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從海上來

唱歌的?？?/p>

我第一次見到?？窃诔遍g帶淺水下的巖縫里。

而在沒有見到它之前，我以為它真的就和陸地上的葵花相似：有盤形的花序，有多層的苞片，有披針形的裂片，我以為海葵也會有長長的莖，花序也可以隨著太陽轉(zhuǎn)動。

但真正的?？麉s是另外的樣子：它的頂端好像是一個個花瓣，但與葵花并不相似。它的觸須花枝招展，但并不會隨著光線轉(zhuǎn)動。生物學(xué)家告訴我們，?？挠|須在海水里飄來蕩去，那只是一種基于某種本能的舞動，是為了誘捕食物。

接下來“度娘”的介紹，更是讓我大開眼界：海葵是無脊椎動物，它沒有骨骼，只能錨靠在海里固定的物體上，比如巖石和珊瑚上，這就意味著，它只有索取，沒有奉獻(xiàn)，所以一只?？麩o力承擔(dān)任何強(qiáng)加給它的責(zé)任。同時，它也沒有大腦，也就是說，海葵并不負(fù)責(zé)思考，海葵所做的一切都是隨波逐流，包括它緩慢地移動。

我曾被?？膱D片驚艷到：它呈放射狀的兩排細(xì)長觸手伸張開來，在消化腔上方擺動不止，就像一朵朵盛開的花兒，非常美麗。當(dāng)然，這種美麗除了形狀之外，還因?yàn)樗伾亩鄻踊喊咨ⅫS色和粉紅色。

?？且环N簡單的生物，這艷麗的物種喜歡獨(dú)居，偶爾聚集，相互之間也保持著有效的距離。甚至，它自身眾多的觸手之間，也無法相互感應(yīng)，只有在受到強(qiáng)烈的刺激時，它們才會相互伸出援手，并且在收縮時釋放出致命的毒素。

有研究表明，海葵在發(fā)射毒素時，體內(nèi)的滲透壓非常高，完成發(fā)射只需0.02秒。所以很多人都把?？拇嬖?，看作是一個美麗的陷阱。

在我驚訝于海葵美麗的外表下隱藏的毒素時，有人告訴我，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你不能只聽其一，不聽其二，他說，在人類討厭海葵的毒素時，其實(shí)?？亩舅貙θ祟愐彩怯泻艽笥猛镜?。

拿事實(shí)說話。一九七四年，奎恩等人曾用砂巖?？娜N酒精抽提物，注射進(jìn)患艾氏腹水癌的小白鼠體內(nèi)，當(dāng)劑量為84毫微克/公斤時，100%地抑制了腹水癌的生長，癌細(xì)胞被殺死，三十天內(nèi)癌體消失，九十天內(nèi)完全恢復(fù)健康。此外，對強(qiáng)心、擴(kuò)張血管等也是十分有效的。也就是說，海葵用它的毒素能挽救一些患癌病人的生命。

這樣說來，?？菜闶侨祟惖呐笥蚜税伞?/p>

其實(shí)，不管我們是不是在觀察?？?，?？矔凑兆约旱南敕ㄉ鷦拥鼗钪?/p>

它們在淺水下的巖縫里，觀測著世道的變化。它看到一粒漂浮的馬蹄螺，試圖抓住一切瓷實(shí)確切的東西；它看到一只牡蠣，在海水的吞吐之間孕育著一粒珍珠；它看到一條魚，拖著月光向大海里游去，而另一條魚正從天堂趕來；它看到海中晃動的木船，在眩暈中有一種對風(fēng)暴的熱切的渴望。從水母的薄亮，到?？呐牛吹降倪@片水域，有著相對靜止的時光。

但也有不靜止的時候，在海水的反復(fù)淘洗中，一塊卵石變得圓潤光亮，一粒沙子從淺水處漂到了深水里……更多的時候，海水都在忙著建造自己的帝國，一片深深的湛藍(lán)中，它們繼續(xù)醞釀著風(fēng)生水起的另一種圖景。

