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自禪宗六祖惠能出于新興,嶺南禪風(fēng)尤盛,后嶺南之禪門宿老盡出。澹歸今釋雖非生于嶺南,但受具足戒于此,韶州丹霞山別傳寺為其所創(chuàng),其禪法修行始于嶺南,示寂葬于嶺南,而嶺南的禪風(fēng)也對其禪法思想產(chǎn)生深遠影響。故論嶺南禪風(fēng)不得不提澹歸,論嶺南書法亦不得不提澹歸。
澹歸今釋(1614—1680),俗姓金,名堡,字道隱,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明崇禎十三年(1640)進士,授臨清知縣。澹歸師事于明末清初曹洞宗高僧天然函是(1608—1685)禪師,為曹洞宗三十五世傳人。澹歸少時即有禪門之緣,清初成鷲和尚在《舵石翁傳》中稱其:“嘗與群兒戲逐,入僧舍,案有梵帙,取觀之乃《維摩詰經(jīng)》,一覽至不二門,恍如故物,洞悉其義。未卒讀,逐群兒去,自是心目常有所憶不能忘?!盵]雖有此機緣,但澹歸本人似乎對此并不在意,并自謂少時不信有佛法,澹歸《梧州詩序》稱:“予少不信有佛法,歲丁亥,在辰陽讀《楞嚴》《圓覺》諸大乘經(jīng),始知慚愧,遂發(fā)出世之念?!盵2]然而澹歸為何會有由“少不信佛法”到“發(fā)出世之念”的思想轉(zhuǎn)變?這顯然與明末清初動蕩飄搖的社會環(huán)境是分不開的。
自崇禎十七年(1644)清軍入關(guān),其勢不可擋,遂使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澹歸作為由儒入釋的高僧,其少時受儒家文化洗禮良多,滿懷忠義之志。永歷四年(1650),澹歸曾因“滇封之議”被陷獄中而慘遭折磨,據(jù)王夫之《永歷實錄》載:“馬吉翔嗾其黨以生棒撲之,諸刑皆備,而堡(澹歸)刑尤獨酷,黦血沖脅脊,幾死者數(shù)四。”[3]清軍攻破杭州時澹歸曾偕原都督同知姚志卓奮然起兵抗清,但因勢孤而敗北,可見澹歸報國赤誠之心。正是因為朝廷昏庸,加之報國無門又遭奸佞所陷,故澹歸將此種境遇自稱為“無路之人金堡”[4],澹歸空懷報國之心卻報國無門,在這種憤恨與無奈之下,遂使其萌生了由入世到出世的思想轉(zhuǎn)變,其在《答巢端明孝廉》中言:“自流寓辰陽,閱《維摩》《圓覺》《楞嚴》諸經(jīng),始知慚愧。謂佛法高妙如此,何敢不知而妄加謗毀?便超然有出世之意?!盵5]澹歸出獄后被謫戍清浪衛(wèi)(今貴州省岑鞏縣),因清軍攻破桂林而未達,遂剃度為僧,王夫之《永歷實錄》載:
謫戍清浪衛(wèi),堡赴戍不得達,留客 桂林,瞿式耜館之。堡左足創(chuàng)攣,須杖 而行,遂絕意世事。故喜讀《莊子》, 及是稍習(xí)浮屠書,衣衲衣。桂林陷,遂 與通政使印司奇祝發(fā)為僧去,世所稱澹 歸大師者是也。[6]
康熙元年(1662),澹歸赴韶州(今韶關(guān)仁化縣)丹霞山創(chuàng)別傳寺,丹霞山本為李永茂、充茂兄弟以百二十金所購隱世避亂之所,后贈予澹歸,據(jù)《廣東通志》載:“丹霞別傳寺,在縣南十七里。明虔撫鄧州李永茂隱居于此,其弟祠部充茂以施武林僧?!盵7]其中的“武林僧”便是指澹歸。另在澹歸《李鑒湖祠部六十壽序》中也有記錄:
李子鑒湖,古穰之勝流。避地,偕其伯兄文定公,尋山而得丹霞,幾于朝夕與共,坐臥不能離。既奉父兄之靈,攜其孤侄還鄉(xiāng),數(shù)夢寐至焉。歲辛丑,來五羊,聞予有同愛于丹霞,遂舉以歸予,為道場結(jié)界,期三年成,二老為終焉計。[8]
“別傳”取禪宗“教外別傳”之意。別傳寺既成,澹歸在此棲心大乘,開大法門以廣誘來學(xué),從而開啟了其以筆墨作佛事的禪門修行??滴跏拍辏?680),澹歸逝寂于平湖(今浙江嘉興平湖),后門徒奉其骨殖葬于韶關(guān)丹霞山海螺巖。澹歸在丹霞期間弘揚禪法,曾赴嘉興請藏經(jīng),為嶺南禪宗文化之發(fā)展貢獻頗多,同時,其又得益于嶺南禪風(fēng)與書風(fēng)之影響,從而創(chuàng)作出諸多詩書佳作,為禪林、書林所寶之。
一、學(xué)無師法,必不成家:澹歸書法觀念中的“漸修”
“漸修”一詞是佛門術(shù)語,意為漸次修行?!洞笾嵌日摗吩疲骸胺鹗Φ确ㄓ腥N:一者,菩薩所行,雖未得佛道,漸漸修習(xí);二者,佛所得,而菩薩憶想分別求之;三者,佛心所得?!盵9]《法華經(jīng)》載釋迦牟尼偈言謂:“漸漸修學(xué),悉當成佛?!盵10]
