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玉華山

我與玉華山有緣。

奇峰如浪逼天，巨石積似洪流，瀑布凌空飛濺……位于新干、豐城、樟樹三地交界處的玉華山頗具雄性之美——這是新干縣淦風文學院發(fā)出邀請玉華山一游后，我急切在網(wǎng)上搜索到的玉華印象。然而，僅止于此嗎？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笔菈羰腔?？玉華山深處，隱約傳來一聲聲呼喚，我被深深吸引。入夏時節(jié)，我登上了玉華山。

玉華山是否會深情給我玉的光華？玉，是一種美好指向，是圣潔之物。細凈溫潤的品質，輕輕撫摸，若有清泉緩流指尖，便可除去心塵。華，華麗、華彩、華貴、華章……

恍惚間，我靜靜地站在了玉華山面前。我與她，若久別重逢般深深對視……

心心念念，一眼千年萬年……玉華山，是我來遲了嗎？不，我在，你何以云起如酥手，輕揉我的臉頰，一把抱我入懷？不然，我的雙眸，如何全是你的影像？你是我的玉嗎？我這樣想，是不是太貪心了？

我恰好喜歡這朦朧的似遠似近。我仿佛忘了自己已十九年沒有登頂任何一座山?，F(xiàn)在，我搶先走在了隊伍前面，就是想早看到你的模樣，先和你相約。

云蒸霧遮，玉華山越發(fā)溫潤如玉。

想當年，蘇軾泛舟游于赤壁之下，白露橫江時，寫下：“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贝丝涛彝讲叫杏谟袢A山上，云霧籠罩，亦有“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之感。蘇軾安如我乎？

云潤心潤肺，腳步便輕盈。這是玉華山指揮山云賜予我的一種關愛吧？為表達滿心感謝與滿懷激動，我深吸一口云霧，氣沉丹田，微踮腳尖，身體前傾，雙掌張開，翹直了手指，在唇前做喇叭狀，然后，沖著山谷，用胸腔共鳴出最大的聲音：“玉——華——山——我——來——啦——”我把每個字音都拖得很長，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傾注了所有的情感。

六個字在山谷間滾動碰撞，一定吵醒了山中林木、花草、石土、溪流、湖泊間所有的精靈，飛的，爬的，走的，跳的，游的……云霧中，我看不見它們，但它們的樣子在我心里閃現(xiàn)，好像是我相識已久形態(tài)各異的兄弟姐妹?？床灰姡淮聿淮嬖?。只是不知，玉華山會開心于我的招呼，還是會生氣于我的打擾呢？我甚至有些忐忑，吃驚那么多年過去了，竟會如此不顧一切地沖著山谷喊出這般暢意。

這時，朦朧中，仿佛聽見有人在悠悠念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p>

我在萬物虛無又包圍間，發(fā)覺到了心感的偉大——因了剛才那聲呼喊，前后左右的朋友笑得更歡快了，玉華山同樣開心起來。我那一聲長嘯喚醒了山風，山風追趕著云霧，云霧躲閃著山風。

玉華山這塊大玉石，在山風中神奇地變幻著乳白色外衣的厚薄濃淡，山頭山腰也若隱若現(xiàn)了，分明就是一位端莊的女子，腰肢挺拔、面容羞澀地坐著，舒展開綠色的長裙擺。起伏的白紗外套衣袂飄飄，一簇簇嬌艷欲滴的映山紅大大方方裝點在青翠連衣長裙上——這分明又是一位要出嫁的新娘呀。

我看得出了神，眼前幻化出母親的模樣。我跌入夢中了嗎？我的母親，是一位小學教師。穿著粉色毛衣的我，奔跑著。我在母親的眼中，就是一位打扮得可愛的小公主。對了，就是這件粉色的小毛衣，我曾穿了好多次——怎么飛起來了呢？飛離了我的心胸。我追著它，一起飛啊飛，飛到了玉華山。

玉華山怎么變成我母親了呢？那件粉色的毛衣披在玉華山上，我在玉華山下翩翩起舞，玉華山也隨著我一起舞。我舞著舞著，像被母親擁入懷中。我徹底陶醉了，我想象著母親的樣子，也是玉華山的樣子——她最美的樣子。

大風車在云霧中隱現(xiàn)轉動，我不禁懷念起小時候母親教我做紙風車時歡樂的情景。自此山勢突然拔地而起，“青云路”階梯窄而陡，我的腿漸漸發(fā)顫了。我能登頂嗎？十幾米開外的人都能聽到我急促的喘息聲，心窩處也越來越疼……

耳畔仿佛有個溫柔的聲音在提醒我：慢點、慢點，別累著……但奇怪的是，向上踩臺階的步子好像沒法停下來。是一種慣性嗎？是擔心一停下來就永遠登不上山頂了，還是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支撐著我、托舉著我？

近些年，只要說到爬山，我就內心拒絕。十幾年的病痛，讓我不相信這輩子還能再登上任何一座山。盡管我讀師范時是學校女子籃球隊隊員，懷孕前還能左蹦右跳扣殺乒乓球。生娃后，這些曾酷愛的運動都深藏在了回憶里。

可今天，我怎么了？就這樣，被夢中的玉華山呼喚著來了，而且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邁上了登山的第一步，就這樣，忍受著顫抖和疼痛，非要一鼓作氣登上山頂……

終于，我登上了玉華山。我居然登上了1169米高的玉華山主峰。

會當凌絕頂，已在云端上。

山頂?shù)木奘路鹉赣H飽滿的乳房，她是母親般溫馨的港灣……

我與玉華山，終于融為了一體。我好像回到了兒時的家，正匍匐在母親胸膛?；蛘撸覊焊蛷牟辉x開過玉華山的身旁？

迎著山頂?shù)娘L，我極力張開我的臂膀，享受著每個細胞恣意而任性的釋放與飛揚——我好久沒有這般放肆過了。

這種感覺，我在玉華山上找到了。此時，笑意寫滿我臉龐，我的雙眼閃著淚光。

緣來玉華山，做了好夢一場。

我必須說了：我想念的母親，她的名字也是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