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碑傳到國史：清代閩縣龔氏“四世循良”官方書寫的形成

［摘 要］ 私家性質(zhì)的碑傳是中國傳統(tǒng)官方史學傳記編纂的重要參考資料，例如清代國史《儒林傳》《文苑傳》《循吏傳》等傳即廣泛采擇利用碑傳文字。同治年間的閩縣龔其裕、龔嶸、龔一發(fā)、龔景瀚“四世循良”國史傳記是依據(jù)一份由后代龔易圖提供的事實清冊編纂而成，該事實清冊的資料來源則為四人的碑傳。清廷編纂《循吏傳》的動機在于表彰政績突出的官員，振興吏治，而“四世循良”中的龔景瀚是咸同時局中影響力頗大的文章《堅壁清野議》之作者。山東巡撫丁寶楨奏請將龔氏四世立傳國史，并向國史館呈送事實清冊。龔易圖與上級丁氏溝通祖輩立傳事宜，收集編纂?yún)⒖假Y料，彰顯閩縣龔氏家族恩榮是其重要目的。

［關鍵詞］ 傳記；《循吏傳》；官方史學；清國史館

［中圖分類號］? I206．2??? ［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1008-1763（2024）03-0117-08

The Formation of the Official Biographies of Gongs Four Generations in the Qing Dynasty

YAN? Yuhao

（School of Humanities，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518060， China）

Abstract：Private biographies are important reference materials for the compil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official historiography. For example， Qing official biographies such as Rulinzhuan， Wenyuanzhuan and Xunlizhuan widely refer to private biographies. In Tongzhi period， The official biographies of Gong Qiyu， Gong Rong， Gong Yifa and Gong Jinghan were compiled based on a manuscript provided by their descendant Gong Yitu， the source of this manuscript is the private biographies of these four people. In order to motivate officials， the Qing Dynasty compiled the Xunlizhuan， and Gong Jinghan was the author of the influential article Jianbiqingyeyi. Ding Baozhen， the governor of Shandong， requested qualifications and submitted the manuscript to the Official History Institute. Gong Yitu communicated with his superior Ding， collected reference materials， with the purpose of highlighting the glory of the Gong family.

Key words： biography; Xunlizhuan; official historiography; Qing Official History Institute

“以備國史采擇”的表述時可見于中國歷代碑傳文字中

例如，宋代呂陶《沖退處士章詧行狀》（收入其《凈德集》卷二十八，清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言：“某既得其詳，敢序大略，以備史館之載錄云。”又如，清代杭世駿《禮部尚書張公伯行傳》（收入其《道古堂全集》文集卷三十二，清乾隆四十一年刻本）言：“而以公傳相諈諉，以備國史之采擇，余諾之?！庇秩?，清代陶澍《陜西按察使司按察使晉贈通奉大夫布政使銜樂園嚴公墓志銘》（收入其《陶文毅公全集》卷四十五文集，清道光刻本）言：“且將以備史館之采，故繁而不殺焉?！钡鹊?。另外，本文所謂“碑傳”，近于錢儀吉《碑傳集序》（《碑傳集》，錢儀吉纂，靳斯校點，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今乃采集諸先正碑版狀記之文，旁及地志雜傳”之意，大體泛指由私家所撰的傳、行狀、墓志等人物傳記文字，與官方編纂的國史存在官私性質(zhì)之別。，而這并非只為撰者的一句套語。中國傳統(tǒng)史館制度的運作使得此言一定程度上具備實現(xiàn)之路徑，私家性質(zhì)的碑傳是官修史書人物傳記編纂的重要參考資料。一些關于中國傳統(tǒng)官方史學的研究業(yè)已注意到私家記載與官方書寫間的演變關系，它們偏重以宏觀視角概述一般性的制度設置與基本操作原則

相關代表性的研究，如英國學者杜希德（Denis C. Twitchett）《唐代官修史籍考》（黃寶華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以專章討論唐代官方為故去高級官員編纂列傳之制度，探討私家行狀用作編纂?yún)⒖假Y料的一般原則規(guī)定；又如莊吉發(fā)《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清朝國史館暨民初清史館纂修列傳體例初探》（收入氏著《清史論集（六）》，臺北：文史哲出版社，2000年）、喬治忠《清代國史館考述》（收入氏著《中國官方史學與私家史學》，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崔軍偉《清代國史館與國史纂修研究》（北京大學博士研究生學位論文，2009年）則通過有關檔案文書，來說明清國史館編纂國史列傳在采擇利用私家碑傳資料方面的大概情形，等等。。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制度之規(guī)定往往不能即等同其實際表現(xiàn)

鄧小南《再談走向“活”的制度史》一文（載于《史學月刊》，2022年第1期）指出：“制度史研究就不能只重視制度的文本規(guī)定，還應該關注其實際表現(xiàn)，關注影響其‘活動的諸多因素。”。因此，若欲更為充分了解私家記錄的人物事跡如何逐步變化形成官方傳記內(nèi)容，則必須通過具體案例觀察史館編纂制度實際運作狀態(tài)的完整經(jīng)過及種種有關細節(jié)?；谘芯楷F(xiàn)狀，本文將關注官方史學相對發(fā)達完備的清代

