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下

譚談，1944年出生，湖南漣源人。曾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六屆、第七屆、第八屆副主席，中共湖南省委第五屆候補委員、第六屆委員，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湖南省文聯(lián)主席。先后出席中共第十三次、十五次全國代表大會。有六百余萬字、數(shù)十種著作行世。中篇小說《山道彎彎》獲第二屆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多種著作獲全國重要文學獎項。主要作品有《山道彎彎》《風雨山中路》《山野情》《譚談文集》等，共計600余萬字。

不覺間，我們來到這個背靠蒼山、面向洱海的白族村落有四個年頭了。每年炎夏和寒冬，我們就像候鳥一樣，從長沙奔來這里躲暑熱，避冬寒。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對這個村寨一天比一天親近，一天比一天了解，一天比一天喜歡了。于是，心間就流出了下面這些文字……

我們這個村

前天，我和老伴，帶上我們的身份證件，到鎮(zhèn)上的派出所辦妥了暫住證。證上提示：半年后可據(jù)此去辦理居住證。我突然覺得，我們就是這個村子的人了。

我們這個村，就在蒼山腳下。一條美麗的小河，從海拔四千多米的蒼山上流下來，靠挨著我們村子流過。河里流動的，是從蒼山深處涌出的純凈清冽的山泉水。小河名叫雞鳴江，又稱陽溪。我們這個村子，因溪而得名，叫上陽溪村。陽溪，是蒼山流向洱海的十八條溪河之一。這里的村落，不是依山，就是傍海。村舍全都集中在蒼山腳下，洱海旁邊。既然有上陽溪村，那就定有下陽溪村。陽溪下邊，匯入洱海的地方，有一個更大的村落，風景比我們村更美。去年夏天我和老伴沿著溪岸，一直徒步走到那里玩過。兩村之間，是廣闊的田野。黑油油的土質(zhì)，肥沃極了。只是，它不叫下陽溪村，而是叫向陽溪村。上和向，在我們湖南話音里，很難區(qū)分。有一次，我從機場打的回村，我告訴的士司機：送我去上陽溪村，那里你熟悉嗎？司機很自信地說：熟。我就是那個村的。結(jié)果，他把送到了向陽溪村。

冬天，這里總是陽光普照。年日照達二千五百多個小時。溫差大，晚上氣溫低。因白天日照長，氣溫高，所以那些只能在熱帶生長的植物，在這里也生長得十分茂盛。冬天里，家家庭院盛開著各種花卉。如三角梅，這個季節(jié)也紅艷艷地盛開在各家各戶的門庭上。

生活在這里的，全是白族鄉(xiāng)親。白族是一個極講衛(wèi)生的民族。他們喜歡集居，每家每戶的院落緊挨著。遠遠地看去，房屋全擠在一起。我每天早早晩晚，在溪邊，在山腳，在村街散步。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民居，有兩大特色。一是又一個氣派的門樓，再是有特色各異的壁畫。房屋建好后，外墻粉刷得潔白無瑕。這時，請來畫壁畫的高手，拿著彩筆，登上腳手架，揮筆繪畫。內(nèi)容多是山水（蒼洱）風光，花鳥蟲魚。如迎客松、松鶴之類。在新屋落成之前畫壁畫，就如同在新娘出嫁之時化妝一樣。這么裝飾一下，整棟房子就升華了。每家院落進門處，總有一個高大雄偉的門（牌）樓。潔白的墻面上，書寫著清白傳家、彩云南現(xiàn)、蒼洱毓秀之類。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這些畫中，在這些字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更令人稱奇的是，不光村旁有小河流過，村子里面，家家門前，都有一條流動著高山泉水的小溝。這些泉水從各家各戶流過后，最后注入到村子前面的那片廣闊的田野，去澆灌田里的莊稼……

看到一股股清冽的泉水，在村中一條條小溝里鮮活地流動，你陡地感到整個村子有了妙不可言的靈氣。這家家戶戶門前流動的泉水與那絢麗多姿的房屋的壁畫、那每個庭院氣勢雄偉的門樓組成了一幅白族村寨濃郁的風情畫！美極了，妙極了。在這樣的村落里生活，你能不舒心愜意嗎？

還有一點，也忍不住想說一說。就是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獨立的院落。院落里，一般有一棟正屋，一棟偏房。配一個三、兩百平方米的地坪。庭院大門一關，就是一片獨立的天地。比如我們租居的這位楊姓醫(yī)生的老院子，就是這么一個樣子。

我們村在那青翠的蒼山下，在那碧藍的洱海邊！

我們村里的火把節(jié)

不覺間，離開這個外鄉(xiāng)村寨三四個月了。炎炎夏日，在長沙實在熱得難受，我們又躲到這個天涼氣爽的蒼山腳下洱海邊上的白族村寨來了。

大理真是躲暑熱、避冬寒的絕妙之地。冬天，這里天天暖陽高照。三角梅，在冬陽下開得熱烈而燦爛。我們坐在小院的坪地里，陽光落在身上，渾身暖洋洋的。我們租住的這個農(nóng)家小院，租期二十年。余生，將與這個小院緊緊地聯(lián)結(jié)在一起了。

轉(zhuǎn)眼，回到村里已有半個月了。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日，是白族人民非?？粗氐膫鹘y(tǒng)節(jié)日：火把節(jié)。村里的人，家家戶戶，備好了各種規(guī)格的“火把”，準備等夜幕降臨之時，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的到來……

入鄉(xiāng)隨俗，我們這些外鄉(xiāng)人，也購買了“火把”，打算積極投身到這個白族人民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歡樂中。這兩天，正好有朋友從故鄉(xiāng)來，為此，我們買來了雞、購來了豬肉、魚……準備在外鄉(xiāng)來一次有“故鄉(xiāng)味道”的聚餐。

火把節(jié)，是居住在川、黔、滇等省的白族、彝族、納西族等民族的古老傳統(tǒng)節(jié)日，有著深厚的民俗文化內(nèi)涵，被稱為“東方的狂歡節(jié)”。不同民族，舉行火把節(jié)的時間不同，大體都在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日前后。主要活動有斗牛、斗羊、斗雞、賽馬、摔跤、歌舞表演、選美等等。自然，也是男女青年交友、表達愛情的絕美場所。對于這個節(jié)日的由來，各民族都有自己的美麗傳說。納西族的傳說頗具代表性：說是天神嫉妒人間的幸福生活，派一位年老的天將來到人間，要他把人間燒成一片火海。老天將來到人間后，看到一個漢子把稍大的孩子背在身上，年小的孩子反而牽著走。他感到奇怪，細一問，方知背著的孩子是他的侄子，牽著的孩子是他的兒子。因哥嫂已死，漢子認為應該好好照料侄子。老天將被這樣的人間美德感動，想著人間的人心靈如此善良，不忍心加害他們，他便將天神欲燒毀人間的消息告訴了漢子，要他告訴大家六月二十五日那天，事先在門口點燃火把，從此免去災難。于是這一天晚上，人間千家萬戶都點起了火把。天神一看，人間遍地煙火，以為人間已在火海中滅亡，于是沉沉睡去，再也沒有醒來。后來，納西族人民便把這天定為火把節(jié)。而彝族的傳說里，含著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頌揚一位德行高尚的美麗姑娘。說是羅婺彝家有一個漂亮能干的姑娘，與彝家小伙阿龍早就相愛了。但附近十二部落的男子都紛紛前來提親。如果不答應，就要血洗山寨。姑娘無奈，答應在六月二十四日相親。相親期到，姑娘穿上雪白的衣服，黑色短褂，胸前系一塊花圍裙，燃起一堆火。十二部落的頭人也來了，姑娘深情地看了心愛的阿龍一眼，縱身跳入火堆中。阿龍和幾個小伙子想拽住她，卻只扯下了她的衣角。四方八面的人趕來，可姑娘已經(jīng)以死殉情了。人們?yōu)榱思o念她，兩隊各十二個小伙抬起一頭大牛推向?qū)Ψ剑酝频篂閯佟Ｖ?，殺牛飲酒，唱歌跳舞。后來彝家婦女的圍腰帶子上，就有姑娘焚身的青煙………

