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意象的再現(xiàn)是漢詩英譯的重點。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的翻譯又是意象翻譯中的難點。通過對典型的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翻譯范例的分析比較,從而得出: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的翻譯不能是簡單的名詞排列,它要求譯者通過主體間性的介入對并置的意象進行解構(gòu),揭示出并置意象下隱藏的動態(tài)關聯(lián)性,再依據(jù)英語語言特點進行重構(gòu),使之符合英語讀者的審美習慣和要求,達到再現(xiàn)與原作意境“神似”的效果,這樣的譯作才是上乘之作。
關鍵詞:意象;純名詞意象組合;英譯;解構(gòu);重構(gòu)
中圖分類號:I04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07)06-0154-05
The Reproduction of Classical Verse Consisting of Pure Noun Images in English Translation
HUZhen-zi
(School of Humanities,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Abstract:The reproduction of classical images is the key point in Chinese-English translation. The reproduction of verse consisting of pure noun images is a difficult point in the course of image translation. This paper, based on theory and by analyzing and comparing some typical translation examples of verses consisting of pure noun images, points out that the translation of classical verse consisting of pure noun images could not simply be the arrangement of nouns. It requires the translator to de-construct the juxtaposition of images by the intervention of intersubjectivity, reveal the dynamical relevance hidden behind the juxtaposition of nouns, and re-construct it according to characteristics of English language, making the translation accord with English readers' aesthetic habits and requirements, to achieve the effect \"likeness in spirit\" with the original. Only such translation works deserve to be regarded as superior ones.
Key words:image; combination of pure noun images; translation; de-construct;re-construct
一、古典審美意象在英譯中的再呈現(xiàn)
在漢詩英譯中,古詩的意象在相應的英詩翻譯中是最難體現(xiàn)的,因為意象是中國古詩獨具的審美表現(xiàn)能力。這里所說的意象,不同于象征主義中的意象,正如美國新詩運動的推動者龐德所言:“象征主義主要靠聯(lián)想,靠暗指,幾乎類同寓言……使用固定意義的、有意加上意義的象征”[1]但中國的古典詩歌中的意象是“不代替除自己之外的任何東西”[1]也就是說,中國古典詩歌的意象是具象的“呈現(xiàn)(presentation)”[1],而象征主義的意象是抽象的“表征(representation)”[1]。漢語是“意合”的,英語是“形合”的。中國古詩中,語言所呈現(xiàn)的意象的組合與表達,構(gòu)成了古典詩歌獨具特色的情景交融、有無相伴、虛實相生、韻味無窮的意境。這就是所謂“立象以盡意”[2]“得意而忘言”[2],體現(xiàn)的是 “言”、“象”、“意”三者的和諧統(tǒng)一。這種以語言為表達形式,以意象為傳達媒介,最終構(gòu)成總體意境并由其將古詩的境界、審美想象空間、作者主觀感受于若有若無、朦朧模糊中烘托出來的詩歌表現(xiàn)方式,是西方詩歌所不具備的。這與漢字本身表義的特點有關,即無需或很少借用語法、邏輯表達方式,僅靠意象的組合就可達到意境全出的效果;而英語是表音文字,本身不具備圖畫美的特點,所以必須運用各種邏輯形式、語法形式,如謂語動詞、轉(zhuǎn)折連詞、方位介詞等才能表現(xiàn)出應有的情境,而且正因為如此,這種情境不是朦朧的,在某種程度上缺乏想象的空間,是在抽象之上形成的具體。因此,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意象在英語中的恰當再現(xiàn)在漢詩英譯中至關重要。正如翁顯良先生說的:“譯詩無定法,但總要再現(xiàn)原作意象?!?sup>[3],“譯詩不能只顧細節(jié)而忘了意象”[3]。在這個過程中,意象呈現(xiàn)的優(yōu)劣,不僅關系到譯者主觀情感和思維方式的介入對古典詩歌感受與體認的程度,從而達到對古典詩歌的解構(gòu);而且關系到用英語語言和詩歌特點在英語語境下重新建構(gòu)古典詩歌的強度;還關系到英語讀者本身對所譯文本的要求,這就是說涉及到英文讀者本身的文化背景、審美原則和對詩歌賞析的基本習慣。這些要求和習慣不是個體的、單獨的、臨時的,而是經(jīng)過長期的文化積累沉淀下來的:“歷代無數(shù)的審美主體(讀者,譯者或評論家等)把自己富于個性、民族性和時代性的審美體驗賦予了詩作,對其作出特殊的解釋,創(chuàng)造出更加生動豐滿的藝術形象和更加深邃廣博的意蘊意境。這些賦予和闡釋積淀下來,被后代所繼承并獲得藝術生命力?!?[4]翻譯的過程,就是我們常說的“文化解碼(cultural decoding)”和“重新編碼(recoding)”的過程。[5]
