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25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5)02-0094-7
《詩經(jīng)》中記載的名物具有“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的重要作用,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以下簡稱“《陸疏》”)專門以《詩經(jīng)》中的草木鳥獸蟲魚為考釋內(nèi)容,是《詩經(jīng)》名物專題研究的開山之作。陸璣在承繼歷代“傳”與“注”學術(shù)研究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又從名稱、形態(tài)、性質(zhì)等方面對《詩經(jīng)》中涉及到的動植物進行詳細的考證,對《毛詩故訓傳》(以下簡稱“《毛傳》”)、《毛詩傳箋》(以下簡稱“《鄭箋》”)等書多有補充與校正。按照孔子所言,《陸疏》將《詩經(jīng)》中的名物按照草、木、鳥、獸、魚、蟲進行分類詮釋,后附魯、齊、韓、毛四家《詩經(jīng)》的流變考。《四庫全書總目》評價其“蟲魚草木,今昔異名。年代迢遙,傳疑彌甚。璣去古未遠,所言猶不甚失真”2。今存版本以清代學者丁晏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校正》最為全面精審。后世學者研治《詩經(jīng)》名物時,大多以《陸疏》為藍本,《陸疏》在開啟《詩經(jīng)》名物學研究、通過詳實的注解還原《詩經(jīng)》作品的本意、展示《詩經(jīng)》時代的風土人情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
一、側(cè)重分類訓釋,專題研究《詩經(jīng)》名物
“名物”一詞首見于《周禮》,最早對古代經(jīng)典中的名物進行訓釋的是中國辭書之祖《爾雅》。后世學者在解讀古代經(jīng)典時,總是繞不開對書中所涉及的名物進行訓釋。作為對名物進行訓釋的開山之作,《爾雅》建構(gòu)起了訓釋古代經(jīng)典名物的學術(shù)架構(gòu)?!蛾懯琛繁环Q為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部研究《詩經(jīng)》名物的專著,對于我們研究古代經(jīng)典訓釋的發(fā)展與演變具有重要價值,其分類訓釋的方式簡明扼要地分析了《詩經(jīng)》中涉及名物的特性,后來的典籍在涉及到《詩經(jīng)》名物時,大多以此書為據(jù)。魏晉時期,諸多學者致力于古代經(jīng)典研究,他們對這些經(jīng)典的字形、語音與語義關(guān)系進行了多方探索,使傳統(tǒng)的訓釋方法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陸疏》即產(chǎn)生于此種背景之下。就《陸疏》訓釋的體例特點而言,主要體現(xiàn)在追求詳細的分類方法和表述方式方面。
(一)詳細的分類方法
《陸疏》在《詩經(jīng)》名物分類的基礎(chǔ)上,以具體的詩句為標題,詳細地對《詩經(jīng)》名物進行分類訓釋?!蛾懯琛方梃b《爾雅》“隨類相從、分類言事”的體例,將《爾雅》中有關(guān)動植物的部類進行歸納,分列出草、木、鳥、獸、魚、蟲六類,形成了《詩經(jīng)》名物分類的“六分法”?!蛾懯琛诽岢龅摹傲址ā被旧夏依恕对娊?jīng)》中的各種自然名物,自此歷代學者關(guān)于《詩經(jīng)》名物研究的分類均以“六分法”為參照。
