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姚雪垠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面世后,曾引起熱議。李長之率先評論,不久后,胡風派聯合炮轟該小說,姚雪垠憤而回擊,茅盾與胡繩等人也紛紛發(fā)聲,形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論爭。李長之先后作的兩篇書評,其中一篇已收入《李長之文集》中,另一篇卻成為了集外遺珠。李長之的批評看似隨意漫談,其實切中肯綮,與姚雪垠的自評相比,兩者不謀而同,與胡風派的刻意抹黑及茅盾、胡繩的“各打五十大板”相比,也顯得較為客觀公正。但是,李長之在這場論爭中并未受到關注,這可能與他和姚雪垠的關系、他的批評方式和文壇地位、文學批評的環(huán)境等多種因素有關。從中,不僅可以看出李長之在學界的尷尬處境,還可以窺探當時的文學批評生態(tài)。
關鍵詞:李長之;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論爭;佚文
中圖分類號:I24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4225(2023)08-0025-09
《春暖花開的時候》是姚雪垠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講述了在抗戰(zhàn)初期一群愛國青年積極投身于抗日救亡運動的故事。該小說最初在刊物上連載時,就受到了讀者追捧,在出版單行本之后,更是引發(fā)熱議,成為“轟動一時的暢銷書”[1]。不僅如此,該書在評論界也備受關注,李長之最先對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作出評論,之后,胡風派、茅盾、胡繩等人也紛紛現身發(fā)表意見,由此,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論爭。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40年代的這場“春暖花開論爭”,人們的焦點都放在了胡風派、茅盾和胡繩等人的論戰(zhàn)上,卻并未關注李長之的批評。
目前,學界已有幾位學者對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展開研究,并取得了一定成果。趙煥亭剖析了該小說的史料價值[2],呂彥霖研究了該小說的版本問題①,吳永平梳理了該小說發(fā)表前后胡風與姚雪垠的關系[3],但是,這些研究也都未能充分重視李長之在論爭中的參與及其批評的重要性,李長之評論該小說的一篇佚文,也未被整理輯錄。
那么,李長之是如何評價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與胡風派、茅盾和胡繩等人相比,李長之的批評有何不同?為什么明明是李長之最先評論《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卻沒有受到學界的關注?我們能從中看出什么?這些謎團,都亟待一一破解。
一、李長之評論《春暖花開的時候》
姚雪垠最初創(chuàng)作《春暖花開的時候》,采取的是“隨寫隨刊”的形式,該小說在胡繩主編的重慶《讀書月報》上陸續(xù)發(fā)表,之后因《讀書月報》??袛?。1944年,姚雪垠將之前發(fā)表的《春暖花開的時候》稍作修改,并增添部分內容,交由重慶現代出版社,將全書分為上、中、下三部陸續(xù)出版。