喬治忠《清代官方修史活動述論》一文（收入氏著《中國官方史學與私家史學》）指出：“唐朝廣設史館，編纂多種史書，從而使官方史學活動成為封建政權必備的政治文化機能，為此后歷朝歷代所效法。而清朝則將封建王朝的官方史學發(fā)展到最為興旺發(fā)達的程度……”，以同治年間閩縣龔氏“四世循良”國史傳記編纂為研究案例，考察私家碑傳中的記載通過清代國史編纂制度之實際運作進而演變?yōu)楣俜絿窌鴮懙木唧w歷程，并分析此過程中不同機構、群體、個人等相關參與者的行動及所發(fā)揮的作用影響。

一? 清代國史傳記編纂的參考資料

清國史館在乾隆三十年（1765）后成為常設官方修史機構，本朝國史紀、志、表、傳乃其主要編纂的史書。清代國史傳記的種類與范圍并非于一開始即得以完全確立，而是隨時間不斷擴大發(fā)展，私家性質(zhì)的碑傳亦正是在此情形下逐漸為國史編纂工作所廣泛參考利用。

在成為常設機構的初期，清國史館編纂的國史傳記主要是為已故高級官員所設的大臣傳。該傳入傳資格較嚴，以官員級別為限定。乾隆三十年（1765）九月，國史館上奏有言：

立傳大臣宜定以官階。查從前國史內(nèi)凡功臣、大臣有表有傳，表以記爵秩年月，傳以載功罪事跡。今旗員請自副都統(tǒng)以上，文員自副都御史以上，及外官之督撫提督等大員，果有功績學行可采，及有獲罪廢棄原委，俱為分別立傳。[1]91-92

該奏規(guī)定纂入大臣傳資格，為旗籍副都統(tǒng)以上、京官副都御史以上、外官的督撫提督等大員

何紹基道光年間曾供職國史館，其《李次青輯國朝先正事略書后》（收入其《東洲草堂文鈔》卷五，清光緒刻本）道：“館中照例進書，皆一二品大臣傳，無三品以下傳?！薄Ｅc此同時，清國史館對于編纂大臣傳的資料來源亦有明確要求：

凡各傳事實，總以官書為斷?！舜巫胄薷鱾?，俱遵諭旨內(nèi)實錄所載、紅本所藏，據(jù)事排纂。其確有冊檔案官可憑者，亦一并采入。[1]92-93

總而言之，國史編纂須以實錄、紅本等官方性質(zhì)的檔冊文書為參考依據(jù)。

嚴格的規(guī)定一定程度上使得國史傳記編纂的規(guī)模處于相對有限范圍，而這一點也為統(tǒng)治者所注意。乾隆皇帝即曾針對國史入傳資格問題，頒布上諭：

列傳體例，以人不以官。大臣中如有事功學術足紀，及過跡罪狀之確可指據(jù)者，自當直書其事，以協(xié)公是公非。若內(nèi)而部旗大員，循分供職，外而都統(tǒng)督撫之歷任未久，事實無所表見者，其人本無足重輕，復何必濫登簡策？使僅以爵秩崇卑為斷，則京堂科道中之或有封章建白，實裨國計民生者，轉(zhuǎn)置而不錄，豈非缺典？且如《儒林》亦史傳之所必及，果其經(jīng)明學粹，雖韋布之士不遺，又豈可拘于品位？使近日如顧棟高輩，終于湮沒無聞耶？舉一以例其余，雖列女中之節(jié)烈，卓然可稱者，亦當核實兼收，另為列傳。[1]95-96

乾隆皇帝認為，國史入傳人選僅以官階劃分并不合理，其弊端包括史傳記載缺失等問題。他進一步指出，有必要將級別較低的官員、士人學者、婦女等也納入國史編纂范圍中。不過，終乾隆之世，這一設想并未付諸實施。

事實上，擴大國史傳記的編纂范圍存在操作層面的困難因素。國史編纂的資料“以官書為斷”，而低級別官員、士人學者、婦女等在實錄等官書檔冊中的記錄情況顯然不及有資格編入大臣傳的大員，為其編纂傳記缺乏充分的資料基礎。若于官書檔冊之外收集，則又有違國史的謹嚴體例。嘉慶八年（1803），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賈允升曾奏請選取已故守令之官編纂《循良傳》，國史館并未肯定其提議：

守令官等，并無章奏可稽，若行令各直省征采，不過各家行述墓志呈繳匯送，大抵讠叟詞多而實事少。臣館向辦各傳，除恭據(jù)實錄、紅本及方略官書檔冊外，例不采取他書?！堆紓鳌肺幢懵室拙幾?，該御史所奏應毋庸議。[1]903

