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刷知乎看到這樣一句話:如果說人生的路很漫長,最要緊的也只有那其中幾步。
是的,過了這許多年,我還始終記得那個風(fēng)雨肆虐的晚上。我和母親以及小侄女端坐在堂屋里,那個時候家里沒有電燈,只在堂屋中間擺放的吃飯用的方桌上點一盞煤油燈。燈火被風(fēng)吹得搖擺得厲害,堂屋里忽明忽暗,外面大風(fēng)大雨肆虐,這樣的天氣在老家被稱之為“過龍”。堂屋最中間柱子的頂端斜插著一把母親用的菜刀,是為“降龍”。外面除大風(fēng)大雨,一片混亂。鄉(xiāng)親們匆忙地來回奔跑,村里的牛啊,狗啊,豬、雞等各種牲畜的叫聲混雜在一起。
母親只是坐著。閉著眼雙手合十嘴里一直嘟囔,我知道母親在做什么,她的那副樣子我太熟悉了。
堂屋正中間的位置擱置了一條長方形的木頭條幾,比一般的桌子高出一大截,上面的木壁上貼了一張偉人畫像。條幾的兩側(cè)各有門洞通向堂屋的后門,條幾中間的位置放著母親請來的寶貝。母親在家里的權(quán)力最大,父親和大哥都對她俯首聽命。那個寶貝是用兩根大約五厘米寬的木條交叉成“人”字形的物體,上面用紅布蓋著。母親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會站在它的面前絮叨。事情大的時候她會絮叨很久很久,比跟父親說的話還多。從這個六月開始,母親每日三次上香,一遍遍對著那寶貝念叨:“菩薩,你老人家一定要來咧,一定要保護(hù)我們度過這個天災(zāi)大難,我們可都是你的信子信孫?!苯Y(jié)束后母親端坐在一旁,心有落定似的,跟我說:“再等下,等你爸和你大哥回來再作打算。”
我只聽見張嬸子的聲音從隔壁屋里傳了過來,一句比一句清楚。她在喊她的跛腳大孫子:“濤啊,你回來咯,別往外跑了,等洪水來了咋辦咯!”
那是一九九八年六月的某一天,它本可以是從日歷上隨意被撕下丟掉的某一個普通的日子??赡莻€晚上太不尋常了,它是后來被很多報道描述過的驚心動魄的夜晚。
那年我才十三歲?,F(xiàn)在想來,十三歲該有多好??!我的一整個人生在那時還是一張白紙上模糊的一個小點。
我記得那個時候的鄉(xiāng)村多熱鬧,家家戶戶都有七八口人,基本都三代同堂。父親和大哥都有成年男子該有的挺拔偉岸的身軀。父親在相隔三個村子以外的饒峰村擔(dān)任村支部書記,大哥是鄉(xiāng)里的干部。后來被拆掉重建的老屋在那個時候還傲然矗立在村里,四四方方、亮亮堂堂的青磚瓦屋與父親和大哥的偉岸形象一起,在村子里散發(fā)著獨一份的光輝。那是與別家不同的。
那一年,大哥已經(jīng)成家了,在鄉(xiāng)里找了個房子另住著,姐姐也結(jié)婚去了別村。家里還留有一個侄女、兩個外甥和我與母親一起生活。那樣的一個晚上,我雖只有十三歲,卻已經(jīng)是家里的長輩了,是母親身邊最可依靠的人。
我的家鄉(xiāng)昌洲鄉(xiāng)屬鄱陽湖水系。昌江從東北邊劉鳳咀入境分為南北兩支,南支經(jīng)其林岸、永平街、北旺;北支經(jīng)塘下、南湖、北豐、小渡至磨刀石與南支匯合西流。境內(nèi)河道長三十公里。文獻(xiàn)上記載昌洲鄉(xiāng)自然災(zāi)害主要為洪災(zāi)。
我的村莊洪村是附近幾個村里面積最大、人口也頗多的一個。連同一整個鄉(xiāng),幾代人依山傍水與昌江隔著一條總長三十六公里的圩堤生活。在我漫長悠然的童年時光里,這條昌江河承載了太多的記憶和故事。我人生當(dāng)中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過也是在這里,那個時候鄉(xiāng)村孩子們的童年燦爛而又瘋狂,堅韌而又頑強,幾乎誰都和死神打過照面,且還不止一次,但大多都幸運地被命運留了下來,送回了母親的懷抱。
我總覺得我人生的分岔口該是在這一年里,我人生的記憶就是從那場洶涌的洪災(zāi)開始往下延伸。
那條陪伴著我成長的昌江河,在那一年的六月一改以往的平靜、清澈和溫厚,因接連不斷的雨水而變得面目猙獰。水流急速,洶涌而渾濁,水面上漂滿了來歷不明的各種垃圾及樹枝。
從六月初始,就持續(xù)不斷地下雨,昌江河的水位噌噌上漲。父親和大哥困守在自己所管轄的村莊很少回家,到了六月中旬整個昌洲鄉(xiāng)已岌岌可危,被籠罩在洪水肆虐漫延的可怕氣氛當(dāng)中。我?guī)е粋€孩子該有的懵懂和淘氣被裹挾其中,白天一遍一遍跟著其他人去圩堤上查看水位線,然后回來向母親匯報。
“嗯呢(我們那邊對母親的稱呼),還剩五個臺階?!?/p>
“嗯呢,水已經(jīng)快要噴出來了!”
