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矚目的2006年度英國曼—布克獎于當?shù)貢r間2006年10月10日在倫敦揭曉,三十五歲的新銳小說家姬蘭·德賽憑借小說《丟失的遺產(chǎn)》折桂,成為獲得該獎項的最年輕的女作家,獲獎作品是她的第二部小說《丟失的遺產(chǎn)》。曼—布克獎原名布克獎,是英語小說界最重要的獎項之一,已有三十八年的歷史,該獎項是為英聯(lián)邦及愛爾蘭的年度最佳小說而設(shè),冠軍獎金為五萬英鎊。
姬蘭·德賽1971年9月3日出生于印度,先后在印度、英國、美國接受教育,目前就讀于哥倫比亞大學,主修文學創(chuàng)作。她的母親安妮塔·德賽也是一位著名的作家,其作品自1980年以來曾三次入圍布克獎短名單。1998年,姬蘭·德賽出版了第一部小說《番石榴園的喧嘩》,備受文學界的好評,曾先后被《紐約人》雜志、薩曼·拉什迪主編的五十年印度作品集選登。該書后來獲得處女作獎。
2006年8月, 姬蘭·德賽出版了她的第二部小說《丟失的遺產(chǎn)》,作者巧妙地將印度、紐約兩地的生活融合在一起。小說的背景是20世紀80年代中期,卻反映出當代社會所共同關(guān)注的國際問題:全球化、多元文化、經(jīng)濟不平等?!秮G失的遺產(chǎn)》是一部輝煌的、趣味性很強的家世小說,被評論界譽為:“最好的、最甜美、最有趣的”小說。2006年度┞—布克獎評審團主席赫米恩·李則認為《丟失的遺產(chǎn)》是一部“氣勢恢弘的小說,充滿人性的智慧、溫情的詼諧及高度的政治敏銳性”。1981年布克獎得主、作家薩爾曼·拉什迪認為:“姬蘭·德賽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這部小說精彩地印證了她在第一部小說中所嶄露出來的才華。”
這部小說描述的是一群普通的小人物的命運。小說中最先出場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印
度女孩——薩伊,薩伊十四歲時,父母雙亡,此后一直跟祖父生活在一起。祖父杰穆拜出生在印度的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早年遠渡重洋來到劍橋大學讀書。在英國,他因是異族人而受到歧視、疏離?;氐接《群螅瑓s發(fā)現(xiàn)自己已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在后殖民主義的印度,人們已經(jīng)從長期的壓迫中蘇醒。以法官為代表的“荒唐的印度人”敏感地覺察到歐洲文明和本地文化的巨大差異。他們崇拜英國,鄙視自己的家人、同胞甚至他們自己?;袒竺悦5那榫w始終伴隨著這位生活在印度,接受過英國式教育的法官。一方面出生在其中的印度文化印記在他身上難以抹去;另一方面,先進的歐洲文化又與他的民族文化身份發(fā)生沖突進而達到某種程度的新的交融。在他的身上顯現(xiàn)出文化混雜性的特征。
薩伊與她的家庭教師——吉安相愛了,這位二十歲的英俊青年是尼泊爾廓爾喀雇傭軍的后代。隨著尼泊爾民族運動的開展,他最終從這場羅曼史中退出,投身到民族主義運動中。但他的熱忱并非單純出于政治原因,主要是借此機會發(fā)泄自己的憤怒與失意。對于后殖民主義的印度,“過去的憎恨一直存在,”德賽寫道,“現(xiàn)在悲傷已經(jīng)消逝了,只剩下憤怒,純粹的憤怒,正在尋求出口的憤怒?!?/p>
小說的另外一條主線圍繞杰穆拜廚師的兒子——比朱展開,比朱非法移民來到紐約,不得不躲避當局的追查,不斷地變換著薪水微薄的工作。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比朱分外孤獨,他并沒有擺脫貧窮。比朱已經(jīng)意識到經(jīng)濟全球化給人們的生活帶來的變化,在餐館工作時,他經(jīng)常聽到商人們慶祝在亞洲開辟了新市場、積累了新的財富。而他自己卻為了一張綠卡而奮斗,似乎永遠無法進入主流社會,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來到了理想的世界,卻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遷移并沒有帶來理想的生活,相反他感受到的卻是難以自拔的孤獨、失落和困惑。懷著思念,比朱回到了故鄉(xiāng)卡林朋,卻被當?shù)厝说膽嵟?、失意所包圍。故鄉(xiāng)面臨混亂、毀滅,對故鄉(xiāng)和安全的向往也變成了一個幻夢。