守令等低級別官員不若高級大員有陳奏之權，官方登載的資料有限，編纂傳記不得不依靠“行述墓志”等其他資料。但國史館方面認為私家碑傳存在“讠叟詞多而實事少”的弊病，并強調(diào)國史編纂只采取官書檔冊。

而嘉慶十二年（1807），國史館則擴大了國史傳記的種類范圍。該年湖廣道監(jiān)察御史徐國楠奏請增纂列傳，其中建議“自藩臬以下，守令以上，不在大臣傳之列者，采其政績卓著”[1]973編纂《循吏傳》。國史館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

歷代史例，大率以紀、傳、表、志為綱，而列傳內(nèi)則有《儒林》《文苑》《循吏》《孝友》《列女》《土司》《四裔》各目?！小度辶帧贰段脑贰贰堆簟贰缎⒂选贰读信贰锻了尽贰端囊帷犯鱾?，原擬挨次裒輯，以期漸臻美備。[1]975-976

增纂列傳的奏請最終得到清廷批準，《儒林傳》《文苑傳》《循吏傳》等傳被納入國史編纂范疇之中。同時，國史館亦繼續(xù)強調(diào)各傳編纂的參考資料問題：

《儒林》《文苑》《循吏》《孝友》《列女》等列傳，應查明曾經(jīng)奉旨褒嘉及由部題旌入于名宦、鄉(xiāng)賢、節(jié)孝等祠者，考其著述、事跡，核實編輯?？傄怨傩蕖⒐俨芍T書為據(jù)。若家乘所紀，概不準濫行登載。[1]984

編纂列傳必須依據(jù)官修、官采資料，國史館仍嚴格規(guī)定限制參考家乘所紀。

雖然如此，《儒林傳》《文苑傳》《循吏傳》等傳實際編纂工作的進行并未完全遵照上述國史館的嚴格規(guī)定。例如，嘉慶年間負責編纂《儒林傳》的阮元，在《擬儒林傳稿凡例》中有言：

凡各儒傳語，皆采之載籍，接續(xù)成文，雙注各句之下，以記來歷，不敢杜撰一字。且必其學行兼優(yōu)，方登此傳，是以多所褒許，以見我朝文治之盛。至于著述醇疵互見者，亦直加貶辭。此外私家狀述涉于私譽者，謹遵館例，一字不錄。[2]1023

對于私家狀述，阮元僅稱“涉于私譽者”不予采錄，并未將其完全排斥。事實上，阮元采用集句成文的方法，大量征引了各種私家性質(zhì)的碑傳資料。這體現(xiàn)在其纂成的《儒林傳》稿中，如《戴震傳》傳文為：

戴震，字東原，休寧人。婺源江永精《禮》經(jīng)及推步、鐘律、音聲、文字之學，震偕其縣人鄭牧、歙縣汪肇漋、方矩、汪梧鳳、金榜學之。凌廷堪《校禮堂集·戴震事狀》。震乃研精漢儒傳注及《說文》諸書，由聲音文字以求訓詁，由訓詁以尋義理。實事求是，不主一家。錢大昕《潛揅堂集·戴震傳》。岀所學質(zhì)之江永，永為之駭嘆。王昶《述庵文鈔·戴震墓志銘》。[3]669

傳文之間的雙行夾注表明，凌廷堪、錢大昕、王昶為戴震所撰的碑傳，是阮元編纂《戴震傳》利用的資料。

《儒林傳》《文苑傳》《循吏傳》等傳所載之人，多數(shù)無顯赫仕宦經(jīng)歷，他們在官書檔冊中的記錄并不充分，甚至可能是空白。因此，僅僅依據(jù)官書實難完成編纂工作。將私家性質(zhì)的碑傳作為參考資料，一定程度亦是現(xiàn)實情況下的選擇。嘉道之后，國史館似乎也不再嚴格規(guī)定大臣傳之外《儒林傳》等傳編纂的參考資料性質(zhì)。如光緒七年（1881）續(xù)辦《儒林傳》《文苑傳》《循吏傳》《孝友傳》，國史館在奏請中即言：

所有應行考訂各書，除《欽定一統(tǒng)志》《皇清奏議》《欽定四庫全書提要》及各項官書外，近年各省通志次第修辦，其入祀鄉(xiāng)賢名宦題旌孝子諸人，禮部皆有事實冊。此外私家著述詳審可據(jù)者，亦可兼供考證。參見 《國史館移札》，清光緒時期刻本，無頁碼。

國史館明確表示，“私家著述詳審可據(jù)者”可以被利用為編纂?yún)⒖假Y料。與此同時，為續(xù)辦各傳，國史館向各省大量征集各種性質(zhì)的圖籍文獻[4]。

由于傳記種類與范圍的擴充，清代國史編纂無法僅以官修之書為參考資料，這使私家碑傳所記有機會進入國史書寫。本文接下來討論的閩縣龔氏“四世循良”國史傳記，即充分展現(xiàn)“從碑傳到國史”這一編纂過程的諸多具體工作細節(jié)。