一只海葵，還看到了另外的一幕：

那個男人，那個經(jīng)常在海邊徘徊的男人，他是一名紡織女工的丈夫，在一次旅行途中，他有過一次愚蠢的艷遇念頭，只因?yàn)樵谒麚斓降囊粋€女人的身份證中，他看到那人有著和他一樣的名字。一個女人取了和他一樣的名字，這讓他有了十足的好奇心，他以為那是另外一個自己，他想了解另外一個自己，他想和那個同名的人探討他們不同的人生，于是他就更改了回程的時間，他想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去尋找那個同名不同性的人，好在那地址就是當(dāng)?shù)氐男℃?zhèn)。

探訪的結(jié)果并不如意。拿到身份證的人冷淡地對他說聲“謝謝”，但并不打算與他探討所謂的人生。他尷尬地在小鎮(zhèn)溜達(dá)了一圈，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現(xiàn)在，他一個人徘徊在傍晚的海邊，身邊有大霧和船只，一只在海上越飛越低的鷗鳥，模仿著他的恍惚和憂傷。

生活并非水深火熱，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冒名頂替者，替誰活在這蒼茫的人間，替誰成長，求學(xué)，嫁娶，婚育，衰老。有時，他也想換一種方式生活，云游，讀書，寫信，他想找到的一定是另外一個自己?？蛇@多像是在大海里撈針啊，他從哪里能找到另外的自己？

他的不安里，埋伏著小小的羞愧——“讓我做一次自己，只做一次……”

?？欢ㄊ锹牭搅怂淖匝宰哉Z，但?？⒉话l(fā)聲，也不打算嘲笑，因?yàn)樗?，那人的聲音里，包含了它試圖表達(dá)的所有東西。是的，一只?？蚕牒煤玫刈鲆淮巫约?，但到目前為止，它只能固定在這海邊的巖石上，不想海水把自己沖走。

它又看了看四周，夜色中，大海最明亮的部分，似乎收起了它的全部光芒。水面之下，它擁有的是一個暗淡的世界，恍惚，也帶著神秘。

一只?？麖念^頂“嘩嘩”流動的潮汐聲中聽出了生命的真相，同時，它也聽到了身體抽枝拔節(jié)的聲音。后來它才明白，那是開始，那是一種急切盼望長大的開始。

其實(shí)，它也是后來才懂得，長大也并非是它所想象的那樣，集溫暖、美麗、明媚、幸福、快樂于一身的過程，而是一次不斷地消解失望、痛苦、磨難、遺憾、失敗等缺陷的人生。

當(dāng)它明白這一切，它的生命也開始從巖石或是貝殼上面悄悄地剝離。不得不說，在向水面緩緩滑行的過程中，?？潜姸嗟挠|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海葵需要用它們做翻轉(zhuǎn)運(yùn)動。

身邊的水流在快速地波動，這一切?？寄芨杏X到，它明白，那是有魚群從此經(jīng)過。那些疾速行駛的游魚們，偶爾也會在?？纳磉呁Ｒ煌＃瑖恢?，然后又甩動尾巴繼續(xù)向前游走。

這一切并不能打動緩慢游動的?？嗄甑暮Ｖ猩钭屗靼?，每一個生命有每一個生命的宿命，作為海洋生物中的一只，它愿意過自己的生活。

海底的世界在?？劾锊⒎遣憠验?，也許用井底之蛙來形容也不過分，是的，海葵看到的只是頭頂?shù)男强?。?dāng)然，如果再遠(yuǎn)一點(diǎn)，它看到的也只能是那并不清晰的一幕：一只貧窮的海葵，獨(dú)自抱緊了裸露的雙肩，在蒼茫的大海上，沒有目的地漂浮著。

緩慢游動的?？麧駶櫫搜劬?。是的，它相信，那就是另外的自己。也許這樣說有些矯情，因?yàn)楹？难劬Ρ旧砭褪菨駶櫟模硖幋蠛?，它渾身都是濕漉漉的?/p>

有人告訴我，?？麤]有發(fā)出聲音的器官，它不會像青魚那樣“唧唧”地叫，也不會像小鲇魚發(fā)出“嗡嗡”的聲音，更不會像海鯽魚，發(fā)出的聲音像鋼銼摩擦金屬，尖銳刺耳。

