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我?guī)е畠亨洁饺ダ霞铱赐赣H。許久未見,母親顯得格外熱情,又是做飯又是買水果,整個人忙得停不下來。到我們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母親突然在廚房里和起了面。我一陣緊張,生怕她又忙活起那件“讓人為難”的事來。
“媽,您這是又要炸酥油果子嗎?”我已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皩ρ?,你和嘟嘟都那么愛吃,我和你爸今晚先發(fā)好面,明兒一大早就給你們炸!”母親說這話時正和父親干得起勁,我不好再說什么,只能一臉愁容地退回到客廳,希望明天她能少炸點。
關于酥油果子,其實我是有“苦”說不出的。記得有一年過年,母親剛從鄰居陳姨那里學來了炸酥油果子的做法,便迫不及待地在廚房里炸起來。說實在的,母親的廚藝確實不怎么樣,但比這更麻煩的是她把握不好量,常常因為做得太多而讓一家人接連吃好幾天。盡管只是第一次嘗試,她就一不小心炸了一大鍋。
沒有意外,母親炸出來的酥油果子不僅干硬難嚼,連里面加的白糖也因為油溫過高而帶有明顯的苦味??粗赣H端著一大盆酥油果子,臉上滿是期待,我們一時都犯了愁。父親向來情商高,眼見氣氛有點尷尬,便帶頭拿了一塊酥油果子塞在嘴里,然后借口要去忙生意便匆匆走了,只留下我們姐弟四人在廚房里不知所措。弟弟那時年紀還小,說起話來也是童言無忌,只見他用兩根手指捏起一塊被炸焦的酥油果子,一臉嫌棄地說:“都炸黑了,怎么可能好吃呢?”母親雖然臉上有些不悅,但還是期待地催促我們趕快吃。礙于她的威嚴,大姐和二姐只好各自拿起一塊酥油果子嘗了起來?!昂糜舶?,這玩意怎么吃???”“就是就是,還有一股苦味?!本驮诮憬愫偷艿苣阋谎晕乙徽Z地評論時,我分明看到母親逐漸慍怒的眼神里快要涌出淚花。
“今天你們每個人至少得吃五塊,不然誰也別想去玩……”見母親發(fā)怒,還沒把酥油果子送到嘴邊的我便假裝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并一個勁地夸“好吃”。或許是被我大口猛吃的樣子所感動,母親突然情緒緩和了許多,她伸手摸著我的腦袋說:“喜娃子,還是你懂得欣賞,既然你愛吃,那媽以后就給你多炸點?!比欢赣H不知道我對她撒了謊。
于是,自那以后每逢回家,母親都要炸一大盆酥油果子給我?guī)?,盡管每次我都會讓她少炸點,但她依然樂此不疲。那天臨走前,還在睡夢中的我隱約聽到廚房里傳來響聲,我知道父親和母親又早早起床開始忙活了。于是,我披了件外套睡眼惺忪地走到廚房,看著他倆在廚房里認真地炸著酥油果子。
“喲,喜娃,咋起得這么早,快去再睡一會兒吧,我和你爸再過一會兒就炸好了。”盡管已經快四十歲了,可母親依然把我當小孩子看。“媽,要不您以后別炸酥油果子了?!蔽倚÷暤卣f,“主要是炸這玩意太辛苦了?!逼鋵?,我多么希望母親能聽懂我話里的意思。
母親沒有說話,依然低頭炸著酥油果子,她遞給我一塊炸好的,說讓我嘗嘗。我放進嘴里,像往常一樣,依然假裝認真地品嘗起來。說實在的,這次的酥油果子盡管味道算不上驚艷,但比起以前確實進步了不少?!班牛贸?!”我又習慣性地夸贊了起來。母親沒有抬頭,只是意味深長地說:“孩子啊,其實媽什么都知道,可我一個啥也不會的老太婆,總得為你們做點什么吧……”
聽到這里,我頓時心里五味雜陳。原來,這么多年我和母親一直說著“謊言”。在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有我對于母親多年操勞的體諒與感動,也有母親拼命為我們做頓好飯的掙扎與艱辛。盡管“謊言”終有被戳破的一天,但這份愛與理解永遠保存在彼此的心底。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