傳說遠去了，節(jié)日卻永遠在身邊。新的時代，古老的節(jié)日，有了新的內(nèi)容。有些，借這一傳統(tǒng)節(jié)日搭臺，招商引資，推銷當?shù)靥禺a(chǎn)，推動本地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有些，利用這一節(jié)日平臺，展示本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發(fā)展旅游產(chǎn)業(yè)……一些青年男女，在這一節(jié)日活動中，相互逗樂，一些小伙，往姑娘的圍裙上，灑上一把松香粉，乘姑娘不注意，將裙子點上火。害得姑娘連忙掀裙撲打滅火……這時，小伙子們跳起腳來，在一旁狂叫：風騷動人！風騷動人！……因是節(jié)日游戲，被點著火的姑娘并不生氣。大家在歡樂的氣氛里嬉鬧……

大理是白族、彝族集居的地方，每年的火把節(jié)，都是十分隆重的。遠遠近近的人們都趕來參加這個狂歡的節(jié)日。下午我到村街上走了走。只見村里的小廣場上，有人正在扎巨型的火把?？磥磉@里，將是今晚村里火把節(jié)的中心場所了。我還看到，每家每戶，都備好了大小不一，規(guī)格不一的各種各樣的火把。我的女婿，也從集市上買回了火把。夜幕落下，村里的小廣場上，巨型火把點燃了。熊熊的火焰沖上天去。人們紛紛到巨型火把上，點燃自己手中的小火把，往家里奔來?；鸢堰M入了各家各戶，歡樂進入了各家各戶……整個村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村子旁邊的雞鳴江，此刻也似乎流得更歡快了。江邊，橋上，歡樂的村們匯集到了這里，一支支火把前，一些著紅衣的村姑、村婦，在歡快地跳著他們本民族的舞蹈。不時有一輛輛摩托車駛過。多是前邊一個漢子駕車，后邊坐著一位女子。大概是一對夫婦。后邊的女子手里舉著一支燃燒著火把。夜色里，形成了一條流動的火龍，把一個小山寨裝點得美麗迷人。舉火把人群里，也有祖孫兩人各舉一支火把游走的。從中看到這種民俗文化在一代一代傳承……

我們家的大小三支火把也點燃了。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在我們這個農(nóng)家院里，在院內(nèi)的青梅樹下，我們擺起了長桌，由我女婿掌廚的一道一道菜肴端上桌了，有柴火雞，有石板烤肉，有鹵豬腳，有從故鄉(xiāng)帶來的酒鬼酒……

我們的火把節(jié)聚餐開始了！大家說著，笑著，把杯碰盞，品嘗生活的甜蜜……

趕趕街子

也許，你們那里叫趕場；他們那里叫趕集。然而，在大理這個地方，叫趕街子。

四月一日，我們鄰村下邑村趕街子。停了兩個多月的鄉(xiāng)村街子，又復活了。月逢農(nóng)歷的初二、初九、十六、廿三，是下邑村趕街子。而四月一日，正是農(nóng)歷的三月初九。一早，我和老伴，就興沖沖地到那里趕街子去了。

好幾天以前，就有友人從故鄉(xiāng)湖南發(fā)來微信提醒我：農(nóng)歷三月，是大理最熱鬧、最具風情的時段。那里的三月街，可是人山人海呀。屆時，商販們把天南海北的商品都帶到了這里，四面八方的鄉(xiāng)親也都帶著自家的特產(chǎn)匯集到了這里。這是大理歷史最最悠久，規(guī)模最盛大的貿(mào)易交流活動。據(jù)說，也流行了上千年。三月街，是每年農(nóng)歷三月十五至廿一日。你平日里想購也又找不到的物品，這時候你來這里趕趕街，就一定會如你所愿。所以當?shù)厝耍紩谶@幾天趕來這里，買自己平日里想買卻又很難找到的物品。盛會除了大規(guī)模的物資交流外，還舉行賽馬、歌會等文體活動，可謂盛況空前。為此，大理州所有單位在三月街期間都放假三天。三月街，位于古城之西，蒼山山門正對面。街口，有一個高大威武的石牌坊，牌坊兩側(cè)石柱上，雕刻著一副楹聯(lián)：千年趕一街，一街趕千年。改革開放以來，這更是成了大理的一個重要的旅游節(jié)日。我心里當然想趕趕這三月街，去好好地感受這種白族文化的風情，去體味這種白族文化的韻味呀！

我和老伴早早地就出門去往下邑村。場地就在雞鳴江邊。平日，那是一塊十分開闊的大坪，冷冷清清，安安靜靜。到了趕街子這一天，大坪就生動起來，熱鬧起來，喧囂起來。四鄉(xiāng)八里的小商販們，帶著各種各樣的小商品在坪里擺開了攤位。本村、鄰村的農(nóng)家大娘大爺，帶著他們自家生產(chǎn)的各種農(nóng)副產(chǎn)品，也在這里擺起了地攤。大坪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功能區(qū)。小商品區(qū)、衣帽鞋襪區(qū)、水產(chǎn)區(qū)、家禽區(qū)、農(nóng)具區(qū)、蔬菜水果區(qū)……生活的各個領域所需所用的物品，都匯集到這里了。日常生活里，你所需要的，都能在這里找到。家禽區(qū)里，雞鴨鵝兔狗貓鴿子牛羊等等，什么都有。我看到，一位農(nóng)家大娘面前擺的鐵籠子里，裝著好幾只小狗，真是可愛。很想購一只喂養(yǎng)。一問價錢，一只八十元。便宜呀！但一想，過兩天，我就要告別三個月的旅居生活，返回長沙了。租住的小院只能暫時鎖門。小狗購回去，無人照看喂養(yǎng)，只好作罷。好多賣雞的。肉雞每斤十元，也有論只賣的，正生蛋的雞，每只二十五元。所有的物品，都比我們湖南便宜一點。

也許是多日沒有趕街子了，或許是這一天天氣特別好，前來趕街子的人，格外多。大坪里，看來雜亂，實則很規(guī)矩地形成了一條條街道。擺貨的或坐或蹲在兩邊，購物的穿行在中間。這樣，大坪里就自然地形成了一條一條的“街道”。比起你那里叫趕場，他那里叫趕集，而大理這里叫趕街子，更形象，更貼切，更生動?。?/p>

街子上，有一處地方，還有擺理發(fā)攤子的。一問價錢，理一個發(fā)八元。我到大理三個月了，在鎮(zhèn)里理發(fā)店理過發(fā)，二十元。在村里理發(fā)店理過發(fā)，十元。只沒有在街子上理過發(fā)了。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下一次，頭發(fā)長了，真想來趕街子時理一次發(fā)，不為節(jié)約二元錢，只圖一種生活體驗。