二 閩縣龔氏“四世循良”的國史傳記

同治二年（1863），大學士禮部尚書祁寯藻奏請國史館編纂《循吏傳》，清廷準允并要求各省大吏訪查可入傳的人選[5]。同治七年（1868），山東巡撫丁寶楨向清廷奏請將龔其裕、龔嶸、龔一發(fā)、龔景瀚“四世循良”事跡編入國史《循吏傳》：

茲據(jù)臣營營務處鹽運使銜補用道濟南府知府龔易圖稟稱，該員先世前兩淮鹽運使龔其裕、前江西九江道龔嶸、前云南鎮(zhèn)南州知州龔一發(fā)、前甘肅蘭州府知府龔景瀚四世，歷官均祀名宦。謹開具該先代歷官政績，懇請轉(zhuǎn)奏，宣付史館采擇立傳等情前來?！泄蕟T四世循良懇求表彰緣由謹具折奏請，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鑒訓示。[6]書前奏稿1-3

所謂“四世循良”，乃當時濟南府知府福建閩縣人龔易圖的先世四代。該奏請得到清廷允準后，國史傳記編纂工作隨即展開。同治九年（1870），國史館總裁大學士倭仁等奏“今將纂就循吏龔其裕等傳，繕寫正本恭呈御覽”[6]書前奏稿，“四世循良”國史傳記至此纂成。

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清國史館檔案中，龔氏“四世循良”傳記有多個傳稿留存，其中5504號傳稿扉頁書有史館總裁之名“總裁：倭、朱；副總裁：毛、宗室靈”[7]，“倭”乃倭仁，此稿應即同治九年最終進呈的定稿底本；另有1447號“龔其裕傳包”，內(nèi)有四篇傳稿，三篇史館往來文書以及一篇具有參考資料性質(zhì)的事實清冊。這些稿件內(nèi)容彼此關聯(lián)，大致能夠較為完整反映龔氏“四世循良”傳的文本編纂過程。

通過文本對照可知，“龔其裕傳包”中的14477號事實清冊實為“四世循良”傳記的資料來源。該冊題“山東濟南府呈送前甘肅蘭州知府龔景瀚等籍貫履歷服官年分事實清冊”，由龔氏后人龔易圖于同治八年（1869）呈送。而“龔其裕傳包”中14473號傳稿是目前可見最早版本的“四世循良”傳，內(nèi)容基本全部來自事實清冊；其余14472號、14471號、14478號各傳稿均應是在14473號傳稿基礎上接連形成的修改版本，而1447-8號傳稿的內(nèi)容基本上與5504號定稿相一致。篇幅所限，本文僅舉龔嶸部分傳記內(nèi)容為例予以說明（見表1）［7］：

14477號事實清冊

三十年辛未，奉特旨擢授江南松江府知府。松為財賦區(qū)，地廣事劇，舉重若輕。明臣方孝孺之裔孫，貧不自存，厚恤之，俾自立。崇明海漲，鄉(xiāng)邑幾墟，嶸渡海賑災，活民甚眾。三十三年甲戌，以本屬錢糧多逋，例降調(diào)。嶸適以保舉廉吏，入覲?？偠椒冻兄?、巡撫宋犖、提督楊捷復據(jù)軍民呈請具疏題留，奉特旨準回任。任內(nèi)旋兼署江蘇糧儲道。三十六年丁丑，調(diào)直隸保定府知府。三十七年戊寅，丁父憂，奉特旨著在任守制。嶸懇朝臣代請終制，旨留中不報。始以飲泣墨绖視事。兩次扈駕于雄縣霸州等處，特旨賜克食。

總的來看，龔氏“四世循良”國史傳記除龔景瀚傳部分載入其《堅壁清野議》原文而事實清冊未載外（相關討論詳見后文），內(nèi)容基本未超出14477號事實清冊所記，調(diào)整之處幾乎均是內(nèi)容的節(jié)略或文字表述，該傳并無其他參考資料來源。

而這份由龔氏后人呈送的事實清冊，亦是依據(jù)其他資料修改纂成的，主要資料來源為龔其裕、龔嶸、龔一發(fā)、龔景瀚四人的相關碑傳文字。事實清冊龔其裕部分的記載基本來自其孫龔一發(fā)所撰《皇清誥授中議大夫兩淮都轉(zhuǎn)鹽運使顯祖容溪公行狀》（簡稱龔一發(fā)所撰《行狀》），試舉一例（見表2）：

龔一發(fā)所撰《行狀》內(nèi)容描述更為詳細，且記錄事跡更多，事實清冊中的絕大部分內(nèi)容乃據(jù)此刪略而成。

事實清冊龔嶸部分，則經(jīng)歷較為復雜的收集過程?！褒徠湓靼?4475號為山東巡撫咨文，內(nèi)稱龔嶸非龔易圖直系先祖，“族分他省，服官政績，家乘無征”，并引述龔易圖之言：

