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友誼源遠流長,但這一友誼是從雙方的貿(mào)易開始的,開啟中法貿(mào)易的就是“安菲特利特”號(L'Amphitrite)船,這艘船開啟了中法友誼的航程。
從法國出發(fā)
“安菲特利特”號船遠航中國的推動者是法國來華耶穌會士白晉(JoachimBouvet,1656—1730),他從中國回到法國后招募了多名法國傳教士準備來中國,這時他需要一艘船才能回到中國。他希望得到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支持,為此給路易十四說了很多恭維的話。在他呈送給路易十四的《中國皇帝傳》中,表達了康熙對法國的好感,認為自己就是康熙派來的“欽差”赴歐向法王致以敬意,希望每年都有更多的傳教士進入東方大國。他說:
陛下于數(shù)年前給他(康熙)派去的耶穌會士們,在大地的另一邊緣,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了人們直到當(dāng)時尚在法國之外從未見過的一切。這就是一位如同陛下一般的王子,再加上一種既高尚又堅定的天才、一副與其帝國堪相對應(yīng)的心腸。他是他本人及其臣民之主,同樣也受到了其臣民的崇拜,受到了其鄰邦的敬重。無論他于其大業(yè)中獲得多少榮譽,具備多高的道德和品行,而不是幸福。一句話,在該名王子身上匯聚了形成一個舉世英才的大部分高尚素質(zhì),從而使之成為最完美的君主。他長時間地在大地上統(tǒng)治皇帝委托給我的主要使命之一,就是命令我重新征募傳教士,這才使我有幸向陛下介紹他對您最大尊重的表示。
白晉向路易十四信誓旦旦地保證,中國將會給予法國所謀求的有利處境和貿(mào)易自由。他請求國王向中國派遣一艘船。路易十四對于白晉所說的康熙帝向他獻殷勤的行為頗受感動。白晉使這兩位滿懷抱負的君主,從來也未曾想到在他們之間建立正式的外交關(guān)系。但很遺憾,白晉的游說并未成功,路易十四的大臣們?nèi)圆幌嘈虐讜x所說。因為白晉并未帶來康熙大帝呈送的國書,在他們看來,康熙只是托白晉這個“欽差”帶來“口信”。
這樣白晉感到以國王的名義派一艘船到中國,帶上他新招募的法國傳教士的計劃恐怕很難成功。為此,他轉(zhuǎn)向了商業(yè)公司,希望同他們合作,獲得一艘去中國的船。白晉經(jīng)人介紹結(jié)識了當(dāng)時的法國大商人儒爾丹(JeanJourdan)。儒爾丹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商人,他創(chuàng)辦了許多貿(mào)易公司,當(dāng)時他被認為是巴黎最重要的香料富賈和玻璃制造富商。
白晉的計劃對儒爾丹很有誘惑力,因為他考慮到自己的玻璃將來會在中國有很大的市場。他同意了與白晉合作尋找一艘船去中國。于是,他們設(shè)法從法國東印度公司那里謀求到一艘大船駛往中國。法國東印度公司已經(jīng)在東方開辟了自己的市場,但尚未進入中國,聽到這個計劃后覺得可行,因為白晉既是康熙大帝的“欽差”,又是路易十四大帝的“欽差”,有他在,這個計劃有可能實現(xiàn)。最終法國東印度公司和儒爾丹達成了協(xié)議。