二、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在英譯中的障礙與要求
漢詩意象以及由意象蘊育的意境在英譯中的再現(xiàn)是很重要的。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在英譯中的再現(xiàn)更為重要。本文所稱 “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是指構(gòu)成詩句的主體詞都是名詞,沒有作謂語的動詞、介詞,或者作謂語的形容詞;并且是由至少兩個名詞構(gòu)成的名詞意象組合。如,“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保ā渡躺皆缧小窚赝ン蓿┻@兩句詩分別由“雞聲”“茅店”“月”和“人跡”“板橋”“霜”三組名詞作為主體詞,構(gòu)成了名詞意象的組合。
“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在漢詩英譯中障礙重重,它要求譯者在翻譯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時,不僅要通過“主體間性”的滲透將原作解構(gòu),并重新構(gòu)建形成符合英語語言習慣和英語讀者審美基本原則的譯作,而且要仔細揣摩并體認隱藏在名詞意象間的內(nèi)在含蓄關系。這是因為漢字本身表義的“圖畫事象”[6]構(gòu)成了漢詩獨特的隱喻,而“隱喻是自然的揭示者……是詩歌的本質(zhì)?!?sup>[7]也就是說,“純名詞意象組合”決不是毫無關系的名詞式意象疊加,而是意象與意象,也即名詞與名詞間存在著的隱性的相互關系、隱喻本質(zhì),并且這種關系不是靜態(tài)式的生硬疊加,而是在人,即作者的主觀參與下形成的“有我之境”或“無我之境”[8]的流動的畫面。這種流動的畫面之所以會在中文讀者腦海里形成,是因為中文讀者很清楚漢詩是情景交融、有無相生,充滿著言外之言、象外之象、意外之意、韻外之韻,即所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9]。這種內(nèi)在的名詞間組合關系和流動的畫面在漢語的獨特語境下被特有的意象與意境代替了,被漢語表意合的特點從表面消解了。中文讀者獨特的審美原則和審美想象可以將這種內(nèi)藏的流動畫面本質(zhì)通過意象的心理生成而在腦海中重新構(gòu)建出來,這樣,純名詞意象組合帶來的體驗障礙,對中文讀者來說比較容易克服。然而,英文讀者卻完全不同,由于英語本身是由邏輯形式和語法形式所構(gòu)成的“形合”體,動詞、方位詞、連詞,是英語語言中用來表達形象的必不可少的工具。上述所說的由“純名詞意象組合”構(gòu)成的“流動的畫面”和“隱喻關系本質(zhì)”,要想在英譯中作為一個整體而整個呈現(xiàn)出來,也就是美學中“格式塔”理論所強調(diào)的“整體大于部分之和,形式和關系可以形成一種新的質(zhì)”[10]就不得不借助英語語言的邏輯形式和語法形式以及動詞、方位詞、連詞等。只有這樣,純名詞組合意象的欣賞障礙在英語中才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消除,讀者才能真正體驗到漢詩意象及其本身的獨特魅力,由意象而烘托出的全部意境才能在英譯中完全體現(xiàn)出來,而不是簡單的名詞翻譯所疊加出來的一堆“n”(名詞)的羅列。
所以,漢詩英譯就是要求漢詩翻譯者努力在對純名詞意象組合之間的關系的體認中,將隱藏于詩中“隱喻”的“本質(zhì)”、“流動的畫面”通過上述所言的一系列手段在英語語言邏輯下重新建構(gòu),使隱藏的名詞意象間的關系能夠恰當?shù)伢w現(xiàn)出來,以符合英語讀者的審美習慣和要求。筆者認為,翻譯中采取哪種譯法并不重要,只要譯作能將純名詞意象組合之間的隱性關系用英語恰當表現(xiàn)出來,且適當顧及到詩性本身具有的“音樂美、圖畫美、建筑美”[11]即為上乘之作。只要這種再呈現(xiàn)是符合上述要求的,詩性本身的要求也就會自然而然地體現(xiàn)出來。
三、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在英譯中具體范例之比較
范例一:《旅夜書懷》首聯(lián),“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p>
1.Between two shores of tender grass, in the slight breeze, Glides this lonely high-masted boat.(散文體——筆者注)
(Translated by William Hung (1952))
2. A light breeze rustles the reeds
Along the river banks. TheMast of my lonely boat soars
(Translated by Kenneth Rexroth (1956))
3.Fine grass slight wind bank
Tall mast lonely night boat
(Translated by David Hawkes (literal character-by-character version, 1965)[13]
4.Reeds by the bank bending,stirred by the breeze,High-masted boat advancing alone in the night,
(Translated by Cyril Birch (1965))
5.By bent grasses
in a gentle wind
Under straight mast
I'm alone tonight,
(Translated by Arthur Cooper (1973))
6.In delicate beach-grass, a slight breeze.