建國以前,由于條件有限,現代小說初次出版時的印刷量一般控制在兩千冊左右,但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發(fā)行第一版時,印刷量高達一萬冊,約是普通小說印刷量的五倍。不僅如此,這一萬冊很快被人們搶購一空,甚至出現供不應求的情況,印刷廠立馬加以重印。考慮到此時正是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戰(zhàn)亂中的人們多是顛沛流離,朝不保夕,而且信息傳遞非常閉塞,運輸條件也不發(fā)達,在這樣的背景下,《春暖花開的時候》仍取得輝煌的銷售成績,激發(fā)了讀者強烈的閱讀興趣,不得不說是十分罕見的。
《春暖花開的時候》在評論界同樣引發(fā)關注,文學批評家李長之最早注意到該小說,率先作出評論。李長之首先作了書評《〈春暖花開的時候〉第一部》,發(fā)表在1944年7月15日《時與潮文藝·書評副刊》第5號①。他將《春暖花開的時候》與姚雪垠的另一部小說《新苗》相比較,認為前者比后者“優(yōu)異”許多,單論《春暖花開的時候》第一部,后半部較之前半部,“尤其精彩”。在具體的評論中,李長之優(yōu)劣兼顧,既指出了姚雪垠在創(chuàng)作中取得的成績,也指出了書中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同時,李長之還點出了小說在描寫人物的個性、心理、行動和對話等方面存在的粗疏之處。總體來說,李長之對《春暖花開的時候》的第一部持肯定態(tài)度,他認為讀完本書后,仿佛可以“聽得一群少女的笑聲”,尤其是這群少女中黃梅的特殊形象,作為“屹然而立的農民婦女的靈魂”[4],頗有可以稱道之處。
之后,李長之又作了《〈春暖花開的時候〉第二部》,發(fā)表在1944年8月15日《時與潮文藝·書評副刊》第6號②。他在該文中提出,一方面,小說的第二部依然存在“叫人繼續(xù)發(fā)現的不滿”,但另一方面,也有“新鮮的精彩”。李長之發(fā)現,從小說的多處描寫能夠看出作者“下筆的沉著”,他以書中范大炮“打著藍衣官腔”向李惠芳訴說羅明和羅蘭一頓后,又殷勤地遞給羅香齋煙槍的情節(jié)為例,說明姚雪垠“是在刻畫著”,“在用力求好”。書中人物,包括羅蘭、李惠芳、羅氏家庭和一些次要角色,李長之認為都刻畫得惟妙惟肖,“已像成功的卡通”。至于其它的一些細節(jié),如描寫病、病人的夢等,“也同樣可以稱道”。同時,李長之羅列了六條批評意見,如革命青年在戰(zhàn)爭中的分量太小、背景過于歡快、描寫林夢云時專注意其色相、用“孩子”作形容處太多、某些情節(jié)設置顯得刻意或笨拙、人物說話與身份不相符等。與第一部相比,李長之對第二部的批評色彩要略濃一些,但他采取的主要還是鼓勵態(tài)度,提出這一部“見出已經入于沉著,刻畫”,希望作者能夠“下文還再輕靈,洗煉些”[5]。
對于《春暖花開的時候》,李長之的兩篇批評文章看似隨意漫談,其實有著驚人的洞見,這可以與作者姚雪垠的觀點互為參照。
1981年2月22日,姚雪垠在《新文學史料》第1期發(fā)表了《學習追求五十年〔三〕——關于〈春暖花開的時候〉》,文中他回顧了《春暖花開的時候》的創(chuàng)作始末,并對小說作了自我評估,尤其是對于該書的優(yōu)缺點,姚雪垠都專門作了詳細地自剖。
關于書名的含義,姚雪垠有這樣的表述:“自從1929年大革命失敗之后,這是第二次革命高潮。一二·九運動是一聲春雷,抗戰(zhàn)開始后就進入春暖花開的時候。雖然會有急風驟雨,但春天的來到畢竟不可阻擋?!盵6]也就是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不只是一個時間概念,更具有一種特殊的象征意義。但是,姚雪垠當年在發(fā)表該小說時,并未明確表達他這一深層意圖,特別是在小說的第一部,故事的構思與編排還尚未得以完全展露,然而,李長之對此已經有所察覺。李長之認為,雖然小說中有描寫“陶春冰(講習班的先生)愛聽小林(林夢云小姐)唱春暖花開曲”這一情節(jié),但這可能只是作者故意取巧,書名應該具有更加深層的意蘊。由此,李長之猜測,“春暖花開”可能是指“書中一般參加抗戰(zhàn)的少女之活力的青春底生活”[4],這與姚雪垠的想法十分一致。