又查前九江道龔嶸一員，前因歷官事實，家乘無征，未敢開列。前有卑府族人，在京都恭閱邸抄，敬悉前因，將龔嶸歷官政跡年分暨生歿年月抄錄寄交。[7]

由此可知，龔易圖是通過族人獲取龔嶸履歷事實。據(jù)其所述，族人在京參閱邸抄，進而編纂龔嶸歷官事跡。

事實清冊龔一發(fā)部分，內(nèi)容基本來源自其子龔景瀚撰《皇清誥授奉直大夫云南鎮(zhèn)南州知州顯考厚齋府君行述》（簡稱龔景瀚所撰《行述》），試舉一例（見表3）：

與前述龔其裕部分情況相似，事實清冊中有關龔一發(fā)的絕大部分內(nèi)容乃依據(jù)記錄較詳?shù)凝従板缎惺觥穭h略而成。

事實清冊龔景瀚部分，參考資料來源有二，一是龔景瀚子龔式榖等撰《皇清賜同進士出身誥授朝議大夫賞戴花翎甘肅蘭州府知府顯考海峰府君行述》（簡稱龔式穀等《行述》），一是陳壽祺撰《龔景瀚傳》，試舉例說明（見表4）：

此事并不見于陳壽祺所撰《龔景瀚傳》。又如（見表5）：

此表述則不見于龔式榖等《行述》之中。

可見，私家性質(zhì)的碑傳是龔氏國史傳記最主要的參考資料。龔氏后人龔易圖將先祖?zhèn)鳡钚惺雠c由族人提供的事跡整合成一份事實清冊，呈送史館。之后國史館則依據(jù)這份清冊，擇取其中表現(xiàn)龔其裕等人"循良"為政事跡的相關內(nèi)容，纂成國史傳記。

三 閩縣龔氏“四世循良”官方書寫的參與者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清國史館檔案的5504號傳稿的扉頁書有"協(xié)修官劉恩溥纂輯，前提調(diào)官王慶祺覆輯"，二人應是龔氏“四世循良”國史傳記的編纂者，“龔其裕傳包”中的數(shù)篇傳稿應為其工作稿本。而這篇國史傳記關鍵的參考資料事實清冊，卻并非由史館人員所收集。龔氏“四世循良”官方歷史書寫的形成，除文本上的編纂工作之外，還存在不同機構、群體、個人等參與者行動之實質(zhì)影響。孫青《從“勸忠之典”到“千秋論定”：關于甲午戰(zhàn)爭陣亡將領官修傳稿的制度脈絡及其轉(zhuǎn)型》一文（載于《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該文從文書行政視角探討了奏折等官方文書中的歷史敘述被寫入清代國史傳記的過程，其注重文本內(nèi)容的流轉(zhuǎn)演變，并未涉及這一機制中人的具體參與情況。本文則試圖關注文本內(nèi)容之外，揭示國史編纂實際制度運作過程中各類參與者的表現(xiàn)與影響。

閩縣龔氏四世得以載入國史，極為重要的一個因素是清廷于同治初年決定纂辦國史《循吏傳》。關于此次修史的動機，清廷在準允祁寯藻奏請的上諭中有所表露：

軍興以來，征兵籌餉，不能不藉資民力。非得賢有司拊循化導，不足聯(lián)絡眾志，消患無形。且兵燹之后，百姓顛沛流離，蘇疾苦而起瘡痍。舍循良守令，又將奚屬耶？嗣后各省大吏，務宜加意訪查。其有政績官聲遺澤在人者，著奏明宣付史館，編入《循吏列傳》。[10]第46冊807

所謂“軍興以來”，乃指道咸之際太平天國戰(zhàn)事等引發(fā)十余年之動蕩。清廷希望通過編纂《循吏列傳》為守令之官表率，振興吏治，穩(wěn)定局勢。龔其裕、龔嶸、龔一發(fā)、龔景瀚四世歷官表現(xiàn)突出，身后“均祀名宦”[6]書前奏稿1。從這一點看，龔氏四世是符合清廷“政績官聲，遺澤在人”標準的。

不僅如此，“四世循良”中龔景瀚的為官事跡在“軍興以來”時局下尤具有特別意義。丁寶楨在為龔氏四世立傳的奏請中，如是強調(diào)龔景瀚之為政事跡：

當川楚教匪滋事，宣力戎行，蒿目冠氛，默體前人成法，參以時變，作《堅壁清野》一議，中分四難十利，以盡其說。言皆洞悉機宜，切中時弊。時四川督臣勒保，陜甘督臣松筠，奉旨飭行其議，教匪用是蕩平。嘉慶十一年，奉旨以景瀚此議編入《皇清文穎》。迨咸豐年間，粵匪捻匪滋蔓東南，顯皇帝命各省舉行團練，仿照景瀚所議之法。嗣又迭奉我皇上諭旨，直東皖豫各省，舉行堅壁清野以制流寇。比歲被兵省分，民間筑立圩寨，均照成規(guī)，民能自保，賊無所掠。官軍故得制賊死命，以次蕩平。奏績在景瀚立言，一時幸蒙圣謨采擇，使其利溥諸后世。[6]書前奏稿2