沐著春風，到鄉(xiāng)村里趕趕街子，感覺真好！

洱海夕照

每天晚飯后，我都會從我們旅居的這個白族村寨的農(nóng)家小院走出來，到外面散一個小時的步。天天如此，雷打不動。每次，總愛沿著村旁通往蒼山的公路朝蒼山走去。這時，太陽還在蒼山頭頂上，陽光雖然不那么強烈了，但仍然很刺眼。走到山腳，往右一拐，就到了雞鳴江河岸一條修整得非常漂亮的游步道上。這是近兩年由政府出資修建供村民散步健身的。

轉(zhuǎn)過身后，沿著傍溪的游步道朝著洱海走去。這時，太陽從蒼山頂漸漸滑落下去了。山的影子，鋪到了我前面的路上?；律綆p的陽光仍頑強地在山影前面鋪展開去……我追著山影前面的陽光，扯大腳步朝前走著。陽光一點一點往洱海方向移動，我拼命地在它后面追趕。我用足了勁，最終還是趕不上它。漸漸地，只見陽光就退到了洱海前邊的一片村莊上了。一棟一棟白墻青瓦的白族民居，在夕陽映照下，光燦燦一片，十分靚麗。越來越淡的晚霞下，似乎能看到一棟棟白族民居上的壁畫……遠遠地欣賞這幅恬靜的白族民居風俗畫，心里別提有多甜美了！

走著走著，陽光離開了那一大片白族村寨，落到洱海平靜的水面上了。這時候，太陽從蒼山上滑落得很低了。只有反射過來的威力大減的陽光，灑向洱海水面。不經(jīng)意之間，我舉頭一望，云彩在天空做著精彩的表演呢！有些，如奔馳的駿馬；有些，如展翅翱翔的大鵬；有些，則如一群歡快地舞蹈著的白族姑娘……上空這些云彩的精彩表演，這些美麗的景象，都無聲無息地落到了洱海湖面上。一陣微風掠過，湖面蕩起一片漪漣。從上空落下的一幅幅美麗畫面，頓時在湖面上歡快地跳動起來，效果奇妙極了！

抬抬眼，把目光投遠一些。只見湖對岸，一大片古香古色的建筑，緊挨著湖畔鋪展開來……一些古建筑屋頂上的琉璃瓦片，還在落霞下閃著光亮。那里，就是遠近馳名的雙廊古鎮(zhèn)。而古鎮(zhèn)右前方，湖面上如青螺般聳立的一個山峰，就是收藏著一段神奇歷史的南詔風情島。

湖面上，一艘艘游艇，載著南北東西追尋蒼山、洱海美景而來的男男女女的游客，映著淡淡的夕陽，漫步般地行駛在水面，享受著生活的寧靜，享受著山水的和美……

曾經(jīng)，我在航行于大海的海輪上觀過海上日出；也曾經(jīng)，登上南岳衡山、東岳泰山的山頂，賞過平地日出。記得幾年前，我們在峨眉山游玩時，為了欣賞到峨眉日出的景象，凌晨四點就起床，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上到山巔，趴在觀景臺的一處石圍欄上，睜大眼睛朝遠處望去，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只見天際上，一抹紅霞之中，浮現(xiàn)出一個雞蛋黃般的紅球，顛顛蕩蕩地慢慢上升……這時候，只見那片紅霞下面，那個紅球四周的一群群山峰，似乎都在這片紅光下癲狂地舞動起來，跳躍起來。群山一齊歡呼著這輪紅日的上升……如今，我追著落日，看洱海的夕照，卻是那樣安祥，那樣和美的一種景致，這是另一種難得的享受！

洱海蒼山，早已揚名四海。在古代文獻中，洱海曾被稱為葉榆澤、昆彌川、西洱河等。她僅次于撫仙湖，是云南省的第二大淡水湖。她北起雙廊，長約42.5公里。東西最寬達9公里。湖面面積256.5平方公里。平均湖深11.5米，最大湖深達20米。洱海是大理“風花雪月”四景之一的“洱海月”之所在（而我今天，沒有賞到洱海上的月，因為這天不是賞月的最佳時日）。據(jù)說，她是因形狀像人的耳朵而得名。又因云南深居內(nèi)陸，白族人民對海的無比向往，而將其稱為“?！?。她東收波羅河江水，西納蒼山的18條溪河，總徑流面積251平方公里，總蓄水量達30億立方米。她屬斷層陷落湖泊，因而湖水清澈見底。自古以來一直被人稱作“群山間的無瑕美玉”。

我終于站到了洱海湖岸上。

這時，我看看手機上的記錄，從蒼山下的村寨小院走到湖畔，用時46分，行走5600多步，行程3.8公里。每步步距僅68公分。青年時在部隊急行軍時，我一分鐘能走一百四五十步，每步達75公分。一小時能行走七八公里。如今年近八旬，老矣，腳步走不得那么快，也邁不得那么寬了。此刻，抬頭看開去，只見最后一抹落霞、夕照，也從湖面上退去了。上天按下了熄燈鍵，在天空上表演的一朵朵云彩也退場了。湛藍湛藍的天幕上，星星閃爍著上場了。它們一個個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張望著人間，似乎要從中尋找到什么秘密……

夜幕里，只見身后的蒼山，一座座山峰，已變成一個個高大無比的黑漢，立在天地間。而面前的洱海，似乎已安靜地睡了。湛藍的夜空下看去，像一個美麗的白族姑娘靜臥在天地之間……此時，我強烈地感受到：天美極了、地美極了、水美極了，山美極了！

村寨的外鄉(xiāng)人

村口有一塊小平地，自然而然成了大家停車的場所。前些天，我無意間看了看停在小坪里的各色車輛。牌照上除云字頭的以外，還有魯、蘇、湘、京等外地字號的。從這些五門八花的車牌照來看，我們這個村寨里，外鄉(xiāng)人還不少?。?/p>

小張是從江蘇南京來的，入村的資格比我們老。我們租住的這個小院子，還是他介紹的呢！這一兩年，他自己一直堅持在這里，請來當?shù)氐墓そ常凑兆约旱囊鈭D，并親自動手來修整他租下的這個院子。他是在我們湖南長沙讀的大學，學的是建筑設計。怎么整修裝飾院子，他是行家，自己就是房屋裝修設計師。

他是一個熱心人，又是一個細心人，且人緣又好。他與村寨里的外鄉(xiāng)人，都有走動，都有聯(lián)絡。關系都極好。我們離村返回故鄉(xiāng)的一些日子，就把院子的鑰匙交給他，委托他代為照看。

這一天，他知道我們又要回老家了，特意來到我們院子，熱情地招呼我們：“到王先生家看看去。他們家的小院子弄得好，好多的花卉，是一個別有風味的庭院花園?！痹谒囊I下，我們朝王先生的院子走去。

王先生的院子就在我們小院的旁邊。院門口長著一棵橡皮樹。枝葉繁茂，勃勃生機。院門開著，我們不用敲門就走進去了。

院落不大，卻布置得十分精巧。各種花卉，爭相競放。院子里還種了草莓呢！放眼看去，滿院子生機盈盈。走進這個院子之前，小張就給我介紹了。王先生和夫人小楊，是一對年輕人。都是北京的。王先生是日本一家著名服裝品牌的設計師。小楊是一位德語翻譯。他們是在泰國旅游時相識的。結(jié)婚以后，夫婦倆結(jié)伴游走四方，腳步卻在這個白族村寨停下了，在這里定居了。如今，他們的小寶貝已經(jīng)兩歲多了，還沒有回過原籍地——北京呢！