關于小說的主題,姚雪垠明確表示:“國民黨右派勢力對抗日青年的壓迫和打擊,會使抗日青年發(fā)生分化,但是主流繼續(xù)前進,很多青年會鍛煉得更成熟、更堅強,勇敢地投身民族革命的洪流”[6]。李長之在評論中也徑直點明:“民族利益與階級利益問題的解決(這是書的主題)”[4],一句話精準簡煉地概括了姚雪垠的一番講解。
關于小說的優(yōu)點,姚雪垠列舉出了三點。第一是,描寫了“抗戰(zhàn)初期國民黨統治區(qū)抗日青年的生活”,具有勃勃生機,“不是從抽象的概念出發(fā)宣傳抗日”,而是以實實在在地“著眼于寫生活”。第二是,塑造了“一群有鮮明性格、有血有肉的人物”。第三是,“語言特色或文筆風格”,力求“樸素、生動、流暢”[6]。
李長之慧眼如炬,基本上都發(fā)現了姚雪垠所列舉的這些優(yōu)點。他指出,在《春暖花開的時候》第一部中,描寫氣氛較為活躍,“人物都有著明晰的個性”,小說中塑造的羅蘭、林夢云和黃梅,“都是活生生的突出紙面的三個各有特性的女孩子”。李長之還對這三個女性分別作了具體分析,認為羅蘭是“浪漫的,憂郁的,幻想的”,林夢云是“活潑,明快,然而空洞,不能過吃苦的生活”,黃梅作為農家女,則是“堅毅,潑辣,勇猛,而不向任何人服輸”。李長之表示,書中這三個女性的塑造不是“概念底說明”,而是“在實生活的發(fā)展中而漸次透露而出”[4],尤其是黃梅,是刻畫得最為成功的一個。書中的一些情節(jié)描寫,如羅蘭對楊琦的暗自愛慕、聽課時不由自主的跑神、插起楊琦所采的杜鵑花被發(fā)現后的忸怩,和吳寄萍宴客席中人們的各色表現,“陶春冰的鬧酒,羅蘭的逃酒,黃梅的醉酒并強支持酒”等,都刻畫得栩栩如生。到了第二部,“正在戀愛心理中的羅蘭”和“在各方面忍辱負重,應付得宜的李慧芳”[5],描繪得也是形神具備。
關于小說的缺點,姚雪垠列舉出了四點。第一是,整部小說的結構不如寫《李自成》那樣深圖遠慮,因為是一邊創(chuàng)作一邊思考,致使作品沒能做到“結構嚴密,布局完整”。第二是,由于過于強調描寫生活,切題緩慢,浪費了大量篇幅,“不能迅速展開重大的社會斗爭”。第三是,將羅蘭、林夢云、黃梅三個少女設置為小說主角,在一定程度上“妨礙了故事迅速向重大社會斗爭展開”。第四是,沒能做到“將小城市的救亡運動同大形勢緊密地結合起來寫”[6],有的筆墨寫武漢或開封,有的筆墨寫農民,還有的筆墨寫國民黨軍隊的潰退,致使筆力比較分散。
李長之同樣注意到了這些不足。對于小說的結構,李長之認為,《春暖花開的時候》分為三部來寫,只是為印刷和銷售提供了方便,在結構上沒有任何意義,他指出第一部和第二部沒有實質性的不同,“像面條一樣,只是偶而斷開,上一半與下一半并無太大的差異”。小說的“重心多在女同志方面”[4],革命青年在戰(zhàn)爭中的位置和分量,未能明顯得體現出來,他們“最大的功績不過是演劇和壁報”[5],這些描寫無法有力地撐起小說本應宏闊的抗戰(zhàn)題材要求。
不僅如此,李長之還析毫剖厘,發(fā)現了姚雪垠沒有注意到的問題。如《春暖花開的時候》第一部中對于黃梅的描寫,李長之指出該人的出場,尤其是她個性的演變,“有些突兀而不自然之感”。從一個受過兩三年小學教育、“呆頭呆腦”的鄉(xiāng)下姑娘,到一個可以靈活區(qū)別“內容”和“形式”、能言善辯的革命青年,黃梅的轉變簡直過于神速。李長之提出質疑,幾個月的短期訓練,是無法把一個鄉(xiāng)下姑娘改變得如此徹底,想要做到如文中所描寫的那樣,熟練又巧妙地運用辯證法,“恐怕在高等知識分子都難能”。進而,李長之判斷,姚雪垠之所以這樣寫,其實仍然是“抽象的公式”在作怪,“在前一半是寫民族利益的認識已把階級利益的認識來克服了,所以沒顧到那前一段訓練對于一個鄉(xiāng)下姑娘等于白費,在后一半是寫農民在革命的民族戰(zhàn)爭中進步之速,但是卻忘了那初來的黃梅之面目了”[4]。之后研究者對于黃梅的分析,大都不出李長之的觀點。
二、《春暖花開的時候》引起的論爭
李長之的評論發(fā)表后,沒有引起任何響應。不久之后,評論界突然出現了一片對《春暖花開的時候》的批判之聲。
這場批判首先由胡風暗中挑起。1944年底,胡風指派自己陣營的一幫青年對姚雪垠及其作品予以抨擊,并親自“指示清算的方法和要點”[7],石懷池發(fā)表了《評〈春暖花開的時候〉》,路翎發(fā)表了《意在急救》①等。胡風派聯合炮轟姚雪垠及其小說,徹底否定《春暖花開的時候》,認為它描寫了“色情加戀愛”,屬于“抗戰(zhàn)八股”,給姚雪垠貼上了“色情作家”和“娼妓作家”[2]的標簽。