圩堤上總是圍滿了人。我蹲在圩堤邊上看著快速漂過去的各種樹枝,思忖它們是從哪里而來又將漂到哪里去。我還沒來得及成熟的腦袋里的世界很小,遠(yuǎn)方就是到過幾次的縣城鄱陽。它們大抵就是去了那里吧。我還特意撈了好些回去想給母親看。
回家的路上不斷有人在搬東西,一袋一袋的稻谷,桌子椅子、鍋碗瓢盆,還有人把牲畜綁起來運到別的地方,運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見一路上熱鬧得很。人的聲音和動物的叫聲混在一起,我有種奇怪的興奮,對于即將到來的事件有種錯誤的期待和懵懂的害怕。
回到家,母親便喚我做事,把堂屋后面小房間里的稻谷用麻袋子裝起來。還沒熟透就被收割回來的稻谷,濕漉漉的一直被晾在堂屋后面的地面,用裝谷子的塑料袋墊著。母親跟我說半袋一裝就可以了,方便我們自己搬得動。母親終于也著急起來了。父親和大哥連面都沒有露一下,她開始焦急又有條不紊地吩咐我做這個做那個,把家里能搬得動的柜子和桌子什么的用樓梯搬到閣樓上去。那時老屋在三角形的瓦頂和房間之間有個只能匍匐前行的閣樓,我弓在閣樓上看著母親吃力地一遍又一遍爬上樓梯,把我能接得動的家具遞給我歸置。
在那個時候,我雖只有十三歲,也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了一個大人的模樣。
半天里,我和母親把一些小型的家具全都運到了閣樓上,再把用麻袋裝好的稻谷用繩子綁在扁擔(dān)上,和母親一前一后抬著運到離家不遠(yuǎn)的曹家嬸子的樓房上,我稚嫩的肩膀忍著疼痛,仿佛在那天突然變得強壯有力。
還沒到晚上,天空傳來幾聲驚人的響雷,像是某種爆炸物要把老屋震裂開來。家門口的那棵柚子樹忽地沙沙作響,伴著鋪天蓋地的大雨劇烈搖晃著,圍欄里母親養(yǎng)的豬的哼哼聲也一直不停。到處都是叫聲,人的牲畜的,一起混在了大風(fēng)大雨里。
圩堤上仍是很多的人,基本都是男人赤膊上陣,把各家能拆的門板和麻袋裝的沙子一遍一遍運上圩堤圍成一個圈,可仍然抵擋不住昌江河的水一次次翻滾上漲。母親在天將黑時把最小的兩個外甥放在曹家嬸子樓房里睡覺,看著慌慌張張來回奔走、敲鑼打鼓喊叫的村民,母親慌了,拿著空的籮筐和扁擔(dān)要去把他們接回來。我也拉著侄女的手跟著去了,踉踉蹌蹌在黑暗中行走。待到曹家嬸子家,把兩個小外甥放在一個籮筐里,和母親一起抬了下來,又往家里趕。
到了家,大哥和父親都回來了。母親哭了起來,罵罵咧咧說再不來讓她一個人帶幾個孩子如何是好。大哥說:“都不要管了,白州高家已經(jīng)決堤了,水很快會漫延到這里來,外堤的水不用管了,我們只管往圩堤高的地方走?!备赣H只是四顧看了一下家里便拉著我的手要走,我也哭起來了,為什么哭我并不知曉,仿佛眼淚是那個氛圍里必然的部分。父親一拉我的手,我便跟著哭了起來,止也止不住。
天好像開始蒙蒙亮了,也不知道到了幾點,也沒人關(guān)心到了幾點。整個村子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亂當(dāng)中,耳朵里只聽得各種叫聲,卻分辨不出是人的聲音還是牲畜的聲音。我只記得曹家嬸子的聲音特別慘烈,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了過來。父親拉著我的手往外跑,慌亂中我顧不得哭了,只看得見天地一片白茫茫。水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曹家嬸子跌坐在路邊上大叫:“何種辦咯,耀祖去田地?fù)屖展茸舆€沒回來哦,也不曉得情況如何……”父親沒有停下來,只是朝著那邊大叫:“你別管,趕快上圩堤,耀祖會自己回來的!”
