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的下課鈴響起時,我總要把那本卷邊的《意林》藏在書堆里。講臺上飄落的粉筆灰,窗外榕樹婆娑的樹影,連同書頁間氤氳的油墨香,構(gòu)成了我高中時代最溫暖的記憶拼圖。
那時我的作文總在及格線徘徊。面對“八閩大地”的命題,我的文字就像閩江里飄蕩的浮萍,既尋不到歷史的根脈,也抓不住時代的浪花。直到在《意林》讀到敦煌壁畫修復(fù)師的故事,才驚覺文字該有敦煌飛天的衣袂——既要腳踏實(shí)地,又要乘風(fēng)而起。我開始在作文里描摹永定土樓窗欞間漏下的月光,在議論文中引入泉州港千年前的商船帆影,那些曾在課本里沉睡的福建符號,突然在《意林》的啟迪下蘇醒成躍動的文字。
這本薄薄的雜志是通向世界的任意門。我在《伊斯坦布爾的貓》里觸摸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晨霧,從《京都茶寮筆記》中嘗到了抹茶的回甘。當(dāng)教室外的三角梅被臺風(fēng)刮得七零八落時,我正跟著文字穿越撒哈拉的星空。這些異域故事像閩南工夫茶的第三泡,在溫潤中積蓄著回甘的力量,讓我的作文漸漸褪去生澀,開始有了清泉石上流的意蘊(yùn)。
課桌下的秘密閱讀最終成了全班的狂歡。每當(dāng)新刊傳到教室,三十六個座位便化作接力賽的跑道。前桌的阿銘總要先看校園故事 專 欄,后排的小雨癡迷旅行手記,而我總是守著“世間感動”的溫情故事。最難忘那次月考后,班主任沒收了正在傳閱的雜志,卻總會在第二天早讀時將它偷偷放在講臺上。
高考前夜的晚自習(xí),我摩挲著攢了三年的《意林》合訂本。那些被熒光筆畫過的段落,像閩江夜航的漁火,在記憶深處明明滅滅。當(dāng)高考作文落筆的那些時刻,我才驚覺自己已經(jīng)進(jìn)步了這么多,那些躲在課本下閱讀的時光,早已在心底織就錦繡文章。
如今教室窗外的鳳凰花又紅了,那些傳閱雜志的身影已散作滿天星。但每當(dāng)在圖書館遇見泛黃的《意林》,我仍能聽見青春在紙頁間沙沙作響,看見年少的我們乘著文字的風(fēng)帆,在想象的海洋里破浪前行。
(圖 /高藝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