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GE和藝術北京都舉辦完畢,看過它們之后,更加深了對我國的繪畫問題的憂思。問題相當嚴峻,如果我們對于繪畫的理解竟如此單一的話,那真是繪畫思想的悲哀,也是我們對藝術理解偏差的悲哀,當然也是藝術教育不足的嘆息。這教育并非是指學校,而是自我對藝術的閱讀和多方位的深化。
討論中國繪畫問題,應該是與世界繪畫體系聯(lián)系在一起的。問題是,中國之新繪畫如何自成一體。繪畫的命題是繪畫問題,還是藝術觀念的問題,也就是說,在今天的中國有沒有一種關于繪畫的藝術哲學理論?如果繪畫僅僅是繪畫,意味著沒有什么新繪畫,而僅僅是繪畫;而如果一旦以新繪畫命名,則必定意味著新的繪畫哲學出現(xiàn)。那么,它是什么?
這就不得不說到中國的藝術歷史與當下語境,也就是作為整體藝術觀的中國藝術對藝術的需求和對繪畫的需求是否一樣?在今天的藝術發(fā)展格局中,中國對繪畫的情結是根深蒂固的,對于中國人存在的自我表達是強烈的。如果是因為意義的需要,則要強化藝術家的身份和立場,突出藝術家思考繪畫的力度,突出藝術家和當下現(xiàn)實的關系以及對于藝術歷史線索的思考及理解。否則,繼續(xù)陷入跟風、模仿、商業(yè)化、低級化的誤區(qū)中。市場絕對不是新繪畫追逐的理由,也不是最后的歸宿。
如果有新繪畫,不應該是重新陷入形式的迷戀中,也不是拿自我的情結迷戀作為價值訴求。如果這樣,從歷史的角度不能確立最后的定位。如果說到今天的藝術格局發(fā)生變化,期待某種歷史的變局,就應當是來自藝術觀念與思維的變革,而不是形式的追逐和沉溺。當然更不是市場的跟風。藝術肯定不是為市場而存在的,博覽會實質是為藝術服務的,參加其中的畫廊也是應該為藝術走入社會提供支持的,是共同書寫藝術史的組成部分。這樣,畫廊才是高端的畫廊,也是藝術創(chuàng)造的畫廊。畫廊和畫店不同就在于此。但常常的,理想不能代替現(xiàn)實;市場這些年對藝術的殺傷力,現(xiàn)在已經有目共睹。在今天的這個歷史時刻,是需要新的藝術的,無論是新繪畫,還是新媒介,無新不成藝術。這是一條定律,藝術史就是這樣寫的;除非生活在歷史之外。但無人不在歷史之中,所以追求新,變成了藝術之為藝術的使命和意義。
新,是新在具體的針對性;針對流行模式,針對流行的觀念,針對不過腦的假形式追求,更別提那些商業(yè)化的繪畫。新繪畫,首先是藝術家自我存在方式的新,是其生存狀態(tài)的新,是其理解繪畫的切入點的新。這種新不是絕對的超越于前人繪畫的新,而是多種繪畫模式與形式的雜交的新,是介入自我意識與社會意識既沖突又結合的新。新,不新在語言上,而是永遠都新在感覺與觀念思想上。這樣,新才有了立足點,才有了新的必要。也因為如此,才在具體的當下的中國繪畫語境中確立了繪畫的新身份和新意義。
至于說邊界,則恐怕與新是密切相關的。如果超越繪畫的邊界,就不僅僅是繪畫語言和形式的突圍,而且也是進入到多媒介的繪畫語言和形式的領域中,甚至不乏把繪畫看成是整個藝術表達的一個手段,繪畫不是目的,是多種藝術語言的一種,這樣的繪畫才叫作“邊界”的突圍、突破、突擊。當新繪畫與其邊界的問題被提出,就意味著這一切的繪畫定義都要重新確立,不僅僅是繪畫的問題,而是當下的整個藝術問題。我把它叫做“總體的藝術問題”,也就是繪畫不再是繪畫本身,而是進入全面的表達欲望的藝術總體中。從空間建構到流動影像的采納,都是新繪畫思考的維度,也是打破繪畫的靜態(tài)僵局的一種嘗試。凡是沉浸在原有繪畫模式與方式的繪畫,并不能以新來命名;隨著新的時代開始,繪畫像其他藝術媒介一樣,并不能脫離社會時代的具體性,這時候歷史要求于繪畫的,是繪畫如何思想的問題。這樣,新和邊界的問題就成為繪畫恰當?shù)亩x,而不是一個簡單貼上去的修飾語。
說到此,似乎我們有些明白,但問題仍然沒有全面展開。關鍵的問題是:我們如何有一條自己的線索,是不是自我走的路就構成了中國藝術與繪畫的線索?也就是藝術家自己的獨立創(chuàng)作與運動是不是獨立在某一個線索之外?我想,這是關于中國本身繪畫歷史發(fā)展到今天的一個學術問題和實踐問題,而不僅僅是一個畫家自己的偏好問題。從這個角度講,今天的中國畫家所追求與建立的,是延續(xù)了中國現(xiàn)有的藝術問題和繪畫問題。另外,這些問題與世界、主要是西方的繪畫與藝術的問題有沒有聯(lián)系?我想,聯(lián)系肯定有,其中之一就是我們在今天的語境中已經把藝術和繪畫當作一種表達工具。對于它們的方式和功用,已經分化出不同的類型。從現(xiàn)實的角度說,這些類型和功用決定了當代的繪畫方式和價值判斷方式。從最低層面的審美化生活到藝術家個體欲望的表達以及某種觀念意圖的傳達,形成了不同方面的鏈條。承認不承認這些鏈條,實際上意味著不同立場和狀態(tài)中的藝術家。藝術和繪畫都無需苛求所有的人做一樣的事情,但是正因為做的不一樣才分別出了不同類型的藝術家。這可能是作為新繪畫也好或新藝術也好首先不同的。
另外,新繪畫并不是新學院派,中國當下的藝術如此多樣化,并不意味著都具有充分的意義,對于不同的藝術史寫作者,肯定有不同的選擇。至少在目前來講,我們看重的是一種充滿生命力和生命力欲望的藝術,可能是一種原生態(tài)。當一個時代產生了那些叛逆性、異樣性的藝術時,一般人的反應總是吃驚和否定,即便是藝術專業(yè)人士也是看法各異、矛盾。所以,看新繪畫是要看它處在哪個層面上,是前衛(wèi)多一點?還是新的花樣多一點,或是藝術家的生活狀態(tài)多一點呢?是走向總體的藝術方法多一點?如果說到我自己的希望,是愿意那些真實的、實驗的、甚至是前衛(wèi)的東西,有血有肉的,那些感覺強烈、敏銳、細膩的東西。這是感性的方面,那麼理想的方面,則希望是對藝術有反思性的東西。即便我們處在多元主義時代,什么樣的藝術形式和樣態(tài)都有,但不意味著沒有差異,沒有區(qū)別,差異是永遠的,越是強烈的具有差異,越是被今天所記錄,也被明天的歷史所記錄。新的藝術需要批評,今天的批評是為明天歷史準備的。但今天創(chuàng)作的藝術不是都要被明天的歷史所記錄所書寫。特別是在這個自覺大于被動、主觀大于客觀的藝術世界里,藝術是獨立而自覺的行為,不可能是無目的的無功利性。所以,如果討論新繪畫及其邊界,就是討論它現(xiàn)實的目的性和藝術功利性,它在目前所面對的問題,和想要挑戰(zhàn)的問題或回應的問題。
王春辰:中央美術學院
欄目策劃、責任編輯:唐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