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
【摘要】本文以宋代兩湖士人的社會空間變遷為主線,定居點為線索,討論了宋代兩湖地區(qū)士人社會的變化與發(fā)展,同時做了較多的湖北與湖南士人社會各方面的差異比較,得出了兩宋時湖北湖南的士人在全國范圍內是一種比較尷尬的依附地位:兩地的科舉成績明顯不如其他發(fā)達地區(qū),成功的士人大多來自發(fā)達地區(qū),或者遷居于發(fā)達地區(qū)。二者相比湖北對北方的社會依附性較強,自身的教育建設也較差;而湖南則是對南方的社會依附性較強,但是本土社會的建設相對也有一定的穩(wěn)步興起,又有許多的外來士人的本土化,使得南宋湖南的士人社會發(fā)展呈現(xiàn)出比較繁榮的局面。
【關鍵詞】宋代;湖南;湖北;士人社會
【中圖分類號】K244?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2-007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2.025
一、前言
宋朝建國后實行重文輕武的政策使得宋朝的文官政治極速地發(fā)展起來,形成了獨特的士人文化。宋朝科舉選拔的人才數(shù)量是科舉制度存在以來最多的朝代,寒門庶子、平頭百姓家的底層學子都可以有機會居廟堂之高。研究宋史跳不開文官政治,而要研究文官政治那么對士階級以及士人群體的研究則是有必要的。士人是構成文官政治的主體,首先要弄清楚士人在宋朝是怎樣的存在,有什么樣的的意義,是如何發(fā)展的,才能更進一步地對其進行深層次的研究。這對研究宋代的歷史有著深刻的意義,有助于更好的理解宋史。
學界關于宋代士人的研究關注度并不低,但也并不熱枕。相關著作中大部分以士人身份的文學作品、藝術成就以及教育活動為主要的研究方向。文學作品上主要關注在宋代的詩文、古文、著名的作家以及宋代較為特殊或流行的文學形式的研究。這一類研究主要是對文學史的研究,并不深究與士人階層之間的聯(lián)系。對一些著名的宋代士人的文學作品的研究也比較的廣泛,關注度比較高的士人有蘇軾、王安石、黃庭堅等人??傮w來說,史學研究的方向集中于文化史、文學史,近年來地域史的研究略有增加,但大多是對兩浙、江西、兩廣等地區(qū)的研究較多。相關的著作有《宋代遷徙官僚家族研究》《士人領域下的宋代江西研究》《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概覽》《南宋明州先賢祠研究》等。對于向兩湖這種在兩宋時期不算突出地位的地區(qū)的研究較少,對于士人社會網絡的研究則更少。
文章將圍繞兩宋時期湖南與湖北的士人社會網絡的變化展開,簡單比較唐宋科舉取士的差別,從祖籍、家庭與安葬地的變更以及兩湖地區(qū)歷史發(fā)展發(fā)展的比較入手,得出了兩湖士人在宋代士人群體中處于劣勢與依附地位。討論了兩湖地區(qū)士人在總體地位和生存發(fā)展形勢上極度相似的狀態(tài)下,為何卻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湖南士人社會建設逐漸欣欣向榮,而湖北士人社會建設卻長期處于惡性循環(huán)。針對兩湖地區(qū)的士人研究,有利于更好的研究宋朝士人群體之間或者說地域之間的聯(lián)系與發(fā)展,對宋代士人發(fā)展有更清晰的認知。希望通過對湖南湖北士人的研究,能夠提供對地方志研究或者文化史研究的一些新方法與途徑。
二、社會網絡的形成
(一)定居點對社會空間的意義
社會網絡簡單來說就是指人與人因為相互往來形成的較為固定的一種關系體系。通過層層關系的相串聯(lián),實現(xiàn)各不同個體之間的緊密相依。定居點則是一個人社會網絡的基點,個體的生存與發(fā)展皆是圍繞其定居點而展開活動。所以,不同的定居點范圍內的群體或組織自會形成與其定居點息息相關的社會網絡。定居點變化代表著個人社會網絡的基點變化。因此,要研究社會網絡必須先從地域性的定居點展開研究,才能抓住社會網絡的根源。