可是，我為什么能聽到?？母璩?？它舞動觸須，不是在“嗡嗡”說話嗎？

我曾在詩里替它發(fā)音：“我遠(yuǎn)離海洋、船只、魚群、腳印凌亂的討海人，去人間養(yǎng)病。生活史上的現(xiàn)實(shí)主義，再一次被我當(dāng)作無用的東西拋棄。”

我也曾在詩歌里替它悲吟：“如果我沉默，你知道，所有的海水都在我緊閉的眼眶里……”

雨滴入海，潮聲沉悶，有那么多的風(fēng)，都止于內(nèi)心的絕望。在海邊，所有的波浪都到了開花的年齡，但?？睦锏拇禾?，還是無聲無息。

不過，我們還是不要把?？氲媚敲礈\顯、無知。你能想象到嗎？?？灿兴娘@赫身份，它是位于北美的海螺共和國的國花，海螺人認(rèn)為?？笳髦利惡兔裰鞯募覉@。不要問我海螺共和國的情況，我也是通過海葵第一次知道這個國家。

信從海上來

“我們經(jīng)常在灰色的深海中遨游，像一只只年輕的海豚?！?/p>

“我覺得，波浪是大海開出的花，里面有一只只飽滿的灰鴿子?！?/p>

那一年，維系我們情感的是一封封海上和陸地的往來信件；那一年，你是水兵，你在春天里給我寄來了一封封情書。

信，能讓我們的身體溫柔地生出枝蔓。

“最長情的告白，不是我愛你，而是——你是我的幸福標(biāo)配?！蹦銖膩聿豢铣姓J(rèn)你是詩人，可是每一封從海上寄來的信中，我都看到了你大海一樣澎湃的激情。

我一直好奇，那些信是怎么從海上到達(dá)我的手上的？海上有郵局嗎？有啊，鯨魚的脊背就是。我們每寫一封信，就讓鯨魚從大海捎到陸地。你是給我講童話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個穿軍裝的男人，他的幽默感，又為他的形象加分。我就是這樣開始迷戀遠(yuǎn)方的大海的。海上的黃昏，是令人心醉的玫瑰色，而風(fēng)的耳朵里，注入了更多的浪花和濤聲。

你在信中告訴我：“月升東窗，星落大海，這是我們海軍戰(zhàn)士的美好時刻，而遠(yuǎn)處，一艘軍艦正對著另一艘軍艦鳴笛，那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致敬和安慰?！蹦切┰捥鹆耍矣X得這樣的句子就像星星落在了蜜罐里，既閃亮又甜蜜。我問，你是怎么想到這些句子的？你說，不用想啊，這些句子是從心里冒出來的啊。冬天，新雪終會落到舊雪上；春天，桃花和梨花總會開在同一片坡地。這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啊，心里的話也是啊，自然而然地就出來了。

你強(qiáng)調(diào)說，我只是寫信，不是寫詩啊。好吧，我承認(rèn)，甜蜜可以用來對抗不快樂。我本不是過分迷戀大海的人啊，何況我的身邊也有海。那一年你告訴我說，海是你的人生方向，你一年當(dāng)中所有的孤寂和所有快樂的時光，都與大海有關(guān)。那么，我愿意從你的信中了解另一片海。

你說，在那里，你見過貝類生物的童年、琵琶蝦的碧玉細(xì)腿、從老朽的木船上掉下來的鐵釘，還有海鷗扇動翅膀時留下的尾音。

你說，你見過一枚赤貝一吞一吐在游戲海水，你見過一枚海星在潮水的間隙里伸出的手臂，它企圖向近旁的馬蹄螺伸出尖利的腕足。

你說，在海邊，讓你驚喜的事物還有另外的一些：雨落大海，一只寄居蟹內(nèi)心掀起的波瀾；細(xì)沙一樣的光陰里，帶著花邊的海帶，又長出了新的葉子。到了夏天，繡球已換了花蕾，海邊仍有輕輕的薄霧，而越來越近的顫抖的馬達(dá)，給你帶來了意外之喜——遠(yuǎn)方來信了。