1698年1月4日,雙方簽訂了一項共有12款的協(xié)議,由儒爾丹提供全部經(jīng)費,東印度公司提供一艘可以遠洋的船。當(dāng)這艘船返歸法國路易港后,要由東印度公司出面銷售運回的中國商品,而且還提取 5 % 的利潤。法國行政法院于1689年1月22日批準了這項赴中國旅行的協(xié)議,法國政府向儒爾丹出售了“安菲特利特”號快速三槍帆船。1698年2月8日,正停泊在拉羅謝爾港口的“安菲特利特”號,收到了來自凡爾賽宮的任命。富有遠洋航行經(jīng)驗的海軍軍官拉羅克,被國王任命為“安菲特利特”號的船長。與任命書一起到來的,還有一份國王敕令。
敕令中這樣寫道:
這艘船經(jīng)過國王的批準駛向中國,但它不是一艘皇家御船,而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沿途不能在其他港口進行貿(mào)易,也不能沿途向歐洲其他國家的船舶致敬,或者與它們聯(lián)系。在中國的每個港口,你們都要仔細觀察季風(fēng)、潮汐、氣候,以及與航行有關(guān)的一切情況。
白晉在他的書中寫道:“很快,我們就招募到八名科學(xué)家傳教士,然后通過財政部長找到一位大玻璃商儒爾丹來承運本次航行。儒爾丹正渴望能把玻璃賣到中國去?!?/p>
在夏朗德河匯入大西洋的入?!?拉羅謝爾(LaRochelle)。14到
17世紀,拉羅謝爾老港是法國的重要港口之一。不久,一艘大型三桅帆船將從這里起航,駛出拉羅謝爾港口。這是一艘500噸級的雙層帆船,它有一個浪漫的名字:“安菲特利特”號。這是希臘神話中海神妻子的名字,所以人們也叫它“女海神”號。三桅帆船是風(fēng)帆時代
Chancel,1678—1747)等;乘客則包括白晉及其新招募的7名耶穌會士翟敬臣(CharlesDoLzé,1663—1701)、南光國(LouisPernon,1663—1702)、利圣學(xué)(Charles deBroissia,1660—1704)、馬若瑟(Joseph-Henry-MariedePrémare,1666—1735)、雷孝思(Jean-Baptiste的海洋霸主,它有3根槍桿,分別懸掛橫帆和縱帆,能利用65度角以內(nèi)的風(fēng)行駛,可以在海上連續(xù)航行數(shù)月,甚至可以環(huán)球航行。
1698年3月7日,“安菲特利特”號滿載著玻璃、呢絨、鐘表等法國商品,以及路易十四送給康熙的禮物,從拉羅謝爾港向著遙遠的東方起航了。當(dāng)年白晉這樣寫道:“除了九名‘國王的科學(xué)家’,船上還有拉羅克船長和150名水手,兩名法國東印度公司代表,15名儒爾丹公司的職員,其中包括8名玻璃工。航行第一天,我就開始教他們中文?!?/p>
船員包括船長拉羅克(DeLaRoqve)、大副弗羅熱(FrancoisFroger de la Rigaudiere,1676—1715)、執(zhí)旗官拉格朗日(Louis deLa Grange-Régis,1663—1738)、巴多明(DominiqueParrenin,1665——1741)和顏理伯(PhilibertGeneix,1682—1699),1名修士、建筑雕塑家衛(wèi)嘉祿(CharlesdeBelleville),1名意大利畫家聶云龍(GiovanniBaptista Gherardini)。
然而,“安菲特利特”號的航程并非一帆風(fēng)順。途中,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fēng)雨驟然降臨。對此,船上九位科學(xué)家之一的馬若瑟在他的信中寫道:“海面怒濤泗涌,狂風(fēng)夾著暴雨撲面而來,像可怕的夢魔。我們的船差一點就葬身海底。