(二)以定居點作為研究基點的意義
在整個宋朝時期基本實行一種流官制度,官員的任職地處在不斷的變更之中,僅以任職地作為研究方向參考價值不夠,但其某個人或某個家族的居住地點是相對穩(wěn)定的,因為祖籍、家庭居住地和安葬地正好可以表示一個人、一個家族在某一時期的定居之所,所以,祖籍、家庭居住地和安葬地的改變,不但顯示出一個人、一個家族橫向的流動,而且還能夠反映其社會網絡的變化。三百年間兩地所出士人數(shù)量龐大,且丟失的史料太多,難以實現(xiàn)真正的普遍調查,只能退而求其次從《宋史》列傳與《(嘉靖)湖廣圖經志書》中有所記載的作為本文的研究對象。要特意說明的是:起義,為了方便體現(xiàn)研究對象在歷史洪流中的發(fā)展變化之間的差異性,將分北宋與南宋兩個時段來進行觀察。其二,兩湖的具體行政區(qū)劃并非是在宋代就已完成,筆者能力有限,為了避免爭議,文章一律以今天湖南湖北的行政區(qū)劃為準。
三、中央化趨勢
中國古代的士族也稱為門閥。能夠稱得上士族代表著一個家族的門第與聲望的提升,同時,士族也是與政治相關聯(lián)的,但凡與政治相掛鉤的事物,必然牽扯著政治權益的爭奪。為了獲取更多的利益,許多的士族都會選擇往更靠近權力中心的地區(qū)搬遷,這也就形成了士族的中央化。兩湖地區(qū)的士人士族自然也在其中。
(一)安葬地的選擇
北宋時代,經過考證,最終可作為研究對象的士人三十有二。其中,排除兩個非正常死亡者,其余在湖北的有三分之二。三十人中,可以確定葬于其個人家庭常住地的有十二人,其中湖北八人,湖南四人。其余士人皆葬于外地,甚至他們的親屬中也有一部分選擇跟隨,在這一部分士人中,湖北外葬的比例遠高于湖南(這可能是因為當時的湖南經濟、交通條件不如湖北)。葬于外地的話,安葬地的選擇也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出當時兩湖士人的政治取向。有十六個人都葬在當時的發(fā)達地區(qū)(尤其是政治發(fā)達地區(qū)),當時的開封與洛陽之間幾乎是安葬的熱門搶手地帶,十六人中十一人都在這個區(qū)間內,另有三人葬在江西(江西一直是士族昌盛的地區(qū))。至于為什么不直接選擇開封和洛陽,這更多是一種無奈之舉,因為開封、洛陽作為當時的兩大全集中中心,地勢狹窄而人口又眾多,相比之下位于開封和洛陽中間的城市,地理位置良好,又不是權力中心,競爭壓力較小,于是許多在兩京之間的地方成為首選的葬地別宮。
除開重大事故或者被迫舉家遷移的情況,一般來說人們對于安葬地和定居地的選擇基本相一致(這符合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價值取向)??v觀北宋時代,兩湖地區(qū)的士人大多愿意將安葬地選擇在兩京之間,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當時本身定居于這一帶。這傳達出兩個方面的信息:一來意味著這一時期的兩湖地區(qū)的成功的士族有中央化的趨勢;二來也意味著這些變遷或者說中央化的士族的主要社關系網已經不在原住址或者祖籍,而是轉變或逐漸轉向兩京之間。除了開封和洛陽,對兩湖地區(qū)的士人社會建設與發(fā)展影響較大的應該是江西。北宋時江西的士人社會相當?shù)陌l(fā)達,又剛好是與湖南湖北兩地比鄰而居。
(二)本土士人社會單薄
單從祖籍來分析兩湖士人分情況,可以比較明確得出的結論是:兩湖本身的士人社會建設性薄弱,對外的依附性明顯。前文的32人中,可能是湖南湖北土著士人的只有七人,且也只是可能性比較大。其中五人為湖北人士,湖南僅有兩人,這也就表示32人中有25個外傳的士人,占總人數(shù)的78%。根據(jù)宋代重修的譜法,兩代以外即算關系疏遠,四代以外幾乎與原來沒有聯(lián)系,所以就算將移居到兩湖地區(qū)有超過四代的士人也算作土著,也只有12個人。
