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余華《在細雨中呼喊》中孫光林的人物命運

【摘要】《在細雨中呼喊》以一個普通農(nóng)村少年孫光林的視角展開敘述，呈現(xiàn)了孫光林作為主人公的人物成長命運，經(jīng)歷了絕望、孤獨與憂傷以及對親情、友情的理解和追求，其中也不乏他在細雨般無盡的黑夜中的呼喊與對個人命運的反抗。通過對主人公孫光林命運的解析，從人物命運與社會關系的角度，進一步思考個人如何接受生活帶來的困境，以及如何面對自身的孤獨感與歸屬感。

【關鍵詞】《在細雨中呼喊》；人物命運；反抗；孤獨感；歸屬感

【中圖分類號】I247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29-0024-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29.007

《在細雨中呼喊》是余華在1991年發(fā)表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借孩子的眼睛思考荒誕的世界，呈現(xiàn)了孫光林的成長經(jīng)歷與成長環(huán)境。孫光林的成長經(jīng)歷貫穿著一種生活的荒謬性，他面對的不僅是社會的混亂和家庭的悲劇，更是對自身存在和成長的一種無法理喻的困境。剖析主人公孫光林的命運軌跡，有助于加深對個體孤獨感、家庭關系和友情的理解，以及對時間和生命的思考，從而揭示作品獨特的敘述風格和深刻的主題意義。

一、主人公孫光林形象的塑造特點

孫光林在小說開頭就被描述為身處一個荒誕的環(huán)境中。他出生于一個冷漠的家庭，面對的是父親的背叛、母親的軟弱和兄弟的冷漠。他的存在仿佛在這個家庭中毫無意義，他的呼喊聲始終無法得到回應，這種被忽視、被遺忘的孤獨感就是生活荒謬性的一種表現(xiàn)。孫光林的成長過程更是充滿了矛盾和荒誕，他經(jīng)歷了六歲時第一次看到死人的場景，這個經(jīng)歷讓他對生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然而，這種理解并沒有幫助他更好地理解生活，反而讓他更加困惑和無奈。他的生活充滿了無法預知和無法掌控的荒誕性，這種荒誕性讓他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也讓他對自己的存在產(chǎn)生了質(zhì)疑。然而，盡管生活充滿了荒謬性，孫光林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他接受了蘇宇的死亡，接受了父親的背叛，接受了母親的無助，也接受了自己的孤獨。他開始嘗試理解這些事情，接受這些事情，掌控自己的生活。

作品中孫光林形象的塑造具有以下幾個特點。首先，孫光林在小說中是一個不被家人寵愛的人，他遭受著父兄的排擠，也成為村里人言語攻擊父親口中的“壞種”。他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他漠視妻子的存在，也不關心兒子的成長。古訓中寫道：“父穩(wěn)則家興，母靜則子安?！边@樣傳統(tǒng)家庭的溫情才能使得孩子的心靈健康成長，然而孫光林無法在家庭中得到父母應有的關懷和幫助，以致他的心靈在錯誤的道路上成長。其次，孫光林的成長過程無疑是孤獨的，他被母親和祖父忽視，被哥哥和父親拋棄，獨自長大。然而，這樣的成長環(huán)境也讓他學會了與自己相處，與自己和解。再者，孫光林無疑是孤獨的，但他仍然渴望著能夠與朋友交流。他與蘇宇逐步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但隨著蘇宇的早逝，他又變回孤獨一個人。然而，他并沒有放棄尋找友誼，他在學校里與人交流的機會，有了簡單快樂的友誼。最后，孫光林雖然在成長過程中遭受了很多挫折和磨難，但他并沒有被命運牽著鼻子走。他學會了獨處，學會了回到孤獨之中，以真正的我開始了獨自的生活。這種自我和解的態(tài)度，讓他在面對困難和挫折時，能夠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和堅定。孫光林的人物塑造展示了在困難和挫折中自我成長、自我和解的過程。在細雨般無盡的黑夜中，痛苦地呼喊和掙扎，獲得短暫的平靜。展現(xiàn)了一個堅實的日?，F(xiàn)實世界：這個世界有歡樂，也有憂傷，有幻想，也有幻滅[1]。