暴風(fēng)雨還在意料之中,令白晉沒有想到的是,“安菲特利特”號在橫穿印度洋時偏離了預(yù)定航線。季風(fēng)是遠洋航行的推手。歐洲商船在每年夏天的西南風(fēng)期到達中國,在冬天的東北風(fēng)期揚帆回國。所以,中國最活躍的貿(mào)易季是八至十二月,商人們必須趕在今年的交易旺季落幕之前到達中國。
在好望角停留半個月后,“安菲特利特”號繼續(xù)航行。但是,在后面的航程中,由于駕駛員的失誤,錯過了歐洲商船常走的巽他海峽。
白晉在他的書中寫道:“我們原計劃從距離京城更近的寧波港登陸,船一直航行,看到蘇門答臘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錯過了歐洲至暹羅和中國的唯一直航通道——巽他海峽,我們偏離了航線,已經(jīng)不可能折回去了。經(jīng)過討論,我們決定從中國大陸南部的港口廣州登陸?!?/p>
馬若瑟在他的信中這樣寫道:“9月20日,我們在長達一百多海里的帕拉塞爾大暗礁群附近深陷其中,夜幕降臨,水深變化無常,海底林立著尖利的礁石,大家驚恐萬狀,都以為沒救了,等待著船只像玻璃杯一樣破碎的時刻。一陣微風(fēng)從船的后方吹了過來,正是它把我們從死亡的門檻拉了回來?!?/p>
6月10日,該船抵達好望角,耶穌會士孟正氣(JeanDomenge,1666—1735)、卜納爵(Ignace-GabrielBaborier,1663—1727)登船。8月18日,“安菲特利特”號抵達蘇門答臘島西北端的亞齊,后??狂R六甲。很快,他們就要到達中國。
到達中國
這艘船在經(jīng)過7個多月的遠航漂泊之后,終于在廣東珠江口拋錨。白晉將船留在珠江口外海,10月5日,該船抵達中國廣東的上川島。白晉組織傳教士們拜謁了那里的沙勿略墓,又偕利圣學(xué)和畫師聶云龍乘中國官船先行去了廣州。白晉以其“欽差”身份享受到了兵勇們向他致敬、鼓樂齊鳴并放禮炮,廣州的官吏們都前來迎接這位康熙大帝“欽差”的榮歸。聶云龍在一封私人信件中描述了他一路的見聞:當(dāng)我們的小船靠岸時,人們山呼“萬歲”,然后鳴九響禮炮,向(白晉)神父致意,禮炮聲在四周久久回響。小船被兩盞大燈籠照得通亮,燈籠上用漢字寫著“欽差”的字樣。每當(dāng)我們經(jīng)過要塞和軍隊駐地時,人們都鳴三響禮炮致意。
白晉從廣海由陸路前往廣州,“安菲特利特”號則沿海路繼續(xù)前行。10月24日上午11時,“安菲特利特”號抵達澳門,與從廣州前來的白晉會合,并在澳門港停泊了5天左右。其間,船長拉羅克和白晉前往青洲拜訪了暫住在那里的第一任南京教區(qū)主教羅歷山(BishopAlessandro Ciceri,1639——1703)。
“安菲特利特”號從珠江口逆流而上,沿途的景色被馬若瑟記錄在了他的書信中:“進入珠江,兩岸一望無際的水稻田,宛如一片美不勝收的大草坪,無數(shù)縱橫交錯的小水渠,把水田劃分成一塊塊的方格。大小村莊星羅棋布,一股清新的田園氣息撲面而來。這就是中國,千姿百態(tài),百看不厭,令人流連忘返?!?/p>
廣州,自古就是“六脈通?!敝?。這里,兩千多年前就是中國對外貿(mào)易的重要港口。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興起、明清時期與東南亞國家海上貿(mào)易的開展,到17世紀,位于廣州的粵海關(guān)已成為中國四大海關(guān)之首。
11月2日,在白晉帶來的兩名中國領(lǐng)航員的幫助下,“安菲特利特”號從珠江駛?cè)霃V州,停泊在距離廣州城3里格的江面上?!鞍卜铺乩亍碧枤v經(jīng)8個月的航行,于1698年11月6日夜,抵達廣州黃埔港。