The boat's mast teetering up into solitary
Night,
(Translated by David Hinton (1988))
7.Light breeze on the fine grass.
I stand alone at the mast.
(Translated by Vikram Seth (1993))
在漢詩原文中,這兩句詩通過“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這六個名詞意象的組合呈現(xiàn)給讀者的是在寂靜孤獨的夜里,岸邊的細草在微風中擺動搖曳,“我”獨自一人站在立著高高桅桿的小船上,小船在這寂靜的夜里靜靜地孤獨地漂泊著這一夜色下孤獨的意境。對于這一意境的體會,中文讀者因為自身的古詩欣賞素養(yǎng)都能夠準確的把握到。然而,要想讓英文的讀者體味到這一意境,譯者必須細細揣摩這六個名詞的內(nèi)在關系,再以自己的體悟?qū)⑵渥鳛橐粋€整體的意境借助英語語言特點準確傳達給讀者。像譯作3這一類典型的逐字逐句無邏輯詞連接的字面翻譯雖然很精確,但卻有失原詩意境在英譯中的完整性呈現(xiàn),可以說是譯作中最不可取的。整體意境呈現(xiàn)出來了,還要分析英譯后的意境是否準確呈現(xiàn)了原詩的意境,或者說譯后的意境與原意境到底有多少“神似”之處。筆者認為,在這兩句詩中,最容易讓譯者誤解的乃“危檣”(高聳的桅桿)二字。因為“危”字很容易讓譯者認為是“危險”之意。如譯作6中,將“危檣”譯為mast teetering up…… “teetering”在漢語里是“搖搖欲墜”“搖晃”的意思,顯然這一譯作曲解了原意。另外,對于“微風”和“細草”的隱性關系,顯然是前者撩撥后者,后者在前者影響下拂動不止。而譯作6卻攪渾了兩者的關系,且沒有兩者互動的感覺;譯作7中用“on”給讀者感覺似乎兩者是游離的,相互沒有關系。譯作5中用“straight”形容桅桿的高有些欠妥,因為“straight”一詞總是給人一種平面上的直感,而缺乏高高聳立的立體感。
綜上所述,譯作1、2、4雖譯法形式有異(如譯作1采取散文體譯法,其余皆為自由體詩譯法),在意境營造上也有差別(如譯作2“soar”一詞以聲響襯孤寂),但它們在遵循英語語言特點來重新建構(gòu)意境以準確呈現(xiàn)原詩完整意象方面都有異曲同工的效果。
范例二:《送友人》頸聯(lián):“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1.Those floating clouds are like the wanderer's Heart,
Yon sinking sun recalls departed days.
(By W.J.B. Fletcher)
2.Mind like a floating wide cloud.
Sunset like the parting of old acquaintances
(Pound, 1915)
3.Oh, the floating clouds and the thoughts of a wanderer!
Oh, the sunset and the longing of an old friend!
(小田熏良,1922)
4.The floating clouds wander everywhither as does man.
Day is departing-it and my friend.
(Amy Lowell,1921)
5.Your heart was full of wandering thought;
For me,-my sun had set indeed
( Herbert A. Giles)
6.I shall think of you in a floating cloud;
So in the sunset think of me.