就兩湖本身比較結果,湖北士人社會對域外的依賴性更大。湖北20個人的安葬地統(tǒng)計結果顯示,有12個人選擇了外地安葬,僅有把人選擇了境內安葬。其中單是選擇兩京之間的就有8人。而湖南只有五人僅占總數(shù)的一半,低于兩地平均值的56.%。從他們的祖籍來看,湖北雖有21人,然真正的土著士人只有7人,僅占總數(shù)的28.6%;而湖南雖然只有11個人,但土著士人有六人,占總數(shù)的百分之五十五點五,遠高于湖北的比例。
四、南宋兩湖社交空間的變化
南宋連年戰(zhàn)亂不休,北方地區(qū)很快被攻陷,大量的北方士人隨著移民浪潮涌入南方,社會關系在空間上被迫局限于南方,兩湖士人的社會建設也出現(xiàn)了一定的改變。
(一)喪葬選擇的改變
南宋由于社會動蕩較大,僅僅考證出的30人中有7人非正常死亡,所以有效的數(shù)據(jù)僅23人。其中,可以確定葬于兩湖本地的有16個人,值得注意的是:湖北僅有1人;湖南卻有15人。而安葬于外地的6個人當中,湖北有五人,湖南僅有一人,皆葬于江浙一帶(因為社會的變革,此時的江浙已成為南宋的核心地區(qū))。這事實上也印證著兩湖地區(qū)的士族即使到了宋朝后期依然有著向發(fā)達地區(qū)遷移的趨勢,這些世家大族的社會關系事實上已經轉向了其遷入地區(qū)。
到了南宋時期,遷入了兩湖地區(qū)的士人大多已經能夠選擇定居于此并葬于兩湖,這是兩湖本土社會發(fā)展進步的體現(xiàn),但這并不能完全表明其對外的依賴性不存在了。必須立足于南宋時特殊的政局來分析這個問題,很多傳入兩湖的士人都是隨南宋皇室的南移而定居兩湖,這些士人雖然壯大了兩湖的士人群體,但追根溯源,并不算是兩湖士人,至少在南宋時還不算,兩湖士人對外的依附性仍然很強。三十人中,兩湖的土著士人有十一人,其中湖北3人,湖南八人。土著和定居超過四代的士人共18人,其余十二人均遷居未超過四代,與原籍關系仍很密切。這一時期,兩湖土著士人的增加雖然沒能使得兩湖地區(qū)士人完全不依賴于外界獨立發(fā)展,但是這也表明了南宋時期的兩湖的社會發(fā)展已經有了良好的轉變,對于本土士人和外來士人都具備了一定的吸引力,兩湖的士人社會開始走向成熟(主要是湖南)。
(二)兩湖發(fā)展較之北宋的新變化
探討南宋時期兩湖發(fā)展的新變化,不得不將湖南于湖北區(qū)別開來,因為這一時期的湖南湖北在各個方面都呈現(xiàn)出了巨大的差別。依然最先從安葬地展開分析,在湖北的7個人中,已知安葬地的有6人,5人葬于江浙核心一帶,占總數(shù)的,但是湖南的16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沒有選擇安葬于本地。湖北10人中,外來的士人有3人,占總人數(shù)的三分之一;湖南20人中,外傳9人,占接近一半的比例。這一時期的湖南社會得益于地理環(huán)境優(yōu)勢比湖北安穩(wěn),所以湖南的經濟等各方面得以繼續(xù)發(fā)展,湖南士人社會發(fā)展也受益于此,遷入外籍士人與土著士人基本達到平衡狀態(tài),二者形成了一種比較穩(wěn)定且有益于湖南士人社會建設的良性互動。而同一時期的湖北一度淪為前線,社會比較動蕩,導致很多的有條件的士人就會遷移,這對本來就并不興盛的本土士人社會來說直接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導致很長時間段里只能依附于外。比之宋初,南宋時代的湖北士人本地的土著少,外傳的士人多,且外傳的士人皆是過客居多,湖北對士人而言缺乏吸引力,導致了本土士人社會愈加衰落。
縱觀兩宋,很明顯兩湖士人社會都比較落后,對外有很強的依賴性。而到南宋時期,因為不可抗力因素影響,湖南湖北的發(fā)展開始走向不同的方向。湖北本土士人流失嚴重,又無法獲得外傳士人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難以修成正果。而湖南地區(qū)在此時因為免受戰(zhàn)火紛擾,吸引了許多避難而來的外來士人,與本土士人形成了良好互動,得以休養(yǎng)生息、穩(wěn)步興起,湖南地區(qū)士人社會建設逐漸走向正軌。
(三)對外依賴性強烈