丁寶楨指出，乾嘉之際川楚白蓮教起事，龔景瀚作《堅壁清野議》一文，陳應對之策。該文在平定白蓮教起事中產(chǎn)生重要作用，之后受表彰編入《皇清文穎》。咸豐年間，太平天國、捻軍起事，《堅壁清野議》又一次為清廷所重視，借鑒其法應對戰(zhàn)事。

在咸同時期亂局中，清廷將龔景瀚《堅壁清野議》視作平定地方的指導性文件。咸豐元年（1851），大學士卓秉恬請求以堅壁清野之法勘定戰(zhàn)亂，將《堅壁清野議》等三篇議論抄錄進呈咸豐帝，上諭回復指出：“覽其所議，與此時事勢，頗多可采之處。”[10]第40冊458咸豐三年（1853），清廷命武英殿刊刻《堅壁清野議》，頒發(fā)各省，廣泛傳布：

前因逆匪滋擾粵楚，各屬城鄉(xiāng)，多被蹂躪。降旨令各直省督撫，仿照嘉慶年間堅壁清野之法，實力舉行。并命武英殿刊刻明亮、德楞泰《筑堡御賊疏》，龔景瀚《堅壁清野議》，及所擬《出示曉諭條款》，著將本年正月初八日諭旨，并此旨一并刊刻，冠諸簡端進呈，頒發(fā)各直省大吏，廣為刊布。轉(zhuǎn)行所屬，體察地方情形。分飭官紳，一體妥籌遵辦。[10]第41冊64

武英殿修書處咸豐三年《用過銀兩物料書目清冊》記載當時頒發(fā)各省的書冊數(shù)量：“刷印《上諭附疏、議、條款》進呈樣本并存庫以及頒發(fā)各省書一千零十本?！盵11]第三冊577所謂“議”，當指《堅壁清野議》。《八千卷樓書目》卷十兵家類收錄《堅壁清野議》一書，題“國朝龔景瀚撰，抄本，刊本”[12]。該書現(xiàn)藏于南京圖書館，封面書“光緒癸巳，八千卷樓重訂”，內(nèi)收錄上述引文所言“咸豐三年正月初八日上諭”，言“固思嘉慶年間，川楚教匪，蔓延數(shù)載。嗣行堅壁清野之法，令民團練保衛(wèi)，旋就蕩平。即今廣西、湖南地方，多有團勇保護鄉(xiāng)里，賊不敢偪，且有殺賊立功者……”，以及《筑堡御賊疏》《堅壁清野議》，還有龔景瀚所撰《遵旨擬就條款曉諭官民士紳等告示》一文 參見（清）龔景瀚：《堅壁清野議》，清咸豐時期刊本，無頁碼。。

龔氏“四世循良”國史傳記四人的傳記篇幅差距明顯，龔其裕、龔嶸、龔一發(fā)三人傳記的篇幅均在五百字上下，龔景瀚傳記的篇幅竟達到五千多字。不同之處在于，龔景瀚傳記部分載入了其《堅壁清野議》全文。“龔其裕傳包”中14477號事實清冊與14473號傳記初稿均未載該文，而14471號傳稿內(nèi)附貼簽書有“《堅壁清野議》似可載入傳。查出酌添”[7]，《堅壁清野議》在歷史上及時局中的影響力很有可能是促使纂修人員將其添載入傳的關鍵因素?？梢哉f，“軍興以來”的形勢、龔景瀚《堅壁清野議》在咸同時期受到清廷重視的境遇與閩縣龔氏“四世循良”立傳國史應存在著緊密關聯(lián)。

此外，從“龔其裕傳包”中的14474號“禮部文”，14475號“山東巡撫文”，14476號“禮部文”來看，國史館的傳記編纂過程存在不少其他部門機構的協(xié)同參與，這本身即為清代國史編纂制度運作的基本情形

喬治忠《清代國史館考述》一文指出：“纂修國史列傳的材料來源，主要有吏部造送的大臣履歷單、摘自各種檔案的事跡冊、各地方衙門報送的事實清單、出身清單、政績與功績折以及其他文獻，這些資料大部分由國史館直接向各衙門行文咨取?！缪簟⒘信?、孝友等傳要靠地方官報送資料和查閱《大清一統(tǒng)志》等，儒林、文苑等傳的編纂更須輔以圖書的征集?！?。“龔其裕傳包”14474號“禮部文”中寫道：

龔嶸事實，……查該故員系前任江西九江道，該撫原奏聲稱曾經(jīng)入祀江西饒州府名宦祠，當經(jīng)檢查。從前送部文冊，年久霉爛無存。臣等公同商酌，擬請旨飭下江西巡撫，詳查前任九江道龔嶸從前在江西各任內(nèi)事跡及題請入祀饒州府名宦祠事實清冊，一并咨送到部。至單開之龔其裕龔一發(fā)龔景瀚各事實，未將歷任年分及生歿年月聲敘，亦應請旨飭下山東巡撫詳細查明，造冊送部。統(tǒng)嗣查覆，到日再由臣部咨送國史館。[7]