因?yàn)闊釔鄞蠛＃阅阆矚g藍(lán)色，你愛上的所有的生活都是藍(lán)色的基調(diào)，多年以后，你還是喜歡穿藍(lán)色的服裝，你的房間，甚至連床單的顏色你都喜歡用藍(lán)色的，你說在這樣的房間生活，就仿佛還生活在從前的海上。

你又說，時間是萬能的，它會讓過不去的都過去。

時間真的是萬能的嗎？它真的會讓過不去的都過去嗎？

現(xiàn)在，我坐在書房里，閱讀我為你寫下的那些書信。后來，我又穿過客廳，到陽臺上看你種的扶桑又開了幾朵。黑夜里的一切都是安靜的，但我還是聽得見，我身體里潮水奔涌的聲音。

今夜的海水，是重歸港口的海水，被救治過的耳朵又重新聽到了風(fēng)暴；今夜的桅桿，是高聳的桅桿，它只能以站立的方式，占據(jù)我的心臟。

今夜，大海像一面巨大的鏡子，隱藏著幻滅、消失，也隱藏著期盼、豐盛，隱藏著無奈、孤獨(dú)、失語，也隱藏著快樂和激情。

今夜，我的身體里，有越來越紛繁的波浪，我不知道，如何按捺住它的起伏，我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像水母那樣，堅持自己的活法，用一片虛無拍打另一片虛無。

哦，應(yīng)該說一下了，我還是喜歡看麥兜。

麥兜的結(jié)尾里，長大后的它拿著包子說：“我忽然明白，原來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不行就是不行，沒有魚丸，也沒有粗面。”

你看，這么簡單的道理，連豬都懂了，而我卻還以為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該有商量的余地。包括你的離開，也應(yīng)該商量一下。

多年以后，我不再收到海上來信，人間也不再有你的蹤影，可是我還是想給你寫信，告訴你我在這世上的每一天。

就像今天，我上午看了書，下午的時候去山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在那里聽了一會兒蟲鳴，然后回來的時候，就捧了一束野花回家。

就像現(xiàn)在，我坐在電腦前寫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寫下淡月，黑夜，云朵，春風(fēng)，河流，泥土，晨風(fēng)，鳥鳴；寫下海洋，魚類，麋鹿，音樂；寫下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寫下寬厚，包容。

寫下太陽升起又落下，人們傍晚回家；寫下這世上總有一些亙古不變的定律在運(yùn)轉(zhuǎn)，像神針定海?？擅總€人的海，還是會失竊，還是會一年一年地變化，一年一年地從新家變成舊址。

我喜歡這樣給你寫信，因?yàn)樗且粚σ坏慕涣?，除了你，這些話沒法對別人說，除了你，沒有人知道我要表達(dá)的是什么。寫信的時候，我從來不和你說再見，因?yàn)樵僖娨彩羌臅r光和力量的事情，意味著一次相見的結(jié)束。我不說再見，這封信就不會結(jié)束。

我絮絮叨叨地寫著長信，寫著絡(luò)繹不絕的紙短情長。憑借著這份信念，我仍舊存活在這個世上。這份信念，足以讓我與內(nèi)心的各種恐懼抗衡。

生活，就在生活中。

看哦，好看的杯子里插著一束好看的山花……每一朵花，都是一個信箱，寫給你的信，都藏在那些花瓣里。

溫柔的風(fēng)里，星空高曠，夜短情長。

寫完信的晚上，心海的浪潮被安撫，我立于安靜之中，看外面遙遠(yuǎn)的星辰，它們一閃一閃，像空曠的海面上，那一朵朵漁火的光亮。

“當(dāng)我站在瀑布下，覺得非常的難過，我總覺得，應(yīng)該是兩個人站在這里?！边@是電影《春光乍瀉》里的一句，我想，走在海邊也是。

有時候覺得，有一種委屈就像是雨落在花瓣上：當(dāng)年那個柔弱的小妹妹，終究要獨(dú)自長成乘風(fēng)破浪的大姐姐。

鯨魚安慰了大海

在小鎮(zhèn)的公眾號上，我讀到了一首詩：《鯨魚安慰了大?！?。

不是所有的樹 / 都能在自己的家鄉(xiāng)終老 / 不是所有的軌道 / 都通向春暖花開的方向 / 不是所有約定的人 / 都會到來 / 我知道，是流星贊美了黑夜 / 鯨魚安慰了大海

