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一生真是跌宕起伏,雖然苦難悲涼是他人生的主線,但中間也有過高峰,特別是元祐年間,蘇軾在短時期內(nèi)升任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等,這種“榮名驟進”(蘇軾《辭兩職并乞郡札子》)速度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蘇軾自己也說“更蒙升擢,兼帶兩職,近歲所無”(蘇軾《第二札子》),不過這種快速提拔的速度也讓蘇軾感到惶恐和不安。他曾在密州、徐州、登州等地方出任知州,經(jīng)歷過九死一生的烏臺詩案,被貶謫過貧困落后的黃州、惠州與儋州。從人生形態(tài)上來說,真是有高峰,有低谷,也有平緩的山崗,嘗盡人生各種滋味,一人而兼有這么多的生命形態(tài),在北宋也堪稱異數(shù)。
蘇軾這么豐富多變的人生,其實或明或暗與一個人有關(guān)系,這個人就是王安石。如果那個時代沒有王安石,或者沒有王安石熙寧變法的風暴時刻,歷史上的蘇軾會是怎樣的面目,還真的就不好說了。但歷史哪里容許假設呢?所以我們不得不面對王安石與蘇軾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
“變法”其實也不是一兩個人心血來潮的想法,而是那個時代提出的迫切要求。就像朱熹所說:“熙寧變法,亦是勢當如此。”(朱熹《朱子語類》)不是宋神宗或王安石憑空要來一場變法運動,來證明自己的才華,而是這個時代已經(jīng)到了必須變革的時候。蘇軾很早就意識到: “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豐財者,不可勝數(shù)矣,而財終不可豐?!保ㄌK軾《思治論》)北宋建國五六十年來,長期財政不足,試了種種辦法也沒有改觀,所以亟須重開思路,富國才能強兵,蘇軾說:“財之不豐,兵之不強,吏之不擇,此三者,存亡之所從出,而天下之大事也?!保ㄌK軾《思治論》)蘇軾是把“財”放在第一位的,所以變法以經(jīng)濟為先,顯然符合蘇軾的變法思想。更有意思的是,蘇軾任湖州知州時,御史臺官員李定彈劾蘇軾有四樁罪,其中之一就是蘇軾“應制舉對策,即已有厭弊更法之意”,當然李定不是肯定蘇軾有“厭弊更法”的積極意義,而是認為宋神宗與王安石開始變法之后,“怨不用己,遂一切毀之,以為非是”。這種說法未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蘇軾當時就知道如果順著宋神宗、王安石,自己的前途也必然是一片光明的,只是出于不同的使命感與責任感而要強烈地表達自己。
明乎此,蘇軾與王安石的矛盾本來就不是要不要變法的問題,而是如何變法的問題。北宋的“積貧積弱”,王安石清楚,蘇軾也同樣清楚,要改變這種狀況,富國強兵,應該是蘇軾與王安石共同的愿望。所以在變法問題上,蘇軾和王安石是一致的:“凡荊公所變更者,初時東坡亦欲為之”(朱熹《朱子語類》),朱熹在這一點看得十分準確。但蘇軾覺得變法應該還有一個前提,這就是他在《上神宗皇帝書》中所說:“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結(jié)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边@就是蘇軾心目中理想政治的模樣。用我們現(xiàn)在的話來說,無論是變革什么,怎么變革?那都必須建立在和諧社會的基礎(chǔ)上,如果一種變法導致民怨沸騰,也許會有錢財,但失了人心,就得不償失了。蘇軾說:
夫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不在乎強與弱;歷數(shù)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不在乎富與貧。道德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于長而存。(蘇軾《上神宗皇帝書》)
一個國家的根本當然在道德風俗之深厚,但北宋面對的不是內(nèi)部和諧穩(wěn)定的事情,而是面對北方民族侵擾的問題,富國強兵的一個重要出發(fā)點是為了國家的強盛與安全。在這種情況下,蘇軾說“雖貧且弱,不害于長而存”,就未免有點抽象了。如果絕對的貧弱,連生存的空間也可能會受到威脅。蘇軾后來反思自己說的不少論斷不在道理上,大概包括類似的激烈言論。
蘇軾對朝廷突然設立一個制置三司條例司,也覺得不可理喻,認為這是“求利之名”(參見蘇軾《上神宗皇帝書》)、“求治至切”(《與子明一》)。他在《與子明一》中說:
軾二月中,授官告院,頗甚優(yōu)閑,便于懶拙。卻是子由在制置司,頗似重難。主上求治至切,患財利之法弊壞,故創(chuàng)此司。諸事措置,雖在王安石、陳升之二公,然檢詳官不可不協(xié)力講求也。
對制置司的設立,蘇軾本能地懷疑其合理性,而且大事已有王安石、陳升之等安排,則此司也就是大致貫徹執(zhí)行而已。事實上這導致商賈不行,物價騰涌,而管理此司的不過是六七個沒有經(jīng)驗的少年。若果然要去除積弊而立法,應該由中書省去統(tǒng)籌,何以把政治體制也弄得邊界模糊不清呢?
