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元代濟寧路北部的肥城、寧陽兩縣部分邊界頗有值得推敲之處,其中肥城縣北界應(yīng)在孝堂山西北大清河南岸,南界應(yīng)在瀑布山—望魯山—九仙山一線。肥城縣是一塊孤懸于濟寧路轄境之外的飛地。元代寧陽縣建置屢有變動,其邊界也發(fā)生重大變化。寧陽縣北界大致從寧陽縣城東門向東延伸,連接曲阜縣北界。寧陽縣西界則大致在洸河一線。濟寧路北部邊界的形成主要是受投下分封的影響,這反映了元朝蒙古統(tǒng)治的特點。
關(guān)鍵詞 元代 "濟寧路 "北部邊界 "肥城縣 "寧陽縣 "投下分封
元代濟寧路轄濟州、兗州、單州等三州十六縣之地(P1366-1368)。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元明時期》繪出了濟寧路的大致邊界。但濟寧路北部肥城縣、寧陽縣的部分邊界頗有值得推敲之處。本文搜集方志、文集、石刻等資料,對上述兩縣邊界的位置和走向進行考辨,并對邊界形成的原因進行討論。不足之處,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肥城縣的邊界
肥城縣設(shè)置于至元十二年(1275),“改平陰縣新鎮(zhèn)寨為肥城縣,隸濟寧府”(P164)。肥城縣系由平陰縣割出,元代史籍對其轄境記載并不明確。下面對元代肥城縣轄境進行辨析,并對其北界與南界進行考察。
(一)肥城縣的北界
元代肥城縣的設(shè)立主要是受投下分封的影響。太宗八年(1236),窩闊臺汗將“中原諸州民戶分賜諸王、貴戚、斡魯朵”(P35),弘吉剌部獲封濟州、兗州、單州三州之地(P2915)。后來“朝廷以魯邸編戶為數(shù)不敷,乃割東平屬邑平陰東鄙之民,其為數(shù)四千有奇以益之”(P116)。至元十二年以上述“平陰東鄙”之地為基礎(chǔ)設(shè)立了肥城縣。那么王載所記“平陰東鄙”具體指的是哪些地區(qū)呢?《元史·地理志》記載“至元十一年,以(平陰)縣之辛鎮(zhèn)寨、孝德等四鄉(xiāng)分析他屬”(P1366)。清代肥城、平陰兩縣地方志對“平陰東鄙”所涉地區(qū)均有所記載。綜合這些記載來看,孝德鄉(xiāng)割入肥城應(yīng)是確定無疑的。孝德鄉(xiāng)在肥城縣西北七十里,有孝里村,村南有孝堂山(亦名巫山),山上有石室,有郭巨祠,“歲時俎豆”(P37)。元代孝德鄉(xiāng)既已割入肥城縣,孝堂山亦應(yīng)屬肥城縣。這可以在元代文獻中找到旁證。王惲曾游歷孝堂山,有詩記其事,明確指出“郭將軍巨廟在肥城縣西水里村南山上”,有“水里山頭郭巨祠,歲時香火野人思”的詩句(P431)。按王惲所記水里即孝里,“水里村南山”即孝堂山。孝里以東南群山迤邐,西北為大清河,地勢低洼,山水宣泄不暢,常有水患,故又稱水里?!端?jīng)注》記載濟水在孝堂山附近曾“遏為湄湖,方四十余里”(P208)。阮元《山左金石志》錄有孝堂山石室題字五種,其中有唐大中十年(856)八月十三日所建石柱,“次及水里村人建柱,姓名凡三行,字徑六分”(P14548)。又有北宋政和五年(1115)水里保龐氏等施石柱題記(P505),可見唐宋時期孝里仍有水里之稱。王惲沿用古地名,將孝里記為水里。據(jù)此亦可推測孝堂山并不屬平陰縣轄境,而應(yīng)屬肥城縣。因此,肥城縣北界應(yīng)在孝堂山西北大清河南岸,《大元混一方輿勝覽》孝堂山屬平陰縣的記載可能是錯誤的(P105)。
(二)肥城縣的南界
據(jù)清代地方志記載,清代肥城縣的南界在瀑布山—望魯山—九仙山一線,而不在汶水。按瀑布山又名布金山,在肥城縣南四十里,“蓋一山而分兩界也”(P27)。望魯山在肥城縣南五十八里,“亙五里許,登絕頂可望兗州,故名。山南隸泰安,山北隸肥城”[3](P26)。九仙山在肥城縣南六十里,“山之陽為泰安境,其陰則肥境也”[3](P27)。清代肥城縣“悉仍元代初置之方域,分為四鄉(xiāng)三十三社,考疆界者所不可不周知也”(P12)。因此元代肥城縣南界應(yīng)該也在瀑布山—望魯山—九仙山一線,這在元代文獻中可以找到相關(guān)證據(jù)。