《陸疏》共分為兩卷,按照草、木、鳥、獸、魚、蟲的次序編排。其中,草本植物五十三種,木本植物三十四種,鳥類二十三種,獸類九種,魚類十一種,蟲類二十種,共計一百五十種,如表一所示。另外,在大的分類中,《陸疏》也將類別相近或者用途相同的植物放在一起,如“有蒲有荷”“參差荇菜”“于以采蘋”“于以采藻”“薄采其茆”“蒹葭蒼蒼”,這幾種植物在《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位置并不緊挨,次序也有先有后,但是蒲、荷、荇菜、蘋、藻、茆、蒹都是生在水中或水邊的植物,在生長環(huán)境上有一定的相似性,還都具有類似的使用價值?!蛾懯琛愤M行如此的排列,體現(xiàn)了作者在這些方面進行過反復的觀察和比對。
(二)詳致的表述方式
東漢末年古文經(jīng)學代替今文經(jīng)學登上歷史舞臺,從文字出發(fā)的訓詁成為解經(jīng)的主流形態(tài)。《漢書·藝文志》載:“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萬言?!?而這種牽強為文、附會經(jīng)義的現(xiàn)象在《陸疏》中則基本被作者消解,如“脊令在原”條云:“脊令,大如鷃雀,長腳,長尾,尖喙。背上青灰色,腹下白,頸下黑如連錢。故杜陽人謂之連錢?!薄睹珎鳌酚栣尀椋骸凹沽?,雍渠也。飛則鳴,行則搖,不能自舍耳。急難,言兄弟之相救于急難?!?《鄭箋》云:“雍渠水鳥而今在原,失其常處,則飛則鳴求其類,天性也,猶兄弟之于急難?!?從《陸疏》可知,脊令是一種大如鷃雀的鳥,因其頸下黑如連錢,因而有“連錢”的別名。而《毛傳》《鄭箋》卻有附會詩歌原意的情況,比如其中雖然提及了脊令這種水鳥處于平原時懂得尋求同伴幫助,喻示兄弟之間應(yīng)當如脊令一樣在同伴遭遇困難時友愛互助,但并不能從中得到關(guān)于脊令這種鳥的其他信息。
沿襲《爾雅》的訓釋傳統(tǒng),《陸疏》中對直訓的使用非常普遍,即直接解釋詞義,文字樸實簡練。有的地方還列出這些名物語言稱謂在當時的變化,如“條,稻也,今山楸也”“栩,今柞櫟也”;有的用方言解釋,如“蜉蝣,方土語也。通謂之渠略”。這種直接訓釋的方法,簡潔而又全面地概括出了名物的特點。在對事物的訓釋中,也分簡單描寫和具體描繪。簡單描寫的如“蕒,今澤蔦也。其葉如車前草大,其味亦相似。徐州廣陵人食之”4。具體描繪的如“茆與荇葉相似,葉大如手,赤圓。有肥者著手中,滑不得停。莖大如匕柄。葉可以生食。又可煮,滑美。南人謂之莼菜,或謂之水葵。諸陂澤水中皆有”5。不管是簡單描述還是具體描寫,《陸疏》的訓釋都是重點突出其生長環(huán)境、形狀、用途等?!睹珎鳌纷鳛闈h代闡釋《詩經(jīng)》的著作,并沒有對草木鳥獸蟲魚的描述性注釋,只有大概的分類,如對《詩經(jīng)》提及的“山有榛,隰有苓”,《毛傳》僅注:“榛,木名。苓,大苦。”而對《詩經(jīng)》中名物的特點進行訓釋,是從《陸疏》以后才開始的。
清代學者丁晏評價《陸疏》:“釋《詩經(jīng)》者自毛、鄭后以此書為最古,烏可不寶貴而熟玩之乎?”6肯定了《陸疏》在《詩經(jīng)》名物學史上的重要地位?!蛾懯琛烦蓵?,就多被當時的學者征引,而現(xiàn)在傳下來的本子,就是從《毛詩正義》中輯出來的,這說明《陸疏》被歷代學者所看重,經(jīng)過歷代朝廷的認可,逐漸成為一部古代經(jīng)典闡釋方面的重要書籍。唐宋之后,關(guān)于《詩經(jīng)》名物的研究著述日漸增多,如宋代蔡卞的《毛詩名物解》、鄭樵的《詩名物志》、元代徐謙的《詩集傳名物鈔》、明代林兆珂的《毛詩多識篇》、清代陳啟源的《毛詩稽古編》、多隆阿的《毛詩多識》、姚炳的《詩識名解》、陳大章的《詩傳名物集覽》等等。在《陸疏》基礎(chǔ)上整理、增補而成的有:明代毛普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廣要》、清代趙佑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校正》、丁晏的《毛詩草木蟲魚疏校正》、焦循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釋》以及近代羅振玉的《新校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其體例大都沿襲《陸疏》,不同之處在于,這些書籍在訓釋的內(nèi)容上有所改動而已。
