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心中無“粉絲”

金陵客

孔子有沒有“粉絲”？如果有，有多少？如果沒有，是什么原因？從孔子死后的情形看，一旦變?yōu)榕枷瘢胺劢z”不知其數(shù)，從靠孔子吃飯的到借孔子殺人的，摻雜其間，不可盡言。但從現(xiàn)有史料看，孔子生前卻沒有“粉絲”。

孔子生前有教無類，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可謂影響巨大?？墒?，學生不是“粉絲”。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循道彌久，溫溫無所試，莫能己用?！闭f明孔子在政壇上也沒有知己。有一回子貢問孔子，為什么人家都不了解您呢？他說：“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可見孔子承認自己沒有“粉絲”，而且認為這沒有什么值得怨天尤人的。

孔子不僅是個學問家，而且多才多藝，僅從音樂方面說，至少稱得上是大音樂家兼大歌唱家。他知樂善歌，聲樂器樂皆精，還有許多獨到的見解。他說：“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nèi)缫?，皦如也，繹如也，以成?！保ā墩撜Z·八佾》）這就比今天的許多演藝明星高明得多。司馬遷說他把《詩經(jīng)》“三百五十篇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這更是個了不起的大貢獻，不知道可以出多少唱片、盒帶或碟片，可是沒有看到他到處招搖簽名。他多次即興唱歌。比如，季桓子受女樂三日不聽政，他決定離開。師己去送行，子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yōu)哉游哉，維以卒歲！”可見他不但唱得好，歌詞也編得不錯，并不是除了“愛得死去活來”之類就無話可說，可是沒有看到他到處走穴開演唱會。李長之《孔子的故事》說：“歌唱已是孔子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除非這一天有出門吊喪等哀戚的事，他才停止唱歌?！惫簟豆珜O尼子與其音樂理論》則說：“孔子并不是一位‘為藝術而藝術的藝術家，他談到樂每每要和禮聯(lián)系起來，而禮樂也不僅是徒重形式……他所注重的是禮樂的精神。他要用禮樂來內(nèi)以建立個人的崇高人格，外以圖謀社會的普及的幸福?！笨梢?，孔子雖然是個大音樂家兼大歌唱家，卻始終注重自己的精神追求，不媚俗，不隨波逐流。

孔子自己沒有“粉絲”，卻樂于做別人的“粉絲”，而且不止于做“粉絲”，而是有所取舍，重在學習?！墩撜Z·述而》說：“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崩顫珊瘛墩撜Z今讀》翻譯為：“孔子和別人一起唱歌，唱得好，一定請他再唱一遍，然后自己又唱一遍?！笨梢娝麑e人的尊重出自內(nèi)心，不作“老子天下第一”之想。南懷瑾《論語別裁》解釋“而后和之”，則說“和之就是照他的歌，依他的音樂曲調(diào)，另外再作一首”，可見他既虛心向別人學習，更善于舉一反三。對于批評諷刺他的人，孔子也相當尊重，從不敵視。《論語·微子》中有一段孔子與接輿的故事。接輿是“行為藝術”的祖師之一，《戰(zhàn)國策》中說他“漆身以為厲，披發(fā)以為狂”，他借唱歌來批評諷刺孔子。孔子從來不走一脫成名路線，對“漆身披發(fā)”之類并不贊成，但是，他對接輿之歌的內(nèi)容給予了極大重視，甚至想和他深入討論?！墩撜Z·憲問》有一段“子擊磬于衛(wèi)”的記載。大意是說，在孔子演奏器樂時，有人穿著廣告衫，上寫“文王很生氣，周公很著急”，對他進行諷刺。他卻以贊賞的口吻說：“這人太果決了，我沒有話可駁難他?！边@是何等的胸襟和氣量！

孔子沒有“粉絲”，原因在于他心中無“粉絲”。他說：“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別人在他的眼里，都已經(jīng)成為他的鏡子，而絕不是他的“粉絲”。他不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高人一等。相反，他要自己時時注意學習別人的長處，借鑒別人的“不善”。他說：“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又說：“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币粋€人進入這種境界之后，又有誰能充當他的“粉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