)官賑
“丁戊奇荒”給社會秩序帶來的嚴重后果,使得清政府十分緊張。1877年7月,山西籍官員溫忠翰提醒清廷,“當此道殣相望,民情無定之時,倘有奸宄勾結煽惑,為患不可勝言”。鑒于山西位于京畿附近,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萬一有事將直接危及京師,所以清政府盡管財政拮據,仍不得不多方籌措,全力賑災。
為穩(wěn)定災民,山西部分地區(qū)首先開倉賑濟。1877年4月2日,“陽曲縣因災借撥倉谷”。6月30日,“清政府準許山西開倉賑濟。因饑民甚多,命將山西本年應解京餉劃留銀二十萬兩采買糧食,查明各府州屬受災輕重,分別賑恤”。除了要求山西地方政府自救外,清政府還積極從國庫和其他省份籌款調糧救濟山西。8月12日,清政府批準山西在本省及鄰近各省開設捐局,專門籌備救災糧款?!巴瑫r批準從浙江厘金現撥南北洋海防經費中,借撥銀十萬兩以應急需”。10月3日,戶部“籌撥銀二十萬兩,李鴻章籌撥銀二十萬兩,共四十萬兩作為河南、山西兩省賑款”,“以山西災情最重,七成歸山西”。7日,清政府又將“起運江安漕米八萬余石”中的4萬余石運往山西。1878年3月13日,撥“山東漕米8萬石”,“由水路運赴河道口鎮(zhèn)交山西”。10月13日,又追加“山東漕米12萬石,以濟山西賑需”。
整個“丁戊奇荒”救災過程中,清政府共“調撥漕糧70多萬石”,發(fā)放賑糧1001600余石。據官方公布的數字?!巴ㄊ「骶仲c過男女,大小以兩小口并一大口,合計貧民三百四十萬二千八百三十三口。凡支發(fā)銀一千七十萬三百一十五兩有奇,錢二十七萬六千五百五十七千有奇。又動用倉谷,支米豆七十六萬八千三百九十三石有奇。棉衣一十萬三千六百七十五件”。
除調糧、撥款外,為配合山西賑災,清廷還以身作則,移風易俗,提倡節(jié)約。1878年1月24日,“因山西亢旱,清政府禁止做酒,節(jié)約米谷”;3月9日清政府“下令禁止種植罌粟”,以擴大糧食種植面積。
(二)商賑
客觀地評價,清政府從中央到地方,對山西“丁戊奇荒”的救災是非常積極的。然而,從性質上分析,山西“丁戊奇荒”的官方救災,仍是中國傳統封建荒政的延續(xù)。而這一時期真正為救濟“丁戊奇荒”增添近代色彩的當屬具有先進思想的資本主義商人所掀起的“商賑”之風。
1876年冬,江北大旱,江蘇常州紳士李金銿在滬上名紳胡光墉、徐潤、唐廷樞等捐助下,邀請金福曾、袁子鵬等10余人奔赴災區(qū),開東南義賑之先河。1877年,包括山西在內的華北五省遭遇“丁戊奇荒”,“噩耗不斷從災區(qū)傳來,在東南地區(qū)特別是紳商界引起更大震動”。1878年1月,上海仁元錢莊董事經元善與友人李麟策、屠云峰及慈善組織果育堂董事瞿世仁等數人創(chuàng)立上海共濟同人會,勸捐救濟豫、晉等省旱災。此舉得到鄭觀應、王介眉、葛藩甫等滬上紳商的廣泛支持。4月,上海決定設立上海協賑公所,“先助豫災,分濟晉、陜、直隸”,并一致推舉經元善“總司后路賑務”。同時,蘇州、揚州、杭州三處也在謝家福等人的倡導下先后設立籌賑公所,并會同上海一起,一面前往各地勸募,一面召集同道紳商赴災區(qū),各設分局,從事散賑、保嬰、收贖婦女等救濟工作。1879年,各省旱情漸緩,但山西新災又起,蘇、浙、滬、揚四公所合并,移師山西,繼續(xù)協作,各設晉省公所,募捐助賑。
在“商賑”的感召之下,全國各地紳商民眾紛紛捐助。晉省“丁戊奇荒”救災中,“除大部分糧食、銀兩是靠清政府調撥籌措外,全國除與山西同時遭災的陜西、河南外幾乎所有的省都為賑濟山西災區(qū)捐獻了糧食、銀兩、棉衣和馬匹。在這次救災過程中,山西共得省外捐糧5萬余石,白銀上千萬兩。湖南、湖北、直隸等省還捐棉衣2.6萬余件。歸化城商民捐馬600匹,蒙古蘇尼特郡王之母索隆特氏捐牛100頭。甚至連新加坡、小呂宋、越南等國華僑也為災民捐款救災”。
(三)教賑