胡風派此舉引來了茅盾的發(fā)聲。1945年5月4日,茅盾在《文哨》第1卷第1期發(fā)表了《讀書雜記》。茅盾首先表示,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確實存在諸多不足,尤其是第一部中,處處充斥著救亡青年的兒女情長,他認為,如果小說的后兩部完全按照第一部的調子繼續(xù)發(fā)展,那么,“本書之完全失敗將不可避免”。然后,茅盾話鋒一轉,對小說又加以一番辯護。他認為,在小說的后兩部中,兒女私情逐漸從主導地位退居到次要地位,同時,作者還提出了一些可資探討的問題,這一舉措扭轉了小說后半部分的基調,變“小鳥啾啁”為“金戈鐵馬之聲”,小說終于被挽救回來,不至于淪落為一部“抗戰(zhàn)紅樓夢”。接著,茅盾從小說的結構和人物兩方面,對《春暖花開的時候》作了詳盡解讀。最后,茅盾不無遺憾地指出,由于作者在寫作小說前未能事先對全書結構作出精密的安排,再加上隨寫隨刊的發(fā)表方式,共同導致了該小說的“周章狼狽”[8]。
茅盾將《春暖花開的時候》歸結于“潦草”“狼狽”,而不是胡風派所謂的“色情加戀愛”“抗戰(zhàn)八股”,這一發(fā)言,促使胡風派對姚雪垠的攻擊再次升級。1945年6月13日,胡風致信路翎,以譏諷的口吻稱姚雪垠為“春暖花開先生”[9],要求繼續(xù)抨擊姚雪垠。1945年12月26日,《新華日報》刊登了邵荃麟的《略論文藝的政治傾向》。邵荃麟重申了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是“色情文學”,而且提出該小說在色情之外,添加了一些“抗戰(zhàn)八股”[10]。1946年3月,路翎化名“未民”,在《希望》雜志第1集第3期發(fā)表《市儈主義底路線》,給姚雪垠戴上了“市儈主義”的新頭銜,認為姚雪垠十分擅長見風使舵,招搖撞騙,在小說中制造的所謂“三種典型的女性”,其實只是附庸風雅。路翎聲稱,只要是可以“賣錢”或“投機”的東西,姚雪垠都能夠將其拿來“裝點”[11]在自己的小說中。
眼看著批判之聲愈演愈烈,姚雪垠本人終于按捺不住,站出來對胡風派的攻擊作出正面回應:“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中,你們忽而稱我為色情作家,忽而稱我為市儈主義者,任意戴帽子,又稱我的作品為‘娼妓文學’,結果我并沒有被你們打倒”。姚雪垠厲聲質問道:“像胡風派的朋友們那樣狂妄自尊,魯莽滅裂,輕下批評,亂施污蔑,怎么能叫我心服?”他把以胡風為首形成的團體,稱作“一個不可忽視的小宗派”[12],并予以大力批判。
姚雪垠的這一控訴,徹底得罪了胡風,胡風與阿垅多次通信,商討如何對付姚雪垠。1947年9月17日,《泥土》雜志第4期刊登了阿垅的《從“飛碟”說到姚雪垠底歇斯的里》。文中,阿垅先是對姚雪垠的控訴矢口否認,將“胡風的宗派主義”類比為子虛烏有的“飛碟”,然后指出姚雪垠的讀者之所以多,是因為里面添加的色情因素,吸引了生活乏味的老百姓聊以解悶,是一種有害的“刺激劑”和“麻醉劑”。阿垅將《春暖花開的時候》稱作是“娼妓文學”,認為該小說越是暢銷,越是反襯出它的惡劣與下流。最后,阿垅甚至毫不隱諱地對姚雪垠惡語相加,將姚雪垠比作“一條毒蛇”“一只騷孤”“一只癩皮狗”,只會“拖著尾巴”,“發(fā)出騷味”,“露了牙齒”[13]。
茅盾派與胡風派如此激烈的爭論,招來了胡繩的出面。1948年5月1日,《大眾文藝叢刊》第2期刊登了胡繩的《評姚雪垠的幾本小說》。文中,胡繩評論了包括《春暖花開的時候》在內的幾部小說,認為姚雪垠在不斷地寫作中取得了很大進步。胡繩表示,比起“抗戰(zhàn)初期所突然面對著的新的歷史變化”,姚雪垠對于他“少年時代的目睹的悲慘的農村生活與農民命運”更加熟悉和了解。同時,胡繩指出,《春暖花開的時候》是個“畸形的哈哈鏡”,“只能受到最嚴厲的批判”,但姚雪垠的“基本弱點”是在于“以欣賞態(tài)度對待生活,根據自己的趣味來描寫人物性格,以自我陶醉來代替了對歷史真實的把握”,而不是“客觀主義”或“八股教條”[14]。