“安菲特利特”號上除了貝納克、普萊特爾和布瓦扎爾這三名商務(wù)經(jīng)理外,乘“安菲特利特”號船入華的貿(mào)易公司職員還包括1名“商人”、1名秘書、2名雇員和8名伙計。
隨船來的還有8名法國中國公司的玻璃工。因為白晉曾向他們信誓旦旦地表示,中國是暢銷玻璃的市場,“安菲特利特”號運載了大批玻璃,由于玻璃易碎和必須切割、裝配,所以增列了這幾名玻璃工。白晉曾向儒爾丹建議在廣州城籌建一家玻璃制造廠,這8名玻璃工也可能正是為此目的才赴華的。大約到了1699年4月末,這幾名鏡子工將破損的玻璃作了一番清理。洪若翰神父希望向大清皇帝派遣兩名玻璃工,但沒有成功,后來耶穌會士通過其他方式將2名鏡子工帶到了北京。
當(dāng)船近中國海岸時,白晉發(fā)現(xiàn)了儒爾丹公司早已安排貝納克作為使節(jié)上北京給皇宮奉獻禮物,并且要船上人員準備好給北京的信件。儒爾丹在此事上事先并沒有咨詢過白晉。如果這樣,那么“安菲特利特”號就成了貢船。這與國王路易十四要求的法國人“在交往的禮節(jié)和方式上要捍衛(wèi)法國尊嚴”的精神大相背離,白普很快制止了這件事。
但這說明,白晉所帶來的這艘“安菲特利特”號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向廣東的海關(guān)官員說清這艘船的性質(zhì)。因為在康熙皇帝時代,海關(guān)只知道商船和貢船,不大知道其他通商之道。如果該船是貢船,那就應(yīng)該將其貨物人貢,登記在冊,送往北京朝廷;如果它是商船,那就必須照章納稅。但白晉曾向儒爾丹許諾,要設(shè)法讓中國免除“安菲特利特”號的噸位稅和船艙貨物的關(guān)稅,如何解決這個矛盾呢?白晉想了一個辦法,聲稱“安菲特利特”號是受法王欽差的皇家御船,他將自己稱為法王路易十四的“欽差”,只不過是個別商人利用這一機會赴華從事某些貿(mào)易。白晉日記中也聲稱,為了更加安全可靠一些,他要求船上的文武人員都簽署一份文件,證明“安菲特利特”號是屬于國王的一艘皇家御船,受法國國王“欽差”派他們到中國。
由于白晉使“安菲特利特”號具有了官方特征,所以該船在廣州停泊近15個月而普通商船卻只能停泊3個月。通過“安菲特利特”號船組人員狀況,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絕不是法國國王的一艘御船,而是一艘地道的商船。但經(jīng)過白晉的重新解釋,他說服了兩廣總督,“安菲特利特”號船本為戰(zhàn)船,法國國王為運送他返華而專門派遣來中國的。這樣,該船獲準減免1.2萬—1.5萬埃居的關(guān)稅,而且官方還準許“安菲特利特”號的船員下榻于一座由當(dāng)?shù)卣_辦的“公館”。馬若瑟神父在致拉雪茲神父的書簡中寫道:“外國人從未在該國受到過這種榮譽接待,當(dāng)然也從未有過外國船會像我們這艘船到達中國時受到的那種隆重接待。在距法國有600多法里的地方,提到法國的名字,對她的尊嚴與體面沒有任何傷害。”
當(dāng)時在歐洲人中也廣為流傳,誤認為這艘船是由路易十四派往中國的“欽差”御船,這使“安菲特利特”號具有“皇家御船”的性質(zhì),但中國人更認為法國人是前來朝拜其皇帝的,他們是從“貢船”的角度來看待“安菲特利特號的。不過最終“安菲特利特”號既沒有按照貢船對待,將所有東西登記在冊,作為貢品上交朝廷;也沒有像商船那樣按照船的噸位和載貨來收稅