首先,《齊乘》記載汶水源出萊蕪原山,“西經(jīng)泰山之陽……又西經(jīng)汶上之北”(P539),而不云流經(jīng)肥城縣,可見元代肥城縣南界并不在汶水。其次,元代全真道士張志純?yōu)樘┌哺飞先?,杜仁杰為其所撰《泰安阜上張氏先塋記》記載:“布山之陽,有邸曰阜上,阜上之民有張氏?!保≒496)按布山即布金山,阜上即埠上(今肥城市馬埠村),位于布金山以南,在泰安州以西九十里,“居?xùn)|原奉高之間,實要路也”(P172)。元人福汴所撰通慧大德行全律師行狀碑,記載行全律師所在之大云禪院在泰安州奉符縣第六鄉(xiāng)埠上保(P17),明確指出元代埠上保屬奉符縣轄境。因此,元代布金山以南地區(qū)應(yīng)為奉符縣轄境。最后,民國《重修泰安縣志》記載泰安極西南邊欒任地方五埠莊前有趙恭墓,趙恭為東平人,“元末奉詔討賊,至泰安牙山陷賊殉節(jié)”(P330)。按牙山東北與望魯山相接,“牙山西南又有黃蘆山和蓮花山”,其“西麓接?xùn)|平境”(P301)。趙恭既死于“泰安牙山”,那么元代牙山一帶應(yīng)為泰安州奉符縣轄境。
總之,元代肥城縣北界應(yīng)在孝堂山以北大清河南岸,南界應(yīng)在瀑布山—望魯山—九仙山一線。此線以南屬奉符縣和汶上縣轄境。元代肥城縣屬濟寧路,而奉符縣屬泰安州,汶上縣屬東平路(P1367-1369)。因此肥城縣轄境與其所屬濟寧路之間并不接壤,肥城縣是一塊孤懸于濟寧路轄境之外的飛地。關(guān)于這一點,王惲在他的一篇奏議中有所提示,時王惲奏請將曹州所屬飛地禹城縣撥入側(cè)近州郡管轄,順帶指出“濟州亦撥到平陰縣五百戶,亦請一體定奪施行”(P409)。這給肥城縣賦稅繳納、捕盜、獄訟等治理活動的開展帶來很大的不便。如王載記載肥城縣“編戶每歲赴府輸賦,往返六百有余里,地臨須城,有衣帶之水曰鹽河,夏月霖潦暴漲,圮橋墊陷,無舟可濟,馮河者率多溺死”(P116)。
二、寧陽縣的邊界
(一)元代寧陽縣轄境的變化
元代寧陽縣受投下分封的影響,其轄境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金代寧陽縣屬兗州,戶口有一萬五千戶(P9259),金元之際寧陽被兵,帶來嚴重的人口損耗。太宗八年(1236),寧陽縣又隨兗州一道分封給弘吉剌部作為食邑分地。弘吉剌部治下的寧陽縣“役繁賦重”,結(jié)果“凋療殘黎兢逃入奉符、汶上二縣為息肩計”(P33)。寧陽縣“版圖逸毀,恣民所占而籍于他邑者十之九”(P353)。到元憲宗壬子年(1252)籍戶時,寧陽縣僅剩四百八十四戶,分為二鄉(xiāng)八社(P349)。至元二年(1265),寧陽縣并入滋陽縣(P1368),其轄境遂為奉符、滋陽、汶上三縣瓜分,故《元史》記載至元二十七年(1290)整修堽城壩時,中書省“移文兗州、泰安州差夫修閉”(P1616)。至元二十八年(1291)再次整修堽城壩,“滋陽、汶上、奉符三縣民為役所困”。大德元年(1296),元廷復(fù)立寧陽縣(P409),但由于寧陽廢縣已久,逃亡民戶已在汶上、奉符二縣占籍,因而未能恢復(fù)其原有轄境。王思誠記載至正十三年(1353)的寧陽縣“邑小戶寡”,“南郭門外道以西及西、北二門循東北一隅皆隸汶上,而東門泰安之地也”[5](P353)。寧陽縣這一轄境一直延續(xù)到元朝滅亡。明洪武五年(1372),山東僉憲李漢主持劃定寧陽縣界,“泰安、汶上保社,不日而悉復(fù)其舊。自故城等四社軍民一千二百四十四戶,乃泰安復(fù)歸之地。西黃等五村軍民五百七十九戶乃汶上復(fù)歸之地”(P354)。這時的寧陽縣才大致恢復(fù)了宋金時期的轄境。
(二)寧陽縣的北界
元代寧陽縣轄境既發(fā)生變化,其邊界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動。宋金兩代寧陽縣北界大致在汶水一線。元代寧陽縣北部和東部既為奉符縣所侵,其北界也隨之南移。《齊乘》記載汶水源出萊蕪原山,“西經(jīng)泰山之陽……又西經(jīng)汶上之北”(P539),而不載流經(jīng)寧陽,說明元代寧陽縣北界已不在汶水。關(guān)于寧陽縣的北界,王思誠記載“(寧陽縣)東門泰安之地也”(P353)。那么“東門泰安之地”具體包括哪些區(qū)域呢?我們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加以分析。
