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飆車案中標簽的作用

長　平

但愿我沒有犯過于樂觀的錯，因為我相信在滔滔民意的壓力之下，杭州飆車案有望得到較為公正的解決。這是又一起以網(wǎng)絡作為主要陣地的公共事件，我們從中可以看到網(wǎng)絡在維護草民利益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但是站在另外一個角度看過去，我實在感到有些悲哀：為什么一起交通肇事案或危害公共安全案，一定要演變成萬眾矚目的公共事件之后，人們才看到公正解決的希望呢？

5月7日晚，杭州青年胡斌駕車撞人致死，警察現(xiàn)場處理之后，他被釋放回家。當天深夜，目擊者把現(xiàn)場照片和事件經(jīng)過發(fā)表在當?shù)氐臒衢T網(wǎng)絡論壇“19樓”，事件中富家子弟和普通路人的對比成為話題。隨后有幾個網(wǎng)民對飆車者進行辯護，稱“人死了不可惜，可惜了好車”，激起了其他網(wǎng)民的憤怒。

次日下午，杭州警方的通報會火上澆油，稱初步判斷案發(fā)時肇事車輛速度為每小時七十公里左右。按照這個速度，不大可能發(fā)生目擊者描述的“受害者被撞飛數(shù)米高、二十多米遠”的情況。一個新的網(wǎng)絡流行詞“70碼”就此誕生。有人把它音譯為“欺實馬”，它成為濫用權力為為富不仁者開脫罪責的一個標簽。

死者譚卓雖然出身“平凡人家”，但畢竟是一位“上進青年”，名牌大學畢業(yè)，IT公司就業(yè)。他的同學、同事和朋友，對網(wǎng)絡都很熟悉，對世態(tài)也不陌生。浙江大學的校友8日為死者亡靈舉行了祈?；顒樱⒙?lián)名向杭州市長寫了一封公開信，發(fā)表在“19樓”論壇。公開信對一位有為青年的慘死深感痛惜，對交警的草率結論提出質(zhì)疑，呼吁市長重視，公正處理。

沒有證據(jù)表明杭州市長讀了這封公開信，但是媒體很快報道出他對此事的批示：“這是一起駭人聽聞的慘劇，……對肇事者要依法嚴處?！?0日，杭州市公安局負責人說，公安機關已于8日對胡斌刑事拘留，此案將會依法嚴格、公正辦理。

在網(wǎng)絡上廣為轉(zhuǎn)載的是8日發(fā)表在“19樓”論壇的一個帖子，題為《富家子弟把馬路當F1賽道，無辜路人被撞起五米高》。從媒體專業(yè)技術上看，這個標題提綱挈領，而且形象生動，易于傳播，為此事件一躍成為公共輿論的焦點起到了關鍵作用?！案患壹w绔子弟”（或稱‘富二代）和“平凡上進青年”的標簽就牢牢地貼在了它的身上。

為此事件的公共化當推手的，除了杭州警方貢獻的“70碼”之外，還有一些試圖阻止媒體報道的傳聞，以及天涯網(wǎng)上出現(xiàn)的一大批新注冊的為肇事者進行辯護的ID。出于對“五毛黨”的憤怒，這些辯論吸引了更多的網(wǎng)民前來揭露和聲討。

有人呼吁就事論事，不要擴大輿論，亂貼標簽。然而，從上述列舉中可以看到，假如沒有這些標簽，此事件就不可能成為群情激憤的公共事件，就不會引起廣泛的關注，從而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這樣的話，它就真的“就事論事”地掌握在交警手里，按照“70碼”的傾向進行處理了。

可悲的地方恰恰就在這里，一起事件中，無辜的生命被奪走，并不足以引起重視，更有可能得不到公正處理。它還必須有足夠多的標簽，讓網(wǎng)民憤怒，讓市長批示，才能找到走向公正的方向。

因為工作關系，我經(jīng)常接到一些爆料，知道一些人的遭遇跟譚卓一樣不幸，甚至比他還要冤枉，但是他們沒有感人的故事，沒有“富二代”的話題，就算在網(wǎng)絡上發(fā)表了材料，也無法引起關注。網(wǎng)絡作為一種媒體，也有喜新厭舊的缺點，“許霆”、“王帥”可以備受矚目，但是“女許霆”、“四川王帥”就等而次之了，更多的“許霆”和“王帥”甚至湮沒無聞。只要濫權者有足夠多的耐心，不要創(chuàng)新，只管重復，就會對網(wǎng)絡輿論形成考驗。

【原載2009年5月14日《南方都

市報》】

題圖 ／ 皇冠的標簽 ／ 夏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