《般若波羅蜜經(jīng)》謂:“漸次修學(xué),隨其所愿,乃至證得三乘涅槃?!庇纱丝梢姡皾u修”是佛門修行的不二法門。其實對于書家來說,學(xué)書的過程即是一種“漸修”的過程,而佛家也常以世人學(xué)習(xí)書畫的過程來喻漸修法門,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云:
漸凈非頓,如庵羅果,漸熟非頓;如來凈除一切眾生自心現(xiàn)流,亦復(fù)如是;漸凈非頓,譬如陶家造作諸器,漸成非頓;如來凈除一切眾生自心現(xiàn)流,亦復(fù)如是;漸凈非頓,譬如大地漸生萬物,非頓生也;如來凈除一切眾生自心現(xiàn)流,亦復(fù)如是;漸凈非頓,譬如人學(xué)音樂、書畫種種技術(shù),漸成非頓。[12]
作為禪門高僧的澹歸在禪法修行中同樣推崇“漸修”之功,常以血代墨,虔心書經(jīng),從而達到轉(zhuǎn)經(jīng)為己的修行境界以證得菩提三昧。他在《血書佛名經(jīng)贊》中說道:
一點一滴,全經(jīng)全血。是血是經(jīng),非佛非生。請以此舌,作須彌盧。十日并出,大地俱無。即以此血,作四海水…以此智鋒,化為利刀。即刀即筆,驗彼吹毛。筆筆見經(jīng),不落宮商。刀刀見血,不落玄黃。[13]
古之沙彌常以血為墨來書寫經(jīng)文以示虔誠與恭敬,古之佛門尤重書寫,在佛門“十法行”中,書寫被列為法行之首,《辯中邊論》云:“大乘有十法行,一、書寫;二、供養(yǎng);三、施他;四、若他誦讀專心諦聽;五、自披讀;六、受持;七、正為他開演文義;八、諷誦;九、思惟;十、修習(xí)行?!盵14]這也是古之沙彌漸次修行的不二法門,佛家的這種“漸修”觀念反映到書法藝術(shù)中即是臨池積學(xué)、學(xué)書有法、循序漸進的過程。
在澹歸的《遍行堂集》中有大量關(guān)于書法的詩贊題跋,從中可窺其書學(xué)之“漸修”觀念。澹歸論書強調(diào)“水源本木”,重視學(xué)書取法,在他看來,習(xí)書者學(xué)無師法,必不成家。其《題梅老臨坐位帖》云:
梅谷大師書頹然天放,自得于筆墨之外,其沉郁頓挫處,蒼古秀拔,矩度復(fù)自森嚴,人未能識。觀其所臨《坐位帖》,知水源木本,真有不可誣者。學(xué)無師法,必不成家。[15]
澹歸稱梅谷大師的書法蒼古秀拔、矩度森嚴,從其所臨顏真卿《爭座位帖》中可以看出梅谷大師之書淵源有自,“水源本木”是指其書有法可尋、于古人法度中來。因此,在澹歸看來,習(xí)書必深入古人之神理,正如其在為友人解虎、方大林所纂《書法匯編》序言中所稱:“古人于書甚重,蓋有竭一生之心力以求工者。予友解虎上座,沉酣此道,每作字,一點一畫皆不漫然,必深入古人之神理,意足而后腕從之。予見其書,輒嘆服?!盵16]澹歸稱其友人解虎作字“一點一畫皆不漫然”,可見在他看來,解虎之書當屬“求工”范疇。書法之“工”者,非有積年累月之功不能至此,故其則稱“必深入古人之神理,意足后腕從”,這也體現(xiàn)了澹歸在書法審美中對“漸修”之功的肯定。
書法之學(xué),有賴于天分之高者,但若僅憑天分之資而無“漸修”之功則書亦無以成。書無百日工,張芝學(xué)書池水盡墨,永禪師學(xué)書三十年登樓不下、退筆成冢,凡書之稱家者皆非一朝一夕之功也。因此,澹歸論書亦重“人力”:
書有天分,有人力。有人力無天分,如刻木繪土,都乏神用;有天分而無人力,如鄉(xiāng)下弟子,非不眉目楚楚,舉手出聲,不脫籬落間。[17]
大令兒時作字,右軍從后掣其筆不得,嘆日:“此子將復(fù)以書名世?!惫被茫胗陕斆鳎胗裳?xí)。朱幼文篆法出自未央,數(shù)歲便能捉刀,今年甫十六七,集為《印砉》,駁駁欲跨灶,半由熏習(xí),半由聰明。[18]