綜上所述,《陸疏》自成書以來,其所創(chuàng)的《詩經(jīng)》專題名物研究方法一直為后世學者所沿用,對歷代的《詩經(jīng)》名物學研究產(chǎn)生了較為深遠的影響。清代學者江藩在《國朝漢學師承記》中說:“其書雖宗鄭學,訓詁聲音以《爾雅》為主;草木蟲魚以《陸疏》為則。”“其中,“草木蟲魚以《陸疏》為則”也可以用來概括自《陸疏》以后名物學著作的訓釋特點和體例。
二、側(cè)重含義訓釋,還原《詩經(jīng)》本意
漢代以來,名物學研究注重古文經(jīng)學的音義訓話,這無疑推進了古代名物學研究的發(fā)展,但這個方法較多停留在古代經(jīng)典文本本身,缺少對實物的了解和對其生長環(huán)境、生長狀態(tài)以及與實物不同特點的描述。對此,《陸疏》進行了研究方式上的創(chuàng)新,即改變傳統(tǒng)名物學以聲訓釋義的方式,將名物訓話的重點轉(zhuǎn)移到對名物實體的深入了解和詳細描述上來,從草木鳥獸蟲魚等名物的生長、形態(tài)、類屬等方面進行詳細的記載,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詩歌的本意。這不能不說是《陸疏》在訓釋方面的獨到之處。不僅如此,《陸疏》篇后還附上四家《詩經(jīng)》的傳承流變,對厘清《詩經(jīng)》源流演變、幫助讀者進一步了解《詩經(jīng)》研究的發(fā)展和變化情況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拓展《爾雅》的訓釋方式
《爾雅》作為我國歷史上最早的訓釋專著,對《陸疏》的影響是很大的?!蛾懯琛吩诤芏喾矫娑汲欣^了《爾雅》的訓釋傳統(tǒng)。但在很多方面,《陸疏》又吸收歷代學者在名物學研究方面的結(jié)果,拓展了《爾雅》的訓釋方式。比如,《爾雅》的訓釋特點是側(cè)重被訓釋內(nèi)容在具體文本中的含義,表現(xiàn)內(nèi)容往往顯得比較單一,未把其在具體詩歌中的比喻義、引伸義等概括性地表現(xiàn)出來?!纭懊髅鳌⒔锝铩痹凇稜栄拧分斜挥栣尀椤安煲病?,但《爾雅》的訓釋并不是在所有詩歌中都能適用,如在“明明在下,赫赫在上”中,“明明”就不能解釋為“察也”,而應(yīng)是指“光彩奪目的樣子”?!蛾懯琛返淖龇椋紫葧κ挛锵露x,即用簡要的語言揭示事物的特有屬性或特征;然后通過義界,即用一句話或幾句話來闡明詞義的界限,從而準確地表達一個詞語的義蘊,進而把這個詞與臨近詞的意義區(qū)分開來。除此之外,《陸疏》在訓釋中還會界定明晰名物的類屬、狀態(tài)、顏色、大小、作用等,將名物本身的特征一一描述清楚。還需關(guān)注的是,《陸疏》中動物和植物的訓釋也有不同特點,對于植物,《陸疏》更多的是描述它的用途,如“匏有苦葉”條云:“匏葉少時可為羹,又可淹鬻,極美。揚州人食。至八月,葉即苦,故曰‘苦葉’?!?這一描述不可謂不細致。對于動物,《陸疏》則更多描寫其生活習性,尤其是鳥類,如“鴻飛遵渚”條云:“鴻鵠,羽毛光澤純白,似鶴而大,長頸,肉美如雁。又有小鴻,大小如鳧,色亦白,今人直謂鴻也。”這一描述不可謂不生動。不通過在現(xiàn)實生活中長期了解和仔細觀察,是不可能做到如此準確的描寫的。還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陸疏》雖涉及到草木鳥獸蟲魚等多個物種,但其卻能做到言之有理、言之有據(jù),文字精煉準確而少冗雜,這是難能可貴的。所以,宋代學者鄭樵在《通志·藝文略第一》說:“古人之言所以難明者,非為書之理意難明也,實為書之事物難明也?!?這從另一個角度肯定了《陸疏》的行文方法。
(二)補正了《毛傳》的訓釋之缺