這一系列聲勢浩大的連鎖反應,也引起了學界其他人的關注。1948年6月7日,《浙贛路訊》刊登了一篇署名蓮湖的《咀華隨筆:〈春暖花開的時候〉》。作者以簡短的文字,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春暖花開的時候》一出來,就有點使人失望了”,不過他并不同意胡風派口中批判的“所謂‘色情的傾向’”,蓮湖認為,《春暖花開的時候》“由于所寫的范圍太狹隘了,以致情節(jié)的推演,始終落在青年男女的羅曼司的糾結中,而形成了一套新才子佳人式的八股”,“流于千篇的庸俗與平凡”[15]。
顯而易見,李長之對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的評論,與胡風派、茅盾和胡繩等人的批評相比,判然不同。
與胡風派的蓄意抹黑相比,李長之的評論顯得更為客觀公正。胡風派如此大動干戈地抨擊姚雪垠及其《春暖花開的時候》,并非是出于學術論爭,而是另有企圖。據吳永平考證,姚雪垠早年就與胡風暗相齟齬①,姚雪垠曾數次作文評點胡風,不認同胡風的文學觀念,這為胡風對姚雪垠的不滿埋下了種子。加之胡風與茅盾素來不合,姚雪垠曾受茅盾提攜,屬于茅盾陣營的新銳,這雙重因素致使胡風將矛頭對準了姚雪垠。胡風派對《春暖花開的時候》的丑化,可以說是派系斗爭之下的產物,他們故意混淆“色情”與“愛情”的不同,囿于宗派情緒,將本該實事求是的文學批評變?yōu)楣ビ摰墓ぞ?,為的是借批判姚雪垠來打擊他所屬的茅盾陣營。而李長之,他不屬于胡風派或茅盾派中的任何一方,因此得以站在純粹的第三方角度,不戴有色眼鏡,也不為任何斗爭目的,對姚雪垠及《春暖花開的時候》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
與茅盾和胡繩的“各打五十大板”相比,李長之的評論沒有夾雜任何私心。姚雪垠曾深受茅盾賞識,1938年春,姚雪垠創(chuàng)作了小說《差半車麥秸》,一直苦于無處發(fā)表,之后有幸得到茅盾推薦,才在香港《文藝陣地》上刊登,姚雪垠進而立足于文壇。之后,茅盾又對姚雪垠的《牛全德與紅蘿卜》等作品極力稱贊,推動了姚雪垠文學創(chuàng)作的進一步發(fā)展。據姚雪垠之子姚海天所述,姚雪垠“從年輕時起,就受到茅盾的提攜,他將茅盾視為自己的知音和恩師”,茅盾對姚雪垠也始終“給予高度重視和關懷”[16]。因此,當姚雪垠及其小說受到胡風派的攻擊時,茅盾并沒有坐視不理?;蛟S是出于這一層師徒關系,也或許是出于一種愛惜人才的心理,茅盾不肯眼看姚雪垠因為胡風派的圍攻而斷送文學前程,他夾雜著些許私心來評價《春暖花開的時候》,為的是能在一定程度上為姚雪垠保駕護航。
至于姚雪垠與胡繩,他們一直私交甚篤,1939年春,姚雪垠在湖北襄樊時,胡繩便與之來往密切,兩人經常一起聊天,談論一些文學上的話題。在姚雪垠醞釀《春暖花開的時候》期間,胡繩還經常幫助其豐富小說中的女性“三典型”。重要的是,同年秋天,胡繩到重慶籌辦《讀書月報》時,曾致信姚雪垠,提醒他早日動手寫作之前構思好的長篇小說。正是胡繩的這一舉措,才促使姚雪垠趕快提筆,盡早完成了《春暖花開的時候》。姚雪垠曾坦言:“倘若不是胡繩同志的這一敦促,時過境遷,很可能落空了”[6]。當姚雪垠及該小說陷入爭議時,胡繩發(fā)文評論,從表面上來看,胡繩似乎是對姚雪垠作了毫不留情的批判,在文章末尾,他甚至還作了自我檢討,但是,認真品讀完這“嚴格的批評”后[15],能夠從胡繩的字里行間中發(fā)現,他對姚雪垠及其《春暖花開的時候》其實飽有愛護之意,只不過礙于雙方之爭,只能各作批評,從中調停。
三、李長之的批評為何無人關注?
李長之對《春暖花開的時候》的批評公平公正,不僅與姚雪垠自己的論述相吻合,也基本符合小說的真實情況,這充分說明了李長之批評的準確性。但是,李長之的批評既未能引起姚雪垠的回應,也未能引起他人的注意,人們的關注點都在胡風派、茅盾、胡繩等人的論戰(zhàn)上。這是為什么呢?