給這個小院增添另一種生氣的，就是這個穿開襠褲滿院子奔跑的小寶貝！小張是帶著他八歲的兒子來的。一進門，兩個孩子就耍到一起去了。王先生挺胖，魁梧壯實，而他妻子卻身材嬌小。夫婦倆反差明顯。他們熱情地把我們領進客廳喝茶。談起他們四處游走，最終卻選擇在這里定居的經(jīng)歷，妻子小楊說：是這里的環(huán)境，是這里的空氣，是這里的水，把我們留下來的。當然，也包括這里的人，這里淳樸的民風！閑聊中，小楊告訴我：她的一個朋友，在這里住了兩個月，回北京才一個星期，就來電話說，受不了了，車太多，人太擠，嚷嚷著又要來這里了。她說，孩子兩歲多了，還沒有到原籍去上戶口，準備三號帶孩子回北京落戶口，訂了二十五號回大理的機票。

“這么久沒有回北京，不多住些日子？”“北京沒有這么鮮的空氣，這么凈的水呀！”

坐在他們的客廳里，喝著主人泡的茶，聊開了這個村寨里外鄉(xiāng)人的情況。老王說，連你們這一戶，就有七戶了。有搞服裝設計、建筑設計的，有搞翻譯的，有搞瓷藝創(chuàng)作的，有做律師的，也有搞古法養(yǎng)生的……有北京、南京、山東、內(nèi)蒙、江西、湖南等地方來的。小張說，住在這個院子隔壁的，也是從北京來的。父親退休后，處理妥了北京的房子，帶上兒子在大理古城，開了一處民宿，十幾間房子，生意紅火。要忙生意，擠不出時間回北京照顧年邁的母親。于是，他租下了隔壁這個院子，把八十六歲高齡的母親安頓在那里，從古城到村寨，才十來公里路，他父子倆就可以經(jīng)?；貋砜纯蠢先?。老母親在這里住了兩、三年了，聽說身上的高血壓、高血糖等毛病，緩解了不少。這大概是得益于這里的環(huán)境、空氣和水。

人，有兩個東西是終身相伴的。一是生物基因，那是自己的父輩、祖輩傳下的；一是文化基因，那是自己自幼生活的故鄉(xiāng)、故地的文化環(huán)境、文化傳統(tǒng)印進自己心靈的。有語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未改鬢毛衰?！边@些外鄉(xiāng)人，從東西南北，帶著各自的文化基因，和他們后天所學的專業(yè)知識、所從事的不同職業(yè)，匯入到了這個白族村寨，與這方山水，與這方文化相結(jié)合，相融匯，多少年后，能給這個村寨、這個地域帶來些什么變化呢？面對著小張、小王、小楊這些村寨里的外鄉(xiāng)人，我在心里思索著，思索著……

小張租下的院子，比我們的院子大多了，院里有大樹，有魚池。他花了近兩年的時間來整修。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要把自己描繪在心里的唯美圖畫，完完全全落實到自己的院落里。他把自己的院子取名為野舍。他建起了柴火灶，飲食起居，全部回歸自然。使自己的生命，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當然，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社會責任，在后院建了自己的工作室。我想，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在這個工作室中，一定會有一批新的成果誕生！

小張把自己兒子也從南京轉(zhuǎn)學到村寨附近的學校里來了。過兩天，他把他夫人、母親……全家人都接過來，正式到這個村寨定居了。

近些年，一些大都市的人，紛紛往看來偏僻的村寨定居。個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值得一些社會學者去研究??！

我，一個白族村寨的外鄉(xiāng)人，忍不住地想對世人說說，我們村寨里的這些外鄉(xiāng)人……

白族小院過大年

我們旅居到這個洱海邊、蒼山下的白族村寨，入住進這個農(nóng)家小院，今年是第四年了。四年四個春節(jié)，有三個春節(jié)是在這個小院里過的。

除夕這一天，我早早地就起床了。找出三年前第一次在這里過春節(jié)時帶來的紅宣紙，寫上自撰的對聯(lián)：朝品湘茶晚飲湘酒家的味道，背靠蒼山面對洱海滇地風光。橫批：外鄉(xiāng)亦故鄉(xiāng)。貼在廳堂戀湘書吧上。在餐廳前面的廊柱上，寫上：湖南云南都是華夏大地，白族漢族同為炎黃子孫。橫批：白漢一家親。接著，我又寫了幾個福字，貼在門上。頓時，一股濃濃的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在我們這個小院里彌漫開來……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們把平日擺放在餐廳的餐桌，抬到了小院的院坪里、那棵造型美麗的青梅樹下。這是一張我們當時在舊貨市場淘到了白族農(nóng)家的木桌，笨拙、厚重，卻具有白族農(nóng)家的味道。豐盛的菜肴也一一擺上了桌。多半是從故鄉(xiāng)湖南帶來的。蒸土雞，雪花丸子，紅燒土團魚（王八），產(chǎn)自洞庭湖蘆葦蕩的蘆筍……還有鄰居——從南京旅居在本村的一位設計師送來的他們故鄉(xiāng)的特色菜——十錦素菜，滿滿的一桌。

大理，最可愛的，是冬日的陽光。盡管，這里的早晚，溫度也很低，但是，這里的冬天，幾乎天天都有太陽。太陽一升起，大地就暖暖的了。所以只有熱帶地域才能生長的許多花卉，在這里也開得非常燦爛。你看村里家家門庭前面，那一蓬蓬三角梅，紅燦燦地怒放著，多么招人愛??！

今天的除夕宴，除我們一家四口外，還有前一天從湖南來這里旅游的——我女婿同鄉(xiāng)的一家三口。昨天，女婿就買來了一盤大紅鞭炮。此時，他和他的同鄉(xiāng)一道，點燃了鞭炮。叭叭叭的鞭炮聲連同彌漫著硫磺氣味的煙霧，頓時飄散在小院上空。

這個外鄉(xiāng)小院的除夕午宴，開始了。大家舉杯碰盞，相互祝愿。一時間，小院歡聲笑語四起。聲聲句句，表達對來年美好的期盼。而這一聲聲，這一句句，又都是親切的鄉(xiāng)音。真可謂是：外鄉(xiāng)亦故鄉(xiāng)啊！

退休以后，無官一身輕。沒有了職務，也就沒有了工作負擔。到了這個年紀，子女也成家立業(yè)了，自己便沒有了生活負擔。工作幾十年，多少有了些積蓄，也就沒有了經(jīng)濟負擔?？梢暂p輕松松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享受余下的生命。哪里舒服就到哪里過，怎么自由就怎么來。當女婿決定在大理這個冬不冷夏不熱的地方，租一個農(nóng)家院子度夏過冬時，我全力支持。這個白族村寨一位鄉(xiāng)村醫(yī)生蓋了新居，一個舊院子就廢棄在這里。我們把它租下來，進行整修。租期二十年。幾個月后，這個廢棄于此的小院，面貌一新了。院門上面，掛上了我們從山東制作的用榆木雕刻的匾額：云湖居。一幅對聯(lián)，掛在院門兩側(cè)：避冬寒躲暑熱溫馨小院，觀蒼山賞洱海淡泊人生。表達了我的心跡。