(Witter Bynner)
這兩句在原來漢詩中也呈現(xiàn)出了六個名詞意象:“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對于熟悉古詩意象的中文讀者,對這六個意象呈現(xiàn)出的意境及其所要表達的內(nèi)涵肯定不會陌生:夕陽徐徐落下,我們依依惜別。游子心像浮云一般漂浮不定,不管游子漂泊在何處,“你”看到的沉沉落日都會承載著“我”這個老朋友(故人)對你的無限深情。在對這六個譯作的對比分析中,不難看出,所有譯作都摒棄了逐字逐句的翻譯,這是個不小的進步。但是,譯作1、2、4在再現(xiàn)“落日”“故人”以及“情”的關系的整體意境中,只呈現(xiàn)了當下依依惜別之情這一層表面的氛圍,卻忽視了“落日”無論何時都承載著“我”的濃厚友情這一深層關系。從這點上看,這四個譯作雖好卻不是佳品。而譯作3 采取感嘆句的形式且同時用“and”這一連詞將“落日”和“故人”“情”聯(lián)系起來,無論從表面“離別的氛圍”還是從深層“落日承載友情”方面都有妙筆生花的效果。也許有人會反駁說“and”一詞使意象并置,只翻譯了意象的字面意義。但這里采取的是感嘆句譯法。英語中的感嘆句是可以僅由名詞充當?shù)?,而不會影響讀者對句意內(nèi)涵的把握?!癮nd”這一連詞在感嘆句的形式下發(fā)揮了“聯(lián)結(jié)”意象間關系的作用,使讀者對這種關系有了更深層次的體會,而不會認為是意象的無規(guī)則“并置”。譯作5譯為For me,-my sun had set indeed.有朋友間友情將盡的感覺,實為對原詩的曲解。譯作6似乎試圖譯出“落日承載友情”這一深層內(nèi)涵,但表現(xiàn)膚淺,力度欠缺。在意境整體氛圍下意象的準確呈現(xiàn)方面,對“游子”和“故人”的翻譯也是重點:在對“游子”的翻譯中,譯作2似乎試圖以“mind”通指“游子”和“意”,但讓人感覺不著邊際,沒有“游子”的意味,譯作4以“man”通譯更是失去了“游子”的特定感覺。譯作1、2、5均用“wander”翻譯,只是詞性不同,有異曲同工之妙。至于譯作6直接用“you”呈現(xiàn)游子,雖不是最好,但也是可取的。在對“故人”的翻譯中,譯作1直接省去不譯,有損于原意象的整體展現(xiàn),且只譯出了意象的表層意義,實為不妥。譯作2用“old acquaintances”來翻譯,沒有“friend”(朋友)一詞感情重。譯作4雖然意為“friend”,但沒有譯作3的“an old friend”準確、細膩。至于譯作5、6直接以“me”來表現(xiàn),有失含蓄。通過分析可以看出,譯作3無論是在意境的整體呈現(xiàn)上、意象表層深層關系的體認和翻譯上,還是在意象的準確再現(xiàn)上都明顯勝過其他譯作一籌。
范例三:《天凈沙 秋思》前三句“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1.O'er old trees wreathed with rotten vine fly evening crows ;
'Neath tiny bridge beside a cot a clear stream flows ;
On ancient road in western breeze a lean horse goes.
(tr. 許淵沖)
2.Dry vine, old tree, crows at dusk.