二、主人公孫光林的人物命運解析

（一）暴力與絕望

弗洛伊德在《兒童的人格教育》中寫道：“一個人的童年將影響到他的一生！而一個幸福的童年，必將迎來一個幸福的人生！”可見童年的經(jīng)歷對一個人的成長具有持久的塑形作用[2]。孫光林出生在一個極端貧困的農(nóng)民家庭，而孫廣才作為“父親的形象在這里絕無神圣、尊嚴、慈悲的權(quán)威性，相反，卻是一個兇惡而卑劣的或虛偽而狡詐的迫害狂”[3]，他蔑視妻子的尊嚴和傷痛，出軌寡婦，侮辱兒媳婦，給家庭帶來了無盡的傷害。孫光林的母親是一個勤勞溫順的人，在家庭中卻沒有地位，只能盡力委曲求全，在丈夫虐打兒子時，她沒有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兒子，對孫光林來說，母親的角色是一直缺失的，到孫光林考上大學即將離家時，“母親總是不安地看著哥哥，她更希望的是我哥哥去上大學”。他的哥哥對他也不友好，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孫光林從小就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和關愛。他的父親視孫光林為“多余人”，很輕松地把他送給別人。他離開了南門在孫蕩生活5年后，他的養(yǎng)父為“欲”自殺，養(yǎng)母也棄他而去，孫光林再一次成為沒人要的孩子，不得不重新回到原來生他的家庭，迎接他的卻是加重家庭經(jīng)濟壓力的厭惡與嫌棄。在忠孝倫理盛行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家族情結(jié)已然成為人們心靈的最終歸宿和精神的棲息地[4]。因此在孫光林被兄弟誣告，被父親綁在樹上虐打時，他心中純真的兒童心理早已被家庭排斥的孤獨感吞噬殆盡。在孫光林高燒時，家人關注的卻是那只待產(chǎn)的母羊，唯一給孫光林安慰的竟是不熟的蘇醫(yī)生。在南門這個家里，父母之愛對于他僅是久置的虛席，他與家人之間不存在任何親情?？傊瑢O光林的童年和家庭關系充滿了無望與絕望，但他仍然努力尋找自己的出路和成長的機會。因為被棄絕，而更加渴望被接納，渴望家的溫暖和集體的慰藉。

（二）友情與背叛

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中寫道：“歸屬與愛，認為在這一階層的人，不僅渴望溫暖的親情，而且渴望得到社會和他人的認可。”而缺少家庭溫暖的孫光林，他更加渴望擁有朋友和認同的歸屬感。在孫蕩的生活中，孫光林與國慶和劉小青成了朋友，“我們?nèi)齻€孩子在那石板鋪成的街道上行走，就像三只小鴨子一樣叫喚個不?！?。他們會在夏天的河邊站成一排，等待輪船駛過以后掀起的波浪推動著他們赤裸的腳；他們會登上樓房，去眺望遠處的田野；他們會走在濕淋淋的街道上，幫國慶面對父親的拋棄。當養(yǎng)父自殺，養(yǎng)母悄然離去后，唯有他的童年伙伴在碼頭上為他告別?！皣鴳c神氣十足地對我說：‘以后缺錢花，就給我來一封信?！瘎⑿∏鄤t是憨厚地替我扛著那把凳子，跟在我們后面。”孫光林在成人的世界中被遺忘，身邊還有朋友為他送行。然而孫光林收獲友情的途中也有著波折和欺騙。當孫光林與國慶他們發(fā)生矛盾時，他把國慶偷了父親的錢的事情作為“威脅”，使得國慶他們重新接納他?！巴{使我在自尊不受任何傷害的情況下，重獲昔日的友情，我以‘惡’的方式，得到的則是一種美好”。在教室里出現(xiàn)了一條對老師不尊敬的標語時，老師授意國慶和劉小青套孫光林的話，誣陷孫光林，使孫光林陷入被朋友欺騙的孤獨。孫光林回到南門后與蘇杭有著一段畸形的友誼，這使得孫光林知道了“自己只是為了故作鎮(zhèn)靜和虛張聲勢，才走到蘇杭身邊的”，懂得了“不以恥辱為代價去換取那種表面朋友”，而他和蘇宇之間的友情卻是沒齒難忘的。他們結(jié)伴放學回家，分享青春萌芽的秘密，其間，由于青春期的萌動，孫光林恥于性的幻想，害怕與蘇宇交往，而蘇宇維護了孫光林的自尊，輕描淡寫地將生理方面的沖動延伸到每一個青春期的男孩[2]。蘇宇勞改回來之后，面對好友的疏離與家人鄙視，甚至孫光林對自己的躲避，并認為孫光林看不起勞改后的自己，使得兩人之間產(chǎn)生了隔膜和疏遠。但在一個斑斕的夜空下，月光照亮了蘇宇生動的微笑同時驅(qū)散了陰霾。然而在某個早晨，蘇宇因腦出血“化作無數(shù)水滴”離開了世間?！疤K宇的死，使友情不再成為即將到來的美好期待，它已經(jīng)置身在過去之中了”。那點被友情點燃的希望消失得沒有痕跡?？偟膩碚f，在孫光林的童年歲月中，悲涼淳樸的兄弟情義雖如曇花一現(xiàn)，但卻不絕望。在煢煢孑立的日子里他可以對著池塘微笑，在陽光下冥想，毅然地選擇與之對立，進行心靈上的強烈反抗。