天分與聰明乃先天之資,而“人力”與“薰習(xí)”則為后天之學(xué),乃臨池“漸修”之功。澹歸在《題素道人帖》中稱贊素道人:“寄意臨池,得形神俱似之妙?!盵19]其實,澹歸所強調(diào)的這種“人力”與“熏習(xí)”皆是建立在師法的基礎(chǔ)之上的。不獨于書,澹歸于詩文也極為重視師法,他曾因詩文少無師法而不敢妄自矜許,《與鍾士雅文學(xué)》中稱:“弟少年為韻語,都無師法。今老病潦倒,益不復(fù)厝意于此。然細自揣摩,于詩文一道,皆非正宗,不敢妄自矜許?!盵20]由此可見,澹歸對學(xué)有師法的推崇與重視。其實無論詩文與書法,若學(xué)有所成則必有所師法,只有在正確師法的基礎(chǔ)上方能成家,可稱正宗,學(xué)有師法再輔以“漸修”之功,唯如此則堪稱上乘,這也是禪門“漸修”觀在澹歸詩文書法藝術(shù)中的體現(xiàn),所謂:“行十萬里路,集一千年詩,此亦如幻三昧中一段快事?!盵21]
二、棲心大乘,筆墨佛事:澹歸書法審美中的“超俗”
佛門向來以了脫生死為大事,古之沙彌修行無不如此。宋臨濟宗僧大慧宗杲禪師云:
心頭黑似漆,并不知來處。既不知來處,即是生大我。百年后死時,卻向什么處去?心頭依舊黑漫漫地,不知去處。既不知去處,即是死大。謂之無常迅速,生死事大。[22]
佛家修行以解脫為要旨,概言之,解脫是佛教思想的核心要義,佛家之三藏十二部、八萬四千法門皆圍繞解脫展開。正是在這種生死事大的觀念影響下,古代禪僧形成了不同于世俗的超脫思想,這種思想延續(xù)到其藝術(shù)觀念中也同樣具有迥異于世俗的超俗之趣。
古之沙彌或居士常以筆墨作佛事,禪門僧人對這種筆墨佛事的行為也是極為稱贊的,如宋臨濟宗僧慧洪稱蘇軾:“東坡居士游戲翰墨,作大佛事,如春形容,藻飾萬象?!盵23]又稱黃庭堅:“山谷醉眼蓋九州,而神于草圣,華光道價重叢林,而以筆墨作佛事!”[24]作為禪門高僧的澹歸,同樣對這種以筆墨作佛事的禪門居士大加稱贊,如其《題董宗伯法華經(jīng)前》中稱贊董其昌云:
董宗伯書法擅天下,作小楷《法蓮華 經(jīng)》,風(fēng)流蘊藉,掩映一時。予曾見之于 程云岫家,三十年矣。王君慈現(xiàn)近得此見 示,如舊相識。古賢士大夫,棲心大乘, 每以筆墨而作佛事。[25]
董其昌作為晚明著名的禪門居士,以筆墨作佛事,常以其書壇執(zhí)牛耳者之身份力倡禪宗,故澹歸對其贊揚有加。但澹歸對于這種禪門居士所書經(jīng)文又有不同于俗的欣賞視角,即此類書作不能僅以書法藝術(shù)的眼光來欣賞,繼而其又稱:
大藏經(jīng)函,裴丞相皆為手題,白太傅所書《金剛》,曾著靈異,予未及見,僅見蘇學(xué)士石刻耳…一乘大法,理須尊敬。名手遺跡,出自精誠,廣大流通,尤當秘重,若僅作法書觀,便失卻一只眼。況于展轉(zhuǎn)輕褻,則風(fēng)雷之變,亦不待夙誓相持也。謹書標首,并題其前,庶使來者知做。[26]
在此,澹歸充分肯定了裴休、白居易等人以筆墨作佛事的書經(jīng)行為,而文人士大夫通過書法來表現(xiàn)佛事的意義遠大于書法價值,故其稱:“若僅作法書觀,便失卻一只眼?!?/p>
其實,澹歸所謂名手遺跡之書不能僅作法書觀的原因是文人士大夫在書經(jīng)之時出自精誠之心,有使佛法流通廣大的深遠意義,即禪門僧人或居士書經(jīng)之時的修行意義遠大于其書法美學(xué)意義。禪家謂:“毛穎淘泓,俱有成佛之分?!盵27]在古代禪僧看來,沙門僧人或居士書經(jīng)皆報以虔誠恭敬的心態(tài)以求福報,因此在書經(jīng)過程中,所書之“經(jīng)”與書經(jīng)之“人”
已法身交融,從而達到禪家所謂之“轉(zhuǎn)經(jīng)為己”的境界。澹歸在《書褚研耘金剛經(jīng)后》中所云:“研耘書《金剛經(jīng)》,戶限為穿,然無最初中間諸差別相。當其書時,尚不得安頓點畫處,點點畫畫皆般若無滲漏,光明流出,豈猶作墨妙觀耶?”[28]在此,澹歸將所書點畫視作禪家般若以證得菩提三昧,所以,此類書經(jīng)之作尤當另眼相看,不能僅視作法書觀。他甚至認為若僅視作法書玩好觀之會有招因帶果之害,如《書黃又如彌陀經(jīng)后》云:
又如居士以宰官身發(fā)西方愿,蓋自多生弘誓中來。其楷書《彌陀經(jīng)》,施云棲禮誦,亦不僅以筆墨而作佛事。閱者因此生決定心,則一點一畫,心心相知、眼眼相照,皆是當人極樂。公據(jù)如來云:“我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虛也?!比敉阶鞣〞婧弥^,即招因帶果不小。慎之,慎之。[29]
由此可見,澹歸的這種審美觀念儼然是不同于世俗審美的。除了對于禪門居士所書經(jīng)文當另眼相看,澹歸對禪門高僧大德的書法墨跡亦極為敬重,如其《題天然老人墨跡》云:
華將吃館羊?qū)W檔 襄銀據(jù)占圖 紅褔素餐茵足營行 方冠美營得信東貨 寒強喜云有格欲方將 竹多出信漫梅秘嫂 臺時5熱 嘉壽藥好出蘇影多凈日堂袖書情坐~ 山言劉熱師命 綠花催呂抽子一株 送色鑫融萬事書興 南廊忍劑西坦撈菜 柏堂特廳
右天然老人詩稿十二紙,樂說辯公所藏,以貽解虎錫公者。顏尚書《坐位帖》為書中第一,蓋其人又第一。人不足貴,則字為之賤矣。世間法貴立品,僧法亦然。今所稱坐曲蠡床,點胸點肋,多賤丈夫。老人每訓(xùn)人立品,讀其詩,鐵骨棱棱,足以砥柱末流,觀者慎勿蹉過。若僅云墨寶,則吾豈敢![30]
天然和尚即雷峰山天然函是禪師,是澹歸的老師,善書,其書不流于俗,頗有蒼勁渾穆之趣。天然和尚因品行之高為世所重,澹歸重其書更重其人,故而視其書不敢“僅云墨寶”。
澹歸的這種書法審美認識與其長期的禪法修行有關(guān),對于禪門之名手遺跡不以法書墨寶玩好觀之,而是能切身體悟其精誠之心,元僧千巖和尚曾言:“看經(jīng)須具看經(jīng)眼,書經(jīng)須具書經(jīng)手,手眼相資,全體全用?!盵31]正是這種禪法修行的切身體悟,才使澹歸在對禪門書跡的審美中有著迥異于世俗的“超俗”認知。
三、師以高妙,宜其神似:澹歸書學(xué)取法中的“高妙”
澹歸在書法觀念中主張學(xué)書有法,所謂“法”是一個相對籠統(tǒng)的概念,規(guī)矩法度是法,臨習(xí)古人也是法。然而對于澹歸來說,他雖主張學(xué)書有法,但此法須為“高妙之法”:
所師法亦必高妙,始能與其天姿之高妙相發(fā)。魯公書千古第一,《坐位帖》又其書中第一。師以高妙之姿,行住坐臥于高妙中,宜其神似也。古人謂神似非恒似,臨古人書,意不在古人。魯公《爭坐位》,正氣所激,意亦不在書。意不在書,而書始妙;意不在古人,而臨古人之書始妙。此非自得于筆墨之外者,不能耳![32]
澹歸所謂“高妙”,顯然是人品與書品的高度統(tǒng)一,這種審美認知類似于古人“書如其人”的書法品評觀念。澹歸在《題天然老人墨跡》中就曾稱顏真卿《座位帖》為“書中第一”,這源于顏真卿的人品第一,因此他提出了“法貴立品,僧法亦然”的品評標準,故而他在此又謂“魯公書千古第一,《坐位帖》又其書中第一”,顯然顏真卿之書是屬于澹歸所謂高妙之列的。顏真卿以忠義氣節(jié)名世,其書不獨在書林中為后世所寶,在禪林中亦同樣如此,如宋僧慧洪《題昭默墨跡》中云:“顏平原有大節(jié)于唐,而以書名,識者惜之,予以謂斯人德高而名往就之耳!借使此老書不工,尤當寶秘,況工乎?愈可寶也!”[33]這種觀念在澹歸書法審美中同樣有所體現(xiàn)。
除了顏真卿,澹歸對晚明書家黃道周亦尤為稱賞,其《題黃石齋墨跡》云:
黃石齋先生,文章氣節(jié)為百世師,其寄示諸侄詩,皆憫時易俗之指,如馬伏波誡子,只是一個老實家風(fēng)?;蛞韵壬鸀楹闷媪?xí)僻,蓋飲狂藥者,以不狂為狂耳!書法勁而秀,無巉刻之態(tài),又足以見其心行也。[34]
黃道周作為晚明忠義高潔之士,其拒不仕清,慷慨赴難、從容就義,故今稱其“文章氣節(jié)為百世師”。顯然,黃道周的書法與人品是符合澹歸所謂之高妙標準的,從澹歸的諸多書作中也可以看出其對黃道周的取法。黃道周書法結(jié)體緊致,筆畫奇崛,在體勢上具有鮮明的右揚之勢。澹歸所書《柚堂詩》,在點畫形態(tài)及體勢上皆與黃道周書風(fēng)相類,尤其在結(jié)體造型上中宮緊收、體勢狹長,章法亦與黃道周書作一樣,字距密而行距疏,可以看出其對黃道周書法的取法。而這種風(fēng)格在澹歸所書的《行草千字文》《荔枝詩卷》《榮壽詩卷》《入丹霞志喜》等小字行草作品中亦有鮮明體現(xiàn)。除了黃道周,澹歸書法還受倪元璐書風(fēng)的影響,如其草書《送友人還禾中詩》,筆調(diào)生澀凝練與倪元璐相仿。黃道周與倪元璐皆為忠義之士,前者起兵抗清、誓死不降,后者剛烈忠貞、自縊殉國,同樣作為忠義之士的澹歸仰
慕二人,亦重其書。
此外,澹歸在書法上亦曾受嶺南書家陳獻章(1428一1500)影響頗多,他同陳白沙一樣尤喜以茅龍筆作書。茅龍筆乃嶺南書家陳獻章所創(chuàng),以圭峰山茅草束之代筆,據(jù)《廣東新語》載:“白沙喜用茅筆,所居圭峰,其茅多生石上,色白而勁,以茅心束縛為筆,作字多樸野之致?!盵35]澹歸對茅龍筆的喜愛不亞于陳白沙,在其《遍行堂集》中有多篇談及茅龍筆的詩文:
長老峰下,新縛茅筆,漫作此紙,見者不能識,寫者不能知,得者不能用,若有一毫所重處,便為寸草礙煞。[36]
茅書昉于白沙,余近為之,蓋莊生所 謂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者也。[37]
至于澹歸為何如此喜用茅龍筆作書?原因是在他看來,茅龍筆所作之書有天然清絕之氣:“馨上屬予以茅筆寫《冬泉詩》,只是隨分納些水草,不曾犯著一毫兔子氣,可謂天然清絕。”[38]從澹歸茅龍筆所作草書《獨坐玉淵潭詩》來看,線條多有渾圓生澀、奇崛飛動之趣,這是由于茅草的蓄墨能力與普通毛筆相去甚遠,故此作多飛白,但其渴筆飛白處亦自蒼勁有力而無孱弱之態(tài),在表現(xiàn)形式上與陳獻章茅龍書相類。澹歸的弟子趙佃曾觀其以自制茅龍筆作書,其有詩云:“白唾折扇運茅筆(原注:茅筆,師所自制作書者也),煙霏霧結(jié)驚靈蛇。”[39]其中“煙霏霧結(jié)”正是茅龍筆所表現(xiàn)出的蒼勁之態(tài)。
四、追蹤之心,即為滲漏:澹歸書法風(fēng)格中的“我法”
澹歸雖然在書法上重視師法,但并不拘泥于法,而是能夠思辨性地看待師法與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guān)系,這表現(xiàn)在其書法創(chuàng)作中則是“無追蹤之心”的審美追求。他有言:“右軍書《蘭亭》,自謂妙絕,更作數(shù)十紙,終不能及。蓋有追蹤之心,即為滲漏?!盵40]王羲之《蘭亭序》乃酒酣乘興而書,其醒后雖復(fù)作數(shù)十紙但終不如意,不似乘興之作天然妙絕。故在澹歸看來,王羲之《蘭亭序》之所以妙絕,緣于其“無追蹤之心”?!白粉櫋?,有效法、追循的意思,在此做刻意效仿之意。因此,澹歸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主張自然而妙,
其《書三尊宿手書后》云:
大善知識不以字擅場,然其筆墨所寄,自然而妙,不敢列之于法書中,亦不能置之于法書外。使一切法書在其左右,有時生色,有時削色,而此法書遇名家不削色,遇拙手不生色,所謂自然而妙耳。[41]
又稱董其昌:“董宗伯書如冠裳佩玉,趨中《采齊》,行中《肆夏》,此乃頹然天放,妙得自然,故可寶也?!盵42]由此可以看出,“自然而妙”是澹歸書法審美的重要標準。前述澹歸書法中有取法黃道周、倪元璐、陳獻章風(fēng)格之作,此類作品可窺探澹歸書法的取法理路,但從書法風(fēng)格意義的角度來說卻是學(xué)某人之作,也是澹歸所謂的“追蹤之心”,故而此類書作也非典型意義上的澹歸書法。
具有典型意義且“無追蹤之心”的澹歸書法表現(xiàn)為何種風(fēng)格呢?澹歸的弟子趙佃有較為精辟的論述,其曾在觀澹歸草書后賦詩云:“百行小草挾斜飛,勢若鷦鸞向空碧?!盵43]趙佃所謂的“斜”正是澹歸書法的典型風(fēng)格。澹歸典型的書法作品當屬其行草《請雷峰天然老人住丹霞啟》,此作用筆多方折、線條多直挺,結(jié)體上疏下密、整體呈上寬下窄之勢,且左右欹側(cè)變化高低不平,極盡奇古之態(tài),章法上大小疏密一任自然,毫無刻意排布之跡,左右穿插盡顯縱橫開闔之勢。澹歸此作一改往常字形緊縮、體勢右揚的書風(fēng)特色,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字之重心由右揚至轉(zhuǎn)而下傾,字形疏闊、筆勢挺拔,故整體章法行氣呈現(xiàn)出往右下偏移的動態(tài)趨勢,頗具個性氣質(zhì)。此類風(fēng)格還表現(xiàn)在他平素的日記書寫中,如其小字行草《丹霞日記》上下連綿、筆斷意連,又其行書《元誠道人傳》亦在筆調(diào)與結(jié)體上與《請雷峰天然老人住丹霞啟》相一致,這是澹歸極具特色的個人風(fēng)貌。這種特征在其《葉侯畫佛詩卷》中已初現(xiàn)端倪,但不如上述作品之個性強烈。但也可以看出,體勢欹側(cè)傾斜是澹歸書法風(fēng)格的主要特點,這也是其書奇古縱逸的原因之一。
澹歸師法不拘泥于法,而具有澹歸書法風(fēng)格的作品自何而來?其實依然是由古法中來,而用澹歸自己的話來說是“偷他諸家?guī)坠P幾畫”,他在《書青原長老論畫后》云:
又有人來盤問,“二王”如何若何?鍾、張、顏、柳如何若何?惹得我一場面赤。要去尋些名人墨跡,略略講求,為道聽途說之計,了無工夫。卻又思量討一部《淳化帖》,偷他諸家?guī)坠P幾畫,庶免不學(xué)無術(shù)之慚寫的是澹歸的字,做的是澹歸的詩文,好也是澹歸的,不好也是澹歸的。莫道澹歸不知古人,連澹歸自己也不知在。[44]
澹歸所謂的“偷”其實就是取法,但“偷”又表現(xiàn)出輕松自然而不刻意求法的意味,而這種狀態(tài)表現(xiàn)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即“無追蹤之心”的自然而妙,故他稱“寫的是澹歸的字”,這是具有典型風(fēng)格意義的澹歸書法。因此,澹歸所師之法中亦有我法,如其論詩:“合諸家之詩為一家,散一家之詩為諸家。置諸家于一家中,不見其所集之句;置一家于諸家中,不見其能集之人。”[45]所謂之“合”即以所取之法為“我”所用,表現(xiàn)為自我風(fēng)格;而“散”即所取之“法”,表現(xiàn)為“我”的取法理路。澹歸謂“學(xué)無師法,必不成家”,在此則體現(xiàn)為“學(xué)有師法而成家”。
以古法為我法,這是澹歸書法有自我風(fēng)格的原因所在,澹歸這種融古為我的創(chuàng)作理念是其藝術(shù)審美觀的集中體現(xiàn),正如其《遍行堂集緣起》云:
讀古人書,見古人如此作、如彼作,便須自尋出路。若才拈筆,便思古人某作如此、當如此作;某作如彼、當如彼作,作作皆效古人,將自置何地?或又謂此作似古人某作,彼作又似古人某作,作作皆似古人,將置我何地?予不師于古人,言我所欲言耳?;蛴兴乒湃?,或有不似古人,古人不得以此局我;即以交于今人,亦言我所欲言耳,或有似今人,或有不似今人,今人又可以此局我耶?[46]
澹歸非不師古人,實不為古人之所局,而其妙則在似與不似之間也,故王夫之謂其:“文筆宕遠深詣,詩鈷刻高舉,獨立古今間,成一家言?!盵47]此不獨澹歸之詩,于其書亦然。
作為禪門高僧的澹歸,在詩文、書法方面的觀念與其禪法思想具有一致性。澹歸將其所作詩文、贊偈等作品稱作《遍行堂集》,所謂“遍行”乃佛家修行之術(shù)語,《思益梵天所問經(jīng)》云:“何謂名為菩薩遍行?佛言憎愛心無異,是菩薩遍行,于過去未來,及與現(xiàn)在世,一切無分別。是菩薩遍行。”[48]簡言之,是一種身心圓融無礙、知行合一的普濟修行。而澹歸則于此力行,他發(fā)愿文謂:“乘般若舟,到涅槃岸,愿生生世世行菩薩道,仰承佛力,普濟迷津?!盵49]其在別傳寺開大法門廣誘來學(xué),于法門行菩薩遍行之道。此外,澹歸隨天然和尚修曹洞宗法,而曹洞宗之禪風(fēng)則極具思辨性,《人天眼目》謂:“曹洞宗者,家風(fēng)細密,言行相應(yīng),隨機利物,就語接人。看他來處,忽有偏中認正者,忽有正中認偏者,忽有兼帶,忽同忽異…兼中至,體用并至也?!盵50]在這種極具思辨性的曹洞宗禪風(fēng)影響下,澹歸于書法師法而不拘泥于法,游戲翰墨而“無追蹤之心”,妙在似與不似之間,這是其書縱橫古今、自然而妙的根本原因。
結(jié)語
澹歸作為明末清初的禪門高僧,其詩書俱佳,雖書史不載其名,但其書法個性鮮明,頗有逸趣,較之于明清諸家亦毫不遜色,其棲心大乘,游戲翰墨,每以筆墨作佛事,因此在書法與禪法思想上具有一致性。澹歸在嶺南弘揚禪法,游于禪林、書林,故其禪法與書法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嶺南禪風(fēng)與書風(fēng)的影響。盡管后世對澹歸的評價褒貶不一,但這也是其個性氣質(zhì)的體現(xiàn),正如其臨終書偈所言:“入俗入僧,幾番下火。如今兩腳捎空,依舊一場懡?。莫把是非來辨我,刀刀只斫無花果?!盵51]
注釋:
[1]成鷲和尚.咸陟堂集[M].廣州:廣東旅游出版社,2008:79.[2]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29.
[3]王夫之,永歷實錄·金堡列傳[M].清同治四年湘鄉(xiāng)曾氏金陵節(jié)署刻船山遺書本.
[4]王夫之.永歷實錄·金堡列傳[M].清同治四年湘鄉(xiāng)曾氏金陵節(jié)署刻船山遺書本.
[5]澹歸今釋.遍行堂續(xù)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6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222.