這個結(jié)果有三個原因:首先,是白晉對“安菲特利特”號船的重新定位,這艘船是他作為法王的“欽差”,送他前往中國的御船,但船上的貨物不是貢品,而是法國商人利用這艘御船,載了些貨來和中國做生意。由于具有御船的特點,就免了船的噸位稅和載貨稅。其次,這也是由于法國人花費重金溝通了關(guān)系的結(jié)果。如黃埔海關(guān)監(jiān)督曾得到價值300兩白銀的商品禮物,法國中國公司也向黃埔海關(guān)送禮600兩。1698年1月17日,當(dāng)白晉拜見兩廣總督石琳時,奉上了由法國中國公司提供的豐厚禮物??偠交刭浀亩Y品,包括3個裝滿香料的金瓶、1個鑲瓷的銅瓶、15個杯子和1尊頗受中國人器重的深紅色石雕像、2個仿瑪瑙的白色小杯、4個漆盒、2個大古董瓶、10匹絲綢和數(shù)目巨大的一批中國白絹畫。最后,康熙皇帝直接出面。白晉在日記中寫道:“我們到達廣州時,皇帝正在東部韃靼,但不久就回駕北京,派出三名欽差前來接我。他要求免除‘安菲特利特’號所有計量稅和錨地稅,允許隨船來的商人依其所請在廣州購置房屋,設(shè)立商行。皇帝還免除了船上所有物品的關(guān)稅,他希望我?guī)衔鍌€人赴宮中效力,其余人員可去帝國各地自由傳教?!?/p>
“安菲特利特”號是第一艘直航中國的法國商船。此時的廣州,是中國重要的對外貿(mào)易中心。源源不斷的絲綢、瓷器和茶葉等商品,通過密集的水網(wǎng)從內(nèi)地運到廣州,再經(jīng)過數(shù)條海上環(huán)球航線,運往世界各地。
馬若瑟在他的書信中對當(dāng)時的廣州有著這樣描述:“我們看到的廣州比巴黎還要大,人口至少一樣多,最繁華的街區(qū)頗像圣-日耳曼集市的街道,到處都是人,幾乎和這個集市最繁忙的時候一樣。‘安菲特利特’號得到皇上特許免除了各項稅費,商人們獲準將帶來的貨物裝上小艇,運往廣州城西郊的十三行進行售賣?!?/p>
此時康熙派劉應(yīng)(Mgr.ClaudedeVisdelou,1656—1737)和葡萄牙籍耶穌會士蘇霖(Jose Soares,l656—1736)到廣州接應(yīng)他們,二人1699年1月26日到達廣州迎接白晉一行。
安排好廣州的各類事務(wù),白晉就與五名同伴動身北上。他們在南昌府獲悉康熙皇帝已離京南巡,前往江蘇,于是,白晉等人也匆匆趕往江蘇。最終,他們在運河岸邊的商業(yè)重鎮(zhèn)揚州見到了康熙。
1699年2月25日,闊別數(shù)年之后,白晉終于與康熙皇帝再次相見。兩人都如此喜悅,白晉不辱使命,將歐洲最好的科學(xué)家?guī)У娇滴趸实勖媲啊?/p>
白晉在信中這樣寫道:
我們一到那里就把禮物整理得井井有條,見過禮物的幾名朝中大臣贊不絕口,還說在宮中從未見過如此稀罕珍貴之物?;实巯M屑毿蕾p,命人逐件拿給他看;由于他對各類工藝品都很內(nèi)行,因此所作的評價比任何人都更高明。不過最感興趣的是法國王宮的圖畫,尤其是國王肖像,皇帝目不轉(zhuǎn)晴地注視著它,仿佛這幅色彩自然鮮艷的肖像在他眼前活生生地再現(xiàn)了他聽我們說過的我們尊嚴的君主的一切奇跡。
當(dāng)康熙目不轉(zhuǎn)晴地凝視著太陽王的畫像時,白晉感到他將東西兩個偉大的君王聯(lián)系在一起。當(dāng)他被康熙皇帝作為“欽差”派到了法國見了路易十四時,他告訴了國王關(guān)于康熙皇帝的故事;現(xiàn)在他又把路易十四的情況告訴了康熙兩個君王雖未謀面,但通過白晉,中國和法國的兩位君主有了相互的了解。中國和法國初次交流的橋梁就是白晉
當(dāng)白晉在揚州見證兩位帝王“歷史性相遇”的時候,“安菲特利特”號在廣州悄然拉開了中法直接貿(mào)易的序幕。
路易十四時代,法國的玻璃制造技術(shù)世界一流,凡爾賽宮著名的鏡廳,就是因17面由400多塊鏡片組成的落地鏡而得名。