（三）孤獨與無望

《學記》中寫道：“親其師，信其道?！苯處熢趯W生的成長過程中有著不言而喻的作用。然而，崩塌的教師形象讓孫光林過早地看到了社會對美和善的摧殘與褻瀆。孫蕩的葉青海老師“有著令人可怕的溫柔可會突然給予嚴厲的懲罰”，這使得國慶與劉小青在他嚴酷處罰的威逼下成為誣陷孫光林寫反動標語的幫兇。這也讓孫光林體會到世間的冷漠和孤獨，前一秒的盟友，后一秒已是劃清界限。在五年的孫蕩生活中，孫光林看到了國慶被父親無情地拋棄，聽到了劉小青哥哥潦草地死亡，再次經(jīng)歷了家庭的拋棄，他和來時一樣，依舊孤零零的。十二歲的孫光林唯一的財富就是養(yǎng)母留下的那把小凳子，而后孫光林遺忘了這把板凳，就像李秀英遺忘了孫光林一樣?！肚閻壅摗返淖髡咄呶髁蟹蛘f：“愛情的本能是瘋狂和理性，是自發(fā)性和自覺性，是一時的激情和道德修養(yǎng)?！比欢钣谀莻€恥于言愛的特殊年代，人性的欲望受到極度的壓制，這導致了人們深陷于性的本能相連的各種矛盾，進而誘發(fā)了更為瘋狂的、非理性的、無自覺的性愛。以養(yǎng)父王立強與李秀英為例，這種不平衡的失重的日常夫妻生活，終使王立強做出了不光彩的事情。孫光林以此作為“等價交換秘密”的威脅，同事的捉奸和揭發(fā)，使王立強逐漸陷入難以言說的困境，產(chǎn)生了近乎自虐的想法。最后王立強炸死了同事的兩個孩子之后，崩潰自殺了。養(yǎng)父王立強寬厚又不失嚴厲的愛溫暖過孫光林，但孫光林心中人性剛剛點亮，就被那如磐的黑暗所吞沒。孫光林被迫回到南門，與南門的隔膜使孫光林最終不得不退守著自己的內(nèi)心，成為靠美好回憶過活的孤獨者[2]。一種憧憬的光明曾在孫光林的生活中出現(xiàn)，但他的呼喊依舊在黑暗中顫抖，那樣孤獨與無望。

（四）成長與抗爭

在《在細雨中呼喊》這部小說中，孫光林跌跌撞撞的成長通過非線性的敘事結(jié)構(gòu)顯露出來。讓讀者看到的不僅有孫光林的成長歷程，也窺見了他畸形的成長環(huán)境。在他的原生家庭中，父輩都具有大男子主義和暴力傾向，缺乏人道主義的溫情[5]。孫光林早早地被吞沒在畸形的焦慮與恐懼之中，游離于家庭的邊緣，導致他常以“孤獨者”的身份看待這個荒謬的世界。弟弟的死亡使父兄臆想著“英雄”般榮耀的降臨，現(xiàn)實卻讓他們美夢破碎；接受原生家庭的無情拋棄，前往孫蕩的新建家庭，孫光林原能過上與南門截然不同的生活，卻因一個緘默的情欲威脅，打碎了這個家庭；他坐上了回到南門的船，到達了南門的家，看到的是一場熊熊大火不斷地燃燒著自己家的場景。孫光林一次次丟失了自己的“收容所”。在細雨般無盡的黑夜里，孫光林沒有停止呼喊，即使是無力的、無聲的甚至是絕望的。個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他的反抗注定是孤獨的。在家與父兄的無意識疏離，使他成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壞種”；在孫蕩與王立強對立，卻因饑餓用冰水充饑，頻繁地舉手示意讓他在師生的嘲笑中進行著一個人的孤獨反抗；在校與蘇杭有意識地決裂，使他再次陷入宿命般的孤獨?？偟膩碚f，孫光林的成長歷程是一個不斷抗爭的過程。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尋找出路，通過自己的努力與孤獨抗爭。這些經(jīng)歷也讓他更加堅強和成熟，讓他克服了青春期的幻想，得到了生命中曇花一現(xiàn)卻永恒的友誼，并意識到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