涌過來的洪水比父親的腳步還快,眼看著就要到腳邊。這時從圩堤上跑下來許多人,紛紛叫著:“這里的堤也決口了,大家快往高的地方跑!”父親接過母親手里的外甥扛在肩上,拉著我的手,我又拉著母親的手。除了兩個很小的孩子被扛著,我和母親、大哥、侄女互相緊緊拽著彼此的手往圩堤上蹚去,水很快漫延到了我的小腿,不停地有各種尖銳的物體從我的腳踝部蹭過去。大哥囑咐我們不要走快,走慢一點走結(jié)實一點用腳抓牢地面。我的心里咚咚地一直跳個不停,牢牢抓著父親和母親的手,已分辨不出是害怕還是難過了。
整個村子很快被洪水淹沒了,到處都是人在喊,房頂上、樹上也到處都是人。許多沒來得及處置的生活用具被洪水推動著浮了起來,鍋碗瓢盆連同桌椅一起,在渾濁的洪水里來回飄蕩,已分不清是誰家的。還有些牲畜被綁起來了又來不及運走,就那樣被遺棄著在水面上掙扎哀嚎。
即將被寫入歷史的這場一九九八年的洪災(zāi),以一種氣勢洶洶的姿態(tài)展開在我的眼前。我身在其中。
幾天后,父親再帶著我們回村的時候,跟以往的七月一樣,太陽開始明晃晃地照著,圩堤完整地顯露出來了。外圍的水位退了下去,只是仍舊渾濁不堪。整個村子還是淹沒在水里,只露出個房頂,還能依稀找回原來的樣子。村民們將拆出來的門板當(dāng)船劃過去,把家里還能拿的東西搬出來,鄉(xiāng)政府給每家每戶分發(fā)了帳篷、被子、水和大米。
不到一天,長長的圩堤上布滿了藏藍(lán)色的帳篷,人們將鍋碗瓢盆陸續(xù)搬了上來,從渾濁的水里打撈飄過來的樹枝放在自家門前照著太陽曬干。他們大概覺得命里就是如此,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也會去。日子總還是要照舊過的,他們開始拋掉過去,忙碌著安頓下來。人和人之間變得比以前更親密了,相互寒暄安慰。
于是在七月酷熱陽光的照耀下,我們的村莊呈現(xiàn)出一番別樣的安居樂業(yè)的景象。
這段我最不愿提起的生活,牢固盤踞在我的記憶里,越想忘掉就越清晰。甚至在后來的漫長年月里我都無法和這段回憶擁抱與和解。我的十三歲被強烈的羞恥感包裹著,困在一種想要快速長大逃離卻又無能為力的狀態(tài)里。
只有幾平方米的帳篷,安放不了一家好幾口人的生活,除了生活用具,沒有一點私人空間。人們的生活被暴露在圩堤上,暴露在明晃晃的太陽下,這讓我感到窘迫與難過。
父親帶著全家老小在與家相隔五百米的堤上安頓了下來,緊挨著的是耀旺家,他父親比我父親年長幾歲,我喊他大伯。耀旺算作我的堂哥,小的時候耀旺家的伯母常拿我開玩笑,說我長大以后要給她家做媳婦,由此我常懷恨在心。她的形象在那個時候不是長輩該有的形象,肥胖的身體,行走的時候胸前的兩個乳房總是晃得洶涌,少女時期的我很是嫌棄這樣過于明顯的身體曲線,一邊渴望長大一邊害怕自己的身體將要發(fā)生的變化。耀旺家伯母那張黝黑又經(jīng)常無故漲得通紅的臉,因為話說得太多嘴角總是有分泌物殘留,我?guī)缀跻豢吹剿蛣e過頭去,連說話的機(jī)會都不留給她。
這種情緒日后想起來連懊悔都會覺得蒼白無力??稍诋?dāng)時,在十三歲的青春時期我就是這樣任由無知和淺薄蔓延。
長大后的耀旺堂哥生了場莫名的病,腦子開始變得不太正常,老拿眼睛直勾勾往人身上看。發(fā)起病來的時候常追著比他年齡小的女孩跑,于是村里的女孩們一看見他就跑,耀旺堂哥追得越發(fā)厲害。有的時候在其他男孩的教唆下,他還對我們動手動腳,有一次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竟伸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我越發(fā)憎惡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他就躲,連看一眼都覺得自己會缺斤少兩似的厭惡。伯母沒有生女兒,加上耀旺哥一共有三個兒子,她好像特別喜歡我,瞧見我就憨厚地笑起來,和我打招呼,我卻總是一個轉(zhuǎn)身躲了起來。
我的青春里總帶著一種不接地氣的驕傲和羞恥感,這種驕傲使得我目光短淺,完全看不見大人們黝黑黝黑的臉龐和已經(jīng)直不起來的脊背,看不見這個貧窮而又落后的村莊正在遭受的一切,看不見靠著水稻養(yǎng)活的一代又一代人。