小說中的這些人物都受到了西方世界的影響,他們有著相同的歷史傳統(tǒng)、相似的屈辱經(jīng)歷。姬蘭·德賽認為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對西方經(jīng)濟、文化力量的屈從。長期以來,殖民主義已經(jīng)給人們的心靈留下創(chuàng)傷,經(jīng)濟全球化不僅沒有治愈這些創(chuàng)傷,反而在這些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從本質(zhì)上說,全球化以經(jīng)濟上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西方發(fā)達國家為主導,是西方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向全球滲透、蔓延的整體過程,也可以稱之為“全球西方化”。它意味著世界資源和財富的不斷的再分配,也意味著文化和社會領(lǐng)域的國際性不平等。它既提供了巨大的期待和發(fā)展的可能,也存在巨大的危險。經(jīng)濟全球化給印度的某個階層帶來了繁榮,但大多數(shù)印度人仍然過著貧窮的生活。像廚師、吉安一樣的印度人仍能從這種貧窮、權(quán)力失衡中找到殖民主義的印記。德賽向讀者展現(xiàn)了后殖民主義時期印度人的灰暗生活、窮人的內(nèi)心世界,她的敘述中充滿了同情,也充滿了詼諧與幽默。
《丟失的遺產(chǎn)》表現(xiàn)了后殖民主義時期印度的動蕩不安和人民對壓迫的反抗,揭示了后殖民時期人們對個人文化身份的困惑、移民的族群意識和心理矛盾。本土文化與宗主國的外來文化錯綜混雜,而不安定的環(huán)境和外界的沖擊更加劇了人們的心理失衡。局勢動蕩、毫無安全感的生活給他們帶來的只有內(nèi)心的失落困惑,后殖民地混亂的意識形態(tài)使他們身陷其中,無法找到歷史、自我和主體的位置。姬蘭·德賽筆下的人物都試圖尋找一種使精神恒定的價值坐標,可是在后殖民地特殊空間下,作為個體的人的處境渺小而又脆弱,無法把握自身的命運。所有這一切,歸根究底緣于文化歸屬感的缺失。他們靈魂深處缺乏可以支撐整個人生的東西,所以始終無法找到真正的精神歸宿。通過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比較,他們感受到自身民族文化的不足,崇尚先進的西方文化,一些人甚至離開故土,投奔發(fā)達國家的懷抱。然而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社會鏡像中,他們顯然不能確認自己的方位,更無法找到適合自己的文化和身份定位。反言之,正是由于不能在自己的文化內(nèi)涵中尋到統(tǒng)治權(quán)力的文化所展現(xiàn)的那種崇高和宏偉,因而他們常常會落入一種大失所望的傷感之中,產(chǎn)生一種格外多愁善感的矛盾心態(tài)。通過分析后殖民地環(huán)境帶給人們的思想和身份困惑,這部小說傳達出作家對生命意義的追問和精神家園的探求。
姬蘭·德賽的敘述溫情而又幽默。她采用了全知視角的敘述方式,把逼真的敘事藝術(shù)和嚴正的觀察能力結(jié)合于作品之中,驅(qū)使我們?nèi)フJ識那被掩飾的歷史的存在。小說的時間、空間不斷變換,無論是描述英格蘭的寄宿公寓、卡林朋的廢棄平房還是擠滿移民的紐約地下室;無論是刻畫喜馬拉雅山脈的季風,還是曼哈頓貧民窟中的一只老鼠,作者都一樣得心應(yīng)手、游刃有余。德賽擅長描述客觀環(huán)境,以此激發(fā)人物復雜的心理狀態(tài)。比如在慶幸自己能拿到去美國的簽證時,比朱看到公園里“有一處草坪,因污水的澆灌而郁郁叢生,散發(fā)著惡臭,在黃昏的余暉中閃閃發(fā)亮”。
姬蘭·德賽出生于印度,十五歲時離開印度,在英國呆了一年,其后一直生活在美國。在書中,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美麗的印度風光,比如卡林朋的美麗風景。身處異鄉(xiāng)、倍感孤獨的比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家鄉(xiāng),以此排解心底的落寞:“村莊掩映在一片銀色的草叢中,那些草比人還高,在風中搖曳,發(fā)出刷刷的響聲……”
要承載如此廣泛的內(nèi)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小說本身也存在一定的缺陷:比如,吉安投身于政治的原因略顯突兀;結(jié)構(gòu)略顯松散,時空的不斷變換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故事的流動性。瑕不掩瑜,姬蘭·德賽成功地將印度、紐約兩地的生活融合在一起,將個人的生活與公眾事件結(jié)合在一起,將當代社會共同關(guān)注的國際問題融會到這部小說中。
經(jīng)濟全球化、文化多元化帶來了什么?作者在解答這些問題的同時,給讀者留下了思索的空間。這部小說為我們解讀和探詢后殖民地國家的文化定位提供了新的思路。人類應(yīng)該用一種更寬容、更多元化的視野看世界,倡導一種開放式的同時不放棄本土文化特色的文化姿態(tài)。以這樣的姿態(tài)匯入全球化時代的潮流,既可使本土文化汲取時代精神而恢復活力,又可與西方文化之間形成非對抗的互主體性的張力。這也是我們探討在當今全球化潮流時從這部小說中所得到的借鑒與啟發(fā)。
(鄒詠梅:山東警察學院公共基礎(chǔ)部英語教研室 郵編: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