再看變法的效果,蘇軾說:“君臣宵旰,幾一年矣,而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內(nèi)帑出數(shù)百萬緡,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保ㄌK軾《上神宗皇帝書》)國家多花了錢,卻并沒有真的達到富國的目的。新法帶來的司法問題也不斷出現(xiàn),蘇軾在杭州通判任上,即直言“盜賊獄訟常滿,蓋新法方行也”(蘇軾《與范夢得》一)。
當然,蘇軾也承認自己并非對所有新法都反對。他在《上神宗皇帝書》中說:
臣非敢歷詆新政,茍為異論,如近日裁減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條式、修完器械、閱習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剛之必斷,物議既允,臣安敢有詞。
蘇軾從來就不是一個極端的反對派,他的態(tài)度可以激烈,但基本的理性一直在。
蘇軾在考慮給宋神宗上書的時候,其實猶豫了一個多月,他很清楚,這封上書一公開,他將面臨非常大的壓力,他的政敵一定會雞蛋里挑骨頭,說他刻意詆毀新法。蘇軾倒不是怕死,而是擔心自己受到政敵的威脅之后,被列為反面典型,大臣們從此不敢說話,那國家就真的危險了。所以他白天晚上都在思考著怎么寫才有效果,才能既對國家有利,又能盡量保護自己的安全。這封萬言書,蘇軾寫了又毀,毀了又寫,反復了好幾稿。最終覺得還是不能考慮自己個人的安危,果斷上書了。
這說明蘇軾深刻了解自己的艱難處境,他上書在熙寧二年(1069)十二月,新法實施不過一年,但開封府是首先實行的地方,而蘇軾正擔任開封府推官,對新法的利弊當然了解得比較清楚。所以這封萬言書中的合理成分還是很多的。但蘇軾費了那么多心思上書,結(jié)果被宋神宗擱在一邊,根本就沒理會。
蘇軾就是蘇軾,他覺得對的事情就要堅持下去。兩年以后,也就是熙寧四年(1071)四月,他又寫了《再上皇帝書》。這一次,蘇軾的文氣就更盛了。他說:
陛下自去歲以來,所行新政,皆不與治同道。立條例司,遣青苗使,斂助役錢,行均輸法,四海騷動,行路怨咨。自宰相以下,皆知其非而不敢爭。
這話說得應該是很重了,新政“不與治同道”,也就是從根本上偏離了國家發(fā)展的正常之路,他把專門機構(gòu)條例司的設立與具體的新政內(nèi)容,如青苗、助役、均輸?shù)炔畈欢嗳娣穸?,并以“行路怨咨”來表達新政的普遍不得人心。其實,在蘇軾看來,除了宰相王安石,其他人都知道新政問題太多,但沒人敢說。為什么特別強調(diào)“自宰相以下”,這等于說是宰相王安石欺騙了皇帝,但皇帝渾然不覺。蘇軾說大概也就我蠢,不清楚皇帝與王安石的忌諱,居然直接上書,但我水平有限,所以感動不了你皇帝陛下。我們讀了蘇軾的這些話就知道他確實有點壓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所以明知犯忌諱,也顧不上很多,依然要向皇帝直接進言。
其實,蘇軾在這篇《再上皇帝書》里還說了更為激烈的話:
自古存亡之所寄者,四人而已,一曰民,二曰軍,三曰吏,四曰士,此四人者一失其心,則足以生變。今陛下一舉而兼犯之。青苗、助役之法行,則農(nóng)不安;均輸之令出,則商賈不行,而民始憂矣……故凡言百姓樂請青苗錢,樂出助役錢者,皆不可信。陛下以為青苗抑配果可禁乎?不惟不可禁,乃不當禁也……人皆謂陛下圣明神武,必能徙義修慝,以致太平,而近日之事,乃有文過遂非之風,此臣所以憤懣太息而不能已也。
