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墜物人財受損，“風之過”還是人之錯

入夏以來，大風、暴雨等強對流天氣頻頻來襲，造成多地不同程度受災。在極端惡劣天氣多發(fā)時期，屋頂堆放的雜物、陽臺放置不穩(wěn)的盆栽、疏于整修的外墻或玻璃門窗等都可能瞬間化身“空中利刃”，若因此造成人身財產損害，責任人能以“天災”為由免責嗎？受害人又該如何厘清責任，依法索賠？

大風刮落廣告牌，砸傷路人應擔責

周某下班后騎自行車行至某超市時，大風將該超市外墻上的一塊立式廣告牌刮落，將周某砸傷。經(jīng)入院治療，周某支付醫(yī)療費等費用兩萬余元。經(jīng)查，“肇事”廣告牌為某婚慶公司所有，上面載明該公司全稱、經(jīng)營內容及聯(lián)系電話，設計安裝者為侯某。因協(xié)商索賠未果，周某訴至法院，請求判令婚慶公司、侯某賠償其醫(yī)藥費等損失。法院經(jīng)審理，判決婚慶公司、侯某分別賠償周某1.96萬元和8400元。

一般情況下，普通的侵權行為適用“一般過錯責任原則”，但對于高空墜物之類的特殊侵權行為，則適用“過錯推定責任原則”，以平衡致害人與受害人的利益。在此情形下，當事人只要不能證明自己無過錯，則推定其存在過錯并承擔賠償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條規(guī)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依照法律規(guī)定推定行為人有過錯，其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薄睹穹ǖ洹返谝磺Ф傥迨龡l規(guī)定：“建筑物、構筑物或者其他設施及其擱置物、懸掛物發(fā)生脫落、墜落造成他人損害，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备鶕?jù)上述規(guī)定，被侵權人只需證明自己遭受的損害系上述原因造成，即已完成初步舉證責任，繼而轉由擱置物、懸掛物的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對自己沒有過錯承擔舉證責任，否則便應承擔侵權賠償責任。

本案中，廣告牌被大風刮倒將原告砸傷，婚慶公司作為所有人及管理人應承擔主要民事責任；侯某作為廣告牌的設計安裝者，在安裝過程中存在緊固不牢等安全隱患，也存在過錯，應承擔次要民事責任。原告對被砸傷的后果無責任。綜合二被告各自過錯的大小和過錯與損害后果原因力的比例，法院作出上述判決。本案提醒廣大公眾，在外出遇到大風等極端天氣時，務必遠離廣告牌、電線桿、路燈、樹木等易被風吹倒的物體，行走時要密切留意頭頂上方的情況，謹防被高空墜物砸傷。

侵權主體不明，免責需證“清白”

快遞員小李經(jīng)過一小區(qū)居民樓前道路時，被一個從天而降的衣架砸中頭部，后被送到醫(yī)院搶救，共花去醫(yī)療費2.6萬余元。治療終結后，小李想找肇事衣架的主人索賠卻未能如愿。無奈之下，小李持報警記錄、診治病歷等證據(jù)，將該棟樓二樓以上的14戶居民全部告上法庭，要求他們共同賠償各項經(jīng)濟損失4萬余元。法院經(jīng)審理，判決除4戶能證明自己因安裝防護網(wǎng)等原因而排除“嫌疑”外的其他住戶各補償3800元。

在責任主體上，能確定實際加害人的，由實際加害人承擔侵權責任。對于侵權人不能確定的情形，《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五十四條第一款規(guī)定：“從建筑物中拋擲物品或者從建筑物上墜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損害的，由侵權人依法承擔侵權責任；經(jīng)調查難以確定具體侵權人的，除能夠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的外，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給予補償?？赡芗雍Φ慕ㄖ锸褂萌搜a償后，有權向侵權人追償。”實踐中，高空墜物面臨的一個棘手問題就是侵權人查找難。如果侵權人難以找到，則侵權人的直接責任就不能適用。因此，《民法典》在侵權人直接責任的基礎上，增加了可能加害人的補償責任。為避免“過度”殃及無辜，《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依法妥善審理高空拋物、墜物案件的意見》第九條規(guī)定：“在受理從建筑物中拋擲物品、墜落物品造成他人損害的糾紛案件時，要向當事人釋明盡量提供具體明確的侵權人，盡量限縮‘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范圍，減輕當事人訴累?！?/p>

就是說，法院在審理該類案件時，會通過監(jiān)控視頻等證據(jù)盡量限縮“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的范圍，并積極引導和鼓勵受害人積極查找直接侵權人。通常情況下，可以通過日常生活經(jīng)驗法則排除一樓住戶高空墜物的可能性；通過鑒定損害發(fā)生的實際情況，確定墜物來源高度超過一定樓層；通過監(jiān)控等證據(jù)確定墜物來自一定樓層或一定方向等。在舉證責任分配上，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的補償責任，適用舉證責任倒置。即被告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或者不能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的，均要承擔民事責任。法律將舉證責任分配給“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和“經(jīng)調查難以確定具體侵權人”時，當事人需“自證清白”方可免責。比如被告可以證明自己沒有實施相關行為的時間、能力，可以證明自己不可能擁有致害物品，或者證明自己所處的位置客觀上不具有墜物致人損害的力學可能性等。本案中，原告起訴時將“可能”的14戶居民均列為被告，法院經(jīng)審理最終判決10戶居民承擔補償責任。

“不可抗力”免責？實屬管理缺位

郝某出差途中入住一家酒店，同時將自駕車停放在院內指定車位。第二天取車時，郝某發(fā)現(xiàn)汽車前部被酒店樓頂?shù)袈涞膹V告燈箱嚴重毀損。事后他與酒店協(xié)商賠償事宜未果，遂訴至法院要求酒店賠償維修費等損失。對此，酒店方辯稱，郝某入住當晚，該地區(qū)遭遇強對流天氣，九級大風是導致燈箱墜落的主要原因，此極端天氣屬于不可抗力，故酒店方不應承擔賠償責任。法院經(jīng)審理，判決被告承擔全部賠償責任。

《民法典》第一百八十條規(guī)定：“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民事義務的，不承擔民事責任。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依照其規(guī)定。不可抗力是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且不能克服的客觀情況。”

據(jù)此規(guī)定，本案關鍵在于當晚的九級大風是否構成“不可抗力”這一免責事由。大風若超出人類預防能力的限度，達到難以避免、不能克服的程度則屬于不可抗力。時下，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天氣預報越來越準確，一般的雷雨、大風等惡劣天氣均可得到預報預警，有關部門也會提醒人們采取預防措施注意安全，因此大風等屬于主觀上能夠預見的天氣情況，不符合“不能預見”的要件。同時，在發(fā)生大風等極端天氣情況前，建筑物的所有者、管理者、使用者及其他負有管護義務的人應當予以特別注意，對室外的懸掛物、擱置物采取臨時加固措施，防止墜落，傷人毀物，因而大風也非“不能克服”的事件。本案中，酒店方并未根據(jù)氣象部門已發(fā)布的大風預警信息采取措施避免損害發(fā)生，因此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編輯|張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