在古本《詩經(jīng)》的注釋中,經(jīng)義的附會時有發(fā)生,主要原因是只注重以新的注本注解舊的注本,而缺乏對詩歌原意的了解和相關(guān)內(nèi)容的具體考察。《毛傳》更多關(guān)注經(jīng)義方面的考據(jù)詞章,不少地方對名物注釋過于簡略或者沒有深究其理,以致出現(xiàn)一些訛誤,如《秦風·黃鳥》中的“交交黃鳥,止于棘”,其解釋為:“興也。交交,小貌。黃鳥以時往來得其所,人以壽命終,亦得其所?!睂τ邳S鳥這種物種,《毛傳》只提及它是一種像人的壽命一樣受到時間限制的候鳥,并沒有提及黃鳥的稱謂變化、形態(tài)特征和生活習性等,就其內(nèi)容而言,顯得比較簡單。而《陸疏》的注解則顯得更為細致入微,訓釋為:“黃鳥,黃鸝留也?;蛑^之黃栗留。幽州人謂之黃鶯,或謂之黃鳥。一名倉庚,一名商庚,一名鴛黃,一名楚雀,齊人謂之摶黍,關(guān)西謂之黃鳥。當葚熟時來在桑間,故里語曰:‘黃栗留,看我麥黃葚熟?!嗍菓?yīng)節(jié)趨時之鳥。或謂之黃袍?!币源朔治?,《陸疏》在進行訓釋時,首先列出《詩經(jīng)》的原句,再列舉出黃鳥的多種稱謂以及之所以有此稱謂的原由,后再列出出現(xiàn)的時令季節(jié)及關(guān)于黃鳥的民俗諺語等,如此一來,讀者便能從豐富的注解中更好地分析詩歌的原意。同時,在閱讀中黃鳥的形象也躍然紙上。由于引用舊注較多,《毛傳》的訓釋有時還會有對某一名物的注解超出其本意之外,且出現(xiàn)誤注的情況,如“隰有六駁”中的“駁”,《毛傳》認為是動物,其注云:“駁如馬,倨牙,食虎豹。”3《陸疏》則通過對“山隰木相配,不宜為獸”的考證,認為“駁”應(yīng)該和“櫟”一樣,是一種木本植物,其云:“駁馬,梓榆,其樹皮青白駁犖,遙視似馬,故謂之駁馬?!?孔穎達認為,《陸疏》的說法“非無理也”。綜上所述,《陸疏》對《毛傳》的一些附會經(jīng)義之作進行了補充和訂正,更好地還原了詩歌的本意。
(三)厘清四家《詩經(jīng)》的源流
《詩經(jīng)》由孔子刪詩編定??鬃又?,出現(xiàn)了魯、齊、韓三家詩。這些詩是由西漢學者憑記憶用隸書寫定的文本,但其源頭皆始于西漢。5毛詩則是三家詩傳世之時,由西漢河間獻王所獻“毛詩”傳本才得以出現(xiàn),《陸疏》中記載《毛詩》的源流情況為:
孔子刪《詩》,授卜商。商為之序,以授魯人曾申。申授魏人李克,克授魯人孟仲子,仲子授根牟子,根牟子授趙人荀卿,荀卿授魯國毛亨,亨作《話訓傳》以授趙國毛甚,時人謂亨為大毛公,甚為小毛公。以其所傳,故名其《詩》日《毛詩》。
孔子是否刪詩,歷代學者都有討論,從以上來看,《陸疏》對此作了記載,即《毛詩》傳承于子夏,子夏一系傳于荀子,荀子又授予大毛公毛亨,即如今所傳《毛詩》。這對于后世研究《詩經(jīng)》的流傳情況提供了史料。從《詩經(jīng)》的傳授源流上看,四家詩的傳授都曾經(jīng)過荀子,三家詩的考證說明,荀子極為推崇子弓,曾將子弓與孔子并稱,認為荀子是師承子弓的。但《陸疏》在提及《毛詩》時,卻說荀子是師從子夏之后傳的,這也是四家詩在提及傳承人物方面存在的爭議。從相關(guān)史料看,荀子對子夏是有看法的,其是否師承子夏是值得商榷的。而子弓與子夏同為孔子的學生,在諸多學術(shù)觀點可能有不同之處,但受孔子影響,在對《詩經(jīng)》的認識方面,應(yīng)當在許多方面有一致之處。因此,荀子雖師承子弓,但就《詩經(jīng)》而言,與子夏的分岐應(yīng)當不會很大?!蛾懯琛穼@個問題的看法,應(yīng)當是符合史實的。此外,《陸疏》還首次記載了大、小毛公的姓名,使《毛詩》的流傳記載更加清晰。
三、側(cè)重地域訓釋,展現(xiàn)《詩經(jīng)》風俗人情
《爾雅》的訓釋追求簡單明了,雖涉及異名別稱,卻極少提及異名別稱分布的區(qū)域,此后的大多數(shù)訓釋書也大都承襲《爾雅》的做法。與之前的訓詁著作相比,《陸疏》擴大了訓釋的地理范圍,從中可以了解到各地動植物的分布狀況,對后世學者的研究提供了更為詳實的資料。關(guān)于《陸疏》的作者,經(jīng)唐宋以后的學者考證,應(yīng)為三國時期東吳的學者陸璣。東吳大部處長江、淮河一線及以南的地區(qū),植物生長茂盛,動物種類繁多,有不少文獻史料都詳細記載了當?shù)貏又参锏纳L情況及風物人情,這些都給陸璣的研究提供了幫助。正因如此,《陸疏》才能包含如此豐富的地域研究信息。‘據(jù)統(tǒng)計,《陸疏》中提及的信息包括歷代的州郡名、山水名等,如表二所示:
另外,除明確的地區(qū)地名外,《陸疏》提及的交叉地名共有六處,即荊州河內(nèi)、荊豫之間的汝南汝陰、東萊的遼東、遼東樂浪吳揚、兗州遼東、秦燕。從《陸疏》訓釋中涉及的地名和物產(chǎn)看,陸璣對當時的地理風貌非常了解,其中不僅包括陸璣所生活的區(qū)域,也包括他從未到過的遼東和樂浪地區(qū)。在一些內(nèi)容中,陸璣還提到了中國周邊的國家和地區(qū)的地名和物產(chǎn)情況,如“倭、韓國諸島,島上栗大如雞子”“今越南纻布皆用此麻”3等。據(jù)《詩經(jīng)》等古代文獻記載,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華北和黃河中游地區(qū)有大片茂密的森林,如“于以求之,于林之下”“彼晨風,郁彼北林”就說明了這一情況;“瞻彼淇澳,綠竹猗猗”等詩句說明,北方的許多地區(qū)還遍布大片的竹林。“《陸疏》在訓釋時,都有較為詳細的考證,如“菉竹猗猗:有草似竹,高五六尺,淇水側(cè)人謂之藂竹也。菉竹,一草名。其莖葉似竹,青綠色,高數(shù)尺。今淇、澳傍生此,人謂此為綠竹。淇、澳,二水名”’。除此之外,《陸疏》還對一些植物的名稱進行了考證,如“綠竹”在當時往往被理解為綠色的竹子,但從《陸疏》的訓釋來看,“綠竹”“菉竹”實際上是兩種不同的草名,并不是指竹子,這一點在酈道元《水經(jīng)注·淇水注》中也可以查找到注解:“今通望淇川,無復此物。惟王芻編草不異。”雖然北方的竹林甚多,但淇水傍邊并非竹林。由此也可以看出,《陸疏》對當時植物的分布情況了解之細致。
《陸疏》記載不少當時的生產(chǎn)生活場景,有助于后世學者了解《詩經(jīng)》中提及的風俗人情。首先,在《陸疏》中占比最大的是飲食方面的內(nèi)容,書中記載了先秦以來的多種飲食習慣及選用食材的方式,如“言刈其萎”條言:“萎,萎蒿也。其葉似艾,白色,長數(shù)寸,高丈余。好生水邊及澤中。正月根芽生,旁莖正白,生食之,香而脆美。其葉又可蒸為茹?!睋?jù)相關(guān)文獻記載,歷史上萎蒿的吃法很多,但是用以生食的記載卻僅有《陸疏》,補充了其在食用方面價值的內(nèi)容。魚作為人們生活中重要的食物,在《陸疏》中也有記載,如“遼東梁水魴特肥而厚,猶美于中國魴”,其中還提及了“居就糧,梁水魴”的民間風俗,讓讀者了解到,居住在梁水邊上的人就地取材,喜好食魚的生活習慣。其次,《陸疏》記載了許多動植物的藥用功能,如對“采采茉苣”注云:“茉苣,…今藥中車前子是也。幽州人謂之牛舌草??慑髯魅?,大滑。其子治婦人難產(chǎn)?!?陸璣認為,“茉苣”就是當時的“車前子”,幽州人稱之為“牛舌草”,不僅可以用來煮食,還可以治療婦女的難產(chǎn)之癥。關(guān)于生產(chǎn)生活方面,《陸疏》也有不少記載,如其提到了“”這種果樹多生長在山中,但陸璣通過實際了解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已有人家栽種這種果樹,所以他在《陸疏》中說:“今人亦種之,極有脆美者,亦如梨之美者?!钡谌蛾懯琛凡粌H對《詩經(jīng)》中提及的名物內(nèi)容進行注解,還記載了三國時期的人們修建園林、飼養(yǎng)動物等方面的情況,對于后世學者了解當時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細節(jié)提供了較為豐富的資料??梢哉f,《陸疏》在許多方面生動具體地展現(xiàn)了當時社會的生產(chǎn)生活面貌。