蘇軾的鋒芒太露了,簡直是指著神宗鼻子開罵了,否定的意思太強烈,夸大了新法的弊端,直接說宋神宗犯了各種治理國家的忌諱,哪里還能說“圣明神武”呢?蘇軾很清楚王安石變法的背后是宋神宗,他以這種方式徹底地否定了新政,實際上也就是否定了宋神宗。蘇軾的家國情懷肯定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但正確的話也需要一種合適的表達方式,蘇軾其實明白他這么強烈地向新政開炮,后果是嚴重的,但他壓不住自己的“憤懣”,還是要沖口而出。話不是說得越重越有力量,有時四兩也能撥千斤,那個時候的蘇軾顯然滿懷著激情,但還不能游刃有余地適應復雜多變的政治生態(tài)。
對新政該放的炮已經(jīng)放了,但結(jié)果不僅無效,而且環(huán)顧朝廷,自己也更孤立了。在這種情況下,蘇軾只能走為上策,并從此與京城的距離漸行漸遠了。
蘇軾雖然對新法一肚子不滿,但在地方任上,他還是盡力實行新法的,熙寧四年(1071)十一月,蘇軾出任杭州通判,這時新法正在全國范圍內(nèi)積極推行,浙江東西地區(qū)不但行青苗、免役、市易法,而且還兼行農(nóng)田水利法及鹽法。蘇軾雖然帶著情緒,但在其所任職上,還是按照地方官員的身份,執(zhí)行了新法。難能可貴的是,他并不機械地執(zhí)行新法,而是能夠在新法所規(guī)定的范圍內(nèi),靈活運用,用法便民。
只是蘇軾總要把新法實施過程中的問題,不斷地向皇帝匯報。如他在密州,遇到秋旱,無法下種麥子,即便勉強種一點,收成也只有平時的二三成。如果按照青苗法的規(guī)定,農(nóng)民注定無法上繳錢稅,結(jié)果就是兩種情況:要么四處逃難,要么去做強盜。朝廷面對這種自然災害,難道不應該調(diào)整,真要把農(nóng)民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嗎?他在密州知州任上,對“新法隊伍已團結(jié)次,然有州縣不得干預之說,自古豈有郡守而不得管兵者”的現(xiàn)象,也覺得無法理解(參見蘇軾《與滕達道二》)為了強勢推進新法,新政之實施幾乎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因為在地方任上,對新政的弊端確實看得更真切,元豐八年(1085)十二月,蘇軾在登州知州任上,登州也就是蓬萊,在今天的山東煙臺境內(nèi)。蘇軾在“烏臺詩案”后謫居黃州四年多,宋神宗去世,宋哲宗上臺,因哲宗年幼而由高太后聽政。高太后的執(zhí)政理念與宋神宗、王安石不同,她推行一種平穩(wěn)有序的國家治理觀念,所以當年被新黨驅(qū)逐到各地方任職的舊黨成員,紛紛回京。司馬光重回相位,蘇軾在烏臺詩案之后,贏得新的機會。但他發(fā)現(xiàn)問題就要上報朝廷的習慣還是依然如故。
