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階層感知抑制較高客觀階層者的親社會性

摘 要 當前我國社會中存在低階層感知與認同蔓延的現(xiàn)象。本文通過2 個研究系統(tǒng)考察了這種低階層感知對我國民眾，尤其是處于較高客觀階層民眾親社會性的影響及其潛在心理機制。結(jié)果表明，相比于高階層感知，低階層感知引發(fā)了個體更少增進他人利益的親社會行為。且該效應(yīng)主要發(fā)生在較高客觀階層者身上，即對于較高客觀階層者，低階層感知將抑制他們增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進而導致他們表現(xiàn)出更少的親社會行為。

關(guān)鍵詞 客觀階層 主觀階層感知 親社會性 社會責任感

1 引言

伴隨著當代中國社會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我國民眾的收入與生活水平有了普遍提高。然而，物質(zhì)生活的改善與豐富并未直接帶來心理上的富足，甚至有很大比例處于較高社會位置的社會成員傾向于認為自己是弱勢者，存在著底層認同現(xiàn)象。例如，2010 年人民論壇雜志的一項隨機抽樣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有近五成的黨政干部、公司白領(lǐng)和大學教授認為自己是弱勢群體（杜鳳嬌， 王慧， 2010）。這種弱勢感受與底層認同的蔓延，可能會帶來一些潛在的社會性影響。本研究將聚焦于這一社會性影響，重點考察低階層感知是否以及如何影響較高客觀階層者旨在增進他人收益的親社會行為。

1.1 客觀階層與主觀階層感知

客觀階層（objective class）是指社會成員因收入、教育程度和職業(yè)等客觀社會資源上的差異而形成的在社會分層中位置上的差距（楊沈龍等， 2020）。相比于高客觀階層者，低客觀階層者通常收入更低、受教育程度更差和職業(yè)聲望也更加不體面。這種客觀上的階層差異也會反映在主觀層面上，即主觀階層感知（perception of social class），它既是對客觀階層的主觀反映，又是通過社會比較形成的關(guān)于自己相比于他人在社會分層上相對位置的主觀感受（Kraus et al.， 2012）。由此可見，社會階層（socialclass）包含了客觀和主觀兩種成分，客觀階層是基于物質(zhì)與社會資源的差異，而主觀上的階層感知是個體對自己在社會分層中相對位置的感受與認同。

在社會階層的研究中，研究者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個體客觀上的階層定位與主觀上的階層感知并不是高度吻合，僅有中等程度甚至較弱的相關(guān)（Adler et al.， 2000）。例如，陳云松和范曉光（2016）基于2003 年～2013 年我國9 萬多名居民樣本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收入、受教育程度和職業(yè)聲望等客觀階層指標對主觀階層感知的預測效應(yīng)較小且逐漸弱化；尤其是，客觀上處于較高階層的民眾的階層感知出現(xiàn)了向下偏移的現(xiàn)象。此外，以西方民眾為被試的調(diào)查也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結(jié)論，即客觀階層定位與主觀階層感知存在分化，階層的低位認知偏差較為普遍（Morin amp; Motel， 2012）。

近幾年來，隨著社會階層心理學研究的深入，大量研究證據(jù)揭示了，相比于客觀階層，個體對自己階層位置的主觀感知能更加穩(wěn)健地預測個體的心理與行為反應(yīng)（Kraus et al.， 2012）。因此，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關(guān)注主觀階層感知的心理與行為效應(yīng)。然而，客觀階層與主觀階層感知是否共同影響個體的心理與行為；尤其是，對于一些客觀上處于較高階層，而主觀上卻存在低位階層感知的個體，他們是否存在著獨特的心理與行為模式與后果？目前尚未有實證研究對該問題進行直接考察。

1.2 社會階層與親社會性

近幾十年來，隨著收入與財富分化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擴大，研究者開始關(guān)注不同社會階層者在親社會性上的差異并探討其中所蘊含的社會經(jīng)濟意義。所謂親社會性（prosociality），是指個體旨在促進他人或社會利益的意向與行為（Penner et al.， 2005）。相對于低階層者，高階層者是否愿意促進他人與社會的福祉與利益？對該問題的探討，不僅有利于明晰不同階層社會成員在親社會心理與行為模式上的差異，也有利于探索處于社會階層上的“達”者 “兼善天下”的路徑。