自兩漢以來,注解《詩經(jīng)》者尤多,由于側(cè)重不同,不同的注本呈現(xiàn)不同的特點。而《陸疏》則更多依據(jù)孔子“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的觀點,專注于《詩經(jīng)》名物的研究,在儒家經(jīng)典詮釋方面跳出了以往只關(guān)注語音與字義關(guān)系的注解方式,注重從經(jīng)義和現(xiàn)實生活兩個方面進行理解和觀察,對《詩經(jīng)》進行深人細致的考證和注解。《陸疏》被學界稱為“中國第一部有關(guān)動植物的專著”,也充分說明了它的這個特點。自《陸疏》以后,《詩經(jīng)》中的草木鳥獸蟲魚逐漸開始為歷代學者所重視,由此也產(chǎn)生了一系列的名物專著,從名物學的角度補充了經(jīng)學化的《詩經(jīng)》闡釋,促進了歷代《詩經(jīng)》學術(shù)研究的展開。
The Scholarly Significance of Lu Ji's Mao Shi Cao Mu Niao Shou Chong Yu Shu
Liang Haili
Abstract:Lu Ji'sMao ShiCao Mu Niao Shou Chong Yu Shu(《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standsas the first specialized monograph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dedicated to the studyof the natural terms inthe Book of Songs.While its classification system originates from the Erya(《爾雅》)lexicon,the work demonstrates significant innovation by proposing a \"six-fold taxonomy\" for the studyof Book ofSongsnatural terms.Consequently, subsequent scholars who research the Book of Songs natural terms have consistently regarded Lu Ji's textas a primary reference.This commentary not only organizes its exegesis thematicallbasedon poetic lines and adheres closely to the specificobjects being glossed,but italsoemphasizes therestorationof the morphological features of theseentities. It hasthus provided crucial assistancetolaterscholars inthe textual researchand interpretationoftheBook ofSongs. Furthermore,the numerous geographical contexts involved in its exegetical content have significantly aided later scholars in understanding the local customs and social practices of the Book of Songs era.
Key Words:the Book ofSongs;Natural Terms;Mao Shi Cao Mu Niao Shou Chong Yu Shu;Annotation
責任編輯: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