白族，是一個純樸、厚道、和善的民族，又極講衛(wèi)生。村子里家家戶戶，屋前院后，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條山泉溪河，從蒼山下來，旁村流過。智慧的白族先人，還巧妙地將溪水，引入到村中的溝渠，使家家戶戶門前清泉流淌……這還是一個極有文化素養(yǎng)的民族。村寨里的一棟棟或新或舊的民居，氣派的照壁，高大的門樓，漂亮的壁畫，處處傳遞著這個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早早晚晚，我常在村街、溪邊、山下散步。碰到迎面而來的村民，總是微笑著向你打招呼。有一天，碰到一個從地里摘菜回來的老婆婆，雖然不認識。她卻硬要從她背上的背籃里，拿一把她剛摘回來的青菜送我……

下午，又有我的四位同鄉(xiāng)，走進了我們的小院。他們公孫三代，一家四口。趁春節(jié)假期，自駕車出來旅游。哪知，今年春節(jié)，來大理旅游的人爆滿。賓館、酒店、民宿，都訂不到房間了。于是，我這位同鄉(xiāng)，從朋友處打聽到，我旅居在這里幾年了，便找到了我，想用我在這里的人脈，幫他找到一個住處。我雖然每年在這里住上四五個月。但平時與外界交往不多。我讓比較活躍、與外界交往比較多的女婿幫忙。他也沒有找到。而我的這位同鄉(xiāng)一家四口，已在路上了。除夕那天就會到了。箭在弦上了。真令人著急。我最后決定把我的這位同鄉(xiāng)朋友，接到了我們小院……

小院里又多了親切的鄉(xiāng)音！我雖身在外鄉(xiāng)，猶在故鄉(xiāng)??！

新屋滿村街

晚餐后，我又走出小院，到村寨里轉(zhuǎn)悠散步起來。我沿著村旁的雞鳴江岸邊的游步道，朝洱海的方向走去。約莫二十多分鐘，就到了一條大馬路上。這是從大理到麗江的大麗公路。沿著大麗公路走一會，拐上另一條進村的水泥村道。這條村道穿過村前的田野，進達村口時，便變成了村街。

這時太陽還懸在蒼山頂上，一片火紅的云霞，把蒼山襯托得更加挺拔雄偉！沿著她的腳下鋪排開密密麻麻的一片白墻青瓦的建筑。這就是我旅居的上陽溪村。晚霞下，暮色里，村寨的建筑物間，透露出一股濃濃的煙火氣息。一只只叫不上名的小鳥，從村寨里飛去，向屋后的蒼山飛去。暮色下的這個白族村寨，是那般的溫馨、祥和。

沿著村道進入村街，只見好幾棟新屋聳立在面前。每次離村幾個月后再回到村里，總有幾棟新屋落成。幾個月前離開村寨的時候，一些剛剛打基腳的房子，已完成主體建筑了。一些當時主體完成一半的房子，已經(jīng)完成外裝修了，只是墻上還沒有繪上精美的壁畫。一些當時已開始外裝修的房屋，則已全部完工，房主人準備搬入新居，開始新生活了。你看，那個村街拐彎的地方，那一棟建筑，我去年九月離開村寨的時候，還正在砌圍墻，做整個院落的掃尾工作。如今，墻上繪上了精美醒目的壁畫。院內(nèi)拉上了紅紅綠綠的彩旗。氣派高大的門樓上，掛上了紅燈籠，插滿了青青的松枝，門框上貼上了喜慶的對聯(lián)。寬大的院坪里，人影涌動。一陣陣歡聲笑語，飄滿了整個院落。一場熱鬧的宴席，正在舉行。顯然，房屋的主人選擇今天入住過火。村里的鄉(xiāng)親，紛紛趕來赴宴、慶賀。

在村街上一路走過來，一棟一棟新屋像一幅一幅美妙的圖畫，進入我的限簾，進入我的心頭……

白族是一個最看重居住環(huán)境建設的民族。他們平日節(jié)衣縮食，用畢生的積蓄來建自己的居室。有些居室院落，花十年八年才完工。硬件完工后，對房屋內(nèi)外的裝飾，也很用心，很講究。照壁、門樓、壁畫，每一處都精雕細琢。每一個院落里，都種有各自喜愛的鮮花。幾乎每一家的院落，都有自己的特色和個性。我的左鄰右舍，有四戶外來旅居戶。我來自湖南長沙，小張來自江蘇南京。另兩戶都來自北京。北京的兩戶的院落，一戶墻頭的三角梅開得最耀眼，一戶院里的大葉橡樹長得最茂盛。小張的院落，一眼池塘里荷花滿池。他從院外引來山泉水入池。池里的水是流動的。我們家的院落最小，但房東也留下了一棵造型優(yōu)美的青梅樹，讓我引以為傲！這里的民宅院墻，高達三四米。有些院墻上，掛滿青綠的藤類植物，多為炮仗花。沒有開花的時候，長得茂盛的青藤綠葉，從墻頭瀉落，嚴嚴實實蓋滿高高的院墻。一到開花時節(jié)，青藤上一個個炮仗（鞭炮）樣的花朵，一排排編織在藤條上怒放，這時，整個院墻，尤如一掛美麗的花的瀑布，煞是好看……可以說，我們這個村里的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鎮(zhèn)宅之寶??！

民居，是衡量老百姓生活水平和地區(qū)富裕程度的標尺。這些年，無論是我的故鄉(xiāng)湘中，還是我的旅居地，這個洱海邊蒼山下的白族村寨，每年，都有一棟一棟的新屋落成，民居建得越來越漂亮。

蒼山觀云

每天，我們的小院，是被小鳥的歌聲吵醒，是被天邊的紅霞喊醒的。

我每天晚上九點多鐘上床睡覺，凌晨三四點鐘醒來。這是40多年來形成的習慣。20世紀80年代初，我在一家省報副刊當編輯。業(yè)余時間寫寫小說、散文。1981年，《芙蓉》雜志發(fā)表了我的中篇小說《山道彎彎》。當時，這部小說著實火了一把。改編為電影、電視劇、廣播劇、各種地方戲曲，先后6家美術出版社出版連環(huán)畫……一下就把我弄成了一個當紅作家。當時，作為一個正走紅的作家，北京、上海等各地上門約稿的編輯很多。而做為一家省報的副刊編輯，上門送稿的作者也不少。恰在那時，我正著手寫后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風雨山中路》。下班回家后，我本想伏案寫這部長篇。而這時，不是上門來約稿的報刊出版社的編輯，就是上門來送稿的作者……搞得我實在沒有辦法。形勢逼人，我情急中想出一招：晚上八點多就上床睡覺。上門送稿的作者，上門約稿的編輯看到我睡覺了，只好放下稿子，留下條子走了。凌晨三點多我就起床寫長篇。此刻，整個世界都很安靜，我一下子就進入了創(chuàng)作狀態(tài)。到八點鐘去上班時，就寫出四五千字的稿子了……此后40多年來，我這早睡早起的習慣，就一直延續(xù)至今。

我醒的早，而大理的天卻亮的晚。太陽比我的故鄉(xiāng)湖南要晚出來40多分鐘。這時候，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捕捉天際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大理的白族民居，都是背山（蒼山）面水（洱海）。所以我的臥室，也背靠西邊的蒼山，面對東邊的洱海。在我仔細的觀察中，我漸漸地發(fā)現(xiàn)，窗外青梅樹的影子似乎清晰些了。青梅樹外邊天空上的云塊，也由沉重的灰暗色，慢慢泛出淡紅的色彩，繼而愈來愈紅。最后，像篝火般地在天際燃燒！