事實上，無論西方文化中的“貴族義務(wù)（noblesseoblige）”還是中國文化中的“達則兼善天下”，在社會中得到更多財富、地位和聲譽的高階層者，通常被期許對社會承擔更大的責任。一些研究也確實發(fā)現(xiàn)，在社會中擁有較多經(jīng)濟與社會資源的高客觀階層者通常展現(xiàn)出高度的親社會性。例如，Gittell和Tebaldi（2006）采用美國稅務(wù)局的官方數(shù)據(jù)，考察了個人收入與其申報稅務(wù)扣除的實際慈善捐贈價值的關(guān)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高收入可以顯著正向預測個體的實際捐贈行為。一些研究者通過田野研究也發(fā)現(xiàn)，高客觀階層者不論在現(xiàn)實情境下還是在實驗情境中均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親社會性財富分享行為，且這主要是源于他們高度的促進他人利益的社會責任感（Rus et al.， 2012; Smeets et al.， 2015）。此外，也有研究者從資源和代價理論的角度認為，由于親社會行為需要消耗一定的資源和代價，而高階層者擁有更多的經(jīng)濟與社會資源，因而更有能力和可能展現(xiàn)出親社會性（Kornd?rfer et al.， 2015）。

相反，以Kraus 和Piff 等人為主的研究團隊在系列研究中，通過測量被試的客觀或主觀階層，抑或操縱被試的主觀階層感知，卻發(fā)現(xiàn)相比于高階層者，低階層者試在獨裁者博弈任務(wù)中傾向于將較多的金錢分配給他人；也更愿意幫助實驗室中遇到困難的實驗搭檔；和對他人的不幸遭遇抱有更多的共情（Piff et al.， 2010; Stellar et al.， 2012）。Kraus 等人（2012）認為，這一效應(yīng)可能主要是由于不同階層者的社會認知傾向的差異所致；即相比于高階層者，低階層者擁有更少的經(jīng)濟與社會資源（低客觀階層），并常常感知到相對較低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低主觀階層），這導致他們難以自由與獨立地實現(xiàn)個人目標，因而更加依賴于外部環(huán)境與他人。長期處于這種狀態(tài)之下，低階層者易于形成情境主義的社會認知傾向。因此，低階層者常以社群和他人的福祉為導向，以此作為自己應(yīng)對相對惡劣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性策略。值得提出的是，Kraus 等人（2012）認為，階層差異的心理來源更重要的是個體相對于他人在社會層級中相對位置的差異，而正是這種主觀階層感知的差異塑造了不同階層者在心理與行為模式上的差異。

為了進一步驗證社會階層對親社會性的影響，一些研究者試圖重復Kraus 和Piff 等人的研究結(jié)果，但仍未取得一致的研究結(jié)論（王陽等， 2021；Kornd?rfer et al.， 2015）。值得提出的是，社會階層本身就是一個復雜的概念，它既包括客觀成分，也包括主觀成分，而現(xiàn)有研究主要孤立地看待客觀階層和主觀階層感知的影響，鮮有研究關(guān)注它們?nèi)绾喂餐绊憘€體的親社會性，而這正是本研究試圖拓展的關(guān)鍵問題。

1.3 研究問題與假設(shè)

考慮到人們存在著較為普遍的低階層感知偏差，這種偏差是否影響著人們的親社會性？例如，對于一些擁有較多經(jīng)濟與社會資源的高客觀階層者，低階層感知是促進還是抑制著他們的親社會性？本文將試圖聚焦這一問題，主要考察主觀階層感知、尤其是低階層感知對較高客觀階層者親社會性的影響。