“安菲特利特”號帶來的法國貨中,數(shù)量最多的是玻璃鏡和平板玻璃。這些西洋玻璃光滑平整,晶瑩透亮,相比起中國傳統(tǒng)的銅鏡,玻璃鏡輕薄而又明亮清晰,剛出船艙就被預(yù)訂一空。隨著“安菲特利特”號的到來,紫禁城內(nèi),一種晶瑩的玻璃鏡陡然在宮內(nèi)流行開來,這面清透的鏡子,很快便取代了中國傳統(tǒng)的銅鏡。
皇宮造辦處也開始學(xué)習(xí)在銅、瓷和玻璃胎上畫琺瑯的技術(shù),并成功燒制出琺瑯器,被康熙視若珍寶。這些宮廷制造的玻璃器,晶瑩透亮,琺瑯器也很精美,康熙非常滿意,經(jīng)常用它們來賞賜大臣。
返回法國
“安菲特利特”號及其船員在廣州港貿(mào)易,他們在那里逗留了14個多月。1700年1月26日,“安菲特利特”號滿載中國貨物,從黃埔港起錨。法國著名的海港城市洛里昂,法語為“東方”之意。17世紀,因其與遠東地區(qū)活躍而又繁榮的貿(mào)易而聞名遐邇。1700年8月3日,這里的外海出現(xiàn)了一艘壯麗的高帆船,滿載而歸的“安菲特利特”號歷經(jīng)半年多的航行,順利返回法國,伴隨這艘首航中國的法國商船歸來的,是一股強勁的“中國風(fēng)”,它很快吹遍法國,乃至整個歐洲。
法國政府簽發(fā)一份允許自由運輸中國皇帝御禮的特許證,路易十四在特許證中通告各省政府和執(zhí)法長官,有一批中國皇帝御禮的箱包,由耶穌會士洪若神父護送抵法,沿途不準設(shè)置任何障礙與制造任何混亂,禁止征收任何稅金和開啟任何箱包。貨物最后被運到耶穌會所在地,當(dāng)著一名政府官員的面,洪若神父以康熙皇帝的名義向路易十四呈上了“絢麗多彩的布帛、非常雅致的瓷器和幾大塊茶磚”。
當(dāng)時法國從未見過這樣精美的“東方舶來品”。10月4日起“安菲特利特”號上的貨物在南特公開銷售,當(dāng)時的法國國務(wù)部長蓬查特蘭在1700年11月3日致德格拉西埃爾(Desyrassiere)的信中,對這次銷售中國商品的盛況感慨萬千。一個月后,法國政府頒布的銷售公告,《優(yōu)雅信使報》于1700年9月號發(fā)表過有關(guān)這次銷售的公告,列出了即將拍賣的中國貨物清單:大量布帛如絹、綺、普通羅和絕紋羅、緞面、重絕紋織物、嘩嘰、平紋布、織錦,共計8000余匹,同時還銷售了中國的漆器、刺繡和繪畫。共有17個箱子中裝有瓷瓶、瓷碗、瓷盒、瓷壺、瓷碟、大小瓷盤、瓷杯或瓷茶具、瓷酒瓶、平底瓷杯、帶把瓷杯、瓷糖罐、瓷鹽罐、壁爐瓷器配套物,其中有4箱各自內(nèi)裝3件小漆匣和帶堆金花卉圖案的文房四寶,另外9箱中裝有各種各樣的漆桌、14小箱酒具、21小箱漆畫和人物花卉畫等。此外還有36箱中國屏風(fēng)、4箱樹葉屏風(fēng)和3箱尚未安裝好的紙屏風(fēng)。455根手杖、大批紙張、廣州和南京刺繡、12條掛毯以及繡花緞、11條絲巾、6卷繪畫、38件麻織品?!秲?yōu)雅信使報》還告訴讀者,人們可以在許多箱中發(fā)現(xiàn)種類和質(zhì)量相同,而數(shù)量各有所異的商品。特別是“精致瓷器”類:水壺、碗、盆、執(zhí)壺、茶托、剃須盆、盤、碟、水罐和茶罐、瓷瓶、平底大口杯、茶杯、玻璃杯、糖罐、鹽罐和壁爐配件。
在這場拍賣中不僅有來自法國各地的商人,瑞士商人也蜂擁而至,這些貨物成批出售,銷量非??捎^,有些巴黎商人甚至一次就買走上萬件瓷器。