每每在這時候，我就出門了。走出小院，沿著雞鳴江，朝蒼山走去。站到高處，觀天際云彩的變化。

當太陽從洱海那邊的山巒上完全跳出來，把一片溫暖的陽光灑向大地時，天上的云朵，便卸下了紅裝，變成了潔白潔白的巨大的棉團。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亮眼。

如果說，朝霞是云彩在天空中的第一次獨唱表演，還含帶羞色，不大膽，不放肆。那么，最精彩的、最放肆的、最瘋狂的、最動人心弦的是傍晚的那場大合唱！我經(jīng)過多次的觀察，當太陽挨近蒼山山頂?shù)臅r候，一批一批的云朵，從蒼山爬上來登臺表演了。這時，壯闊的天空，成了云彩的大舞臺。有些，如大鵬展翅，振翅高飛；有些，如蛟龍入水，浪花飛濺；有些，如猛士衛(wèi)邊，威嚴聳立；有些，像一群美麗活潑、多才多藝的白族姑娘，在天宇中翩翩起舞。不一會兒，蒼山頂上，又飄上一片魚鱗狀的白云，整體看去，極像是一條剛從洱海躍上天的大鯉魚，在廣闊的天宇，活潑地游動……忽然，不知蒼山上哪位牧羊高手，把一群潔白活潑的羊群，趕上了天際。在湛藍湛藍的天幕襯托下，似乎能聽到這群綿羊在高空里的“咩咩咩”的歡叫聲……

我從蒼山走下來。這時候，太陽落到蒼山那邊去了。把蒼山一個巨大的影子，投到了地上。那蒼山巨大的影子越拉赿長，不一會便覆蓋了山海之間的那片寬廣的田野。陽光也被蒼山的影子逼得慢慢地朝前移動……我放快腳步，追著太陽光奔跑！怎么使勁，也追不上它。漸漸地，太陽光照到了洱海邊的村莊。于是，那片青瓦白墻的建筑，在夕陽下，格外醒目、安祥。不一會，夕陽又從水邊的村莊，移到了洱海的水面。微風吹過，陽光在一層一層的浪花中跳動，美極了！

世界上沒有不散的筵席。太陽徹底地墜入到蒼山后面了。云彩在天際大舞臺的精彩表演，也終于謝幕了。

這時，一輪弦月，出現(xiàn)在天幕。接著，或亮或暗的一群星星也跟著在天幕上亮相了。天際大舞臺上的另一場大演出，即將開始了……

家家門前清泉流

蒼山十九峰。十九峰孕育了十八條溪河。十八條溪河一齊流向洱海。

也許是千百年來溪河沖積的緣故，蒼山洱海之間，形成了一片平緩開闊的原野——一個小小的山間盆地。村莊要么緊靠著蒼山，要么就緊挨著洱海。這山和海之間，就是一片開闊的、依山傍水的白族村民耕種的田野。土質(zhì)非常肥沃。黑黝黝的。一到春天，油菜花盛開的時候，金燦燦一片，從蒼山鋪向洱海。微風吹過，花香彌漫在天地間。這些依山傍水的村寨，全泡在濃濃的油菜花的芳香里。

我們的村寨，靠著蒼山。一棟棟民居，一個個院落，在蒼山到洱海的緩坡地上鋪排開來。十八溪中的陽溪，從村旁流過。從我租居的小院到溪邊，我數(shù)過，只有230步。

從蒼山深處流淌出的溪水。清澈清澈的，水質(zhì)好極了。盡管，這些年村里家家戶戶安裝了自來水，用水方便極了。然而，村寨里的人，總是到溪河里來提水，用做泡茶、煮飯。他們總覺得，自來水是從洱海提取的，是人為處理過的，而溪里的水，是從蒼山深處流出來的山泉水，是原水。上面沒有人居，從而沒有污染。就像是土雞、土雞蛋、土豬肉的味道，要比用復合飼料喂養(yǎng)的雞肉、豬肉的味道好一些一樣。我的女婿認真地對我說過，這溪里的水，比某些商用桶裝水的味道好多了。難怪每天早早晩晚，到這溪邊來取水的人，絡繹不絕。挑著桶來的，提著壺來的，開著車來的。有本村本寨的人，也有在城區(qū)居住的人。裝水的容器也各式各樣。有時，我就想，這溪水，到底經(jīng)有關部門化驗檢測過沒有？符不符合飲用？然而，這么多人前來多取水，這么多張嘴喝過，都覺得好，這么多人賦予它這份信任，這不就是最好的“化驗檢測”嗎？

溪河邊的提水碼頭，沒有壘砌過，非常原始。是取水的人用腳板踩踏出來的幾個土坎坎，供人下溪上溪。只要水好，人們并不嫌棄碼頭不好。

入鄉(xiāng)隨俗。我這個外鄉(xiāng)人，也和本村本寨的人一樣。每天到溪里來提取飲用水。開初，我用塑料壸提。但好手難提四兩呀！于是找來一根木棍，做成一條扁擔，用兩個塑料桶挑。再后，到鄰村趕街子（場）的時候，看到有賣竹扁擔的，便買下了一條漂亮的竹扁擔，女婿又買了兩個裝水的塑料桶。到溪邊擔水的行頭便備齊了。一桶水是32斤，一擔是64斤。八旬老漢的我，目前還能對付下來。

這條溪，大名叫陽溪。不過，她還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雞鳴江。至于這個雞鳴江的名字從何而來？我沒去考究。

水，生命之源。世上有水才有生命。任何生命離不開水。這個村子的先人選擇在這里建村筑寨?？粗械囊欢ㄊ沁@條溪河。更令人稱道的是，這個村寨的先人，巧妙把溪河里的水，引到村寨家家戶戶門前流。我旅居到這個村寨好幾年了。在村中散步時，發(fā)現(xiàn)村寨里每一條小弄（巷）子里，每一個院落前面，都很規(guī)整地修有一條或?qū)捇蛘乃疁?。溝里，有時是干干的，而有時卻流淌著清清的水。每當清泉在街巷中、在房屋院落前面的溝渠里流動，整個村寨，就生動起來。一種特別的靈氣，就在村寨里升騰……

早些年我在麗江古城、束河古鎮(zhèn)看到，一條水渠在街中流過。只見渠中小魚游，水草飄，新鮮極了，美妙極了。令人感嘆不已。沒有想到，如今自己旅居的這個白族村寨，竟也有如此的美景！

這清清的山溪水，是怎么自動流到家家戶戶門前的呢？真令人好奇。在這里住的日子多了，呆的時間長了。我就沿溪而上去探個究竟。我終于找到了原因。在村寨上面，陽溪上筑了一道壩，沿著村寨上方的山坡，橫著修建了一條水渠。在壩口，將陽溪水引入水渠。水渠沿山腳橫著流過去。一條一條小水溝，從大水渠中接上水，向村寨里流來。村寨建在蒼山下面的緩坡地帶。從上到下，形成了自然的落差。這些小水溝，順坡而下，就流到了村寨中一條條街巷、一個個院落前面了。需要的時候，把安在大渠上的水閘門打開，清冽冽的山泉水，就蹦蹦跳跳地涌下來了。不需要的時候，閘門一關，就妥了。

家家門前清泉流，家家戶戶生活就方便了。洗衣、拖地、沖廁所、澆花……飲用水以外的水，都可以從門前的溝里提取。

更巧妙的是，從家門前流過的這些水，最終全部流入了村寨前面那片廣闊的農(nóng)田。去澆灌地里的莊稼。農(nóng)田也是緩坡地，也如村寨里一樣，溝渠如網(wǎng)，溪水自流。我真佩服，白族村寨那些在這里筑寨建村的先人們的高超的生活智慧！