三、對作品中人物命運與社會關系的反思

《在細雨中呼喊》是一部揭示人性黑暗面的小說，它關注的主要問題是社會關系尤其是家庭成員關系和友情的狀況。通過主人公孫光林的成長經(jīng)歷，反映了當時中國特殊時期的社會環(huán)境和個人命運之間的聯(lián)系。社會大環(huán)境影響著人們思想的形成和發(fā)展。在孫光林的成長過程中，家庭關系的緊張和友情的背叛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和挫折。小說中的情節(jié)讓我們深刻認識到家庭關系的重要性，以及父母對子女成長的影響和作用。孫光林因為父親的背叛和冷漠而產(chǎn)生了對家庭的厭惡和恐懼，也因為母親的軟弱和無助而感到了孤獨和失望。這些經(jīng)歷對他的人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也讓他更加珍視與蘇宇之間的友誼。然而，小說也揭示了友情的脆弱性。蘇宇的死亡給孫光林帶來了巨大的打擊，也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和價值觀。這一情節(jié)反映了在極端的困境中，人們往往無法依靠友情來填補內(nèi)心的空虛和無助，也讓我們反思了友情的真正意義和價值。此外，小說還通過孫光林與蘇宇的交往，反映了當時社會對于個人成長的限制和束縛，也反映了當時中國社會的局限性和不足之處?！对诩氂曛泻艉啊穼Ξ敃r中國特殊時期的社會關系進行了深刻的反思。通過主人公孫光林的成長經(jīng)歷，反映了家庭關系、友情和當時社會的狀況，讓我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人性的復雜性和社會的不完美性。同時，也提醒我們珍視家庭關系的重要性，反思歷史的教訓，以及探索愛情的本質(zhì)。

《在細雨中呼喊》這部小說從一開始就展現(xiàn)了一個個體在生存中的孤獨感與歸屬感。孫光林作為主人公，他的孤獨感并非源自他生活的物質(zhì)貧困，而是來自他的內(nèi)心體驗。他感到自己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這種孤獨感甚至在他試圖加入集體的時候變得更加深刻。在孫光林的心中，他渴望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歸屬感。他希望有人能理解他、接納他、陪伴他。這種渴望使他在蘇宇身上找到了共鳴，他們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安慰和理解。然而，這種安慰和理解卻因為蘇宇的死亡而終結(jié)，這無疑給孫光林帶來了更大的孤獨感。然而，即使在這種孤獨中，孫光林仍然在時間中尋找答案。這部小說深刻地展示了孤獨感和歸屬感這兩個概念之間的聯(lián)系和沖突。雖然孫光林的生活環(huán)境充滿了孤獨和無助，但他的內(nèi)心卻始終在尋找那份能讓他找到歸屬感的聯(lián)系。然而，這種尋找的結(jié)局卻充滿了悲劇色彩，這讓我們對歸屬感的追求產(chǎn)生了疑問：我們是否真的能在生活中找到那個能讓我們感到歸屬的人或事物。《在細雨中呼喊》是一部讓人深思的作品，它讓我們看到了個體在孤獨和歸屬之間掙扎的內(nèi)心世界。這也讓我們反思自己的生活，尋找那份屬于自己的歸屬感。

《在細雨中呼喊》展示了生活的荒謬性，但更讓人感到震撼的是孫光林對這種荒謬性的理解和接受。然而在多年后的回憶里，往昔的屈辱和殘忍的現(xiàn)實都超越了塵世的恩怨，作業(yè)本上散發(fā)的霉味已不再可怖，干枯的記憶也布上了嫩綠的新芽，美好的情景也會在細雨與黑夜過后迸發(fā)。這不僅體現(xiàn)了孫光林的成長，也體現(xiàn)了我們每個人在生活中面對困難和挫折時都必須有的勇氣和智慧。在荒誕和無奈的生活中尋找意義和價值。無論生活如何荒謬和不可理喻，我們都需要有勇氣去理解和接受它，去找出其中的意義和價值。只有在理解和接受了生活的荒謬性之后，我們才能更好地面對生活，更好地掌控自己的人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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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潔.《在細雨中呼喊》：“非兒童”的成長書寫[J].文化創(chuàng)新比較研究，2022，6（13）：9-12.

作者簡介：

李媛媛，女，漢族，浙江蒼南人，湖州師范學院小學教育專業(yè)2022級學生。

錢華，男，漢族，浙江湖州人，湖州師范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