一方面，低階層感知可能會抑制較高客觀階層者的親社會性。與客觀階層相比，主觀上的階層感知通常是源于與他人相比較而產(chǎn)生的心理感受（胡小勇等， 2014）。所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個體正是通過這種社會比較過程來形成對自己相對社會分層位置的認識：與客觀階層較好的人比較（即向上比較），形成了低階層感知；而與客觀階層較差的人比較（即向下比較），形成了高階層感知。一些研究者指出，向上比較是導致較高客觀階層存在低階層感知的關(guān)鍵因素（管健， 2010）。通過向上比較，高客觀階層者形成了弱勢感受，因而在社會互動中會展現(xiàn)出更少的責任感和同理心，這可能進一步到導致他們表現(xiàn)出更少的親社會行為和更多的敵意行為（鄭曉瑩等， 2015；Greitemeyer amp;Sagioglou， 2016）。此外，一些研究發(fā)現(xiàn)，當直接向高客觀階層者呈現(xiàn)向下比較的對象（即低客觀階層的對象）時，高客觀階層者會展現(xiàn)出高度促進他人利益的社會責任感，因而表現(xiàn)出更多的親社會性行為，如他們在獨裁者博弈中會分配更多的金錢給他人（Smeets et al.， 2015）?；谝陨戏治?，本文假設(shè)，高客觀階層者的低階層感知可能會抑制個體在社會互動中的親社會性，這主要是由于低階層感知降低了高客觀階層者促進他人利益的社會責任感。

而另一方面，低階層感知也可能會提升高客觀階層者的親社會性。根據(jù)Kraus 等人（2012）的觀點，較低的主觀階層感知將促進個體以社群和他人的福祉為導向，從而可能提升高客觀階層者的親社會性。一些研究也確實發(fā)現(xiàn)，即使是高客觀階層者，低主觀階層感知也會導致個體的他人取向，進而使得他們表現(xiàn)出更多的親社會性（Miyamoto et al.，2018）。因此，本文提出另一個競爭性假設(shè)，即高客觀階層者的低階層感知可能會激發(fā)他們的他人取向，進而在社會互動中可能提升他們的親社會性。

通過兩個研究，本文將系統(tǒng)探討客觀階層與主觀階層感知如何共同影響個體的親社會性。研究1擬通過分別測量被試的客觀階層和主觀階層感知，考察它們?nèi)绾谓换ビ绊憘€體在日常生活中的親社會性捐贈行為。研究2 擬進一步通過操縱主觀階層感知，考察這種操縱對不同客觀階層者在獨裁者博弈中親社會性財富分享行為的影響以及促進他人利益的社會責任感在其中的潛在中介作用。

2 研究1 主觀階層感知影響不同客觀階層者的親社會性

2.1 研究方法

2.1.1 被試

通過網(wǎng)絡(luò)方式招募自愿參加研究的455 名成人有效被試（男生292 名）；被試平均年齡31.81 歲（SD= 7.15 歲）。

2.1.2 研究程序與測量

（1）主觀階層感知的測量。首先，采用目前國內(nèi)外廣泛使用的MacArthur 階梯量表測量被試的主觀階層感知（Adler et al.， 2000）。在研究中，向被試呈現(xiàn)一個10 級的社會階梯，它代表著不同社會成員所處的不同社會分層位置。其中，梯子最頂端的家庭處于社會的最高層，這些社會成員擁有最多的錢、最高的教育程度和最體面的工作；而梯子最底端的家庭處于社會的最底層，這些社會成員擁有最少的錢、最低的教育程度和最糟糕的工作。被試需要在這個10 級的社會階梯上選擇自己所在的位置。

（2）客觀階層的測量。其次，采用被試的個人月收入和教育背景兩個分數(shù)的綜合性指標（標準化再平均）作為客觀階層的分數(shù)。個人月收入包括10個等級，其中1= 小于1000 元，2=1001～3000 元，3=3001～5000 元，4=5001～7000 元，5=7001～10000元，6=10001～15000 元，7=15001～30000 元，8=30001～50000 元，9=50001～10 萬元，10=10 萬元以上；教育背景包括5 級分類，其中1= 小學及以下，2= 初中畢業(yè)，3= 高中或中專畢業(yè)，4= 大學畢業(yè)，5= 研究生畢業(yè)。

（3）親社會性捐贈行為的測量。采用Piff 等人（2010）使用的日常花銷任務(wù)來測量被試的親社會性慈善捐贈行為。在該任務(wù)中，被試需要報告在去年平均每月的各項花銷（如衣食住行、娛樂、還貸、慈善捐贈）和存款各占月收入的百分比各是多少。本研究將慈善捐贈占月收入的比例作為親社會行為的指標。