首先,寧陽縣東北三十五里有地曰堽城,其地“逼近汶泗”(P27)。至元二十九年(1292),元廷在“剛城西北隅外并建石斗門三,堨水入洸,南流百六十里”。關(guān)于堽城閘的歸屬,李惟明記載:“泗別于滋陽,兗道之;汶支于奉符之堽城,洸引之。”(P572)揭傒斯在記載會通河閘壩體系時亦提到了堽城閘:“(會通河)南至沽頭,地降百十有六尺,為閘十,又南入于河。北至奉符為閘一,以節(jié)泗水”(P400)??梢娫鷪情l應(yīng)在奉符縣境內(nèi)。
其次,光緒《寧陽縣志》記載元代汶上縣尹趙克讓為奉符縣夏戴村人,有趙氏封贈碑記(P224)。因此元代夏戴村一帶屬奉符縣轄境。按夏戴村在寧陽縣治所東北二十里,即光緒《寧陽縣鄉(xiāng)土志》所記之夏戴社,其地北界堽城、堽屯兩社,廣十五里,袤十里(P3891)。光緒《寧陽縣志》還記載元初武將寧義為奉符縣賢村保泗望村人,有元彈壓寧義碑(P33)。按賢村保即光緒《寧陽縣鄉(xiāng)土志》所載之賢義社,在寧陽縣東北五十里,北界太平社,南部有九山,“自山巔至南麓屬曲阜”[9](P3890)。因此元代賢村保屬奉符縣,奉符縣南界應(yīng)該延伸到了曲阜縣北界。
最后,寧陽縣東北七十里有太平鎮(zhèn),元代曾設(shè)太平鎮(zhèn)巡檢司,其地有元至大元年義勇武安王廟碑,記載“泰安州治南三舍而近有鎮(zhèn)曰太平,乃漢鉅平之故墟”。碑文末系尾云太平鎮(zhèn)巡檢尹政立石[10](P28)??梢娫芥?zhèn)一帶屬奉符縣境。光緒《寧陽縣鄉(xiāng)土志》載有太平社,其地北界泰安縣境,西北界汶河,廣七里,袤八里[9](P3891)。李伯貞記載明初自泰安復(fù)歸寧陽者有“故城等四社軍民一千二百四十四戶”(P354),因此元代故城社一帶亦為奉符縣轄境。故城社即光緒《寧陽縣志》所載之古城社,在寧陽縣東北九十里,其地“東界靈山社,北界泰安縣境,西界太平社,廣十五里,袤十里”(P3891)。靈山社在古成社東,其地已“南界泗水縣境,北界泰安縣境”[2](P3890)。
總之,元代堽城、夏戴村、賢村保、太平鎮(zhèn)、故城社等地均屬奉符縣轄境。奉符縣轄境向南跨越了汶水,與曲阜縣接壤。因此元代寧陽縣北界應(yīng)是從寧陽縣治東門向東延伸,連接曲阜縣北界(P348,3893)。
(三)寧陽縣的西界
王思誠記載:“(寧陽縣)南郭門外道以西及西、北二門循東北一隅皆隸汶上?!保≒353)據(jù)此可以推測元代寧陽縣的西界可能在洸河一線。按洸河在寧陽縣治西三里許(P372),“自寧陽北堽城西南流,循縣西三里許又南流三十里至高吳橋”,南流入大運河。前述洪武五年(1372)自汶上復(fù)歸寧陽之西黃社即西茂社,在寧陽縣治以西。西茂社南界滋陽縣境,西北界汶上縣境,西界汶上縣境,廣二十里,袤十里,社內(nèi)有三十一村[2](P3892)。元順帝后至元六年(1340)所立《至圣炳靈王碑記》提到汶上縣正西鄉(xiāng)有東束村社。按東束社即今寧陽縣東疏鎮(zhèn),在洸河西岸,距寧陽縣治所十五里,元代為汶上縣轄境。此外,順帝朝洸河屢次泛溢,汶上縣官民參與了洸河治理工程。如后至元六年(1339),都水少監(jiān)宋伯顏不花“遣壕寨岳聚、董本并汶上、奉符等縣人夫七千余名,具糗糧,備畚鍤,挑洗河身之淺”(P1579)。又如至正二年(1342),宋伯顏不花再次疏請疏浚洸河,“呈準中書,符下東平、濟寧,兼贊厥役”。參與此工程者,有同知東平路事伯顏察兒、濟寧路判官商承德、兗州判官王承事、寧陽縣達魯花赤兀難仄、汶上縣簿登仕佐郎饒裕等人(P352)。因此元代洸河應(yīng)是流經(jīng)寧陽、汶上兩縣,寧陽縣與汶上縣很可能是以洸河為界。
總之,元代寧陽縣北界大致是從寧陽縣治東門向東延伸,連接曲阜縣北界,其西界在洸河一線。寧陽縣轄境僅限于原金代寧陽縣東南部一隅之地,轄境褊小,戶數(shù)甚少,這帶來很大不便。王思誠就曾指出,寧陽縣“邑小民寡,政煩役重,邑人不堪其命”(P353)。