清清的山溪水，家家戶戶門前流。這是我們村一道美麗的風景！

文化裝點新民居

離開這個背靠蒼山、面朝洱海的白族村寨，四個多月了。在春節(jié)前的半個月，才回到自己旅居的這個村寨來。

去年九月上旬離開這個村寨的時候，兩棟剛開始打地基的房屋，已華麗地聳立起來了，匯入了村寨那片建筑海洋之中。新房那氣派莊重的門樓，那亮麗大氣的照壁，那清新華美的壁畫，無處不在彰顯這個民族厚重的傳統(tǒng)文化。

白族，是一個喜集居的民族。他們的住房宅院，是緊密地連在一起的。一棟挨著一棟，一院連著一院。人們常說，我們國家56個民族，團結(jié)得像石榴籽一樣，緊緊地抱在一起。而白族村寨的民居，也真像緊緊抱在一起的石榴籽啊！

第一次駕車來大理，在下關從高速公路上下來，遠遠地看到前方，蒼山腳下，洱海邊上，兩片連綿不絕的白墻青瓦的建筑，呈現(xiàn)在陽光下，那般的壯闊，真是令人震撼！

我旅居的村寨，就在蒼山腳下那片令人震撼的建筑海洋之中。

早早晚晚，我常在村寨里漫步，看那一個個氣派莊重的門樓，觀那一塊塊書寫著家風格言的照壁，賞一幅幅新墻舊壁上的精美壁畫。心里琢磨著這個民族那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文化……

白族，注重住宅的建設，追求居室的舒適。他們平日節(jié)衣省食，終其一生的積蓄，用來建一個舒適寬闊的宅院。他們把居室宅院看做是一個家庭財富的象征，經(jīng)濟實力的象征。也看做是自己的臉面！

白族民居，最基本、最常見的形式，是“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三坊，每坊皆為三間二層。正房一坊面對照壁，主要是供家庭中的長輩居住。東西廂房二坊，則是由晚輩居住。正房三間的兩側(cè)，各有“漏角屋”兩間，也是兩層。但深度與高度皆比正房略小。前面形成一個小天井，以利采光。通常，一邊的漏角屋用做廚房。高為兩層，但不設樓層，以便排煙。

大理，是白族的集居區(qū)。這里的白族民居，不主張“負陰（北）抱陽（南）”的格局，而是遵循“背山面水”的原則，處在蒼山洱海間，那從山向海傾斜的一個緩坡地帶。背山面水，可以更好地接受陽光。他們的這種格局設計，是十分科學的，是因地制宜的一種智慧的選擇。

白族民居，最精致、最氣派之處，集中體現(xiàn)在其門樓。門樓的門柱用磚石砌筑，做工精細。上面繪有精美的龍鳳圖案，飛檐串腳，層層遞進，端莊大氣。他們把門樓看做一個家庭的臉面。

如果說，門樓是白族民居的臉面，是一個家庭的臉面，那么，照壁，則是一個家族文化的展示，是一種家風的呈現(xiàn)。在這里，看到的是這個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照壁，通常為白色墻面，上面書寫深含民族優(yōu)良傳統(tǒng)文化的格言警句。多為“清白傳家”“青蓮家風”之類。也有對村落環(huán)境美景的贊譽，如“蒼洱毓秀”“彩云南現(xiàn)”等，還有諸如“紫氣東來”等吉言美語。有些照壁，還蘊含這家人為人立世的品格與理想。甚至，一看到照壁，就知道這家人的姓氏……從這一塊塊照壁上，人們看到，有一種深厚的民族傳統(tǒng)文化在流淌！照壁，承載了一個民族、一個家族的文化傳承！

壁畫，也是白族民居上的一道亮麗的風景。有一次我從外地回村，正好看到一棟新屋落成。只見新屋高墻上，一男一女兩位民間畫師，站在高高的架子上，往新墻上繪制圖案。男女畫師腰間，各掛著裝有油漆顏料的圓筒。男畫師在前面打墨底，女畫師最后著彩色成稿。畫面生動活潑。沒有底稿，直接在嶄新的的墻面上作畫，真是民間高手！畫面有迎客松、菊花翠竹的，有魚、雞、鴨、兔等農(nóng)家常見的動物的。這些畫案上墻后，頓時一股蓬勃的農(nóng)家生活氣息便在墻面上飄逸開來……

這是一種我國獨樹一幟的少數(shù)民族民居的建筑文化。這種文化，在無盡的歲月里，于白族院落中世代相傳至今，滋養(yǎng)著一個個院落。一磚一瓦里，凝聚著白族人的智慧。走進這些民居，走進這些院落，就可以窺見整個民族的精神世界。

我漫無目的地在村寨中游走，只見一幢幢規(guī)模不一、檔次不同、大小不等的舊宅新樓撲面而來。這個村，有3000多人口。至于有多少棟民居，我沒有問過，不得而知。我只看到，一棟一棟房屋、一個一個院落，相擁在一起，親親密密，和和美美。離我們村三公里的喜洲古鎮(zhèn)里，有一個嚴家大院，被人譽為白族民居博物館。然而，我們這個村，匯集了各式各樣的白族民居，又何嘗不是一個白族民居的博物館呢？

走著走著，猛然間，我又看到，村東村西好幾個地方，正在打新屋的基腳。明年再歸來，一定又有幾棟亮麗氣派的新屋，聳立在我們村這片建筑之中！

本主廟·大青樹·中央街

這一天，費了好大的勁，總算爬上了我們村的發(fā)端之處——村里的本主廟。本主是白族獨有的崇拜現(xiàn)象。白寨村寨，都建有本村的本主廟。本主廟里供奉的，是護佑本村的守護神。至于是哪一位神靈入主本主廟，這取決于當時在此建村筑寨者的選擇。有本族先人中的英雄，更多的是中華傳統(tǒng)宗教文化里的人物。據(jù)說，開村立寨者確定在此建村時，首先是建造本主廟。接著，在廟前，在村口，栽下一棵或幾棵樹。這些樹，多為樹形雄偉、樹冠渾圓，枝葉常青的大青樹。在人民的心目中，它也是村寨之神，護佑村民的幸福與吉祥，是村寨興旺與繁榮的象征，故稱為風水樹。

我們上陽溪村的本主廟，建在村莊上方的蒼山腳下。從村街去達本主廟，要爬一個不小的坡。這更顯示本主廟的莊重與威嚴。一級一級的青石臺階，沿坡而上。這里海拔2000多米。加上自己年屆八旬，氣力有限，每次上達本主廟，都是氣喘吁吁的。

其他的村寨，只有一座本主廟。不知為何，我們村寨有兩座。它們并排在一起。是不是有主次，有先后，不得而知。前年，村里發(fā)起一場募捐，維修本主廟。有一天，我在村里散步時，看到村中心的一塊墻壁上用大紅紙貼出捐款者的名字。最末處標示，總計捐款34萬多。次日，便有人上門，問我們這些旅居戶捐不捐點？入鄉(xiāng)隨俗，我們捐上500元。去年夏天回村，本主廟就維修一新了。