“安菲特利特”號首航的成功,開啟了中國與法國的貿(mào)易篇章。1701年3月7日,“安菲特利特”號再航中國,洪若帶來了在歐洲新招募的9名耶穌會士。有學(xué)者認為,“安菲特利特”號的中國之行象征著法國的外交和商業(yè)成功。這是法中之間的首次直接貿(mào)易。此后隨著對華貿(mào)易常態(tài)化,更多中國商品進入法國社會,首先贏得貴族精英階層的芳心,然后引起整個貴族階層的關(guān)注,繼而進入市民階層的視野。大航海以后,通過葡萄牙和西班牙,中國的商品已經(jīng)到達歐洲。在“安菲特利特”號首航返回南特之前,歐洲已對遠東商品有相當(dāng)?shù)牧私狻?553年,意大利美第奇家族的王公們擁有400件中國瓷器。1677至1689年,英國女王瑪麗二世(Matt'II),即荷蘭奧蘭治紀堯姆三世 (Guillaume III)的王妃,收藏了1000多件來自中國和日本的瓷器。1670年之后,王室還專門修建存放瓷器的收藏室。路易十四的皇太子命人布置凡爾賽宮的金色收藏室,用來展示他的381件瓷器。這些藏品主要是通過中間商從荷蘭東印度公司購得,只有少數(shù)由法國公司采購。
“安菲特利特”號首航的成功,使中國商品受到法國人的喜愛。白晉日記中還記載了“安菲特利特”號船第二次到中國回程時在廣州運載的中國商品清單,除了銅器、生絲、茶葉和藥品外,還有93箱瓷器,45箱屏風(fēng),22箱油漆茶具,12箱燈籠,4箱扇子,7箱刺繡品、床、梳妝臺、鞭炮,1箱瓷器樣品或陳列品以及漆盒,該船同時還運回了首航中國時暫存廣州的商品,其中包括30箱瓷器、35箱漆櫥、1箱帶琺瑯的南京銅器、總督的兩箱禮品(2張弓弩、2個裝滿箭的箭囊、1架馬鞍、2把鍍金銅刀、4件古瓷)。法國來華耶穌會士們也利用這一機會而托運回19箱瓷器、9箱生絲和絲綢。
在18世紀前30年,法國時尚界一直沉浸在收藏中國“白金”(即瓷器)的狂熱之中,以至于建筑師馬羅 (Manot)的歐式收藏室設(shè)計圖不再流行。法國人對瓷器追捧有加,法國家庭的遺產(chǎn)清單顯示,到了18世紀下半葉,中國瓷器已不再是富裕階層的專屬品。普通家庭可以輕易購得清代的青花瓷、金線蓮紋樣茶具、仿伊萬里瓷器和胭脂紅釉瓷器。這些瓷器均是通過東印度公司流入洛里昂的。
洛里昂檔案顯示,1760—1770年間,瓷器年均銷售為大約30套裝(餐具或盥洗用品),總量為20萬到30萬件。以法國東印度公司為例,1764年、1769年和1771年出售將近10萬個金線蓮紋樣茶杯和茶托。中國瓷器熱銷并走向普及,肯定會影響到審美風(fēng)氣。從18世紀30年代起,奢侈品二手商販開始請法國銅匠對瓷器加以“美化”,天馬行空地把青銅和瓷器花紋結(jié)合在一起,加工出精美的燭臺、寫字桌和餐桌。銅匠們各施奇技,為瓷器加裝了洛可可風(fēng)格的托座。瓷器變得日漸尋常,如果不借助銅匠的奇思妙技,迎合路易十五時期的審美趣味,很可能賣不出去。
18世紀上半葉,東印度公司將數(shù)百萬件中國瓷器進口到歐洲,進口量大增,加上瓷器制造秘方被破解,加速了瓷器的貶值。18世紀運銷法國的中國瓷器多達1000萬—1200萬件(套)。當(dāng)然,這些被稱為“洋器”的中國瓷器,僅供外銷和外國人消費,其質(zhì)量要低于景德鎮(zhèn)瓷器。1766年,法國共消費210萬磅中國茶葉,基本上自廣州出口。當(dāng)商船從廣州駛至法國時,整個法國,甚至整個歐洲的買客都聞風(fēng)而至,使茶葉價格成倍暴漲,利潤遠遠超過了預(yù)計。
“安菲特利特”號開啟了中法貿(mào)易的歷史,此后,法國商船直航中國成為常態(tài),“整個18世紀,差不多每年都有一艘乃至數(shù)艘法國船滿載中國的商品到達西方”。因此,“安菲特利特”號首航中國開創(chuàng)了中法直接貿(mào)易歷史,推動了中法這兩個大國間政治、文化往來,意義重大。在整個18世紀,中法貿(mào)易一直保持著持續(xù)增長。1724—1725年間,迪普萊克斯(Duplex)開始了其第一批業(yè)務(wù)。在此后的數(shù)年中,其成果達到了最高期望值。在1736—1743年,該公司每年均獲 14 1 % 的利潤。這一切都來自“安菲特利特”號的成功。