結(jié) 語
元代肥城縣的北界應(yīng)在孝堂山以北大清河南岸,南界在瀑布山—望魯山—九仙山一線;肥城縣雖屬濟寧路,但其轄境并不與濟寧路接壤。肥城縣是一塊孤懸于濟寧路轄境之外的飛地。元代寧陽縣北界大致是從縣治東門向東延伸,連接曲阜縣北界。西界在洸河一線。上述邊界的形成主要是受投下分封的影響。元廷為了滿足弘吉剌部戶數(shù)的要求,不惜改變原有行政區(qū)劃,割平陰縣轄境新立肥城縣,邊界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弘吉剌部在食邑中的苛政造成了封戶的大量逃亡,寧陽縣終因戶數(shù)不足而被省并,其轄境被鄰近三縣瓜分,這帶來了邊界的劇烈變動。投下封君之所以能對元朝行政區(qū)劃產(chǎn)生影響,其原因在于大蒙古國是建構(gòu)于“游牧封建制”之上,黃金家族成員及其私屬伴當均享有獲得封地和屬民的權(quán)利。窩闊臺汗時期將漢地分封給宗王、貴戚、功臣,形成了投下食邑分封制度。入元以后,元世祖在投下封地廣設(shè)路州,形成了投下食邑路州。元朝蒙古統(tǒng)治者為了滿足封君需要,對投下路州行政區(qū)劃進行了調(diào)整,這反映了元朝蒙古統(tǒng)治中國的特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責編:唐越)
A Study on the Northern Boundary of Jining in the Yuan Dynasty
Jia Jianzeng
Abstract "The boundaries of Feicheng and Ningyang in the northern of Jining in the Yuan Dynasty are worth exploring. The northern boundary of Feicheng is on the south bank of Daqing River in the northwestern of Xiaotang Mountain, and the southern boundary is on the line of Pubu Mountain, Wanglu Mountain and Jiuxian Mountain. Feicheng is an isolated enclave outside the jurisdiction of Jin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Ningyang underwent frequent changes, and its boundaries also underwent significant changes in the Yuan Dynasty. The northern boundary of Ningyang roughly extends eastward from the east gate of Ningyang, connecting the northern boundary of Qufu. The western boundary of Ningyang is roughly along Guang River. The formation of the northern boundary of Jining is mainly influenced by the enfeoffment of ayimaq, which reflec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ongolian rule in the Yuan Dynasty.
Key words "The Yuan Dynasty " Jining " Northern boundary " Feicheng Ningyang " "The enfeoffment of ayim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