2.2 結(jié)果與討論

在研究1 中，客觀階層與主觀階層感知呈現(xiàn)中等程度的正相關(guān)，r （455） = .50，p lt; .001。以被試在日常花銷中慈善捐贈所占比例為因變量，以被試的主觀階層感知分數(shù)（去中心化）、客觀階層分數(shù)（去中心化）和它們的二階交互作用為預測變量，以性別與年齡為控制變量，對數(shù)據(jù)進行線性回歸分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主觀階層感知的主效應(yīng)顯著，β = .26，t （449） = 4.97，p lt; .001，即被試的主觀階層感知越低，越傾向于在日常生活中更少的進行慈善捐贈；而客觀階層的主效應(yīng)并不顯著，β = -.05，t （449） =-0.97，p gt; .05。更重要的是，主觀階層感知和客觀階層的交互作用顯著，β = .19，t （449） = 4.49，p lt;.001。進一步的分析（見圖1）表明，對于較高客觀階層的被試，主觀上的階層感知越低越傾向于表現(xiàn)出更少的親社會性捐贈行為，t = 6.59，p lt; .001；而對于較低客觀階層的被試，主觀階層感知并不能顯著影響被試在日常生活中的慈善捐贈行為，t = 1.07，p gt; .05。

研究1 表明，主觀階層感知能顯著預測被試的親社會行為：低主觀階層感知引發(fā)被試更少的慈善捐贈行為。且該效應(yīng)主要發(fā)生在較高客觀階層者身上，即對于較高客觀階層者，低階層感知將抑制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親社會性慈善捐贈行為。

3 研究2 主觀階層感知操縱影響不同客觀階層者的親社會性

研究2 將操縱主觀階層感知，考察這種操縱對不同客觀階層者在獨裁者博弈中親社會性金錢分享行為的影響以及促進他人社會責任感在其中的中介作用。同時，考慮到親社會行為通常需要消耗一定的成本和代價，而不同階層者可能存在著親社會性成本上的不對稱性（即高階層者更能承擔親社會行為的成本），研究2 將進一步在獨裁者博弈中操縱親社會性的成本，以檢驗親社會行為的成本在社會階層與親社會性關(guān)系中的潛在影響。

3.1 研究方法

3.1.1 被試

自愿參加該研究的231 名在校大學生（男性74名）；被試平均年齡21.06 歲（SD = 1.91 歲）。

3.1.2 研究設(shè)計與程序

研究2 是一個三因素實驗設(shè)計，其中主觀階層感知操縱（高 vs. 低）與親社會性成本（有 vs. 無）為組間自變量，客觀階層為連續(xù)自變量。因變量是被試在獨裁者博弈中給予他人的金錢份額，它是被試做出親社會行為的指標。

（1）主觀階層感知的操縱。采用Piff 等人（2010）的階層感知操縱方法，將被試隨機分配到高或低階層感知組。該操縱方法是向被試呈現(xiàn)一個10 級的社會階梯，并讓被試想象處于最高（低階層感知操縱）或最低（高階層感知操縱）社會階層群體的生活狀況。接著，要求被試將自己的生活情況與這些最高或最低階層的人進行對比，且寫出自己與他們在家庭收入、父母教育背景和父母工作上的差異。為了檢驗主觀階層感知的操縱是否成功，被試最后報告自己家庭在10 級階層梯子上所處的位置。

（2）親社會性成本的操縱。在完成階層感知的操縱和檢驗后，被試將參加獨裁者博弈。為了操縱親社會性成本，被試將被隨機分配到有成本或無成本的獨裁者博弈。在有成本的獨裁者博弈中，被試作為提議者，和另一名虛假匿名被試（即接受者）共同分配10 元錢，并由被試決定將10 元錢的多少分配給接受者，而剩下的錢將分配給自己。在該任務(wù)中，被試分配所得的金錢將作為其參加實驗的額外報酬，可見，被試的親社會行為是有成本的，分配給接受者的金錢越多，被試的最終收益將越少。而在無成本的獨裁者博弈中，被試被告知在本課題組的上一個研究項目中，由于程序問題，一部分作為提議者的被試未提出分配方案，因此需要被試代替某個提議者決定如何分配這10 元錢。被試并不知道自己所代替的提議者是誰，且在任務(wù)中分配所得的金錢將作為所代替的提議者的額外報酬，而與被試自己的實驗報酬無關(guān)。因此，被試在無成本的獨裁者博弈中是“無關(guān)的第三方”。