從小的方面來講,這與李長之和姚雪垠的關系、李長之的批評方式和文壇地位等因素息息相關。
姚雪垠和李長之曾經有所交集,但姚雪垠對李長之的印象不好,評價也不高。1935年7月1日,姚雪垠在《芒種》第8期發(fā)表《京派與魔道》,指名道姓地表達了自己對李長之的不以為然:“自命為不凡的批評家而實際上什么都不懂得的李長之,大概也算是這一派的后起之秀吧,他曾經這樣的問我道:‘文學只應求永恒不變之美,你說描寫現實有什么意義?描寫現實對人生有什么幫助?’這幾句問話非常有意思,我覺得這已經給京派文人畫了一個速寫像,不必叫別人再多說什么了”[17]。姚雪垠將李長之視作京派之列,這一判斷并不準確,不過,他們二人對文學的看法頗為不同,卻是真的。姚雪垠注重的是文學反映現實,李長之卻恰恰與其相反,重視的是文學追求“永恒不變之美”。姚雪垠和李長之不屬于同一文學陣營,兩人的關系也并不和睦,加之姚雪垠對李長之自命不凡的個性和自以為是的批評十分不屑,所以他很有可能是故意對李長之的批評視而不見,這種沒有回應的單方面批評,很容易流于自說自話。而姚雪垠出面反抗胡風派對自己的大肆圍攻,屬于一種被動式的應戰(zhàn),雙方由此形成論爭,不僅正面交鋒,而且局勢激烈,結果吸引旁人觀戰(zhàn),看究竟誰能占得上風,獲取論爭的最終勝利。
李長之的批評不具備攻擊性,他沒有為吸人眼球去故弄玄虛,而是在真實的閱讀感受的基礎上,對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作出評價。雖然李長之和姚雪垠的文學觀念針鋒相對,且姚雪垠率先對李長之作了不屑之語,李長之在評價姚雪垠及其《春暖花開的時候》時,也并沒有對其故意惡評或者夸大其詞,而是實事求是,有幾分事實說幾分話,其中,既包含有對小說缺點的批評,也包含有對小說優(yōu)點的稱贊。李長之秉持著丁一卯二的原則,“像法官執(zhí)三尺法一樣”[18],公平公正地評價文學作品,這種合乎規(guī)范的文學批評,很難吸引大眾的關注與討論。而胡風指導下的幾人對姚雪垠的批評,沿襲了胡風批評的特色,即“非常重視作家對于題材和人物的選擇,熱衷于從作家作品文本中尋找反復出現的意象和表達方式,并據此以評判作家的生活態(tài)度,他的所謂‘生活態(tài)度’是政治立場和道德觀念等的別名,捕捉到作家的‘生活態(tài)度’之后,再借此推測判斷作家作品的藝術得失”[19]。這種批評充滿噱頭,更容易吸引受眾。
作為后輩,李長之的名氣相對于胡風、茅盾和胡繩等前輩來說,還比較小,這就影響了李長之批評的分量。李長之曾無奈地慨嘆:“我恨人微言輕:沒有社會地位,所以沒有力量”[20],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困境。而胡風、茅盾、胡繩等人在當時的文壇已經是赫赫有名,他們的批評更容易吸引人們的注意,擴大評論的影響,這是所謂的“名人效應”。再加上這些名人并非是平心靜氣地進行學術交流,而是充滿戾氣地口誅筆伐,就更能夠激起普通大眾看熱鬧的心態(tài)。相比之下,李長之的態(tài)度比較寬容,雖然《春暖花開的時候》是姚雪垠第一次嘗試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由于創(chuàng)作經驗的不足、連載方式的限制等多方面原因,結果不免顯得青澀幼稚,但是,李長之對姚雪垠及其創(chuàng)作還是懷有期待與希望。這種比較溫和的批評文字,又是出于當時僅是小有名氣的批評家之手,在評論界激不起太大浪花,屬于常見現象。
除此之外,李長之無門無派,話語權比較微弱,影響力也十分有限。在文壇中,門派的頭銜會給個人增添不少派頭,與之相對的,那些沒有任何依附的獨立個體,很可能就不得不處于劣勢。在這場“春暖花開論爭”中,胡風與茅盾各成一派,胡風門下的石懷池、路翎、阿垅等人抱成一團,聽從胡風的指揮,對于如何打擊姚雪垠及其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們多次溝通商議對策,集體出擊,批評的勢頭勁猛。茅盾與姚雪垠則聯手抵抗,胡繩在一旁幫腔,人多勢眾,批評的聲音也非常響亮。而李長之因為反對文壇上的黨派,認為只有“沖開這些烏煙瘴氣的派和黨”[21],文壇才能有希望,總是選擇單槍匹馬式地批評,結果往往淪為游兵散勇,力量十分薄弱。