寫這首詩的詩人叫燕七，來自湖北大悟。據(jù)說她寫了很多特別而又簡單的詩，這些詩靈動而又干凈，很多人都這么夸獎她。

雖然我沒有見過燕七，但不妨礙我對她的喜歡。我想，燕七應(yīng)該是個簡單的人，因?yàn)樗f過：簡單有什么不好，簡單的唱歌、走路、聊天、睡覺，簡單的要，或簡單的不要。我喜歡這樣的簡單。

于是，我有理由相信那些人所說的話：燕七的這份素心都是天生的。所有的修飾，在她面前都會退身而去。那些人還說，詩不是苦心寫就的。詩，是自然而然的事物。我相信。因?yàn)檫@些都深得我心。

我喜歡燕七的《鯨魚安慰了大?！罚粌H僅是詩的內(nèi)容，更是“鯨魚安慰了大?！边@個句子，是的，這個句子驚艷了我。

我沒有見過活著的鯨魚，我想，很多人都和我一樣，沒有這樣的運(yùn)氣。但我見過死去的鯨魚，確切地說，我見過的是一只抹香鯨的標(biāo)本，在威海劉公島博覽園內(nèi)的鯨館里，我見過它死去之后的樣子。

據(jù)說，鯨的種類在全世界有八十多種，而我國海域有三十多種。正常情況下，人們將鯨分為兩大類別：一種是口中沒有牙齒，只有須的，叫須鯨；另一種是口中無須，但一直保留牙齒的，叫齒鯨。

劉公島鯨館內(nèi)珍藏的抹香鯨就是齒鯨的一種，人們又叫它“真甲鯨”，抹香鯨也是齒鯨亞目中體型最大的一種。

抹香鯨是一種神奇的動物，而更多人會覺得它的名字更神奇。

抹香鯨的英文名叫sperm whale，如果直接翻譯，那應(yīng)該叫作蠟油鯨或精子鯨。

抹香鯨是一種大腦袋的龐然大物，這是科學(xué)家們給它們的評價。因?yàn)槟ㄏ泠L的頭部很大，那種大要用“巨大”這個詞來形容，它的頭部呈圓柱狀，占其全身長度的三分之一，所以抹香鯨時常又被稱巨頭鯨。

“抹香鯨雖然頭大，但根本沒有腦子，而只是一個鯨蠟器，鯨蠟器會產(chǎn)生一種白色蠟狀的物質(zhì)，最初被早期的捕鯨者誤認(rèn)為是精子。由此得名精子鯨。”

這樣的解釋未免有些奇葩啊。

但中國人更睿智，他們會從另外的角度，賦予抹香鯨另外的傳奇。

抹香鯨的性格比較兇猛，它最大的“嗜好”就是捕食大王烏賊。而大王烏賊這種海珍是龍涎香的來源，抹香鯨吞下大王烏賊之后，卻無法消化其鸚嘴，所以它們在抹香鯨的小腸內(nèi)就形成了一種黏稠物質(zhì)，這種價值連城的鯨魚便，就是“龍涎香”。

我想，這樣解釋抹香鯨名字的由來，可能更靠譜一些。

劉公島博覽園內(nèi)的鯨館所珍藏的這只抹香鯨標(biāo)本，是目前世界上岸最大的抹香鯨（長19.6米，體重50.1噸）的表皮、骨骼以及重要器官的標(biāo)本。

二○○八年一月十八日，這只來自大洋深處的抹香鯨，因追尋魚群而誤闖進(jìn)了威海市榮成海域內(nèi)的近海養(yǎng)殖區(qū)，作為國家二級保護(hù)動物的巨大的抹香鯨，就這樣因被這小小的筏架繩纏住而香消玉殞。