登州這地方,近乎三面環(huán)海,當時因為土地貧瘠,百姓普遍貧困,沒什么生意人過來,當?shù)禺a(chǎn)的鹽也僅供當?shù)厝耸秤?,但北宋的榷鹽法,規(guī)定食鹽是國家專賣之物,如此當?shù)匾灾篼}為業(yè)的灶戶收入頓減,為什么呢?被官府售賣的鹽價不及灶戶的三分之一,這么一來,灶戶就等于失業(yè)了,在登州這個地方,一旦失去了鹽業(yè)的支持,就等于失去了生活來源,灶戶就只能逃亡到外地去生活了。連鎖反應就是,沒有灶戶煮鹽,鹽量就少了,鹽少了,當然價格就起來了,當?shù)厝松钤诋a(chǎn)鹽區(qū),卻不得不接受高價鹽,邊遠地區(qū)的人因此干脆生活中就少吃鹽。榷鹽帶來的第三個問題就是,沒有商家來做鹽的生意,價格貴,老百姓也承受不起,這樣鹽的積壓就越來越多,倉庫里放不下就露天放,國家規(guī)定不能降價,又賣不出去,最后就是變成一堆廢品。官府沒賺到錢,官吏要被問責,老百姓生活也深受影響。鑒于這些事實,蘇軾上《乞罷登萊榷鹽狀》為民請命。
蘇軾說的登州的情況應該是屬實的,但也只是登州。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如商家賣鹽可能比官府價格更高,則鹽業(yè)官府專賣后,就能給當?shù)匕傩諑砗锰?。北宋的疆域也很廣闊,一種新政在有的地方能給民眾帶來好處,有的地方反而加劇了百姓的負擔。蘇軾希望朝廷因地制宜,根據(jù)不同地域的特點,調(diào)整新法的使用范圍或區(qū)間,還是有積極意義的。
就像青苗法一樣,官府貸款的價格比私人貸款要低了很多,確實需要貸款的農(nóng)民因此就享受到國家的紅利。但在青苗法實施過程中,地方官員為了政績,強行民眾貸款,一個原本初衷很好的方案,逐漸就變味了。元祐元年(1086),時任中書舍人的蘇軾再次就青苗法在實施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上書朝廷,要求加強過程管理。他在《乞不給散青苗錢斛狀》中說:
先朝初散青苗,本為利民,故當時指揮,并取人戶情愿,不得抑配。自后因提舉官速要見功,務求多散,諷脅州縣,廢格詔書,名在情愿,其實抑配。
地方官員的肆意妄為,只為了自己對上的政績,而不考慮民眾的現(xiàn)實需要,把一種原本自愿的青苗法,變成了一種攤派和強制的行為。有的整個縣都這么干,有的一家一家分派任務,也有地方無賴甚至冒用別人名義詐騙,等到官府催債的時候,本戶完全不知情。這就是強行攤派帶來的問題。蘇軾是認識到青苗法的積極作用的,但一項法律本身合不合理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實施過程中有沒有變質(zhì)變味。要知道這個時候新法已經(jīng)基本被廢除,但有些地方新法的影響依然存在,而且問題還不小。
蘇軾有多年地方工作的經(jīng)驗,他當然知道這些問題的普遍性。他在狀文中說,從熙寧以來,國家大力推行的青苗、免役二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多年,“法日益弊,民日益貧,刑日益煩,盜日益熾,谷帛日益輕,細數(shù)其害,有不可勝言者”(蘇軾《乞不給散青苗錢斛狀》),這個事實,朝廷不能不管不顧。現(xiàn)在免役法雖然廢除得比較徹底,但青苗法還大體變相在維持著,二十年來,老百姓因為欠青苗費而不得不賣田賣屋,甚至活不下去而自殺的現(xiàn)象還少嗎?發(fā)現(xiàn)了問題就要解決問題,這才是一個負責任的朝廷。
即便是遠貶嶺南,蘇軾依然關(guān)切著農(nóng)民的命運。紹圣二年(1095)秋,蘇軾在惠州致信程正輔云:
今來秋大熟,米賤已傷農(nóng)矣。所納秋米六萬三千余石,而漕府乃令五萬以上折納見錢,余納正色。雖許下戶取便納錢,然納米不得過五千碩元科之數(shù),則取便之說乃空言爾。嶺南錢荒久矣,今年又起納役錢,見今質(zhì)庫皆閉,連車整船,載米入城,掉臂不顧,不知如何了得賦稅役錢去。朝廷新行役法,監(jiān)司宜共將傍人戶令易為征催。準條支移、折變,委轉(zhuǎn)運司相視收成豐歉,務從民便。據(jù)此敕意,即是豐則約米,歉則約錢。今乃反之,豈為穩(wěn)便?(蘇軾《與程正輔》四七)
可見新法在蘇軾被貶惠州時,仍在部分地執(zhí)行,或者說以改頭換面的方式繼續(xù)著。原本“豐則約米,歉則約錢”,是考慮到農(nóng)民的切身利益,但現(xiàn)在豐收之年,基層層層制約收購米以折納見錢,這實際上違背了朝廷的初衷,一項政策如果不能給老百姓帶來利益,問題就大了。蘇軾還特別提到本州詹守非常體恤民眾心意,也考慮到納錢與納米可以兩從其便,但在實際操作中,卻違背了民眾的心意,以至于豐收之年反而因為米賤而陷入困境之中。
說實話,我在讀蘇軾文集中的這些寫給朝廷或地方官員的各類文章,總能想象那個憂國憂民的蘇軾是如何焦慮、如何痛苦的樣子。因為蘇軾總能看到新政實施過程中的問題,所以他對新法的主體意義的認識也就會偏激一點。
其實后來蘇軾也知道自己命運的坎坷,就是與總提意見的性格有關(guān)。他在元祐六年(1091)寫的《杭州召還乞郡狀》中直言:“是時王安石新得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會,進用可必?!碧K軾很清楚,只要自己及時轉(zhuǎn)個彎,不斷對新法唱贊歌,照在自己身上的,就一定是明媚的陽光。從這里可以看出,蘇軾對新政的反對,其實是賭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的。因為得到宋神宗一定程度的許可,蘇軾就無怨無悔地在上書神宗時把自己的種種擔憂和相當尖銳的反對新政的態(tài)度,悉數(shù)拋出,這在蘇軾心目中,可能有賭一把的想法,而事實上蘇軾在個人的政治命運上確實輸了,但仕途可輸,人格不輸。
元祐六年(1091),他回想重回京城的數(shù)年中,發(fā)現(xiàn)御史臺其實還是沒有放過自己,“以此知黨人之意,未嘗一日不在傾臣”(蘇軾《杭州召還乞郡狀》),似乎無論自己是進還是退,都被一直視為打擊的對象。蘇軾深感自己“拙于謀身,銳于報國,致使臺諫,例為怨仇”(蘇軾《乞郡札子》),因為不善于保護自己,導致自己與御史臺結(jié)下的仇無論如何都解不開了。他再次想到了外任,“衰老之余,恥復與群小計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一把年紀了,還與小人斗什么呢?世上的高人長者看到我還在與群小斗,也會笑話我的。蘇軾這一次說,只要離開京城,離開那個時刻被人懷疑的朝廷,哪怕“重難邊郡”也沒關(guān)系。蘇軾說我走了,朝廷也就安靜了。元祐年間,蘇軾在京城雖然官職一路升遷,但是非議幾乎一天也沒停過,蘇軾實在是累了,惹不起總躲得起。蘇軾沒有料到的是,不過數(shù)年,蘇軾果然再被打壓,一直被貶到惠州和儋州??磥硖K軾想躲也躲不掉群小對他窮兇極惡的打壓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