從大的方面來講,這與當時的整個文學批評環(huán)境也有一定關系。20世紀30年代,左翼陣營推動著文學批評朝政治化方向不斷發(fā)展,進入40年代,隨著抗日戰(zhàn)爭的深入,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空前尖銳,文學批評的政治色彩更加濃厚。這時的文學批評,“大多從現實主義批評原則出發(fā),看重作品的真實性和反映現實、反映時代精神的程度,著眼于作品與現實斗爭的關系”[22]。尤其是1944年初,當《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傳到國統區(qū)之后,重慶文藝界開始整風。在整風期間,胡風獨立組織和領導了“整肅”運動,包括姚雪垠在內的作家被列為批評改造的對象,胡風派對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的抨擊,成為該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此時文學批評激進方式的典型體現。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李長之的批評不夠緊跟主流趨勢,政治色彩單薄,顯得特立獨行,自然容易被排斥在外。
由此,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李長之在當時文學界的尷尬處境。作為一個獨立的文學批評家,李長之始終秉持著自己的批評原則與態(tài)度,堅持恰如其分地評價作家作品,但也正是這種批評精神,使得李長之不能在批評界如魚得水,而是處于有意無意地被忽視的境地。同時,我們也可以窺探當時文學批評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文學批評的面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有所變化,對文學批評家也是一種嚴峻的考驗。
結 "語
《春暖花開的時候》作為姚雪垠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和青年時期的代表作,備受作者珍視。姚雪垠晚年曾多次主動提起《春暖花開的時候》,并在回憶錄中對其作了一通鄭重其事的長篇大論,而他的主要觀點,李長之早在當年的輕描淡寫之中,論述得十分到位了。與之相反,胡風派將《春暖花開的時候》定性為“色情文學”“娼妓文學”,徹底抹殺了這部小說的存在價值,使得《春暖花開的時候》銷聲匿跡了幾十年,這樣的文學批評是令人觸目驚心的。
評論作家作品,是文學批評的重要內容,批評的態(tài)度和方法尤其重要。魯迅對此早就有所警醒:“惡意的批評家在嫩苗的地上馳馬,那當然是十分快意的事;然而遭殃的是嫩苗”[23]。李長之也曾表示:“批評的目的是讓創(chuàng)作健康起來、成長起來,并不是抹殺。它的骨子是對創(chuàng)作的一種熱情、一種愛護。出品雜亂,自然是創(chuàng)作界的幼稚情形,而‘旁觀者的冷笑’,也的確可怕。這需要批評家來扶持、灌溉。就是有所挑剔,也為的是妨礙生長,而大作用仍在鼓勵作家在正確的路上日益茁壯上?!盵24]以此觀照,《春暖花開的時候》盡管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姚雪垠對抗戰(zhàn)中青年的生活與成長,起碼有著自己獨特的觀察視角和書寫方式,應該受到中肯的評價,這不僅對作品具有重要作用,對作家更有不可小覷的影響。
抗戰(zhàn)時期的姚雪垠如同一顆“從新的環(huán)境中生長起來的‘文藝新芽’”,而“象鮮花嫩苗離不開辛勤的園丁一樣,‘文藝新芽’需要嚴肅公正的批評家”[25],李長之儼然就屬于此類批評家。李長之的批評沒有噱頭,不能在當時立刻引起他人的注意,與文壇前輩相比,他的名氣也不夠響亮,就連批評的對象姚雪垠本人,也沒有任何回應,但是,經過時間的淘洗,事實證明,李長之的評價可以稱得上是真知灼見,而姚雪垠也從最初的“抗戰(zhàn)時崛起之文壇健者”①,最終得以成長為“20世紀中國文學界具有獨異個性的天才智者”[26]。