為了紀(jì)念這條世界上最大的上岸抹香鯨，它被制成了標(biāo)本。制成后的抹香鯨標(biāo)本分為表皮標(biāo)本和骨骼標(biāo)本兩部分，表皮標(biāo)本懸在劉公島博覽園內(nèi)的鯨館里，工作人員按照抹香鯨出海時的實(shí)體復(fù)原，讓它頭朝向南側(cè)大海?；蛟S另有一層意思，就是希望它能魂歸它的大洋故里。抹香鯨的骨骼標(biāo)本就擺放在表皮標(biāo)本的旁邊，和表皮標(biāo)本比起來，抹香鯨的這副骨骼標(biāo)本要小許多。

而鯨館內(nèi)也全面展示了抹香鯨及相關(guān)鯨類知識，館內(nèi)模擬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以標(biāo)本為展示主體，綜合運(yùn)用圖片、展板、多媒體等高科技手段，生動全面地展示了抹香鯨及相關(guān)鯨類知識。到目前為止，劉公島博覽園里的鯨館是國內(nèi)最具規(guī)模、最具特色，也是檔次最高的鯨豚科普教育基地。

去年夏天，一個朋友從外地過來，我?guī)チ艘惶藙⒐珝u，在抹香鯨的標(biāo)本前她站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從她的面部表情能夠感覺出來她心里的波瀾。

果然，從館里出來后，她表情凝重地對我說：“在抹香鯨的面前，我感覺到了自己作為人的渺小。我，再也不敢說人類無所不能了?！?/p>

我擁抱了她，感謝她說出了我內(nèi)心的想法。

法國作家索萊爾斯也在他的小說里，談到了鯨魚的歌唱，他說鯨魚的聲音頻率很寬，有的頻率低到人耳無法覺察。冬季時，這些鯨魚唱著歌離開它們的水域，等它們六個月后回來，竟能準(zhǔn)確地從它們離去時停止的音符接著唱下去。當(dāng)它們返回時，唱得最多的是它們的練習(xí)曲。

讓我們把時間推回到一九九二年，那年夏天，冥王星的發(fā)現(xiàn)者威廉·湯博曾經(jīng)接到過一個電話，那是一位年輕的科學(xué)家打來的，他像個孩子一樣，請求威廉·湯博同意他們造訪冥王星。時年八十六歲的老人說：“想去就去吧，但你們的旅程，將寒冷又漫長?！?/p>

而就是同一年，在惠德比島的海軍觀測站，有人捕捉到了罕見的信號，那是鯨魚與同伴交流時的聲音。人們愿意稱之為鯨歌，但只有52赫茲，這意味著沒有一只鯨魚能和他對話——孤獨(dú)將陪伴他的一生。

這些與鯨魚有關(guān)的故事和美好場景總是讓我震撼，而各國關(guān)于捕殺鯨魚的紀(jì)錄片，也讓人憤慨。在我眼里，鯨魚雖然體形龐大，但它可愛。當(dāng)然，從生命的本質(zhì)來說，任何一種生命都值得尊敬。

這個世界上，每年都會有許許多多的鯨類在各地海岸擱淺死去。關(guān)于鯨類擱淺的原因有多種解釋：攝食論、氣候論、污染論、疾病論、向?qū)д?、自殺論等。但不管哪一條觀點(diǎn)，都說明了自然環(huán)境對海洋生物的影響是巨大的。沒有哪一種生物，愿意離開自己美好的家園。

我想，每一頭鯨魚的死去，都會給大海帶來悲傷。因?yàn)樵谒鼰o限的遼闊里，只有龐大的鯨魚才能連著它身體里那根疼痛的神經(jīng)。

鯨魚安好，大海安好。

在從劉公島返回陸地的船上，我輕聲為我的朋友朗誦了燕七的那首《鯨魚安慰了大?！罚?/p>

不是所有的樹

都能在自己的家鄉(xiāng)終老

不是所有的軌道

都通向春暖花開的方向

不是所有約定的人

都會到來

我知道，是流星贊美了黑夜

鯨魚安慰了大海

…………

（選自2024年第2期《青島文學(xué)》）

原刊責(zé)編 "王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