我只看得見自己。我只看得見那雙眼睛,那雙直勾勾地盯著人看的,讓我無處遁形的眼睛。吃飯的時候,洗澡的時候,還有該死的上廁所的時候。那個時候正常的生理排泄成了我人生當(dāng)中首先要面對和解決的難題,母親把用來盛放排泄物的木盆赤裸裸地擱置在帳篷的最里面,使得帳篷里面有終日散不去的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都要與其共存。我也不止一次撞見過其他的成年男性,白日里公然對著圩堤的背面撒尿,陽光下黝黑的生殖器像魔鬼一般,讓我無比恐慌又無法忘掉。我只恨我不能在自己身體里完成消耗。在經(jīng)過了很多年以后,這個困境仍然以各種場景回到我的夢里,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地,我在不同的夢中經(jīng)歷同樣的窘迫和羞恥。
這種接近幽怨的情緒,渾渾噩噩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我的世界還太小,容不下其他,我不知道昌江河以外的人們是如何過活的。偶爾會有大船運過來一些食物,每每這個時候圩堤上比以往更熱鬧一些,人們一邊理所當(dāng)然地沖上去接受給予,一邊又埋怨給予得太少,相互叫囂。昌江河里的魚成了我們主要的盤中菜,除了魚,還有從河水里漂過來的牲畜的尸體和流竄出來的各種活的生物。我吃過蛇和老鼠等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如果說灰暗的時光里總該有點光亮的話,我人生第一次吃到了方便面,在那個時候真是美味啊!
生活總是勻速向前,在時光的長河里你再回頭望去,留給你的,和你當(dāng)時正在經(jīng)歷的,或許是不一樣的,只是當(dāng)時我全然不覺。
在圩堤上惶惶待了一個月后,生母(我是家里抱養(yǎng)的孩子)來接了我過去小住。坐在租來的船只上,回頭望去,藏藍(lán)色的帳篷和父親母親以及那雙直勾勾的眼睛一起,被我拋在了身后,越來越遠(yuǎn)。
我頭一回和自己的血緣至親短暫地生活在了一起,家里還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弟弟。也許是血緣的粘連,我看他們個個都心生歡喜。三姐和我年齡最為接近,只幾日我們便廝混得很熟。我們一起看了很多書籍,談?wù)撁利惢顫娪诸B強潑辣的斯佳,以及當(dāng)時覺得迷人又帶點憂傷的羅切斯特。一起看荒誕俠義的《堂吉訶德》和英倫情調(diào)的《傲慢與偏見》。在手抄稿上一遍遍抄寫《紅樓夢》里的各種詩詞。生活仿佛打開了另一扇窗戶。我忘乎所以地投入到這種美好當(dāng)中,覺得自己的青春終于找到了安放之處。
這場從六月開始直到九月結(jié)束的洪澇災(zāi)害,百年一遇。雖然各級政府全力救災(zāi),有些人還是永遠(yuǎn)停留在了那一年。由于房屋的倒塌和田地的顆粒無收,一些村民離開了土生土長的村莊外出討生活。
而耀旺堂哥,聽母親說我走后不久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自此,那雙直勾勾的眼睛永遠(yuǎn)消失。
后來我長大離開家鄉(xiāng),遠(yuǎn)離了我整個少年時期生活里的人和事,開始去漂泊。再后來,我?guī)е约旱暮⒆踊氐洁l(xiāng)村的時候,從不走別的路,只駕車從那段圩堤上慢慢開過。圩堤已經(jīng)被筑高了好幾層,雨水不多的月份里,昌江河里的水干枯得不成樣子,一眼望去竟比以前小了很多,整個村莊在我眼前也小了很多,站在圩堤上一眼就能從村頭看到村尾。只是那村莊后面的田畈還是那樣漫無邊際,看不到盡頭。我已找不到從前我生活過的影子。曾經(jīng)可能留下過的歡笑和幸福的影子,連一點也沒留給我。
回村的時候也會去看耀旺家伯母,她和村莊一起,和回憶里一樣卻又不一樣了。陽光的熱辣還在,我的鄉(xiāng)村卻顯出一種寂靜和蕭條的模樣。穿過村里幾乎看不到人的巷子的時候,我竟期待她看到我便展開的笑臉,雖然還是那張黑里帶紅的臉,卻是那樣純粹的樸素和真摯。我喜歡她用滿是繭子的寬厚的雙手一遍一遍地摩挲我的臉和手,她那過于豐滿的胸脯也變得如此的溫暖可親。
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我竟開始對眼前的一切飽含著無法言喻的深情。
(選自2024年第2期《星火》)
原刊責(zé)編 "范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