附李長之佚文:
《春暖花開的時候》第二部
姚雪垠著 "現代出版社 "三十三年五月初版
頁一七一——三四八 "價五十五元
在我們讀過這第二部以后,才知道這書的分部或分冊并沒有結構上的意義,只是為印刷和銷售上的方便而已。第一冊敘到第九節(jié),現在就接著,一直敘到十五節(jié)。我們始終沒看出這兩部有什么不同的大波瀾。像面條一樣,只是偶而斷開,上一半與下一半并無太大的差異。
不過還好,在書第二部里,雖然一方面有叫人繼續(xù)發(fā)現的不滿,可是另一方面卻也有新鮮的精彩。
首先我們看出,作者是在用力求好,和《新苗》那樣敷衍潦草者頗不同。很有些地方見出了下筆的沉著,如寫范大炮打著藍青官腔,先是向李惠芳訴說羅明和羅蘭一頓,便又把燒好的煙泡上在斗門上,把煙槍向羅香齋這邊一送,殷勤地勸道:“香哥,你躺下來,躺下來,再吸一口,順順氣。這一口是攙過沉香末的”(頁二二一)。作者決不只寫把煙槍遞過就完。他是在刻畫著。
刻畫的結果,是這第二冊里又特別把兩個人物寫得分外出色:一是正在戀愛心理中的羅蘭,二是在各方面忍辱負重,應付得宜的李惠芳,后者是羅蘭的嫂嫂。
羅蘭是在愛著她的教員楊琦,所以當她聽了黃梅說楊琦對她有所批評時,便常常焦急著要等黃梅轉述,雖然嘴上罵出兩聲討厭(頁一七九)。在她得不到楊琦的時候,曾偶而因為表弟吳寄蕓的一封長信而抱幻想集中在表弟身上,于是吳寄蕓的一切好處都閃在眼前,她不是在想他而是在畫他,像堆垛成一個小說中的主人公似的了(頁二一四)??墒沁@只是一股熱情的寄托而已,她的心雖然一度像擺一樣,擺在兩人的中間,然而為時極暫,只要楊琦對她態(tài)度稍為不同,她就發(fā)現表弟終是個可愛的孩子,而楊琦才是一個可崇拜的英雄,于是她的擺只擺向一方,她的生命重新為那“新變化”而燃燒,而開花了(頁三三七)!這都寫得好!
羅蘭是在書的第一冊里就有,而且已經寫得相當成功的人物,不過現在寫得更圓滿些而已。至于李惠芳則是特別到這第二冊里才那樣栩栩欲生的。她的丈夫是羅照,在外嫖賭,對她毫無感情,可是只說了一聲好太太,她就頓然覺得有了幸福和光明(頁二四一)。她的翁翁是鴉片鬼羅香齋,她須要低心下氣的侍奉。吳寄萍或羅蘭病了,她還須要小心翼翼的照顧。她可以稱得起一個典型的賢淑女性。
和刻畫這兩個人物相伴,羅氏家庭的輪廓是較前為清晰了。那個家庭是那樣矛盾,有舊的腐朽,也有新的生力。那場面不唯展開了,而且給人的印象十分深。
有些不重要的人物,如秘書程化昌,如唐曉云之母,著筆雖不多,但也都已像成功的卡通。奇怪的卻是,第一冊中的重要人物黃梅,現在卻反而在若有若無之中了。
像在第一冊里寫酒醉很入微一樣,本冊里寫病(頁二五三),寫病人的夢(頁二四七,二四九),也同樣可以稱道。
精彩表過,下面要說繼續(xù)發(fā)現的不滿了:截至現在讀到的為止,似乎沒看出所寫的這些革命青年在戰(zhàn)爭中有多末大分量,最大的功績不過是演劇和壁報,我不知道后來寫不寫他們真正參戰(zhàn),我更不知道作者是否想到要有多少篇幅去寫才可以稱得起這前兩部來,此其一。
背境太快樂。又是鳥鳴,又是花開,又是女孩子的笑聲;似乎太不能強調出戰(zhàn)時的景色和情緒了,此其二。
寫林夢云處,似乎專注意其色相,總是小手玲瓏,肥嫩可愛(頁一八八,三一一,三三五),不惟趣味不太高,而且對女性是侮辱,對讀者也有些□弄和誘惑①,此其三。
用孩子為形容處太多,如郭心清是一個從來不懂憂愁的孩子似的了(頁二六二),楊琦也像一個任情的孩子似的(頁二九九),韓秋桐又是帶著孩子似的羞怯(頁三四六),都有些故意寫他們天真,反而像一個壯年人撒嬌一樣,令人說不出的不快,此其四。
用力求好,當然是可稱道的。但不必用力而仍用力的,就覺得浪費,或笨拙了。如寫黃梅去找壁報的材料,也何必一定寫她被磚絆?。摱咂撸看似湮?。
黃梅吩咐唐曉云的老媽子把濕衣服“交給曉云”(頁二九一),直呼主名,這與身分不稱,未免是疏忽,此其六。
總之,這一分冊的長處,是見出已經入于沉著,刻畫,但卻希望下文還再輕靈,洗煉些。至于主題的側重點和背境的選擇,那卻是不容易更易的了。
長之 "三十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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