[6]王夫之.永歷實錄·金堡列傳[M].清同治四年湘鄉(xiāng)曾氏金陵節(jié)署刻船山遺書本.
[7]阮元,陳昌齊.廣東通志[M].清道光二年刻本.
[8]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20.
[9]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25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330.
[10]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jīng)[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9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20.
[11]玄奘,譯.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5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700.
[12]求那跋陀羅,譯.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16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485—486.
[13]澹歸今釋.遍行堂續(xù)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6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32.
[14]玄奘,譯.辯中邊論[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31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474.
[15]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57.
[16]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63.
[17]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61.
[18]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93.
[19]澹歸今釋.遍行堂續(xù)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6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52.
[20]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618.
[21]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77.
[22]蘊聞.大慧普覺禪師語錄[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47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878.
[23]慧洪.石門文字禪[G]//藍吉富.禪宗全書:第95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251.
[24]慧洪.石門文字禪[G]//藍吉富.禪宗全書:第95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373.
[25]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55.
[26]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55.
[27]石田法薰.石田法薰禪師語錄[G]//藍吉富.禪宗全書:第45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652.
[28]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6.
[29]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6—387.
[30]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68—369.
[31]千巖元長.千巖和尚語錄[G]//藍吉富.禪宗全書:第4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240.
[32]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57.
[33]慧洪.石門文字禪[G]//藍吉富.禪宗全書:第95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354.
[34]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62.
[35]屈大均.廣東新語[M].清康熙三十九年水天閣刻本.
[36]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5.
[37]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5.
[38]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3.
[39]趙佃.觀澹歸師草書同陸太守游丹霞山詩卷[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4.
[40]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6.
[41]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9
[42]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68.
[43]趙佃.觀澹歸師草書同陸太守游丹霞山詩卷[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4.
[44]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388—389.
[45]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66.
[46]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7.
[47]王夫之.永歷實錄·金堡列傳[M].清同治四年湘鄉(xiāng)曾氏金陵節(jié)署刻船山遺書本.
[48]鳩摩羅什,譯,思益梵天所問經(jīng)[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15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37.
[49]澹歸今釋.遍行堂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4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205.
[50]智昭.人天眼目[G]//高楠順次郎,等.大正藏:第48冊.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320.
[51]澹歸今釋.遍行堂續(xù)集[G]//明復(fù)法師.禪門逸書續(xù)編:第6冊.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