宋代兩湖地區(qū)的士人社會體系很明顯的是處于支配與被支配的一種體系。以江西為例,作為士人社會高度發(fā)達的地區(qū),毗鄰湖南湖北,對兩地士人社會的建設具有巨大的影響。盡管說到地區(qū)與地區(qū)之間的依附關系在中國古代那樣脆弱的小農經濟下這個概念顯得十分的模糊,但是因為科舉入“仕”這個貫穿在中國古代幾千年歷史中的這一政策,決定士人這個階層必須在社會中流通的必然性,所以在宏觀的、巨幅的士人社會體系中,湖南湖北這樣的邊緣社會對發(fā)達社會的附庸就變得相當顯眼了。兩宋時曾流行一種舉薦的任官選拔制度,這儼然成了一種非常直接的買賣官職的手段,對于想要往社會的上層流動卻又科舉無望的士人而言,積累資本或許比拼資質和運氣來得容易的多。這樣的風氣無形之中提高了邊緣士人社會對發(fā)達社會的依附。宋代文官政治的高度發(fā)達使得宋代的科舉試題的內容、風格和方向完全被權力中心的主流士人掌控,中舉后的士人,任職也要受到極大的限制,需要高級別官員且必須同時多員舉薦才有希望順利任職。而落后的地區(qū)擁有舉薦擔保資格的高官太少,無奈之下只能成為附庸才有機會謀取出路。而這些附庸的士人要脫離依附狀態(tài),只能等到本土士人社會發(fā)展以后才有機會,然而又因為這種不健康的發(fā)展模式,使得發(fā)達的愈加發(fā)達,落后的只能穩(wěn)住呼吸以圖生存。
三百年間,兩湖士人為了融入主流士人社會、靠近政治中心,自然也付出了許多的努力。因為不管是外傳士人,還是土著士人,功成名就后大都遷往兩京、江浙等社會發(fā)達的地區(qū),甚至最終選擇埋骨他鄉(xiāng),目的都是為了融入主流士人社會,努力改變邊緣化的社會局面,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后人。
五、結語
長期以來,除了極少家底特別殷實的大富家族,可以實現(xiàn)以資本換資源,以及更為突出的極個別的天才士人能實現(xiàn)自我價值變現(xiàn),而往往絕大多數(shù)的普通士人是難以融入主流之中的,難進,也難以被接納。兩湖士人是某種意義上的弱勢群體,他們在全國的士人社會體系中充當著失意者的角色。兩湖士人“少宦情”,這并不是主動避世的結果,而是因為他們從客觀層面上被主流士人排斥在外。在任何舞臺上,從來都是強者與強者的對話,而絕大多數(shù)的兩湖士人顯然不是。
單以兩湖的自身發(fā)展作比較來看的話,雖然對外都呈現(xiàn)出一種附庸的狀態(tài),但對外態(tài)度和對內規(guī)劃又有很大的差別。北宋時代,湖北士人對外的依附性明顯更盛,本土士人社會的建設更為單薄,在附庸對象的選擇上更多傾向北方地區(qū),而湖南則重點偏向以江西為主的南方士人社會。此至南宋,由于北方的淪陷,湖北士人社會對北方的依附難以維持,再想融入南方士人社會舉步維艱,只能一步一步地在惡性循環(huán)當中緩慢發(fā)展;而這一時期的湖南士人社會擁有了相對繁榮的局面,本土士人與外來遷移士人的良性互動還讓湖南的文化教育進一步發(fā)展。
參考文獻:
[1]杜佑.通典·選舉六[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2007.
[2]廖寅.宋代兩湖地區(qū)士人社會網絡談論[J].求索, 2011,(02):28.
[3]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5.
[4](明嘉靖)湖廣圖經志書(上、下)[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
[5]劉子健.中國轉向內在——兩宋之交的文化內向[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
[6]毛漢光.中國中古社會史論[M].臺北:臺北聯(lián)經出版事業(yè)公司,1988.
[7]韓昇.南北朝隋唐士族向城市的遷徙與社會變遷[J].歷史研究,20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