（3）促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測量。被試在獨裁者博弈中做出決策后，將完成社會責任感的測量（DeCremer amp; van Dijk， 2002），即被試在一個7 級李克特量表（1= 強烈不同意，7= 強烈同意）來評定他們在多大程度上同意“我覺得我有責任去增加游戲中接受者的收益”這一陳述。

（4）客觀階層的測量。最后，被試報告自己的家庭月均收入、父母的教育背景和職業(yè)。家庭月均收入的測量與研究1 相同；父母教育背景采用6 級分類，其中1= 小學及以下，2= 初中畢業(yè)，3=高中或中專畢業(yè)，4= 大專畢業(yè)，5= 大學畢業(yè)，6=研究生畢業(yè)；父母職業(yè)包括5 級分類，其中1= 臨時工、失業(yè)和待業(yè)人員、非技術(shù)及農(nóng)業(yè)勞動者階層，2= 體力勞動工人和個體經(jīng)營人員、技術(shù)工及同級工作者，3= 一般管理人員與一般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事務(wù)性工作人員，4= 中層管理人員與中層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助理專業(yè)人員，5= 職業(yè)高級管理人員與高級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專業(yè)主管人員。本研究采用以上三個分數(shù)的綜合性指標（標準化后再平均）作為客觀階層的分數(shù)。

3.2 結(jié)果與討論

獨立樣本t 檢驗結(jié)果顯示，相比于高主觀階層感知操縱（M = 5.41），低主觀階層感知操縱導致了被試在階層梯子上報告出更低的主觀階層感知得分（M = 4.76），t （229） = 3.28，p lt; .001，d = .43。因此，在該研究中，主觀階層感知的操縱是有效的。

3.2.2 主客觀社會階層與成本的作用

以被試在獨裁者博弈中分配給接受者的金額為因變量，以階層感知操縱（1 = 低，0 = 高）、成本（1 = 無，0 = 有）、客觀階層得分（去中心化）、以及它們所有的二階交互作用和三階交互作用為預測變量，以年齡和性別為控制變量，對數(shù)據(jù)結(jié)果進行線性回歸分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階層感知操縱的主效應(yīng)顯著，β = -.28，t （221） = -2.19，p lt; .05，即低階層感知操縱引發(fā)了被試在獨裁者博弈中將更少的金錢分配給接受者；成本的主效應(yīng)也顯著，β = -.41，t （221） = -3.13，p lt; .01，表明相比于無成本的第三方，當親社會分配行為對自己是有成本的時，被試傾向于將更少的金錢分配給獨裁者博弈中的接受者。

重要的是，階層感知操縱和客觀階層的交互作用顯著，β = -.34，t （221） = -2.60，p = .010。進一步的分析（見圖2）表明，對于客觀階層較高的被試，相比于高階層感知操縱，低階層感知操縱導致他們在獨裁者博弈中分配更少地金錢給接受者，t （221） =-3.42，p lt; .001；而對于客觀階層較低的被試，階層感知操縱并不能顯著影響被試在獨裁者博弈中的表現(xiàn)，t （221） = .31，p gt; .05。除此之外，其它的主效應(yīng)或交互作用均不顯著（ps gt; .05）。

3.2.3 促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的有調(diào)節(jié)中介作用

為了進一步探索為什么當被試自身的客觀階層較高時，低主觀階層感知引發(fā)了被試在獨裁者博弈中更少的親社會分配行為，本研究以促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為中介變量，采用PROCESS 進行有調(diào)節(jié)的中介效應(yīng)的 Bootstrap 檢驗（重復抽樣5000 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社會責任感的有調(diào)節(jié)中介作用顯著，b =-.15，95% CI = [-.30， -.02]。也就是說，對于處于較高客觀階層的被試，低階層感知抑制了他們促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從而在獨裁者博弈中表現(xiàn)出較少的親社會分配行為，b = -.22，95% CI = [-.41， -.06]；而對于處于較低客觀階層的被試，階層感知操縱并未影響他們促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因此，也未影響他們在獨裁者博弈中的親社會性分配行為，b =.05，95% CI = [-.12， .21]。