結(jié)語
1698—1703年,“安菲特利特”號先后兩次抵達中國廣州,這是法國對華直接貿(mào)易的起點,開啟了中法直接貿(mào)易,標(biāo)志著中法海上貿(mào)易通道的正式開通。在此之后,法國逐漸成為廣州貿(mào)易的重要參與者。船上運載了法國的玻璃制品、呢絨、鐘表等商品,同時也從中國帶回了大量瓷器、漆器、絲綢等商品。這些商品在法國乃至歐洲市場上引發(fā)了“中國熱”,進一步刺激了歐洲對中國商品的需求。此次航行的成功,促使法國于1699年正式成立法國東印度公司,進一步推動了法國的海外貿(mào)易擴張?!鞍卜铺乩亍碧柕氖缀匠晒?,有力推動了在歐洲“中國熱”的興起:帶回的大量中國商品,如瓷器、漆器、絲綢等,引發(fā)了歐洲社會對中國文化的濃厚興趣,推動了“中國風(fēng)”在歐洲的流行。這種文化熱潮不僅體現(xiàn)在藝術(shù)品的收藏上,還影響了歐洲的建筑、園林設(shè)計和日常生活用品的風(fēng)格。它也促進中法科學(xué)文化交流,船上搭載了多位“國王的數(shù)學(xué)家”和科學(xué)家,他們在華期間與中國學(xué)者交流,帶回了大量關(guān)于中國科學(xué)、文化和哲學(xué)的資料。這些資料為歐洲的啟蒙運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航行期間,船上人員繪制了大量華南沿海地圖,這些地圖是西方國家第一次以較大比例尺對華南沿海進行的精確實測。這些地圖不僅為后續(xù)的航海提供了重要參考,也對華南沿海地圖的繪制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對法國而言,這次航行開辟了新的航海路線,打破了葡萄牙對遠東航線的壟斷,開辟了法國直達中國的航線,為法國在遠東地區(qū)的擴張奠定了基礎(chǔ)。通過此次航行,法國成功地將影響力擴展到遠東地區(qū),成為繼葡萄牙、荷蘭之后又一個與中國建立直接聯(lián)系的歐洲國家。對中法關(guān)系而言,這次航行奠定了中法友好關(guān)系的基礎(chǔ),它是中法兩國在康熙年間的一次重要接觸。康熙帝和路易十四通過傳教士的往來,對彼此的國家和文化有了初步的了解。這種高層的間接交流為后來中法關(guān)系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這次航行的成功開啟了中法貿(mào)易的黃金時代,此后,中法貿(mào)易逐漸進入高峰期,法國商船頻繁往來于中國與歐洲之間。據(jù)統(tǒng)計,1719—1779年間,法國每年來華的船只數(shù)量在所有外國商船中排名第一。此次航行開啟了中法文化長期交融的序幕,影響了法國啟蒙運動和中國近代科學(xué)的發(fā)展。
綜上所述,“安菲特利特”號遠航中國不僅是中法早期關(guān)系史上的重要事件,也在經(jīng)濟、文化、航海和外交等多個領(lǐng)域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為中法兩國的長期交流奠定了堅實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