除了清政府與新式商人外,面對整個華北嗷嗷待哺的災民,西方傳教士為了“爭取信徒”,也積極參加了“丁戊奇荒”的救災。華北大災發(fā)生后。旅居上海的西方教會人士于1877年3月成立了“山東救災委員會”,1878年1月西方教會又在此基礎上成立了“中國賑災基金委員會”。當山西旱災嚴重的消息傳到上海后,1877年,該會委派李提摩太等人赴晉辦理“教賑”。據李提摩太回憶,其在晉親施“教賑”銀不少于12萬兩。1878年3月8日,中國賑災基金委員會派內地會的特納、長老會的懷特與英國循道會的李修善由上海乘船北上,前往山西,協助李提摩太開展賑災活動?!八麄?人于3月14日到達天津,4月2日帶銀3萬兩到達太原。4月8日,特納等人與李提摩太前往距離太原9里的徐溝縣賑濟。他們從官方登記中尋找最迫切需要救助的地方。在最大的城里為16萬2千人救濟,然后深入鄉(xiāng)村,援助了37個村莊的4668個家庭,大約2萬人,每人發(fā)銀300-600文”。
其實與發(fā)放賑災銀兩本身相比,西方傳教士的“教賑”更加重視將災情通過報刊廣為人知,從而喚起更多的社會關注。早在1876年夏初,李提摩太即寫信給上海的友人,描述災區(qū)的慘狀,建議災情見諸上海英文報端“勸捐”。除在中國募捐外,他還從浸禮會申請到少量的賑資。李提摩太記錄山西行程的日記傳到倫敦,還促成了救災基金在英國的設立,并在倫敦和各口岸募集到賑款約20萬兩。
客觀地講,就外國教會在“丁戊奇荒”救災過程中的實效而言,其救災理念的啟發(fā)意義與其有限的’“教賑”銀款相比似乎更有價值。盡管如此,其在晉省的賑災依然成為了官賑、商賑之外的有力補充。至1878年6月,“教賑累計發(fā)放100萬文”。僅平陽一縣,“傳教士在145個村實行賑濟,救助100,641人,最需要的個人可收到800文,最少的200文,共放銀52,745兩”。在臨汾,從1878年夏至1879年3月,李提摩太等人共放賑銀5萬多兩,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當地的災情。據統計,整個災荒期間,李提摩太、特納與李修善3人“在山西發(fā)放了上海委員會20萬兩募銀中的12萬兩”。
三、“丁戊奇荒”中山西救災工作的評價與啟示
“丁戊奇荒”發(fā)生后,雖然有清政府、近代紳商、西方來華教會等多方面的努力救助,但相對于整個華北嚴重的受災情況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即使官修的《光緒山西通志》也慨嘆“丁戊奇荒”期間山西民眾“其死亡莫得稽,以戶冊互核,計不下千萬,誠自來未有之奇慘也”,足見救災效果之有限。盡管如此,山西“丁戊奇荒”救災過程中政府、近代紳商以及西方教會勢力聯合救災的模式仍然開了中國傳統救災模式近代化的先河。
首先,“丁戊奇荒”救災中政府、新式商人、西方教會聯合救災的模式,徹底宣告了封建社會傳統荒政的衰敗。災荒的本質屬性是一種自然力,但它往往會轉化為一種破壞性的社會力,最終引發(fā)農村社會的激烈動蕩與變遷。而一直以來農村社會都是農業(yè)中國的重心和政治基礎,它的巨變也必將會影響整個中國社會。因此如何救災,歷來是政府的重要任務之一。然而由于日久生弊,加上自清代道光之后,國門大開,列強入侵,國勢日衰,傳統的封建荒政也日趨式微。至“丁戊奇荒”救災,政府傳統的慈善活動弊端日顯,已不能適應社會發(fā)展的需要。這不僅體現在“丁戊奇荒”救災過程中封建官員的貪污侵吞以及清政府救災體制的落后上,更體現為傳統封建荒政中政府救災的統治話語逐漸遇到來自民間和教會力量的挑戰(zhàn)。中國傳統社會中,“慈善事業(yè)只能是政府救濟工作的一種補充,對社會起微調的作用”。“丁戊奇荒”救災中商人以及教會的救災工作雖也有補充政府“荒政”的成分,但無論是其獨立的運作模式還是民眾的高度認可,都表明“丁戊奇荒”之后,除政府的“官賑”外,新式商人的“商賑”以及教會的“教賑”也都成為了近代社會救災的重要力量,“并逐漸在以后的救災體系中與官方分庭而抗禮”。