Low bridge, stream running, cottages,
Ancient road, west wind, lean nag,
(tr. Cytril Birch )
3. Crows hovering over rugged old trees wreathed with rotten vine——the day is about done. Yonder is a tiny bridge over a sparkling stream, and on the far bank, a pretty little village. But the traveler has to go on down this ancient road, the west wind moaning, his bony horse groaning,(trudging towards the sinking sun, farther and farther away from home.)(散文體——筆者注)
(tr. 翁顯良)
4.Withered vines, olden tree, evening crows;
Tiny bridge, flowing brook, hamlet homes;
Ancient road, wind from west, bony horse;
(tr. 趙甄陶)
這首小令可以說是名詞意象組合的絕唱,是漢詩通過意象美的傳達,呈現(xiàn)意境完整性的典范。映入讀者眼簾的仍是由九個名詞構(gòu)成的鮮明意象:“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這看似簡單的九個名詞的組合排列絕非是任意的,而是有它內(nèi)在隱藏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因為漢詩的語言傳統(tǒng)和審美習慣在表面上完全消解了,只給讀者留下了一個個空間并置的鮮明的意象。也就是說,意象間隱藏的“時間動態(tài)聯(lián)系性”[12]完全消解于意象的“空間物體并置性”[12]中了。中文讀者完全可以遵循傳統(tǒng)的審美欣賞習慣,將意象間隱藏的具體的時間運動聯(lián)系、作者的主體情感于情景交融的意境中體味出來。但就英語讀者而言,純粹表面性的空間意象并置對體味整體意境、情境形成了一定的障礙。因此,譯者對這看似簡單的九個名詞意象就不能只按照字面意思直譯,而必須將它們用英語語言特點進行重組,將意象間隱性的“時間動態(tài)聯(lián)系性”通過作者主觀的心眼揭示出來。這正好與漢詩相反,只有寓空間的并置于時間動態(tài)的連貫中,英文讀者才能身臨其境地體會到這首小令的整體意境及其所蘊含著的作者的主觀情感,這首簡單的小令才能在英語語境下獲得新生。譯作2、4均采取的字面直譯方法,看似“貌合”實則“神離”,意象間失去了彼此的聯(lián)系,完全散化了,更失去了英詩中所要求的動態(tài)的內(nèi)部聯(lián)系性。而譯作1、3雖然采取的翻譯形式不同(譯作1是韻體詩譯法,譯作3是散文體譯法),卻都是把黃昏后掛滿枯藤的老樹以及盤桓的晚鴉、孤零的人家旁同樣孤單的小橋以及無端自流的河水,瘦弱的馬,西風掃過的久無行人經(jīng)走的古道這幾組意象,以不知身處何處,家在何方的“夕陽西下”的“斷腸人”作為心眼進行了串聯(lián),將空間意象的并置通過英語語言特點和英語讀者審美習慣巧妙地轉(zhuǎn)化成了在時間上的動態(tài)聯(lián)系。從而將凄涼蕭瑟的秋色晚景完完全全準確地展現(xiàn)給了英語讀者,讀者不僅領悟到了悲涼的晚秋氣氛,還領悟到了畫面中“斷腸人”的羈旅哀愁。由此可見,譯作1、3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譯作2、4那么簡潔明快,卻譯出了原詩的神韻和意境,不失為《天凈沙 秋思》譯作中的典范。而只追求“形合”的譯作2、4有偷懶翻譯之嫌,會使英語讀者感到莫名其妙。
四、結(jié)束語
漢語純名詞意象構(gòu)成的古典詩句是中國獨特審美情趣、審美心理的產(chǎn)物,其“語言本身超脫了限制性”[13]“文言超脫了某一特定時間的囿限”[13]。這些純名詞意象的組合以作者審美感受為心眼,構(gòu)成了中國古典美學中特有的情景交融的意境。而在西方話語中,“知性分析的感性形態(tài)”[13]占了很大比重。由于英語是“形合”的語言,所以詞與詞之間的關系以及整體審美效果的呈現(xiàn)也必須借助英語語法邏輯以及修辭方式才能得以實現(xiàn)。也正因為如此,古典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在英譯中的再現(xiàn)就成了中西方兩種話語機制碰撞、摩擦,最終達到交融和理解的過程。能否走完這個過程,也即能否將表面的純名詞意象并置下隱藏的意象間內(nèi)部動態(tài)聯(lián)系揭示出來(解碼),再依據(jù)英語語言特點和審美要求加以重新建構(gòu)(編碼),以符合詩歌特點的樣式呈現(xiàn)出總體的意境效果,就成為了漢詩英譯中最艱難的關口。在翻譯過程中,采取哪種翻譯方法就無關緊要了,是否可以走完上述這一過程,才是譯作間比出高下的標準。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意象的再現(xiàn)是漢詩英譯的重點。而純名詞意象組合詩句的翻譯是意象翻譯中的難點。它涉及到 “意合”與“形合”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中西語言所提供的語境的對話以及相互體認;涉及到文化的解碼與重新編碼;涉及到意象通過譯者主體間性的介入而進行的解構(gòu)以及意境完整性的重構(gòu)。揭示意象間表面并置下隱性的相互聯(lián)系,化漢詩的空間意象并置為英詩的時間動態(tài)聯(lián)系,并將聯(lián)系的意象借助英語表達手段,以準確完整再現(xiàn)與原詩“神似”的意境,這是每位漢詩英譯者所應認真揣摩和努力實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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