4 總討論

本文立足于當前我國社會中存在的低階層感知和認同蔓延的現(xiàn)象，通過兩個研究考察了這種低階層感知對我國民眾，尤其是處于較高客觀階層民眾親社會性的影響及其潛在心理機制。研究結(jié)果表明，相比于高階層感知，低階層感知引發(fā)了被試更少增進他人利益的親社會行為。且該效應(yīng)主要發(fā)生在較高客觀階層者身上，即低階層感知主要抑制了較高客觀階層者增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進而導致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和實驗室情境中均表現(xiàn)出更少的親社會性。該結(jié)果揭示了以弱勢感受和低階層感知為主的不良心態(tài)對社會所帶來的消極影響。近年來，階層感知與認同的研究表明，雖然民眾客觀上的階層正在不斷攀升，但主觀上的階層感知并未隨之上升，甚至越來越多的較高客觀階層的民眾存在底層認同（陳云松， 范曉光， 2016）。而目前鮮有研究關(guān)注這種偏差所帶來的心理效應(yīng)。本研究聚焦于低階層感知偏差的心理后效，揭示了低階層感知將降低較高客觀階層者旨在增進他人收益的親社會行為。這既有利于拓展和豐富目前階層感知偏差的研究，也有助于了解影響親社會性的個體內(nèi)部因素。

其次，本研究基于主客觀階層交互作用的視角，有利于深化與厘清社會階層與親社會性之間的關(guān)系。近幾年來，社會階層與親社會性的關(guān)系研究存在著廣泛的爭議（Kornd?rfer et al.， 2015），而這些研究主要孤立地看待客觀階層和主觀階層感知對親社會性的影響。本研究首次關(guān)注了主觀階層感知和客觀階層將共同作用于個體的心理與行為效應(yīng)，突顯了個體的親社會性不僅依賴于個體實際擁有的客觀經(jīng)濟資源，也取決于個體如何感知自己在社會分層中的位置。尤其是，本研究結(jié)果表明，個體擁有較多的客觀經(jīng)濟與社會資源并不足以激活他們促進他人福祉的責任感，而只有當個體同時處于較高的主觀階層感知與認同，個體的社會責任感才會激活，進而表現(xiàn)出更多的親社會性。

自古以來，經(jīng)濟上的“達”者通常被期許為社會和他人承擔更多的責任。在我國，鼓勵個體，尤其是那些在社會分層中處于較高位置的社會成員，“造福他人與社會”已是減少我國居民間財富和收入不平等，實現(xiàn)共同富裕的重要手段之一。本研究結(jié)果表明，不正確的階層感知，尤其是低階層感知將抑制較高客觀階層者促進他人的利益；而合理、正確的主觀階層認知可能有利于處于社會階層上的“達”者“造福他人”與“兼善天下”。這啟示我國社會治理相關(guān)工作者應(yīng)關(guān)注我國民眾的社會心態(tài)，尤其是消除民眾弱勢心態(tài)，注重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積極向上的社會心態(tài)，這既有利于營造激發(fā)我國民眾，尤其是高階層民眾關(guān)注他人，“帶動后富”的心理氛圍，也有利于創(chuàng)設(shè)一個“向上向善”和“親善有愛”的和諧社會環(huán)境。

5 結(jié)論

人們的親社會性既依賴于個體所擁有的客觀經(jīng)濟與社會資源（客觀階層），也取決于他們對自己所處社會分層位置的感知（主觀階層感知），存在著明顯的客觀階層與主觀階層感知交互作用效應(yīng)：對于較高客觀階層者，低階層感知將抑制他們增進他人利益的責任感，進而導致他們表現(xiàn)出更少的親社會行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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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研究得到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19CSH053）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