龔嶸的事跡搜集具有較大難度，禮部稱部藏文冊霉爛無法查證，希望能夠由江西巡撫詳查龔嶸在江西任職及入祀名宦的事跡，編纂清冊咨送。同時，禮部亦希望山東巡撫方面能夠修改補充龔其裕等其他三人的事跡。14474號“禮部文”作于同治七年（1868）年底，之后作于同治八年（1869）四月的14476號“禮部文”則稱：

茲準山東巡撫將龔其裕等三員并龔嶸一員歷官政績生歿年月，造冊咨送前來。除江西尚未咨覆，應俟咨覆到日再行轉(zhuǎn)送外，相應將該撫送到清冊，先行咨送國史館查照可也。[7]

江西巡撫方面未能咨復，但山東巡撫方面卻將龔嶸事跡收集完成并咨送到部。龔氏“四世循良”官方書寫最終得以實現(xiàn)，山東巡撫咨送的事實清冊發(fā)揮了關鍵作用。對于山東巡撫丁寶楨而言，奏請龔氏“四世循良”立傳國史，是清廷上諭要求各省大吏“加意訪查”循吏人選的職責所在。與此同時，山東巡撫衙門亦積極響應了來自國史館的征集史料咨文。

而山東巡撫參與的背后，實際上是時任濟南府知府的龔氏后人龔易圖之推動。龔易圖向其上級丁寶楨提議將龔氏“四世循良”立傳國史，丁寶楨奏請中“據(jù)臣營營務處鹽運使銜補用道濟南府知府龔易圖稟稱，……懇請轉(zhuǎn)奏，宣付史館采擇立傳”[6]書前奏稿1等語可證。彰顯家族榮耀是龔易圖推動此事極為重要之目的，其就此事曾作《恩詩（并序）》十一首，《序》中有言：

同治二年，詔飭各直省表彰循吏，為天下法。七年，捻匪滅于山東。易圖時從軍，吁于丁大中丞，乞揚先烈。八年二月，丁中丞列四世政績，疏請宣付史館，列入《循吏列傳》。旨下部議行。遠邇聞者，同聲歡頌。其在子孫，感泣忭幸，榮曷有極？謹作歌詩，以示來禩。[13]卷十

《恩詩（并序）》紀念“四世循良”立傳國史之事，歌頌先輩，頗重家族聲名。閩縣通賢龔氏在清代是一個興盛的大家族，如陳壽祺《龔景瀚傳》描述龔景瀚在世時的情況，“家數(shù)十口，一身肩之。族戚困乏者，假貸助之?！鍪撕?，歲周宗族數(shù)十家，十九年如一日”[9]533，足見家族人數(shù)之眾。而“四世循良”國史傳記關鍵性的參考資料事實清冊，即是由龔易圖與龔氏族人完成的。前文已述，龔易圖一開始并未收集到龔嶸的相關事跡，之后由龔氏族人“在京都恭閱邸抄，敬悉前因”[7]，終于獲得了龔嶸為官事跡。從某種程度上來看，閩縣龔氏“四世循良”官方書寫的形成過程，包括了龔氏家族的共同參與。

龔易圖為推動“四世循良”立傳國史，充分利用了與山東巡撫丁寶楨的關系。龔易圖《龔藹仁自訂年譜》言：

（同治八年）敘防河功，中丞欲以勇號請獎。予辭以先世四代循吏，請于中丞奏宣史館立傳，奉旨交部議。由禮部奏準移國史館撰《四世循良列傳》，奉旨準行。[14]26-27

根據(jù)此說法，丁寶楨本欲以“勇”號表彰下屬龔易圖的功績，但龔易圖請求代之以先祖“四世循良”宣付史館立傳。丁寶楨即借此表彰激勵下屬，其在宣付立傳的奏請中寫道：

且念該員龔易圖，隨臣到東，凡有戰(zhàn)陣，均在行間。抵任東昌，會剿梟匪，飭辦河防，皆能自效，亦能實求政體，砥礪有為。尚屬克承先志，自應允其所請，俾令循吏之后知所樹立，以為激勵。[6]書前奏稿3

丁寶楨高度評價下屬在山東戰(zhàn)事與政務的表現(xiàn)，希望清廷準允龔氏“四世循良”立傳之事，以激勵龔易圖，令其“知所樹立”。

總而言之，在龔氏“四世循良”立傳之事的主要參與者中，清廷方面希望通過國史《循吏傳》振興地方吏治，而龔氏四世為官政跡突出，符合循良之吏形象，特別是龔景瀚，其《堅壁清野議》在清中后期時局下尤具影響力；丁寶楨身為山東巡撫，貫徹訪查循吏之責，向史館呈送事實清冊，并有意借立傳表彰下屬龔易圖。龔易圖則一方面利用與上級丁寶楨的關系推動先祖立傳國史，另一方面發(fā)動族人搜尋資料，彰顯家族恩榮是其重要目的。