今天，是本主廟維修好后，我第一次前來瞻仰。大氣，雄偉，金壁輝煌。廟前的那棵大青樹，樹冠蓋住了半個廣場。樹干粗得幾個人都合抱不了。樹干上，掛了一塊當?shù)卣⒌墓艠浔Ｗo的牌子，上面標示，樹齡500年。據(jù)此推算，我們村寨建立達500年了。這個村子里的人，都姓楊。我問過房東，你們的先祖，是從哪里遷徙到此的呢？70多歲的房東也說不確切，聽說是從江蘇南京來的。

廟前廣場，立著一塊大照壁，上面畫著一只威武的麒麟。這是一個祥瑞的動物。

站在廟前大青樹下，放眼看去，一片幾平方公里的建筑群落，就沿著本主廟和大青樹前面的、從蒼山往洱海的緩坡地段鋪排開去。正對著本主廟的，是村寨里的“中央大街”。它從蒼山往洱海伸展而去。長達兩公里。這是本村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管理全村3000多村民的村部在這條街上，村小學，村衛(wèi)生室，村農(nóng)貿(mào)市場，村生活超市等等，也都在這條街上。經(jīng)營移動、聯(lián)通、電信的商鋪，理發(fā)店，藥店，也都集中在這條街上……

村寨有500多年歷史了。這條村里的“中央大街”上的房屋，不知更新?lián)Q代多少次了。街道上的許多建筑，是近幾年拆除舊屋后新建的。氣派的門樓，莊重的照壁，精美的壁畫，無一不在展示我們這個新時代的幸福與美滿。由于一些人外出闖蕩天下，打拼事業(yè)去了，無法經(jīng)管自己的祖屋。街上便也有一些廢棄的舊屋，成了危房，有些還倒塌了。前年開始，村里開始整治村容村貌，對這些房屋進行了處置。拆除后，清理出的地塊，建成了街心小花園，微菜園。并掛有負責管理的責任者的小木牌……經(jīng)過這一整治，這條街，這個村，更加亮麗，更具溫馨了。

我每天都光顧這條街兩次。清晨，我來到街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買一點剛剛宰殺的新鮮豬肉，或者剛從洱海打撈出來的魚蝦。下午三四點鐘，一些外面的商販，一些本村的村民，把外面販來的，把自家生產(chǎn)的物品，帶到了市場。成規(guī)成矩地擺放在一個個攤位上。許多在都市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尋的日常小商品，在這個市場里，都能找到、買到。有了這么一個農(nóng)貿(mào)市場，村民們的生活方便極了。

這條“中央大街”，既是村里的“大街”，也是村里的“大道”。村里只有這條街道和少數(shù)幾條寬一點的巷子，能跑汽車。多數(shù)的小弄子，只能人行。房屋太密集了。

“中央大街”的盡頭，便是一條水泥馬路，穿過那片寬廣的田野，到達大（理）麗（江）公路。從這里，便可以走向東西南北的遠方……

我的閨蜜是條溪

旅居到這個村寨三四個年頭了。如果有人問我：誰和你的關系最親密？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哦，那是村寨邊的那條溪。

每天清晨，我從小院里出來，就來到了這條溪邊和她幽會。初升的太陽，給小溪度上一層暖色。這時候的小溪，猶如一位活潑的姑娘，在山谷間跳躍著，哼著優(yōu)美動聽的小曲，一路向前，奔向洱海。我踏著她哼唱的小曲的拍節(jié)，聽著她悠揚深情的小調(diào)，陪伴在她的身邊，如癡如醉……傍晚呢？蒼山上布滿了火紅的晚霞。晚霞給小溪鋪上了金燦燦的底色。這時候，我又來到了她的身邊，欣賞她的英姿，傾聽她的小調(diào)……

這條小溪，是蒼山流入洱海的十八條溪中的一條。從北往南，她排列第三。名叫陽溪。這是她的“官名”，就如同網(wǎng)站有“官網(wǎng)”，瓷窯有“官窯”一樣。然而，她還有另一個美麗的名字，叫雞鳴江。其中，肯定有故事，但目前我還沒去探究。她在蒼山十八溪中，水量、流程、風景，處在什么樣的地位？我也沒有去考究。我愛她，沒有必要拿她和別人去比較?？芍^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覺得她是世間最美的溪。

說她美，除了她秀美靚麗的自然外貌之外，我的另一個評判標準是：她和我，她和我們村寨里的人的生活，密不可分。你看，明明家家戶戶早就通了自來水?？擅刻煸缭缤硗?，村里的人，提著壸，擔著桶，開著車，相擁著到這溪里來取水。不少居住在城區(qū)的人，還開著他們的高檔轎車，來到這里打水回家飲用。個中奧妙，不言而喻。就是這溪水的水質(zhì)上品啊！她是從大山深處流出的山泉水。小溪于我，更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從我居住的小院到溪邊，只有二百零八步。

村寨里的先人，選擇在這里開村筑寨時，依托的就是這條溪。他們在溪的上游，沿著蒼山腳下，開了一條水渠，攔下一部分溪水。這條水渠，連著村寨里蜘蛛網(wǎng)似的分布在每家每戶門前的小水溝。需要的時候，水渠上的閘門一拉，溪水便流入了這些小水溝。頓時，那清清的山泉水，便在家家戶戶門前流，極大地方便了村民們的生活。最后，這些流過每家每戶門前的溪水，又統(tǒng)統(tǒng)流進了村寨前面的那片田野，去澆灌莊稼。

近年間，國家推進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政府有關部門，為了提高村民們的生活品質(zhì)，為溪河兩岸的村民們創(chuàng)建一個休閑健身的生活環(huán)境，在雞鳴江岸邊，建起了濕地公園。從蒼山腳下到洱海邊，約莫五公里的溪岸地段，劃出來一大塊地來，栽上樹，種上花，建起了游步道，安上了休閑椅……配齊了方便村民到此健身休閑的設施。每當早早晚晚，就能看到一些年長村民的身影，閃動在這個濕地公園之中。自然，這些身影中，也有我呀！

如果有朋友來訪，我一定會帶他到這條溪邊漫步。三年前，我在長沙的鄰居老羅夫婦，到我的云湖居小院住了些日子，每天，我們一起在這條溪邊，送走黃昏，接來黎明。每當傍晚，我們一起走出小院，步入溪岸邊的游步道，傍溪而行。這時候，我和他總愛抬起頭來，看那從蒼山頂上飄過來的云朵的變化。剛從山頂上飄來的云朵，明明潔白潔白的。不一會，在夕陽的作弄下，泛出淡紅，慢慢地，竟被夕陽渲染得火紅火紅，如一堆堆燃燒在高空中的篝火！

我也在這條溪邊，送走殘冬，迎來春天。我感覺到，春風最早是從溪邊吹來的。她輕輕拂動著溪岸邊的柳樹梢，這柳樹梢就在一天一天地、不動聲色地變化著。忽然有一天，你就看到樹梢上發(fā)出了鵝黃的小芽芽……婀娜多姿的春姑娘就樹梢上下來了。接著，濕地公園里的其他樹木，也在春風里表演開來。有的捧出火紅火紅的花朵；有的，展現(xiàn)黃燦燦的身姿。各色草木，在這溪河兩岸展開了一場春光大賽！

春夏秋冬，小溪都有她出色的表演。秋天，溪河兩岸廣闊的田野，一片金黃，稻子熟了。這是她用自己的乳汁一一清沏的山泉水灌漿壯籽后的壯美圖畫啊！

我愛雞鳴江。愛在溪邊觀彩云南現(xiàn)，愛在溪邊聽溪水放歌，愛在溪邊觀那春夏秋冬的變化，愛在溪邊看那繁花滿岸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