其次,“丁戊奇荒”救災中政府、新式商人、西方教會聯合救災的模式,還客觀上促進了近代慈善理念的“西學東漸”。自明朝中后期利瑪竇等傳教士相繼東來,近代西方文化開始傳人中國,開啟了西學東漸的帷幕。但及至清初,由于閉關政策的推行,西學東漸一度中斷。直到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中西關系發(fā)生劇變,中國被迫向西方世界開放,西學東漸之潮再次涌動,由此對中國文化乃至社會歷史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急劇的社會變遷中,中國傳統的救災事業(yè)也受到了西方教會慈善事業(yè)的強勁沖擊。中西慈善文化在晚清時期不斷遭遇強烈的碰撞與沖突,最后又漸趨融合,導致中國社會產生了近代意義上的慈善組織、慈善事業(yè)。在“丁戊奇荒”山西救災期間,以英國浸禮會傳教士李提摩太為代表的西方教會提出了一系列具有濃厚民生主義色彩的變革建議,“首次有組織有計劃地將西方的賑災事業(yè)引入中國”的同時,更推動了西方慈善理念的“西學東漸”。如1877年《申報》就曾對“丁戊奇荒”救災中的“教賑”模式發(fā)表評論,認為西人能夠“以實心行實事”,集資較中國人容易。經理之人“實解不留有余”,“一有銀到即分撥趕給”,毫不耽擱。而且反饋及時、公開,“事未一月而散賑之數、某處散發(fā)若干,已有可稽。登諸新聞,布之信函,俾施賑者一覽,而知其中之毫無侵虧茍且”。字里行間,推崇之情溢于言表,仿效學習之意甚濃。
再次,“丁戊奇荒”救災中出現了在近代新式慈善理念指導之下的民間“商賑”,堪稱中國慈善事業(yè)近代化之發(fā)軔。早在明清之交,隨著荒政的衰弊,官賑的低效,經濟發(fā)達的江南一帶民間社會的賑濟活動即十分活躍。其時一批紳商捐資輸粟,協助官府在災年賑濟災民。然而這種早期的賑濟,從其形式和規(guī)模上看,畢竟還明顯地帶有零散性和局部性,尚未構成一套完備的社會賑災體系,而僅僅是對傳統荒政的補充。與傳統社會商人賑濟事業(yè)不同的是,“丁戊奇荒”救災中,“商賑”不但在救濟成效上堪與傳統“官賑”相提并論,還逐漸形成了一套頗具規(guī)模的組織體系和比較科學的運作模式。整個商賑過程分為募款、司賬、轉運、查賑幾個環(huán)節(jié),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并派專人負責,各司其職。在跨區(qū)域的放賑和轉運過程中,各地的辦賑點又保持著緊密的聯系與合作,協調一致地辦理賑務,從而保證了賑濟的高效率??梢?,“丁戊奇荒”商賑過程中,不但出現了一批經濟實力雄厚的近代慈善家群體,而且各種民間商賑機構互為呼應,使得整個賑災活動形成一種網絡化的格局和態(tài)勢,從而使得賑災打破了傳統的地域模式。而所有這些不但是中國救災慈善事業(yè)近代化的重要表征,更為中國慈善事業(yè)的本土化、規(guī)?;⒄?guī)化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最后,“丁戊奇荒”救災中政府、新式商人、西方教會聯合救災的模式,不但深刻地體現了清末中國社會轉型中各種社會力量的分化,也反映出了社會整合方式多樣性的訴求。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中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化進程不斷加快,整個中國社會都處于急劇的轉型之中。隨著社會的轉型,傳統封建統治下的社會整合模式受到了挑戰(zhàn),原有的整合模式賴以存在的經濟條件不斷喪失,官方的政治權威日趨衰微,傳統社會主流文化的統治地位受到了外來西方思想文化的沖擊。同時社會轉型也加速了社會分化和社會結構的變遷,進而引發(fā)了社會整合基礎的變化,造成了傳統社會整合方式的失效,并引發(fā)了諸多社會問題。因此,為了適應和推進社會的轉型與發(fā)展,社會整合方式也必須隨之做出相應的調整。揆諸史實,“丁戊奇荒”作為近代中國社會轉型期的一次特大自然災害,由于持續(xù)時間長、破壞范圍廣、災情損失大,無疑大大加劇了近代華北社會轉型的陣痛。但同時,“丁戊奇荒”救災過程中政府、新式商人、西方教會三方力量的合流,也成為了近代中國社會整合方式逐步調整的良好開端。
(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