四 余 論

通過清代國史館制度的運作以及史館內(nèi)外參與者的行動，原先見于私家碑傳中龔其裕、龔嶸、龔一發(fā)、龔景瀚之歷官事跡，最終被載入國史《循吏傳》中，成為官方性質(zhì)的歷史書寫。龔氏“四世循良”官方書寫形成之后，這篇國史傳記并未止藏于內(nèi)府，而是出現(xiàn)在了史館之外的不同場域之中。

龔氏后人龔易圖應是通過一定途徑獲取了國史傳記，并將其以《龔氏四世循良傳》之名刊刻行世[15]。龔景瀚之《澹靜齋文鈔》，有道光、同治兩種刻本。道光時期刻本于書前登載的是閩縣同鄉(xiāng)名士陳壽祺所撰之《龔景瀚傳》；而至同治年間，龔易圖在濟南重刻《澹靜齋文鈔》時，便將私家性質(zhì)的陳壽祺所撰之傳替換，代之以龔景瀚的國史傳記，并附以丁寶楨所上之奏請、禮部所發(fā)關于纂修事宜的相關文件以及大學士倭仁等進呈該傳御覽的奏稿，處處彰顯宣付史館所獲之榮譽。雖然龔景瀚國史傳記以陳壽祺《龔景瀚傳》為重要參考資料，但身為私撰的陳傳終不如官方性質(zhì)國史地位尊崇。另外，光緒九年（1883）纂修的《福州通賢龔氏支譜》亦收錄了“四世循良”國史傳記，稱“皇清國史立龔其裕四世循良傳，子嶸、孫一發(fā)、曾孫景瀚附”[8]216，分別列于該譜《世系考》部分各人姓名之后。梁啟超曾言：“試觀明清以來飾終之典，以‘宣付史館立傳為莫大恩榮，……則史之作用可推矣。”[16]31在與龔氏家族相關的文集、族譜等刊印書籍之中，“四世循良”國史傳記就充分發(fā)揮其彰顯恩榮之功能。

從龔氏“四世循良”傳記編纂過程不同機構、群體、個人的參與情形來看，作為中國傳統(tǒng)史學重要組成部分的官修國史實具極為豐富的意涵，不僅有紀錄本朝史事的史學功能，更有政治（如統(tǒng)治者將《循吏傳》作為提振吏治的施政舉措，官員將宣付國史視為一種表彰）、社會文化（如士人將父祖的國史傳記以各種形式呈現(xiàn)，彰顯家族恩榮）等方面的意義。

［參 考 文 獻］

［1］ 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 清國史館奏稿[G]. 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2004.

[2] 阮元.揅經(jīng)室集[M]．鄧經(jīng)元，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3．

[3] 阮元. 儒林傳稿[M]//續(xù)修四庫全書史部：第537冊.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4] 張升. 從《江南征書文牘》看清朝國史館征書[J]. 史學史研究，2008（3）：98-104.

[5] 閻昱昊. 論祁寯藻與晚清理學：以同治朝修國史《循吏傳》為中心[J]. 社會科學研究，2019（1）：165-175.

[6] 龔景瀚. 澹靜齋文鈔[M]. 清同治八年濟南恩錫堂刻本．1869．

[7] 臺北故宮博物院大清人物列傳及傳包傳稿資料庫［EB/OL］.（2023-08-11）［2023-09-11］. https：//rbk-doc.npm.edu.tw/npmtpc/npmtpall．

[8] 福州通賢龔氏支譜[M]//北京圖書館藏家譜叢刊閩粵（僑鄉(xiāng)）卷：第18冊. 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0.

[9] 龔景瀚. 澹靜齋文鈔[M]//續(xù)修四庫全書史部：第1474冊.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10]清實錄[M]. 北京：中華書局，1986.

[1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故宮博物院. 清宮武英殿修書處檔案[M]. 北京：故宮出版社，2014.

[12]丁立中. 八千卷樓書目[M]. 民國十二年錢塘丁氏聚珍仿宋版印本，1923．

[13]龔易圖. 烏石山房詩存[M]. 清光緒九年雙驂園校刊本，1883．

[14]龔易圖. 龔藹仁自訂年譜[M]. 清光緒二十二年閩縣龔氏刻本，1896．

[15]章彥. 龔易圖著述考[J]. 福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2）：17-21.

[16]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16．

［基金項目］ 深圳市“鵬城孔雀計劃”特聘崗位人才科研啟動項目：清代官修國史文獻整理與研究（RC20240052）；深圳大學青年教師科研啟動經(jīng)費（縱20231829）

［作者簡介］ 閻昱昊（1992—），男，江西南昌人，深圳大學人文學院助理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晚清史、中國近現(xiàn)代學術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